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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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树托腮凝思:既然是重炮开火,至少是装甲巡洋舰级别的战舰所致,从战场形势来看,德国的舰队力量基本分为四个部分——希佩尔侦察舰队、舍尔老式战列舰队、辅助舰队以及自己所在的无畏舰编队。除了少数在战斗中失散的轻舰艇,其余舰艇都在各自战列当中,相比之下,英国舰艇的分布情况显然要复杂得多。贝蒂舰队因伤退战的舰艇可能还未行远,而伯尼分舰队崩溃之后各自逃散的舰艇也还在这片海域,前方的炮战是否有可能源于英国舰艇之间的误击?
  恰在这时,夏树的副官吕特晏斯中尉道出了他的判断:“我方舰艇已两次利用英国舰队的识别信号,这极有可能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从而临时更换了新的识别信号,但有的英国战舰在战斗中损坏了无线电设备,结果跟自己人对不上识别信号而打了起来。这种概率听起来很小,可有些离谱的事情偏偏就在现实中发生了。”
  此言正合夏树的揣测,他遂向自己的年轻副官报以认可的目光。冈瑟·吕特晏斯,原版历史中的第三帝国海军宿将,因悲情结局而掩盖了个人的光华。随着历史研究的深入,许多历史事件正以越来越客观的面目呈现在人们眼前,而按照较为公正的评论,吕特晏斯是一位拥有出色指挥技艺的舰队指挥官和海上英雄,一个纯粹的军人。他曾对纳粹政权设立反对犹太人标志的行为提出了书面抗议,而且他拒绝行纳粹军礼,即便是在希特勒亲临检阅“俾斯麦”号的时候,他也是坚持使用传统海军军礼的少数人员之一。
  身处历史时空,夏树对历史人物的态度自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但也避免拔苗助长,更不至于让他们提前背负属于未来的重任。在第三帝国的著名将帅中,他到目前为止真正接触过的只有就职于陆军总参谋部的伦德施泰特,在希佩尔侦察舰队任参谋长的雷德尔,再有便是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同门学弟,吕特晏斯。1889年出生的他18岁进入基尔海军学院学习,期间参加了环球远航训练,毕业后获得少尉军衔,接着在海军炮兵学院进行了三个月的进修,然后开始在海军舰队服役。1913年,他晋升中尉,从巡洋舰队转入鱼雷艇编队,在那里成为奥尔登堡王子克里斯蒂安的副手。直到1914年新年过后,他才第一次有同夏树见面的机会,两人首次交谈就十分投机,而在那之后两人又通了几封书信。3月的最后一天,25岁的吕特晏斯带着行李来到公海舰队司令部,正式成为舰队参谋长的新任副官。在夏树编订公海舰队出战计划的过程中,他是唯一一个全过程的参与者,而他所提出的一些建议也多半为夏树所采纳。
  “我们……”夏树看了看英格诺尔,免却了抉择的苦恼,这位神态淡定的舰队司令反而显现出从容自若的大将之风。
  夏树后话还没说出口,英格诺尔便已微微点头。
  于是,夏树抬高音调,对在场的所有军官说:“我们……勇往直前,凯旋而归!”
  年轻的军官们个个神情振奋,而怀揣沉甸甸的人生阅历,年长军官们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显然有着不同角度的理解。夏树听到霍费尔特上校祈祷着“上帝保佑”,而孔武的卢比奇舰长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才向他的小伙子们下达战斗预备命令。
  已有好一阵时间,前方黑暗中不断闪现红光,茫茫雨幕又让人对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明所以,因此不免疑心是敌人设置的圈套。在此过程中,夏树没有发出任何新的指令,因为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抢占T字头阵位的战术效用已受到极大的抑制,双方战舰几乎要在面对面的位置才能够瞄准和攻击对手。
  这支由14艘无畏舰组成的德国主力舰队继续以20节的航速径直前行。
  又过了几分钟,前方的红光愈发明亮,但闪动的频率锐减,间隔陡然变长,最后,海面完全不见了红光,亦没有任何光亮取而代之,视线就这样重归混沌,周围的黑暗只有风雨声,氛围诡异的让人莫名紧张。
  不算上层射击指挥室和下层绘图室内的人员,战斗舰桥内此刻共有十数名军官,竟像是一群雕塑纹丝不动。
  清冷的空气让人忘记了这本是一年当中最热的三伏天。
  从桅杆到舰桥,连同安歇从炮塔观测口眺望海面的炮手们,无不瞪大眼睛注视黑漆漆的海面。
  突然间,沉沉雨幕中出现了微弱的闪光,似有似无,让人疑心这是眼花造成的错觉。
  雕塑群之中,夏树率先动了一步,他转头对卢比奇舰长说:“上校,下令全舰主炮对准右前30度,炮口放平,装填穿甲弹!”
  声音不大,却是这里每一个人都能听到的,紧张的气氛顿时趋于凝固。
  卢比奇上校毫不迟疑地将这个命令转化为技术指令:“卡尔,让全部主炮对准030方向,仰角调整为零,装填穿甲弹。”
  “汉克。”夏树紧接着向戈德上尉交待,“发信号给‘凯撒’和‘国王’,一旦我们开火,紧跟我们攻击敌方先导舰。”
  做完这些,夏树重新将目光转回前方海面,那微弱的闪光仍像是海面上若隐若现的鬼火,它们闪动的节奏代表着一串战术信息:右前方海面发现起火的大型舰船一艘,航向与我相反,疑为敌方舰队先导舰只……
  在这艘以腓特烈大帝之名命名的德国战列舰上,四座硕大的主炮塔正以特有的机械噪声顺时针转动,一对对浑圆粗直的炮管最终停在了右舷30度方向,炮口放低至炮管与海平面齐平的状态。有此举动,主炮战位上的炮手们自然知晓战斗将近,而在战舰的其他岗位上,舰员们尚且对形势的变化茫然无知,因而各自揣测着接下来是否还会有同英国舰队交手的机会。天气是这样的糟糕,两支舰队最终相错而过也不足为奇。
  1914年8月8日零时19分,“腓特烈大帝”号的嘹望员在右舷海面发现摇曳的火光,依稀映照出一艘大型战舰的轮廓,因为光学测距仪在这样的天气和海况下难以发挥作用,嘹望员凭经验推断出目标的方位距离,并将数据传递给绘图室。片刻之后,绘图室将计算得出的射击参数报给各主炮位。由于新的参数同预置状态相差很小,炮手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即完成了校调。
  零时20分,“腓特烈大帝”号同时以4台110厘米探照灯照向右舷前方,一根根光柱艰难地穿透雨幕和黑暗,揭露出那艘大型战舰的身形。
  德国军官们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它是英国铁公爵级战列舰,不列颠的骄傲,大舰队的中坚,亦是德国海军无数次兵棋推演和海上操练的假想敌。
第43章
重刃相搏(上)
  铁公爵级战列舰是英国海军继帕勒洛丰、圣文森特、巨人、猎户座后建造的又一级无畏舰。从猎户座开始,英国主力战舰的主炮口径突破12英寸,这也成为划分无畏舰和超无畏舰的直接标准。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英国海军已拥有猎户座、铁公爵、乔治五世这三个级别共12艘超无畏舰,而由于德国海军最新建造服役的国王级战列舰继续沿用12英寸主炮,德国人的第一艘超无畏舰“巴伐利亚”号还在船台上施工建造,最快也要到1915年才能列入现役。
  1914年8月8日凌晨,闯入德国公海舰队总旗舰“腓特烈大帝”号视野的英国铁公爵级战列舰是该级二号舰“本邦”号。当伯尼分舰队告急求援时,英国主力舰群正受到德国老式战列舰编队的纠缠,杰利科遂遣托马斯指挥的“本邦”号与同级舰“猎户座”号以及猎户座级战列舰“征服者”号、“雷电”号先行前往增援,但不等它们赶上伯尼分舰队,后者就已经在德国第3和第1战列舰分队的轮番猛击下崩溃。侥幸脱离虎口的“前卫”号战列舰通讯设备全部损坏,与之结伴撤离的“海王星”号主发报机也出现了故障,仅能依靠备用发报机对外联络。由于通讯延误,这两艘战列舰没能及时获知舰队临时更换识别信号的情况,所以当“前卫”与“本邦”不期而遇时,后者当然以为来舰是冒用己方识别信号的德国舰艇,而在这之前,“本邦”号上的一些军官因为误解了通讯电报内容,以为伯尼分舰队已经全军覆没,消息使得舰上的官兵们倍感失望并精神紧张。在打开探照灯之后,射击指挥人员居然把朝夕相处的友舰错看成德国的国王级战列舰,炮手们也没有仔细分辨,“本邦”号当头一阵劈头盖脸的炮火,马上把已经饱受摧残的“前卫”号打得火光冲天,不明所以的“前卫”号只好一边转向一边硬着头皮还击。它发射出的一发炮弹正好击穿了“本邦”号右舷前部的副炮装甲,摧毁了两门6英寸副炮并引发大火。直到几分钟后,这场自相残杀的悲剧才得到制止,而在此过程中,“本邦”号中弹2发、伤亡24人,“前卫”号中弹16发,伤亡56人,仅舰尾方向还有几门舰炮能够正常开火。
  在脱离杰利科战斗编队时,“本邦”号等四艘超无畏舰一路急赶,航速保持在20节左右,后因风浪太大,而“征服者”号又出现了一些机械故障,这支临时编队的整体航速减慢到了18节。获悉“华丽”战沉、伯尼分舰队溃散之后,坐镇“本邦”号的托马斯将军令各舰克服困难咬牙坚持20节航速,并以这个速度同“前卫”号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炮战。在与“前卫”号确认身份之后,托马斯决定将编队航速降低到16节,令“前卫”号和“海王星”号从后部转入编队,这样一来,这支临时编队实际拥有“本邦”、“猎户座”、“征服者”、“雷电”、“前卫”、“海王星”六艘战列舰。匆匆赶路的托马斯编队原先仅有2艘驱逐舰护航,狼狈的“前卫”和“海王星”则有2艘轻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合并一处之后,变成了6艘无畏舰携7艘轻舰艇,编队结构趋于合理,但这些轻舰艇尚未抵达理想战位,恶劣的海况也大幅减弱它们的侦察警戒作用,在“本邦”号前面担任前哨舰的“雀鹰”号驱逐舰既没有发现“前卫”号,也没有察觉到德国主力舰队,就这样埋头向前,错失了改变战局的机会。
  在雨暴的影响下,“腓特烈大帝”号第一次开火时,它与“本邦”号舰艏到舰艏的距离仅有370米,这是一个绝对让人吃惊的数字。尽管“本邦”号的整个右舷就在德国人的炮口下,但糟糕的海况也帮了英国人一把,“腓特烈大帝”号的八门12英寸主炮全数打近,炮弹在“本邦”号右侧海面轰起一排声势惊人的水柱,却连一颗近失弹也没有形成。
  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并猛然挥来重拳的德国战舰,“本邦”号上的人员无不惊愕万分。当对手的拳风袭过鼻尖,人们已是脊生寒意,而让他们倍感虑惧的是,经历了险象环生的一幕,这艘英国战舰非但没有脱离险境,反而面临着更大的危险。转眼之间,那艘德国战舰身后的海面上闪现连串的炮焰——至少还两艘大型战列舰在瞄准自己射击。陡然间,一发炮弹炸中“本邦”号舰艏,一发落在右舷近旁,舰体的猛然颤抖让全舰官兵心都悬了起来。
  在这样近的距离,战舰的转向显然拼不过炮口的转动速度,而“本邦”号仅有右舷前部的双联装炮塔能够尽速对准敌舰,其余主炮都需要一定的调整时间,德国战舰的射击速度又是闻名遐迩。就这么一转念的功夫,第一艘德国战舰上的右舷副炮已经像群疯狗一样狂啸起来,舰体和上层建筑接连挨了两炮,损失虽然不大,但时间稍长必是大患。
  面对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托马斯做出了一个惊人却又合乎英国皇家海军传统的决定:迎面撞向敌舰!
  汹涌怒涛的这一边,在看到“本邦”号舰艏向右偏转的刹那,夏树的心猛然一跳,他立即意识到对手想干什么,而不等他提醒卢比奇舰长,这个平时让人觉得有些唠叨多言的德国军官却以最为简洁的方式做出应对——在炮火精度既不稳定的情况下,他审时度势地向舵手吼道:右满舵!
  “腓特烈大帝”号的正牌舵手有着金刚一般魁梧健硕的身材,一双厚实的大手在海军足球联赛中救险无数,他一边在口中回应着“满舵右转”,一边飞快地转动舵盘,而这艘满载吨位接近3万吨的大战舰就像是头发飙的非洲野象,以无比生猛的姿态猛转方向,舰桥随着舰身向右摆去,海浪的波助澜使得人们几乎站不住脚,更得担心它因为摇摆幅度超过设计最大值而发生倾覆。这个时候,凯撒级战列舰的总设计师兼当时的德国海军造舰总监——此刻以舰队参谋长身份掌控局面的夏树,也许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心里有底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设计的战舰只有在横摆幅度超过60度时才会有直接倾覆的危险。至于大角度横摆对舰上设备设施及人员物资的不利影响,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置于次要地位。
  不同于战舰设计者的泰然,战舰的使用者们此刻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好在舰体很快向左回摆,人们的担心也即从战舰倾覆转到双方可能发生的碰撞上来。
  因为机动力相差无多,“腓特烈大帝”号紧随对手完成转向,这时两舰从平行相向变成了迎面相向,尽管双方的纵线并不处在一条精确的直线上,只要操舵者愿意,它们将以超过35节的相对航速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正面对撞。
  处在“腓特烈大帝”号身后的“凯撒”号显然对己方旗舰的突然举动毫无准备,它的前部主炮完成装填准备开火,炮长们冷不丁发现一个磅礴的黑影出现在辅助瞄准镜中,连忙喝令炮手们暂停射击,而因为角度的关系,它的后部主炮未受阻碍而正常开火,炮弹几乎擦着“腓特烈大帝”号舰艏飞过,两艘战舰上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从“凯撒”号后部主炮射出的4发12英寸穿甲弹,有3发偏失了目标,还有1发不偏不倚地落在英国战列舰尾部,在螺旋桨卷起的浪花中爆炸,看起来最多对舰体构成近失伤害,实际破坏却比任何一枚近失弹都要严重——部分失灵的方向舵只能在左2度至右5度的范围内偏转,战舰的机动能力大打折扣!
  “腓特烈大帝”和“本邦”这两艘距离迅速拉近的战列舰上,硕大的主炮塔都在转动,谁能够抢先将炮口瞄准对方,谁就有机会触摸到制胜之机,而如此局面或许是英国设计师们未曾料想到的:铁公爵级的双联装13.5英寸炮塔重达670吨,对面的德国战舰使用的是双联装12英寸炮,其主炮塔在拥有同等防护能力的情况下全重为600吨,如若电机功率相等,更轻的炮塔理应拥有更快的回转速度,实际上,德国无畏舰在损管控制、装甲和机械方面均有他们的独到之处,这两艘战舰主炮塔的回转速度是“本邦”号3.5度每秒,“腓特烈大帝”号技术手册上所列数据为4度每秒,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军官和炮手们都发现它的实际速度略高于此,有人做过实验,主炮塔从正对左舷转到右舷只需要40秒时间,也即4.5度每秒。
  主炮拼命转向的时候,两艘战舰的副炮炮手便急不可待地开火了,而且双方各有4门6英寸炮(德国战列舰副炮是5.9英寸口径)拥有射击角度,尽管它们的口径远小于对方的舰桥装甲厚度(铁公爵11英寸,凯撒13.8英寸),可当穿甲弹打在舰桥外壁噔当作响时,人们的心顿时都悬了起来。
  片刻之后,“本邦”号两座前主炮塔的观瞄窗已能望见敌舰的后半部分,而与此同时,“腓特烈大帝”号的两座双联装主炮锵锵对准了敌舰的舰桥!
  轰轰!轰轰!
  4座50倍径的12英寸主炮接连发出震天咆哮,在这种“枪口对脑门”的射击距离上,风浪的颠簸使得历来以精湛射术示人的德国主力舰仅仅获得了25%的射击命中率,但高手过招,一击足以致命。
第44章
重刃相搏(下)
  剧烈的爆炸过后,“本邦”号的战斗舰桥一片漆黑,局促的空间里充斥着黄色炸药的呛鼻气味和木制品、橡胶以及人体灼烧焦烂的恶心气息,狂风卷着雨点、水浪从舱壁破口和炸飞的舱门处涌入这处“金属墓地”……
  片刻,几个急促的身影由下层绘图室跑上舰桥,电筒光束照射出满目狼藉的景象,这些人惊惶失措地唤着军官们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德国炮弹装填的TNT炸药虽然没有苦味酸那样的剧毒和腐蚀性质,可是,相对稳定的性状使得它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到穿甲弹穿透舰桥外部装甲才发生爆炸,像死神一样抹去这里所有的生命。
  指挥官的阵亡对一艘战舰来说是相当沉重的打击,但英国舰员们没有因此而停止战斗,在他们的前甲板上,两座雄壮而沉重的主炮塔仍在转动、硕大的13.5英寸主炮带着染血的仇恨指向敌方战舰的指挥舰桥。
  轰!轰!
  “本邦”号一号炮塔的两门主炮相继开火,而在德舰探照灯的照耀下,肉眼可见炮弹的飞行轨迹。尽管两艘战舰的距离根本是面对面的肉搏,但这两发炮弹一发擦着德舰的舰桥观测台边缘飞过,一发打中紧邻主舰桥的前部烟囱,直接对穿而过,对战舰的创伤完全忽略不计。
  绝杀的时机稍纵即逝,英国舰员们只得寄希望于他们的二号炮塔。弹指之间,其左侧主炮发出轰然怒响,一发13.5英寸穿甲弹脱膛而出。在这弓矢可及的距离上,只要打中目标,基本上就是一击致命的效果,可仓促的瞄准和过于恶劣的海况注定要让这群英国人抱憾终生。炮弹虽然击中德国战舰并发生猛烈爆炸,命中位置却是与舰桥相距不到两米的二号主炮塔,这座正面装甲达12英寸的主炮塔瞬间遭到了摧毁性的打击,炮弹撕开坚硬的装甲发生爆炸,并立即引燃了未及装填的发射药和炮弹,炮手全员阵亡,可这依然没能给德国公海舰队的总旗舰造成致命的打击。现有的安全设计和损管防护在德国凯撒级战列舰上已经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炮室、操作室、扬弹筒及升降机的每一个开口位置都装有防火门,用以防止燃烧的弹药向下进入弹药舱。正因如此,“腓特烈大帝”号此次仅仅损失了两门主炮和数十名舰员,以及舰队司令英格诺尔以下十数名军官被近距离的猛烈爆炸震得头晕目眩耳发鸣,可怜的听觉直到半晌之后才勉强恢复。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本邦”号二号炮塔的右侧主炮迟迟没有开火,倒是位于舰桥基座的单装6英寸副炮两度发炮打中迎面相向的德国战舰,这两发中等口径的穿甲弹皆被厚重的装甲弹开,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破坏。
  怒涛汹涌的海面上,“腓特烈大帝”号继续右转,照此趋势,两艘战列舰将错身相交,并用近距离的对轰决定彼此的命运,而在失去指挥官的情况下,“本邦”号后桅杆瞭望台上的内尔森·亨特少尉居然成为了决定这艘战舰走向的人。在爱国热情、军人荣誉以及纳尔逊精神的感召下,这位平民出身的年轻军官通过传音筒向轮舵室发出满舵左转的指令,这一刻,如若“本邦”号的轮舵能够正常工作,它将迅猛转向并一头撞向相距仅有百米的德国公海舰队总旗舰,可它的舵桨却只能向右偏转2度而不是高速航行下8度的最大转角,使得这艘满载吨位重达3万吨的艨艟巨舰只能以慢一拍的笨拙姿态转向德国战舰。在对面的舰桥,舰长冯·卢比奇上校边喊边向舵手打比划,体格魁梧的舵手毫不迟疑地反向转动舵盘,这艘全速右转的德国战舰很快摆正航向——停顿片刻,舵手继续转动舵盘,驾驭这座吨位同对手相差无几的海上钢铁堡垒向左偏转。由此一来,两艘生死相搏的战列舰成了动作默契的舞伴,而从一个角度看,“腓特烈大帝”仿佛是以生命起舞的斗牛士,“本邦”则是无路可退的愤怒公牛。
  在人们各怀心思的煎熬和等待中,每一秒钟,这两艘斩浪而行的战列舰都以20米的速度发生相对位移。无论它们前主炮塔内的炮手如何努力,也来不及再开第二炮,而它们的副炮拼命开火,却又完全改变不了形势……几秒之后,“本邦”号舰艏已然越过了“腓特烈大帝”号的舰尾,而“腓特烈大帝”号的舰艏也切过了“本邦”号留下的航迹,舷与舷尚有二十来米,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跳远世界冠军也不可能越过这个距离。眼看两者将相安无事地走过这段航程,雨暴引起的滔天骇浪却产生了惊人的作用——两艘战舰各自渡过波峰而落入波谷,它们相向偏摆并发生位移,就这样舷对舷地越靠越近,然后以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发生了碰撞!
  一声咚然重响,然后是挖心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两艘庞大的战舰仿佛是在土路上快速行驶的汽车,以非常剧烈的方式颠簸颤抖起来。“本邦”号那格外粗长的三脚桅杆一口气扫断了“腓特烈大帝”号的后桅杆,整根钢制结构的桅杆就像是被砍倒的大树一样倒向另一侧,而英国战舰桅杆上部的瞭望塔也被扯下了一大块钢板,落在德国旗舰后甲板上留作纪念。与此同时,在巨大的冲击作用下,“本邦”号左舷后部的一排炮廓式副炮像是火柴盒一样被完全挤扁,一根根粗如大腿、长度超过成年人身高的炮管竟像火柴棍似地弹离炮座,多名炮手不及躲闪而被砸成肉浆,连成一排的副炮室顿时变成了血腥狼藉的屠宰场。英国战舰舷侧舰体去了一块长达20多米的装甲,“腓特烈大帝”号也被蹭掉了一条两米多宽、十米多长的装甲板,士官住舱、水兵住舱、舰员浴室像精致的房型模型一样暴露出来,被褥、衣物和纸片被狂风卷起然后迅速消失在茫茫夜雨当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舰员们此刻都在各自战位,住舱基本空无一人,从而避免了严重的人员伤亡,但近四分之一的甲板在碰撞中扭曲得面目全非,它舷侧甲板的三座双联装副炮有两座同对方舰体发生碰撞而致变形,而它的那些单装88毫米炮倒是安然无恙,其中一门还在零距离的情况下开火射击,炮弹虽然打穿了英国战舰的上层甲板,爆炸产生的碎片却弹回来击伤了三名德国炮手。
  这惊心动魄的碰撞前后仅仅持续了三、四秒,两艘战舰便在各自重心作用下反向回摆,由此脱离了接触。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双方舰员特别是“腓特烈大帝”号舰桥内的军官们却狠狠心惊肉跳了一把。无论是在木桨帆船还是蒸汽战舰的时代,舰船的撞击战术都有过决定性的发挥,而舰船意外碰撞沉没的事例更是屡见不鲜。1866年的利萨海战中,奥地利旗舰“斐迪南·马克斯大公”号装甲舰撞击意大利的“意大利国王”号装甲舰,后者连同400名舰员被击沉,从而决定了这场海战的结局。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海军主力舰已从排水量五六千吨的铁甲舰演变成为两三万吨的无畏舰,这些新型战舰不论火力、动力还是生存能力都远远强于自己的前辈们,如果是与一艘轻量级的驱逐舰或巡洋舰相撞,它们大可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危,可如今狂涛骇浪中相撞的是两艘旗鼓相当的战列舰,而且还是有心置对方于死地的交战方,谁能保证这样的碰撞不至于造成舰体严重受损、大量进水乃至战力尽失的状况?
  两舰相互脱离之后,舰员们不及查看损失,双方又回到了攸关生死存亡的战斗当中。“腓特烈大帝”号的两座后部主炮塔,“本邦”号舯部及后甲板的三座双联装主炮,莫不在第一时间瞄准对方——人们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燧发枪阵对射、风帆战列舰互轰的老战场上,拼的往往不是技巧而是勇气和运势。虽然失去了舰桥和主要指挥官,英国皇家海军的士官和水兵们不负所望地展现出了他们的顽强意志和不屈精神,“本邦”号后向的六门13.5英寸主炮几乎与对手的四门12英寸主炮同时开火,两位鼻血横流的拳手竭力对攻,结果各有两记重拳命中对手。“腓特烈大帝”号的水线装甲首遭击穿,爆炸导致三个水密隔舱进水,一处煤仓发生火灾,舰尾的四号炮塔也遭到了毁伤性的打击,全舰只能以半数主炮应付接下来的战斗;“本邦”号舰尾的五号炮塔遭到直击,德国穿甲弹毫不客气地钻透了对方的11英寸装甲,顷刻之间废掉了这对威力强劲的大口径舰炮,另一发德国穿甲弹贯穿舷侧装甲落入轮机舱,使这艘转向不灵的英国战舰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炽烈的火焰在舰内蔓延,许多舰员或被灼伤,或因烟气弥漫而中毒甚至出现窒息。
  历经近距离的主炮互轰和舰体碰撞,这两艘建造于同一时期的英德战舰双双幸存下来,却全然不见一笑泯恩仇的风度,黑洞洞的炮口仍随对方的移动而转动,犹能开火的副炮如恶犬般不知疲倦地吠着,但这场战斗毕竟不是它们之间的单独对决。错开距离之后,失去指挥官的英国战列舰“本邦”号不得不面对另外两艘德国新锐无畏舰——“凯撒”号和“国王”号的近距离攻击,形势岌岌可危,而德国公海那对总旗舰“腓特烈大帝”号也与第二艘英国战列舰——猎户座级首舰“猎户座”号,在这狂烈的雨暴中不期而遇。
  不容双方舰员稍喘几口气,新的战斗扑面而来。在这狭路相逢的战场上,谁能凭勇气和意志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第45章
英雄的时代(上)
  舰长冯·卢比奇刚刚下令关闭探照灯,左舷黑暗中便闪现了橘色炮焰。炮弹转瞬即至,在舰艏前方轰起冲天水柱,这中间根本听不到重磅炮弹的破空尖啸!
  见识了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战舰大碰撞,“腓特烈大帝”号上的军官们既感到心有余悸,又觉得心潮澎湃,突如其来的炮火让他们变得格外清醒和冷静,但水兵们大多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他们既不清楚战舰碰撞的伤势,也不了解海战形势的变化,炮弹爆炸的轰响在身处下层舱室的他们耳中格外沉闷。他们忐忑,他们踌躇,他们惶惶不安,却没有离开岗位半步,而是以各自的方式一遍遍默默祈祷。
  烟焦气味浓烈的舰桥上,夏树及英格诺尔等人一言不发地望着左舷海面。朝本舰开火的是一艘强大的英国无畏舰,这点毋庸置疑,而它身后是否紧跟着整个英国大舰队的精粹力量,这才是直接关系到德国舰队战术部署的关键问题,但这漆黑的雨夜将答案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从对方炮火的状况来看,夏树意识到,“腓特烈大帝”号此刻的位置正好横在对方身前。“凯撒”、“国王”已紧随旗舰转向,如无调整,后续的11艘无畏舰也将依次右转,这本该是一次相当漂亮的抢占T字头机动,可这风浪滔天的海况使得舰队战术无从施展,强行横穿对方阵列的结果很可能是一次次两败俱伤的战舰碰撞。
  想到这些,夏树仰面嗟叹。在这个舰船以旗语、灯光和无线电码为主要通讯手段的时代,想要从容驾驭一支舰队,不仅指挥官需要很强的个人能力,各级军官、士官和水兵的密切协作也不可或缺,而这些都必须在平日的基础战术训练和编队航行操练中逐渐积累、培养,方有可能将战时的失误减到最低限度。以雄厚的国力为后盾,野心勃勃的德国人不仅打造出了一支傲视列强的舰队,至开战时已拥有了一支不逊于英国海军的高素质官兵队伍。得益于此,无论是黄昏前后的高速突进还是雨夜中的战术机动,德国舰队始终保持着较为严整的队形,籍此掌握住了两次宝贵的战机,先瓦解贝蒂舰队、后重创伯尼编队,使战局不断朝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纵然如此,极其糟糕的视线和十分恶劣的海况仍让夏树顾忌重重。其实,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而又避无可避的雨暴,他本可利用“俾斯麦”号携带的舰载机和鱼雷艇母舰编队搭载的高速鱼雷艇扰破英国舰队的阵列,进而将其逐个击破,舍尔的老式战列舰队也不必为牵制敌方主力舰艇而蒙受灾难性的损失。
  踌躇之间,夏树转头向右。紧邻舰桥的二号主炮塔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变形的钢铁残骸,厚达12英寸的正面装甲依然没能抵御住英国战舰在极近距离上发射的穿甲弹,这时候,一小队损管人员正顺着外翻的破口进入炮塔内部,但里面几乎不可能有幸存者,他们能做的只是看看里面的火炮是否有继续使用的可能——仅剩4门主炮的“腓特烈大帝”号俨然成了一艘拥有厚装甲和强火力的前无畏舰。
  在夏树的视线中,位于前甲板的一号炮载着它那对12英寸口径的双联装主炮沿顺时针方向转动,长长的炮管在与舷线垂直的角度停了下来。片刻,猩红的焰光刺破黑暗,这一声隆咚轰响仿佛巨槌擂动巨鼓,心随这战舰猛然一颤,因迟疑而凝滞的血气又重新涌动起来。
  瞬息,猩红的光焰再现,隆隆炮声再度催动心中的战意。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海面响起密集而磅礴的炮声,想必是“恺撒”号和“国王”号在联手攻击转向不灵的“本邦”号,激烈的轰响难辨其况。
  “全速向前!”夏树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命令让困惑矛盾中的军官们找到了使力的方向,舰长冯·卢比奇上校亲自走到电话旁,用他那高亢的嗓音向轮机部门下令:“轮机满负荷运转,全速前进!”
  因为锅炉舱始终保持着充足的压力,轮机舱的工作人员只需调转几个旋钮就能让舰上的三台蒸汽轮机全部达到满负荷运转状态,从而以36000马力的功率输出实现23.2节的静水航速。由于汹涌袭来的海浪造成了极大的航行阻力,舰尾又有接近200吨的进水,“腓特烈大帝”号只跑出21.4节的实际航速,但这已赋予了它充足的近战机动能力。
  就在“腓特烈大帝”号开火后不久,它左舷方向的海面突然亮起了数盏大功率探照灯。沉沉黑暗中,这一根根穿透雨幕的光柱竟给人一种奇幻的美感,但随之而来的炮火立即让人们从幻觉回到这残酷的现实世界——它们哪是天堂的圣光,分明就是死神的魅惑!
  在探照灯光的指引下,英国炮手们展现出了一流海军应有的射术,全速航行的德国公海舰队总旗舰顿时笼罩在炮火激起的水柱浪花当中,密集的炮焰与浩荡的炮声很可能让初见阵仗的菜鸟们误以为对方已经火力全开,老手们却能够从这声光场景推断出对方的实际情况。很显然,那艘英国战舰只调动起了部分主副炮火力,若是真正的全舷齐射,“腓特烈大帝”号至少要被海水多浇湿一遍!
  面对英国战舰的轰击,德国炮手们不甘示弱,主炮装填间隙,左舷所余的一对双联装6英寸炮和4门88毫米炮进入全速射击状态,咚咚炮声就像是一名军乐手在快速敲击进军鼓,大大小小的炮弹以肉眼可辨的轨迹朝那些探照灯飞去,它们虽然穿不透英国无畏舰的装甲,却连续打灭了对方三四盏探照灯,黑暗中很快只剩下两盏探照灯,犹如恶魔的一双眼眸恶狠狠地注视着海上的对手。
  凭借主炮射速的明显优势,“腓特烈大帝”号的两座双联装主炮抢先发动了第二轮炮击。虽然只进行了急促的瞄准和调整,德国炮手们依然奉上了一场颇为精彩的射击表演,四发炮弹有三发落在了距目标舰舷十米以内的位置,它们轰起的水柱几乎贴着英国战舰的舰体,这可不仅仅是浇湿甲板建筑、冲走倒霉舰员的效果,落点极佳的近失弹很可能炸开水下数米位置的舷侧装甲,造成舰舱进水,对战舰的破坏和威胁甚至超过了直接命中舰体。
  高高扬起的水柱犹在回落,两发副炮弹击中这艘英国战舰,跃起的爆炸闪光瞬间照亮了它的轮廓和姿态。德国主力舰队的年轻指挥者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幕,他不失时机地下令道:“左转2个罗经点!”
  这一次换德国战舰主动冲向英国战舰——“腓特烈大帝”对“猎户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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