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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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的安排常常有种难以言喻的奥妙,“玛格丽特女王”与“德弗林格”是两国海军各自最新服役的战巡,“无敌”和“布吕歇尔”则是两国海军最早设计建造、或多或少带有试验性质的战巡,不倦级和毛奇级亦是天生宿命、棋逢敌手。只不过由于德国舰队的安排“错位”,唯有“无敌”和“布吕歇尔”这对相对最弱小的战舰从一开始就有互搏对轰的机会。
  看着划空而过的重磅炮弹和那一根根冲天而起的白色水柱,“无敌”号上的英国官兵们胸中可没有无敌的霸气。虽然从敷设龙骨的日期算起,这艘战巡的舰龄也仅有8年,但这8年偏偏是英德海军竞赛最激烈的时期,两个工业强国依仗各自的技术优势不断推陈出新,为了容纳更大更强的战舰,各大船厂的主要船坞连番拓建,及至战争爆发时,双方所拥有的最新战巡排水量已较“无敌”多出万余吨,这万余吨重量不仅意味着舰艇的规格尺寸增大,其火力、防御、航速皆得到了台阶式的提升,这一切都使得服役时光彩无限的“无敌”黯然失色……
第5章
首开战果
  咚!咚……咚!咚!
  声若雷暴的轰响接连从近旁两座双联装主炮塔传来,“无敌”号后舰桥右侧副炮位上的6名英国舰员个个捂紧耳朵、猫着身子。在这个时代,不同于偏好蓄须的德国人,英国“绅士”更加讲究整洁的仪表和卫生的习惯。这6名炮手当中,4个完全没留胡须,2个留着细且淡的绅士唇胡。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比例反映的不仅是军中的中低群体,英国军官们的蓄须比例亦远远低于热衷用胡须修饰容貌的德国同行。
  炮击的巨大声威渐渐消散,这些副炮炮手们随之转入另一种状态——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极目远眺,此时双方舰队相隔十数公里,体型庞大的战列巡洋舰在肉眼视线中不过是隐隐约约的黑点一个,唯有发炮或是中弹产生的火光是易于辨认的……
  “伙计们小心!”
  每当修着绅士唇胡的资深军士发出这样的警告,其余炮手们就会像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般,以最快的速度藏身炮盾后方。炮弹破空而来的“咻”声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在它们落下之前,通常只有那些经验最丰富的人能够通过这种声响做出判断。
  轰咚……轰咚……
  刺痛耳膜的巨响接踵而来,爆炸所生产的气浪威力甚至超过了可怕的飓风,坚固的舰体和炮盾尚能够抵御这种程度的冲击,若是脆弱的人体直接暴露于外,身体和精神难免受到削弱。
  爆炸的冲击刚过,滔天狂浪侵袭而至,一次次的海水冲刷使得甲板上几乎找不到哪怕一小块干燥的地方,不仅如此,这艘拥有近两万吨钢铁之躯的战舰在浪涛中剧烈地颠簸摇摆,炮手们不得不紧紧抓住炮座部位亦或是同伴的手臂,从而免于摔倒受伤的厄运。
  和“无畏”号一样,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无敌级战列巡洋舰在设计上也存在诸多问题,它们仅配备两种型号的舰炮,即45倍径的12英寸(305毫米)主炮和相同倍径的4英寸(102毫米)副炮,前者的绝对射程在德国海军的50倍径11英寸舰炮面前反而落于下风,老式穿甲弹的威力也十分有限,后者是典型的中近程速射炮,用来对付仅有轻装甲的驱逐舰或鱼雷艇尚可,对后期建造的拥有一定装甲防护的巡洋舰就难有作为了。在双方战巡的远距离对轰中,“无敌”号的4英寸单装副炮根本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可严格的战斗纪律又令炮手们坚守战位。一旦战舰中弹,或是遭受近失弹,首当其冲的往往就是这些战位缺乏足够保护的舰员!
  扑向舰桥的水浪溅落下来,副炮战位上的英国“绅士”们个个变成了狼狈的落汤鸡,刚刚发出警告的资深士官掏出手帕狠狠擦了把脸,虽一言未发,看向同伴们的目光显然在说:糟糕啊,德国人的射击越来越准了,但愿我们能在他们打中我们之前率先取得第一分。
  片刻,提醒外部战位人员的主炮射击警铃响起,炮手们纷纷捂起耳朵,身体背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二号主炮塔。这座双联装主炮塔并不在“无敌号”的舰体中轴上,而是处在右舷靠前的位置,三号主炮塔则相应配置在左舷靠后,两座舯部主炮塔处在对角线上,加上位于前后甲板的一号、四号主炮塔,四座主炮塔只能在非常有限的角度内实现完全齐射。
  在没有先例可以借鉴参考的情况下,英国造舰工程师们为满足海军部的技术要求而采用了这种独特的设计,它原本将引领一段时期的技术潮流,不仅英国海军后续的几级无畏舰和战巡,德国人也在凯撒、毛奇和塞德利茨上采用了类似的设计,但历史的轨迹已在这里悄悄发生了变化,远处海面上的德国战巡悉数采用了主炮全中轴布置,两艘毛奇级更是凭借三联装炮塔的创造性设计而获得了颇为强悍的火力,与“无敌”号展开对射的“布吕歇尔”号同样拥有良好的舷侧齐射能力。
  射击警铃声毕,位于前甲板的一号主炮塔、右舷舯部的二号主炮塔以及位于后甲板的四号主炮塔相继开火,声势浩荡的炮击再次让英国舰员们满心期待着敌舰中弹起火的景象出现,而就在他们举目眺望的时候,位于德国舰队尾部的那艘战舰火光跃动,恰巧接近的时间差让少部分不明真相的舰员发出欢呼声,事实上,“无敌”号发射的炮弹还要过那么五六秒才可能落到敌舰头上。
  两次呼吸的时间,升腾的水柱一一出现在目标附近,没有期待中的火光,没有期盼中的浓烟,纯白色的水花意味着炮弹无一例外地落在了海里。几乎与此同时,凄厉的尖啸声开始隐隐传来,“无敌”号前舰桥右侧副炮位,资深士官满脸惊恐,双眼瞳孔陡然放大,并且下意识地转身往战舰左舷跑。
  这一次,从他口中发出的不再是从容的警告,而是惊惶至极的喊叫:“跑!”
  仍在观望的炮手们对此始料不及,资深士官的动作看起来很多,可是相对于每秒飞行数百米的炮弹,他的摆臂和迈步就像是在做慢动作演示。接下来的两秒钟,余下5名炮手有3人跟着做出了转身跑开的努力,2人依然愣在原地,站在炮盾右侧的那名炮手俨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他怔怔地望着正前上方,只见一个带着暗红色光泽的小点急速飞来,它的轮廓均匀而迅速地变大,然后,这个穿着英国海军水兵军服的大男孩只来得及攥紧拳头,径直射来的炮弹便以极致刺耳的尖啸戛然眼前——猛地钻进副炮位下方的舰壁当中。待它从视线中消失之后,“咚当”一声脆硬的响动才经由人们的耳膜传递到大脑。
  愣在原地的炮手2人,仓惶闪避的炮手3人,连同以及跑出数米的资深士官1名,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感觉到了脚下的异动。这不是寻常的摇晃或抖动,而是经历强震者才有可能体验的、难以言喻的感觉。顷刻间,坚硬而平整的甲板变成了翻腾涌动的浪潮,伴随着可怕的爆裂声,人们所熟悉的感官世界受到了颠覆性的冲击,尽管这种冲击持续的时间仅有零点几秒甚至更短,却足以摧毁人们自以为坚强的胆魄。
  感觉脚底甲板发生炸裂的刹那,炮手们大致分为两类:脑袋一片空白的,哀叹“完蛋了”的。记忆的画面还在眼前闪现,遗憾的苦楚犹在心中涌动,重重摔在甲板上的痛感让他们惊呆了:自己居然还有命活着?
  大致以副炮为中心,木制甲板及其下部的钢制骨架在巨大冲力作用下出现了剧烈的扭曲,炮座上升了一英尺,其根部几乎与甲板脱离,炮盾斜面朝上,炮管仰头向天,周围甲板则拱起变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突起部,仿佛是平滑肌肤上长出的小疙瘩。显然,贯穿舷侧装甲的德国穿甲弹本身爆炸威力有限,未能由下而上地炸穿甲板,但从舰舷破口处窜出的火舌仍在提醒这些自以为逃过一劫的人们:这场灾难还远未结束!
  那名最年轻的炮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一手扶着额头,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流出,一手撑在腰部,龇牙咧嘴地回想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资深的军士也爬了起来,他回到看到有三名同伴一动不动地躺或趴着,因而想要过去看看他们的情况;还有两名反应较快的炮手也只是在爆炸中受了磕碰的轻伤,他们很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被敌方炮火打中的梦魇终于成为现实,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人后怕不已,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想法……念想之间,空前强烈的震感伴随极其猛烈的爆炸声从脚底传来,这一次,人们不再有展现个人反应快慢的机会,拱起变形的甲板被由内而外的巨大冲击撕成碎片,明黄色的赤焰随之喷涌而出,如同大火山爆发一般瞬间吞噬掉周围的一切。
  战争既已开始,注定有人提前结束自己的人生,留下遗孀寡儿饱尝伤悲。
  从“无敌”号舷侧腾起的火球直冲桅杆高度,不计其数的碎片像是烟花般散向周围的海面,整艘战舰就像是风中的枯叶,无助地颤抖着、摇摆着,火势从右舷舯部迅速向各处舱室和甲板舰桥蔓延,并接连引爆了存储于舰内各处的主炮、副炮弹药,滚滚浓烟笼罩全舰,向上形成了一股高达百米的醒目烟柱。对英国舰队而言,这是象征灾难和哀伤的信号,而对德国人来说,它是首开战果的喜报,亦是通向胜利彼岸的航标。
  盘旋在战场上空的两架德国水上侦察机几乎同时观察到了“无敌”号发生爆炸的景象,它们争相朝己方舰队发去捷报,而在这个时候,“塞德利茨”号和“布吕歇尔”号的舰桥都已是一片欢呼声。出征前夜,各分舰队指挥官及主要舰艇的舰长们皆被召集到公海舰队司令部,聆听舰队司令冯·英格诺尔传达德皇威廉二世的作战训令,皇帝的鼓励固然能够有效提升舰队士气,而舰队参谋长,皇室成员约阿希姆王子对作战全景的预测和判断,更是扫除了海军将领和高级军官们对失败的畏惧。他言之凿凿地分析说,貌似强大的英国战列巡洋舰存在防御薄弱的致命软肋,它们形同装着烈性炸药的铁皮盒子,炮战很快就会变成华丽的烟火表演,而不出意外的话,德国的战巡编队将满载荣耀而归!
  两分钟之后,英国海军的第一艘战列巡洋舰就变成了一堆燃烧的漂浮物,甲板向右倾侧的角度居然超过了30度,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发生倾覆,贝蒂舰队的主力舰数量优势随之消失。在此期间,联手攻击“塞德利茨”号的“狮”号和“皇家公主”号相继取得了命中,但在16500至16000米的距离上,三发13.5英寸口径的穿甲弹竟无一贯穿德国旗舰的装甲,炮弹爆炸仅在舰上引发了一场小火。“无敌”号退出战列之后,贝蒂决定继续集中优势火力打击希佩尔的旗舰,这意味着德国舰队中实力最弱的“布吕歇尔”号变成了不受干扰的自由攻击手,它很快将炮口转向“新西兰”号,用自信饱满的齐射告诉对手,轻视自己绝对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两支战巡编队的炮战愈发激烈之时,第三架飞机出现在战场上空,令英国人感到失望的是,它的机翼依然带有清晰的铁十字徽标,而且不同于之前的水上侦察机,它用作起降的工具是机轮而非浮筒——对英国人而言,这意味着许多种可能,而他们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并非德国海军建造了可用于起降陆基飞机的新型舰艇,而是整个丹麦落入德国人之手,那不仅意味着德国飞机将利用日德兰半岛拓展侦察警戒范围,更意味着德国海军可以轻易切断波罗的海同北海的海路,在欧洲北部占据绝对有利的战略形势。
第6章
百炼成钢(上)
  收到希佩尔侦察分舰队重创“无敌”号的消息时,德国公海舰队总旗舰,威风凛凛的“腓特烈大帝”,正率领锋芒正盛的德国无畏舰群高速向北行驶,15艘前无畏舰组成的第2战列舰分队仍在努力跟进,但两者之间的距离仍在不断扩大,而以6艘鱼雷艇母舰和航空“俾斯麦”号为核心的支援舰队则已经远远落到了后头。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的积云染着橘红色的霞光,奇异的形态留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海面上,战舰雄浑敦厚的身躯拖着长长的侧影,除旗舰之外,每艘战舰的信号索上都是光溜溜的,这样的情景在舰队训练归航时司空见惯,但这一次,舰队开赴的方向却是战场。
  高高的观测指挥台上,以海军上将冯·英格诺尔为首的德国军官们集体进入了表情严峻、少言寡语的临战状态。按照希佩尔的电报内容及舰载机的侦察报告,如若两支以战列巡洋舰为核心的舰队继续保持当前的航向,不出半个小时,公海舰队的无畏舰群就能够加入战团,北面天际若隐若现的烟云便是最直接的佐证。
  “我们以单线战斗纵队全速进入战场,视敌舰队的应变而相机行事。”
  英格诺尔说话的方向有两名军官,战时负责传达舰队司令指令的霍费尔特上校,舰队司令部的首席智囊——舰队参谋长约阿希姆。待到这位身份特殊的皇室成员表示无异议,海军上将方对霍费尔特上校点头,示意他可以执行命令了。
  很快,“腓特烈大帝”号的信号索上出现了两面信号旗,分别代表着“全体列战斗单纵队”和“全体全速前进”的战术指令。
  舰队全速前进,航速自然是取决于最慢的那艘战舰——设计航速并不是唯一的衡量指标,舰艇实际所能达到的最大航速与舰况、海况有着莫大的关系。比如说,一艘完工之初最高航速可达25节的舰艇,经过较长时间的海上航行,动力系统有较大的机械损耗,舰底又吸附了大量的壳类生物,未及修缮清理的情况下,全力以赴也只能跑出20节或是更低的航速。14艘德国无畏舰中,设计航速最慢的是拿骚级,空载测试的极速为21节,经过了5年多的服役,航行训练时的最高航速通常只有18节,而在战前两个月,四艘拿骚级相继接受了全面检修,包括彻底清洗锅炉和更换易耗部件,若采用强通风和炉内洒水的应急手段,可在短时间内维持20节的航速。
  见到旗舰的新指令,各舰官兵都意识到战斗将近,仅过了几分钟,14艘无畏舰编调整成为标准的单线战斗纵队,从每一艘战舰烟囱里喷出的黑烟都变浓了一些,尤其配属在舰队后部的四艘拿骚级,简直像是在施放战术烟幕。舰队所经之处,大团的烟云长久弥漫于海面,甚至对后续舰只的航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这恰是巨舰大炮时代最典型和最壮阔的场面!
  雄壮的德国公海舰队犹如甲胄闪闪的步兵阵列奔赴战场,以攻击力和机动性为优势的两支战列巡洋舰编队好似精锐的骑兵部队,军中角色赋予了它们高傲、好斗的性格,相似的技术特点使得它们在面对面的交锋中难有取巧之机,因而一门心思地投入这场空前激烈的海上搏杀!
  希佩尔的旗舰,属毛奇级改进型的“塞德利茨”号,炮战一开始就遭到两艘英国战列巡洋舰集中攻击,从18000米打到13000米,它的12英寸主炮和5.9英寸副炮已多次命中英国旗舰“狮”号,使得对方三度起火且长时间为滚滚浓烟所笼罩,但自己也先后挨了3发13.5英寸口径的穿甲弹和至少5发近失弹。在它舷侧舯部的水线靠上位置,一枚英制穿甲弹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焦黑色凹坑,以这个凹坑为中心,一条自上而下、长有半米的不规则裂口清晰可见。德国克虏伯的大炮举世闻名,而它所炼制的钢铁同样具有最一流的品质,这方面足以傲视拥有最强造船工业的英国人,但再好的装甲也无法违逆物理规律,280毫米厚度的克虏伯钢面对343毫米口径穿甲弹的轰击,仅有这样的破损程度已属不易,除了装甲本身,英国穿甲弹引信过于敏感亦是未形成穿透的关键因素。
  在“塞德利茨”号的甲板上,炽热的浓烟从3号副炮塔的残骸位置滚滚涌出。遭到英舰主炮直击,几十吨重的双联装副炮塔就像是炸开的火柴盒子,厚实的钢板呈现出令人讶异的扭曲状,两门炮管修长的150毫米副炮则变得残全不全,原本坚守在这里的炮手们已悉数罹难,火势顺着扬弹筒威胁到了甲板下的副炮弹药库,舰员们不得不往弹药库内注水,这才避免了更严重的损失。
  ……
  “报告,后舰桥火势已得到控制,三号主炮塔预计在十分钟后恢复战斗力。”
  “报告,已联系上7号副炮弹药室,该处人员无伤亡,防火隔舱已关闭,其他设施正常,如遇险情,随时可以向弹药室内注水。”
  “报告,损管队已进入14号防水隔舱,开始对外侧支撑壁进行抢修,预计半小时后开始排水,9号和17号防水隔舱目前未出现渗漏。”
  报告一个接着一个,在“塞德利茨”号的战斗舰桥里,头戴短檐平顶军帽、身穿双排扣短襟军服的冯·希佩尔少将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松,以坚忍不拔的姿态矗立在左舷观察窗前。这种观察窗并不像普通的舷窗那样直接嵌于舰壁,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作战指挥人员,这艘战巡的战斗舰桥相当于一个拥有11英寸装甲外壁的大罐头,空气通过装有过滤设施的排风通道进出,交战进行时,舰桥内部人员通过固定的潜望镜式设备对外观察,视野虽受一定限制,却要比光听报告更能够直观了解战场形势。
  视线中,那艘悬挂旗舰旗的英国战巡拥有典型的铅灰色涂装,舰艏荡起的浪花在舷侧形成了不规则的波纹状,有经验的海军人员就是通过这些波纹来推断舰艇的航速以及航向变化。此时此刻,戴维·贝蒂率领的英国机动舰队依然在由西北向东南方航行,截断德国侦察舰队归途的意图依然十分明显,但赢得这场海战显然已经不像他们当初预期的那样简单轻松了。由“塞德利茨”号领航的德国侦察舰队几乎以和英国机动舰队平行的方向行驶,微小的角度偏差使得双方的直线距离按照希佩尔设想的速度不断拉近——作为“诱饵舰队”的指挥官,他对德国海军的全盘计划了然于心,并用一种他认为既服从于大局,又能够施展个人能力的方式将劲敌引到公海舰队的炮口下。
  视线中的铅灰色战舰,前后甲板突然火光闪闪,希佩尔凝目而视,小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除去业已丧失战斗力的“无敌”号,双方刚好各有五艘战列巡洋舰,尽管它们并非左右战局的唯一因素,英国舰队那边还有大量的轻巡洋舰和驱逐舰伺机而动,德国舰队这边也有几艘新锐轻巡随行,双方的交战阵位仍为这场骑士般的对决提供了难得的条件,而随着“无敌”号的退出,两支舰队的战形势出现了一些变化,希佩尔毫不犹豫地安排己方战巡实施一对一的射击,戴维·贝蒂则坚持让“狮”号和“皇家公主”号集中火力攻击“塞德里茨”,任由德国方面防御水平最弱的“布吕歇尔”号用它的8门11英寸舰炮从容轰击“新西兰”号……
  轰咚!
  舰体的剧烈摇晃应证了希佩尔刚刚的忧虑,所幸的是,英国穿甲弹过于敏感的引信使“塞德利茨”再次免受重创——假若这枚重达635千克的13.5英穿甲弹按照理论设计发挥作用,它应能穿透德国战列巡洋舰280毫米厚的主炮塔正面装甲或210毫米厚的正面倾斜装甲,摧毁炮塔甚至贯入炮弹下方的弹药库,引发一场致命性的大爆炸,但是现在,它仅仅在“塞德利茨”号一号炮塔的表面绽放极度绚烂的“烟花”,炽烈的焰光以吞噬一切的气势膨胀迅速开来,无数的弹片曳着灰黑色的硝烟向四面八方延伸,这场面固然骇人,却只是瞬间的犀利,烈焰硝烟散去,这座双联装主炮塔主体完好,炮弹仅在介于垂面与顶部之间的斜面装甲留下了一个粗糙的大坑,并将部分装甲板接缝的铆钉扯开,两门50倍径的12英寸主炮看起来未受损失。
  一号主炮塔距离战斗舰桥仅有十来米,爆炸冲击造成的震感极其强烈,但令人稍感意外的是,看似瘦弱的希佩尔居然很稳地保持着既有站姿,而且很快用他那冷静的腔调高声吩咐道:“尽速查明损失情况!其余炮位保持射击!”
  这样的爆炸让军官们的听觉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希佩尔大声复述了自己的指令,好让它以用最快地速度传达下去。就在这时,战斗舰桥的外壁像是被人用铁锤敲击了一般,接连发出两声脆响,不明所以者难免狠吃一惊,希佩尔则以漠然的目光望着观察窗。德国的每一级战巡均同时采用150毫米、88毫米和37毫米三种口径的副炮,用于阻止远、中、近程的火力覆盖,而英国人则固执地坚持着他们的102毫米副炮。超过万米的交战距离,这种副炮纵使能够命中“塞德利茨”号,对它所构成的威胁也微乎其微。由此可见,设计的因素在海战中是有多么的重要,历史原版的德国公海舰群以出色的防御力闻名于世,但它们却存在一环软肋——炮塔正面垂直装甲与顶部水平装甲之间的倾斜装甲,德国设计师的本意是利用斜面使平射的炮弹发生跳弹,因此不需要太厚的装甲,以减轻炮塔的整体重量,然而实战中的交火距离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设想,万米开外落下的炮弹正好可以垂直砸在这个斜面上。由于德国军舰偏好这种炮塔设计,因此在日德兰海战中所有战列巡洋舰的主炮塔几乎全部被摧毁,只是由于出色的防护设计和严格的炮塔管理规章,才没有像英国海军一样频频遭遇弹药殉爆。
  热衷于军舰的量的扩大,但欠缺对将来军舰发展的趋势的预测,这曾是德意志第二帝国海军最致命的短板,其实无需浩大的资源投入或颠覆性的技术革命,一颗恰到好处的慧心就能够恰如其分地填补这处隐患……
第7章
百炼成钢(下)
  交战距离进入13000米之后,炮弹激起的水浪时时包围着“塞德利茨”号,舰上数度发生爆炸,处境十分不利。作为德国侦察舰队旗舰,它随时可以令己方的其余战巡调转炮口猛轰对方旗舰“狮”号,从而减轻本舰承受的压力,可在它的信号索上始终只有那面孤独而骄傲的战斗旗……
  “先生们,再瞄准一些!争取两轮齐射把这恼人的家伙解决掉!”
  德国战列巡洋舰“德弗林格”号的战斗舰桥里,深感有劲使不上力的年轻舰长冯·布罗沃上校恨不得亲自到射击指挥室或者主炮塔去。两支战巡编队的正面交锋已持续了一刻多钟,各舰光主炮弹就打了至少七八十发,操练演习中表现并不特别出色的“布吕歇尔”号出人意料地开了个好局,在重创“无敌”号之后,它没几分钟又把“新西兰”号打得屁股起火;战列中的“毛奇”和“戈本”各自拥有12门主炮,舷侧齐射不只是声势惊人,精准度一点也不含糊,它们早早对各自的射击目标——“玛格丽特女王”号和“澳大利亚”号,形成了跨射,并各有数发炮弹命中。“玛格丽特女王”,这艘英国海军最新服役的战列巡洋舰,很快就只有一半的主炮能正常发挥作用,所以它的攻击对象,“德弗林格”号,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仅吃了两枚无关痛痒的近失弹,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德弗林格”号花了将近十分钟才首次完成对“皇家公主”号的跨射,随后六轮齐射也基本保持着跨射态势,但却迟迟未见有直接命中的。
  少顷,参谋官转陈由射击指挥室发来的预报口令:“主炮左舷射击准备……”
  军官们的注意力纷纷集中到左舷这一侧。
  甲板猛地一阵颤动,震耳的轰响声同时传来,浓灰的发射药硝烟随之从观测窗前飘过。侧耳倾听,炮弹的呼啸渐行渐远,直至无声。霎那间,万米之外的海面水柱升腾、浪花翻飞,协同“狮”号一起攻击“塞德利茨”的英国战列巡洋舰“皇家公主”号顿时笼罩在白色的水浪当中。
  待浪花散落,期待中的烈火狼烟仍未出现。
  “唉,怎么搞的……”
  长相端正的冯·布罗沃上校显得很是焦虑。客观而言,这艘新锐战舰正式服役仅有两个多月,全舰官兵的训练磨合还不充分,战争爆发前的两次舰队操练,其表现也只是勉强合格。战争爆发时,德国海军的战列巡洋舰比英国海军少三艘,“冯·德·坦恩”号被战略性地部署到了地中海,由此牵制了三艘英国战巡,在“德弗林格”号参战的情况下,希佩尔舰队也还处于5比6的劣势,而作为德国新一级战巡,德弗林格级不仅吨位较前辈们大,各项设计指标和装配的设备也是现役战舰中最好的,在保证26节航速的前提下,它所拥有的装甲防护力接近凯撒级无畏舰,属于典型的“皮糙肉厚火力猛”,首度出击,即使未被海军高层寄予厚望,舰队官兵仍热切期待自己的这艘威武巨舰能够满载荣誉而归。
  周围的军官们有的已在海军服役多年,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有的才从海军学院毕业不久,朝气蓬勃、斗志昂扬。对于这种得势不得分的状况,他们纠结着、郁闷着、牙痒着,却都无计可施。毕竟这艘德国战舰配备了最新最好的统一射击指挥系统和光学测距设备,对目标形成跨射也就意味着射击参数是正确无误的,迟迟未获战果似乎只能归咎于运气问题。
  片刻,参谋官再度叫道:“主炮左舷射击准备……”
  多名军官默默在胸前划着十字。
  咚隆隆……
  8门50倍径12英寸主炮气势磅礴地发出怒吼,如果这些耗费漫长工时及多道繁杂工序制造出来的武器也有人的思维情绪,必然会为这屡击不中的战绩感到羞耻。
  轰隆隆……
  由英舰“玛格丽特女王”号射来的重磅炮弹落水爆炸,巨大的声威振聋发聩,激起的冲天水浪威吓着“德弗林格”号上的菜鸟们。1100多名舰员中,约有三分之一是1913年秋天以后应征入伍的,以海员的标准,他们确实还够不上老练,但无论操炮还是供弹,他们都能有条不紊地按照规程执行。
  十数秒后,对方阵列中的“皇家公主”号再次被炮弹轰起的水柱所包围,却依然不见有战舰中弹的火光浓烟出现,正当失望情绪进一步弥漫在“德弗林格”号上时,微妙的局面被远处陡然升起的火球所打破——“皇家公主”号舯部靠后位置火舌窜动、黑烟滚滚,铅灰色的战舰仿佛变成了一盏造型奇特的油灯,劣质灯芯搭配劣质煤油,火光带着黑烟,故而显得忽明忽暗……
  原来,“德弗林格”号的一发炮弹打中了“皇家公主”号右舷,405公斤重的穿甲弹如同开罐头一般直接撕开了它的舷侧装甲,在延时引信的作用下,这枚穿甲弹从贯穿多个舱室,接近左舷水线的舱室方才发生爆炸,并顺势炸穿了左舷燃油舱,随即在舰内引发火势,火势又迅速蔓延到了甲板。
  望见“皇家公主”号起火,“德弗林格”号全舰士气大振。既已取得突破,舰长冯·布罗沃上校再无顾忌,他随即下令全舰主炮实施快速齐射,副炮自由射击,军官、炮手及供弹人员无不竭尽全力。在接下来的三分钟时间里,“德弗林格”号顺利打出4轮齐射,射速远远超过对面的英国战巡,左舷的三座双联装150毫米副炮亦疾速开火,也就这么不到一支烟的功夫,英国狮级战巡“皇家公主”号竟被打得残烟四起,舰内的指挥联络似乎也出了问题,仅有前部主炮还在继续向“塞德利茨”号开火,舯部和尾部主炮塔虽然健在,在此期间却完全哑了火。
  视线回到德国侦察舰队伤势最重的旗舰“塞德利茨”号,在损管抢修人员的努力下,后舰桥的火势总算被扑灭了,左舷水线伤势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在向右舷防水隔舱注水350吨后,它的舰身已经恢复了水平,动力系统的满负荷运转也保证了它和整支舰队继续处于一致的战斗航速,而先后遭到敌方炮弹直击的两座主炮塔,舰艏的一号很快重新投入战斗,但考虑到接缝处出现破裂,炮塔内不再提前储存弹药筒,射速因此受到了影响,而出现严重机械故障的三号主炮塔仍在进行抢修。
  尽管损失了将近一半的火力,“塞德利茨”号的几轮精准的炮击也给英国旗舰“狮”号增添了新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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