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2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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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深陷泥沼的国内经济迟迟得不到明显改观,俄国的社会矛盾愈发尖锐,到了这个时候,尼古拉二世和他的臣属们不得不抛弃以往的固执,开始向近在咫尺的同盟国阵营寻求帮助,所以才会在政局动荡的形势下邀请爱尔兰国王来此会晤——尼古拉二世刚刚的语态便是这种心境的充分体现。
  夏树心知如此,自然不会对礼节问题有任何计较,然而对于俄国皇后的“缺席”,他既纳闷又有些不快。要知道当今的俄国皇后是德国黑森·达姆施塔特大公爵路德维希四世的女儿,是正统的德国王室出身,于情于理都应该前来跟自己打声招呼。
  没等夏树主动道出疑惑,尼古拉二世便以身体抱恙这个万用万灵的理由解释皇后缘何没来,并代之转达了诚挚问候。
  根据历史记载,这位俄国皇后是一个倔强、任性、歇斯底里,但又善于玩弄权术的女人,她深深影响着尼古拉二世对于宫廷乃至国家事务的决策。大战爆发后,因为她的阻止,尼古拉二世没有前往火车站送别率军出征的尼古拉大公,后来又因为她的建议,尼古拉二世将深受军队爱戴的尼古拉大公解职,亲自担任军队总司令,直接影响了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而且事实表明,他在军事战略方面的才能比自己的叔父逊色许多。正因为这些劣迹,不少俄国官员都在背后怒斥俄国皇后是“德国派来的奸细”,对她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寒暄过后,尼古拉二世领着爱尔兰国王夫妇进入到这座外观普通但内部装潢颇为气派的皇家行宫。沙皇在这里的办公室正对港湾,据说在他刚即位的时候,曾对海洋充满了渴望,幻想着自己的旗帜有一天能够飘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成为新的“日不落帝国”,所以他对俄国海军的建设寄予厚望,俄国海军也在19世纪末以及日俄战争之后、世界大战之前迎来了两段发展较快的时期,只可惜宏大的海军计划受制于国家经济形势、本国工业条件以及国际政治环境的制约,仅有一部分得到了实现。
  双方进入会晤正题之时,从夏树所处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四艘甘古特级无畏舰磅礴威武的身影。若以现代海战的标准对其进行改装,能够较大幅度地提高它们的综合性能,但结果依然赶不上时代潮流。这时候,夏树戏谑地想着,若是尼古拉二世以这四艘战舰抵偿给爱尔兰,换取在爱尔兰避难的机会,他或许会将它们全数改装成为快速航母,毕竟它们的适航能力还是较为不错的,没准它们下一场战争会在大西洋上狠狠蹂躏英国和美国后期建造的超无畏舰。
  尼古拉二世当然不会向爱尔兰这样一个小国家寻求庇护,即便爱尔兰以坑蒙拐骗的办法把四艘甘古特级战列舰弄到利默里克,然后趁俄国政权更迭之机将其扣押,要将它们据为己有、纳为己用,必然面临三道坎——列强国家的干涉、俄国新政权的追偿、后勤维护的零部件问题,最终的结果将是得不偿失。
第105章
血色权杖(下)
  20世纪初的时候,不少欧洲人一说起俄国就会联想到野蛮、落后、愚昧、肮脏、暴乱这些字眼,仿佛遍地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和流浪汉。这个国家热衷征战、扩张,却从未举办过世界博览会、奥运会或类似的大型国际活动,圣彼得堡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只存在于图画和照片之中,很少有人愿意穿过波罗的海前去一探究竟。英王乔治五世四处出访,在巴黎征服了挑剔的法国人,在德里聆听印度民众的欢呼,还去了他并不怎么喜欢的柏林,唯独没有造访过圣彼得堡。同时代的君主和总统们,威廉二世、约瑟夫一世、埃马努埃莱三世、乔治·克列孟梭、伍德罗·威尔逊,鲜有在俄国留下足迹的……
  严格来讲,喀琅施塔得只是圣彼得堡的大门,然而俄国首都愈演愈烈的动荡局势让夏树只能在门前驻足观望。尼古拉二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会晤期间,他没有做出哪怕是礼节性的邀请。战败后的俄罗斯,依然是横跨欧亚的大帝国,幅员面积超过了所有欧洲国家之和,充分动员后的军队规模仍旧是个让所有人敬畏的数字,戴着这样一顶皇冠,尼古拉二世岂会轻易向人低头?言谈之中,他只提“合作”、“互利”,而不承认自己的国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唯有来自外部的金钱和粮食能够稍稍缓解眼前这场可怕的危机。倒是稳重老道的帝国大臣会议主席科科夫佐夫不断旁敲侧击,试图从夏树这里获得平息社会矛盾、创造繁荣盛世的诀窍。
  在形势最糟糕的时候,爱尔兰的宗教冲突确实给了外人一种有可能酿成内战的感觉,但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危机烟消云散,似乎所有的隐患都是日出前的冰霜,大多数人将这种奇妙的变化归功于爱尔兰国王约阿希姆陛下的“魔力”,科科夫佐夫似乎也这么想当然地认为。殊不知宗教矛盾是意识形态冲突的一种,它由来已久,数千年来酿成过无数的惨剧,爱尔兰的稳定局面只是信仰危机的暂时平息,是统治阶层有意唤起民众民族主义意识从而转移社会焦点的成功运作,夏树并没有从根本上化解新教徒与天主教徒的矛盾。而且话说回来,基督新教与罗马天主教同根同源,只不过是在对教义的理解上存在差异罢了,生活在爱尔兰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本来就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流血冲突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少数人别有用心的挑唆,但无产阶级革命跟君主专政则类似于水跟火的关系,压根没有和平共存的可能。
  如若让夏树来执掌俄国政权,那么化解阶级矛盾的根本办法就是改变国家贫穷落后、官员腐败无能的现状,努力恢复社会秩序,提高基层劳动者的生活条件,否则的话,广大百姓群众整天饿着肚子,把宣扬民族主义思想、激发民众爱国情绪的说辞修饰得再感人肺腑也无济于事,但科科夫佐夫以及他所效力的君主却只是想着如何走捷径,他们总觉得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国王是有办法的,之所以顾左右而言它,是因为还没有收到让他满意的条件。
  早在夏树出访之前,爱尔兰派驻俄国的外交官员和军事武官就跟负责海军事务的俄国军政官员进行过初步的沟通,提及国王陛下此行将积极促进爱尔兰与各个国家在工业军事等领域的合作,为表诚意,他们可以考虑为俄国海军无偿改装一艘中型或大型战舰——所谓的无偿,是在改装过程中不收取技术和人工费用,但所需要的材料、设备以及武器还是要由俄国方面负担。
  解决社会矛盾的话题没能谈到一条道上,尼古拉二世转而谈起了两国的军事合作,科科夫佐夫识趣地夸赞了爱尔兰造船和航空工业的发展速度,若有若无地说起了俄国海军的现代化宏图,尼古拉二世当场表示,俄国的军事采购不应拘泥于本国企业,对于本国尚不具备制造能力的,或是技术标准过低、成本造价过高的,都应积极寻求外购途径,爱尔兰的飞机和轻型舰艇便是国际军火市场上公认的物美价廉货。
  之前造访瑞典和芬兰,夏树各定下了一艘战舰的改装合作,这是向外界展示爱尔兰造船技艺、招揽潜在顾客的商业策略,也是为本国造船厂积累技术经验、拓宽设计思路的举措,初期虽要倒贴不少,后期必然能够从军事订单中获得足够的回报。
  近代以来,俄国非常注重本国的军事工业发展,从枪械弹药、火炮车辆到战列舰、轰炸机都已实现了国产化,但一方面受制于产能不足,一方面希望通过外购来取长补短,俄国还是从其他国家订购了不少舰艇——在英国订购装甲巡洋舰、在法国订购战列舰、在德国订购巡洋舰和潜水艇,看起来五花八门,从俄国在20世纪初经历的两场战争来看,这些外购订单可没有花冤枉钱,它们或给俄国工程师带来了重要的技术启发,进而运用在俄国自行建造的舰艇上,或在战场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甚至反过来给建造它们的国家制造了不小的损失。
  双方各取所需,按说很容易达成一致,可在如今的特殊形势下,双方又各有顾虑。夏树担心俄国政权更迭,替俄国海军改装舰艇不仅要赔下血本,还赚不到吆喝,甚至遗留下一堆的政治外交问题,有这些精力物力足以给本国海军多装备几艘新式潜艇,尼古拉二世这边所担心的东西更多更复杂,他们觉得太好的舰艇送去改装将会泄露俄国海军的核心技术机密,太差的舰艇又根本没有技术改装的必要,还白白浪费了爱尔兰人赠予的“促销大礼”,而且一艘舰艇开往爱尔兰维修,肯定要有一定数量的舰员随行,万一这些人在国外逗留期间受到了先进思想的熏陶,然后又把“致命病菌”带回国内,岂不是往火上浇油?
  围绕这些不便明言但又不得不提的问题,双方隐晦地试探着、讨论着,过长的会晤时间首先令尼古拉二世失去了耐心,他戏谑地提议说,干脆把喀琅施塔得港内所有一千吨以上的舰艇名字写在纸片上,由他或爱尔兰国王蒙着眼睛抽取,抽到哪艘舰艇就签署哪艘舰艇的改装合同。夏树当即笑着反问说,如果抽到了“甘古特”号怎么办?无畏舰的现代化改装费用通常占到造舰成本的20%以上,爱尔兰政府可没有准备这么一大笔资金!
  玩笑毕竟是玩笑,没有人会把它当真,但在这种无形的催促下,双方拿出了最高的效率,初步选定俄国海军的装甲巡洋舰“留里克”号作为此次的合作对象。这艘战舰是沙皇俄国在日俄战争后为了补充损失而从英国订购的,由维克斯·阿姆斯特朗公司负责建造,于1906年11月下水,1909年7月完工。它满载排水量一万七千吨,与英国的牛头怪、德国的沙恩霍斯特、法国的埃德加·居内、日本的鞍马级、美国的田纳西级大致属于一个量级的对手,这些“终极装巡”在设计上各有千秋,但是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的出现让它们失去了设计建造之初的锋芒。大战期间,无论是保持中立的美国,还是相继参战但是远离主战场的意大利、日本,它们所服役的装甲巡洋舰基本上都处于奔波忙碌的状态,或独自执行巡航、警戒、破交任务,或为主力舰队侦察掩护,活动量在各种舰型当中位列前茅,“留里克”号当然也不例外。战争伊始,它就以巡洋舰分队旗舰的身份参与了针对德国的布雷行动,后来参加了里加湾的防御行动,在与德国舰队的战斗中受了轻伤。
  作为沙俄向国外订购的最后一艘大型军舰,“留里克”号在绘图板上的角色是协同主力舰队作战的游骑兵,它的绝对航速并不快,但拥有两座双联装254毫米一级主炮和四座双联装203毫米二级主炮的强大火力,并且装备了二十门120毫米口径的副炮。就纸面数据而言,它的防护水平跟当时各国在建的装甲巡洋舰相当,然而沙俄舰艇令人诟病的损管效率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战舰的战场生存能力,更让俄国海军难堪的是,到了大战末期,多艘舰艇上的水兵因食物恶劣而拒绝出战,新旗舰“甘古特”号竟然还因为这类原因发生了水兵哗变。
  “留里克”号是否会踏上前往爱尔兰的行程,尼古拉二世没有当场拍板,夏树亦没有明确态度,双方留有合作意向,相应事宜留待双方外交和军事官员继续协商。两位君主虽然还将在晚餐的餐桌上碰面,但正式的会谈到此为止,次日一早,爱尔兰国王一行便会登舰离开。
  黄昏时分,在俄国皇室专门安排的休息处,夏树隔窗眺望,从这里看不到那些俄式宫殿的圆形尖顶,圣彼得堡方向的水面映照在夕阳的光辉下,显现出一片血红之色,城区方向隐约可见一浓一淡两根烟柱,看着像是两艘舰船在航行时所产生的烟柱,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咸涩的海风闻起来像是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第106章
雪夜惊雷
  无边人海,潮涌澎湃,一面面鲜艳的红旗在风中招摇,老老少少手持锤子镰刀,浩浩荡荡冲进爱尔兰王宫,把所有的建筑给拆了个精光,徒留残砖断瓦。举目四望,身边仅有几个灰头土脸、一脸沮丧的随从人员,王后不知所踪,莫不是被抓去接受人民审判了?
  心中大骇,旋即惊醒,原来只是一个噩梦。这下雪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仿佛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夏洛特轻微的呼吸清晰可闻。
  脖子发痒,伸手一抹,居然全是冷汗。
  夏树没觉得做这样的噩梦是不好的预兆。人类社会的发展一直伴随着意识形态的进步与变化,且不论未来如何,在旧时空的20世纪,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体制是并行共存的,没有哪一方展现出绝对的优势,而是各有特色、各具利弊。与其惴惴不安地担心爱尔兰民众受到无产阶级革命思潮的影响起来推翻现政权,不如多花费一些心思在发展经济、健全社保、完善律法这些跟普通民众休戚相关的方面,提高国民的满意度和幸福度,只要能够安居乐业,有几个人会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去追求所谓的革命理想?又有几个人会在革命的召唤下群起响应?
  心境是踏实的,可是被梦惊醒之后,夏树却久久难以入睡,又不想惊扰了熟睡中的夏洛特,便静静地仰面平躺。之后夏洛特翻了个身,顺势钻进夏树的怀抱,温暖柔软的触觉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小幸福。退一万步说,只要能够跟心上人厮守在一起,管它狂风暴雨还是雷鸣电闪,那都不是事!
  在意识渐渐模糊之时,耳边隐隐传来一声轰响,仿佛是天边的滚雷,又像是听觉感官的错觉,夏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现在已是1918年末,在旧时空的历史上,布尔什维克早已夺取俄国政权,在列强封锁干涉、白军伺机反扑的恶劣环境中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而自己此时所看到的俄国依然飘扬着沙皇旗帜,究竟是历史发生了方向性的变化,亦或仅仅变动了事件发生的时间和秩序?
  之前听闻俄国局势动荡,夏树心里就有种强烈的预感,苏俄的时代终究是要到来的,同盟国与美英竞争的双极格局,也将随着苏俄的强势崛起变成更加复杂的三级格局……
  除了那声若有若无的轰响,周围依然静悄悄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些难以辨别的杂音,从少到多,从寡到密,然后渐渐能够听出有人说话、有人奔跑,还有摩托车和汽车驶过的声音。
  沉睡中的喀琅施塔,以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方式苏醒了。
  倚在夏树怀中的夏洛特终于也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夏树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吻她的脸颊:“兴许是圣彼得堡发生了特殊的状况,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用担心。”
  夏洛特轻轻挪了个身,将整个背部紧贴夏树,然后一语不发,就在夏树以为她又睡了过去的时候,她忽然轻声说:“约亨,我们天亮之后就会离开这里,离开俄国,对吗?”
  “是的,只有极端恶劣的天气可能改变我们的行程。”夏树轻声回答。
  夏洛特显然已经没有了睡意,她继续保持着这个原本非常诱人但现在却毫无挑逗之意的姿势,轻语道:“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没几个是喜欢俄国的,他们说大多数俄国人都很粗鲁,尤其是喝酒之后,简直是生活在文明时代的野蛮人。最近一段时间,我看报纸上说,俄国的工人罢工闹得很厉害,俄国皇室和政府对此束手无策,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爱尔兰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夏树没有从哲学和意识形态的角度解释工人运动的内在本质,也没有这个本事将它彻底剖析清楚,所以选择了一种简单的方式,那就是告诉自己的王后,在他有生之年,绝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在爱尔兰。
  “爱尔兰将会成为人们向往的乐园。”夏树信誓旦旦地保证。
  夏树并未提出质疑或者反驳,而是跟夏树一道静静地倾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各种声响。过了约莫有一个多小时,走廊上突然传来轻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房门外。
  咚咚咚的敲门声彻底打破了雪夜的安静气氛。
  “陛下,陛下,是我,罗宾·霍兰德,有紧急情况需要向您汇报。”门外传来一名随行官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但没有惊惶的颤音。
  夏树让夏洛特不必惊慌,自己抽身离开被窝,穿着睡袍出了卧房,穿过套间的客厅去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除了这名前来通报情况的爱尔兰外交官,还有两名神情警惕的贴身卫士。夏树将他们让进套房,外交官连忙压低声音报告:“俄国首相的副手刚刚前来通知说,圣彼得堡发生了工人暴动,军队正在控制局势,喀琅施塔得已经戒严,为了陛下及王后殿下的安全着想,建议我们在天亮之前不要离开住处。如果陛下实在觉得返回‘库·丘林’号比较稳妥,需要等他帮我们联系卫戍部队并确认时间路线,然后再启程前往码头。”
  听外交官语速飞快地说完了,夏树问:“就这些?”
  处变不惊是外交官应当具备的基本素质,眼前这位便很肯定地回答:“嗯,就这些。”
  夏树点了点头,用了几秒钟做出决定:“我们等天亮再走,所有人保持警惕,但不要擅自离开这栋房子。另外,通知留守‘库·丘林’号的人员增派岗哨,小心防范。”
  这名级别不高的外交官员完全听从夏树的吩咐,两名贴身卫士则被夏树安排在房门外守候。遇到这种突发状况,谁也不会有心思继续睡觉,但夏树还是从容不迫地回到床上,以最舒服省力且最能够保证温度的方式静待其变。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走廊上再次响起脚步声,沉重、急促但不杂乱。夏树提前起身,在睡袍外面披了一件大衣,然后听到门外有人用拗口的德语说:“尊贵的爱尔兰国王陛下,抱歉打扰,我是弗拉米基尔·扎戈耶夫,受俄国皇帝陛下之托前来。”
  话音刚落,夏树便给这位俄国外交大臣开了门。
  之前走廊上还有电灯照明,这会儿却只剩下人们手里的蜡烛。除了自己的贴身卫士以及这位俄国官员,夏树还隐约看到一个穿着俄国军服的中年人,一脸威严之色,却没有凶狠戾气。
  看到夏树开门如此迅速,此时却又没有换掉睡袍,俄国外交大臣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夏树从一名贴身卫士手里接过蜡烛,然后将扎戈耶夫引进套房客厅,把蜡烛放在沙发之间的茶几上,示意对方坐下谈。
  落座之后,俄国外交大臣不是马上进入正题,而是恭维道:“陛下的稳重果如外界传闻的那样,着实令人钦佩!”
  性格、思维以及经历决定了一个人作风和气度,那些爬过死人堆的将军,哪个不是稳重如山、镇定如铁?
  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扎戈耶夫不敢再多啰嗦:“因我国首都发生异变,皇帝陛下已带着帝国大臣会议主席等人启程返回,事态仓促,陛下没能与您当面道别,所以特别嘱托我前来转达歉意。”
  “君王当以国事为重,我深表理解。”夏树很是得体地回答说。
  一番客套的感谢之后,扎戈耶夫继续道:“因为担心潜伏在舰队里的分裂主义者会趁乱挑起事端,陛下已经下令封锁喀琅施塔得军港,除了陛下所乘的巡洋舰之外,任何舰船不得离开,但是为防发生意外,陛下建议您等天亮之后再行登舰,届时我国海军将会指派专门人员引导您的巡洋舰驶出喀琅施塔得。”
  对此,夏树只用了一个肯定意味的词来表明态度,然后试探着询问圣彼得堡的状况。
  俄国外交大臣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据说,事件的起因是我们昨天逮捕了几名分裂主义者的头目,他们便挑唆参加罢工的工人进攻军火库,试图夺取武器,然后攻下监狱,将关押在里面的分裂主义者营救出来。”
  扎戈耶夫一口一个“分裂主义”,用来给俄国当前的局势定性并不恰当,纯粹是对自己当初化解爱尔兰危局的生搬硬抄,但他所说的这些情况,跟历史教材上描述的革命进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使得夏树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预感:汹涌澎湃的俄国革命大潮已经掀起,沙皇政权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而罗曼诺夫王朝留给后人的除了回忆之外,多多少少还有些物质遗产,比如说圣彼得堡那些藏有大量珍宝古董的皇家宫殿,重新回到世界前六行列的海军力量,还有国库里所剩不多但依然价值惊人的黄金……
  送走了缺乏预见性和紧迫感的俄国外交大臣,夏树默默来到窗前,挑开窗帘,天色朦胧,东方天际隐现红光,但那显然不是日出前的晨曦,而是圣彼得堡的血火之光。这是历史的又一重要路口,它给世界带来的变化毫不逊色于日德兰的钢铁碰撞、凡尔登的血肉筑路,还有法国人在里昂低下的高傲头颅。
第107章
英伦盛景
  时隔多年,当夏树再次乘船进入泰晤士河口时,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战之前的岁月。这里的航道依然是那样的繁忙,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如过江之鲫,河畔的房屋建筑鳞次栉比,根本看不到战火遗留的痕迹。
  重新回到祖国,夏洛特的心情看起来颇为复杂,以致于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候,罕见地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夏树同样思绪复杂,却没有多少是因为眼前这个国度,在他们离开俄国之后,那里果如旧时空一般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沙皇政权被革命者推翻,尼古拉二世和他的家人先是遭到软禁,而后又被驱离皇室领地,放逐到了西伯利亚的劳动营地。在此之间,有消息说俄国新政权曾考虑让尼古拉二世一家接受他国庇护,从而离开俄国踏上流亡之旅,但没有一个国家表示愿意接纳。曾在欧洲大陆叱咤风云的罗曼诺夫王朝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让人唏嘘。
  时光若是倒流十年,俄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或许能够取得成功,然而时至今日,无产阶级运动的规模、组织性以及目的明确性远非代表资产阶级的政客们所能比拟,马克思主义革命已经深深扎根于基层劳动者和士兵中间,只待革命领袖一呼而起,便能够摧枯拉朽地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除非俄国资产阶级政权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拿出足以改变社会现状的办法来,从根本上化解广大基层民众的极端不满情绪,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宿命,否则就算列强国家真的进行武装干涉,也难以改变苏俄崛起的历史趋势,那时候的欧洲乃至世界格局,将会出现更多不利于同盟国阵营的因素,继而对夏树的爱尔兰王国起到无法预计的影响与冲击,然而以爱尔兰目前的国际政治地位,想要强行撬动俄国局势既不现实也不明智,夏树所能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顺势而为。
  在伦敦东部的皇家码头,英国王室和政府为爱尔兰国王夫妇的到来准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在夏洛特·希尔成为爱尔兰王后之前,乔治五世根据特别法令授予了她塞特福德女伯爵的贵族头衔,从而表明了英国王室对这桩婚姻的支持态度。在爱尔兰工业、经济乃至国际影响力攀升迅速的情况下,英国各阶层也希望能够改善英爱两国的政治外交关系,使两国从对抗竞争走向合作发展。
  爱尔兰的综合实力不同往日,英王乔治五世亲率王公贵族和政要官员们来到码头迎候。包括希尔公爵在内,希尔家族的主要成员们亦在其列,并被安排在了较为显赫的位置。在夏树看来,夏洛特既有坚强勇敢、独立自信的一面,能够挑战世俗,坚守自己的爱情信念,也有善良顾家的一面,她不忍心自己的家人受到委屈伤害,所以当年不辞而别,返回英国,如今希尔家族不仅没像她担心的那样受到舆论责难,还受到了多数国人的尊敬,自是喜出望外,心潮澎湃。
  照顾夏洛特的心情,夏树对英国人的热情还以友善表现。在前往白金汉宫途中,他全程面带微笑,不断从车里向街旁的人群挥手致意,亦借此机会观察英国民众,从而对英国的经济和社会现状做出分析。从英国官方公布的经济数据和舆论报道情况来看,从1917年开始,英国的工业经济就出现了较为强劲的复苏势头,纺织、冶金、航运、制造、军工等优势产业重新加满动力,这一点在爱尔兰举办的利默里克世博会得到了客观体现。在伦敦街头,夏树看到的英国民众精神饱满、肤色健康、衣着时髦,大部分道路和公共设施修葺一新,沿街的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店铺鲜有空置或关门闭客……这座战前拥有七百万人口的国际化大都市,无论繁华程度还是历史底蕴都是首屈一指的。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来描述如今的伦敦与利默里克,前者是有地位、有内涵而且衣饰考究、举止得体的老绅士,后者则是出身普通家庭、事业小有成就并且努力跻身上流社会的青年,衣着和言行看起来有模有样,而且还有些吸引人的新潮特点,但在细节上却还不乏毛糙之处,总体给人的感觉远不如老绅士那么体面端庄。
  从1588年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算起,英国人纵横大洋已有三百多年,而从1763打败法国以来,英国称霸世界已有一个半世纪。从后世历史和经济学家的研究成果来看,英国的崛起和强大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而其中适应市场经济发展需要的宪政体制的形成与完善,无疑是其最重要的结构性和制度性支撑。
  宪政的核心内容是限制与约束国家权力,确立与保护公民权利与自由。近代英国正是通过宪政体制创新引领时代潮流,并迅速崛起为欧洲强国乃至世界强国的。随着宪政体制的完善,市场经济体制在英国日渐成熟,工业革命首先在英国发生,新技术不断涌现:1765年瓦特改良了蒸汽机,1768年阿克莱特发明了水力纺织机,1779年克莱普顿发明了走锭纺织机,1784年卡特莱特发明了动力纺织机等等,而代表经济自由放任和市场经济成熟理论的著作——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也正是在1776年出版的。英国长达几百年的兴盛史,充分证明了宪政对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动作用。
  在夏树所处的这个时空,战败后的英国仍然具备各项生产要素和贸易环境,它的发展速度虽不及自由市场下的美利坚和工业极其繁盛的德意志,至少不像奥斯曼土耳其,腐朽的经济社会制度无法适应时代而进入衰退期,也不像沙皇俄国,几经改革却始终无法改变尖锐的阶级矛盾,走到了生存与毁灭的临界点。英国之所以会经历1915年至1916年那段最黯淡的低潮期,完全是因为战争失利的结果。伦敦停战条约固然是英国政治外交家的胜利,但它还是让英国失去了最为宝贵的国家声誉,以及近半面积的海外殖民地和几乎整个海军舰队,换做是其他国家,没有出现国家政体的崩溃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想要在短短四五年的时间里恢复大部分实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然而英国人在他们的王室和政府带领下展现出了惊人的韧劲。夏树要求爱尔兰政府的经济部门长期关注《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等较具影响力、公信力的外国报刊以及各国政府所公布的经济数据,从他们的统计情况来看,英国目前在世界工业生产所占的相对份额约为10%,较1913年的14%仍有差距,但比1915年最低谷的7%有了很大的提高,1918年全年的进出口贸易额有可能达到1913年的85-90%,钢产量是1913年的75-80%,而迄今为止,英镑依然是世界范围内最具流通性的货币之一。
  如果把爱尔兰的经济数据跟英国加总起来,那么整个不列颠群岛的经济状况已基本恢复到了大战之前的水平,在某些领域甚至还出现了大幅度的增长。夏树就曾在爱尔兰政府的一次内阁会议上对僚属们说,爱尔兰的工业产品不但要积极推销到欧洲以外,更应该关注近在咫尺的英国市场,拥有4000万人口的英国本土是最为成熟的消费市场,也是当前对工业半成品以及军工产品需求量最大的市场,若能够打开英国市场,比向所有亚洲和非洲国家倾销货物还要有价值。
  抵达白金汉宫之后,双方就地举行了最高级别的会晤。期间,英国现任首相拉姆赛·麦克唐纳代表英国政府提出了加强两国经贸合作、相互给予最惠待遇的建议。如今英爱两国除在造船业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之外,其余工业和经贸行业基本上是各行其道、各具特色。
  当初的美好的设想成为了唾手可得的现实,夏树并没有高兴得忘乎所以,只有在看清这份协议究竟是陷阱上的诱饵还是互惠互利的阶梯之后,他才会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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