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2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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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小半个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
  按含金量计算,这笔钱约合2万马克,相当于普通德国工人10年的收入,即便放在上层社会也是一笔不菲的款项。
  近几年来,奥斯曼海军相继添购、订造、改装四十多艘舰艇,还有诸多航道疏浚、船坞扩建工程,无不是耗资巨大的项目,帝国海军委员会的油水之丰自是令人羡慕不已,然而法提赫似乎毫不忌讳自己所拥有的财富,究其原因,是奥斯曼统治阶层集体成了暴发户——盛产石油的中东地区原为奥斯曼土耳其的领地,大战结束后,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阵营迫使英国势力退出这一区域,接下来两年多的时间里,中东地区的石油开采规模已经超过了战前水平,奥斯曼帝国与德国签署的资源出让或合作开发协议,每年为其带来数千万马克的收益,落魄不堪的奥斯曼王室华丽转身,赫然成为了任性的大土豪群体。
  人们的思维还没落定,就听得另一个声音用相当标准的德语然后是土耳其语宣布:“我以个人名义捐助20万库鲁,当然也是金币!”
  说话的人是驻守博斯布鲁斯海峡的第2军团长官阿拔斯帕夏,他是现任苏丹穆罕默德五世之子,正统的奥斯曼王子,不仅背景够硬,而且曾留学德国,对新式军队及现代战术的理解运用比奥斯曼军队的大多数帕夏都要强得多,但他恃才傲物,为人不像法提赫这般圆滑,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所以在奥斯曼臣民眼里远不如他的兄长阿卜杜勒那样受欢迎,据说在奥斯曼军队也不是很得人心。
  多年前对奥斯曼土耳其进行访问时,夏树就跟这位阿拔斯帕夏打过照面,知道他跟法提赫是堂兄弟关系,两人相互较劲,但终究隔着军种界限,谈不上竞争或压制。就如今在奥斯曼帝国的实权地位而言,阿拔斯显然更甚一筹,但在一个外人难以捉摸的穆斯林国家,今日还风光无限,明天就有可能成为阶下囚。
  阿拔斯未必是在场的奥斯曼土豪们里面身家最富有的,但是没人会为了炫富去惹恼这位手握军权而且飞扬跋扈的王子,在报以恭维式的掌声之后,满身珠光宝气的帕夏和维齐尔们纷纷应声,认捐数额从一两万到五六万库鲁不等,宴会出其不意地变成了慈善捐款大会。不仅来到现场的爱尔兰官员和工作人员被这些数字惊得合不拢嘴,就连夏洛特也是一脸讶异,唯独夏树依然稳坐钓鱼台。奥斯曼代表团此次前来除了鉴赏各国展品,还有一个宏大的战略目标,那就是为奥斯曼帝国建立一支强大的现代化航空力量,爱尔兰制造的军用飞机,除了最顶尖的型号之外,性能质量不逊于德国货,价格上具有一定的优势,私下里给予采购者的回扣又很高,土耳其人早先已经尝试过从爱尔兰购买战斗侦察机,对双方的再度合作很是期待,若能以满意的条件达成交易,今晚的捐不过是先予后取罢了。此中还有一点,那就是奥斯曼的航空部队分属陆军和海军,在采购规模大致确定的情况下,陆海军都希望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结果,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取决于爱尔兰方面推荐并给予让利的飞机型号。
  在偏离主题的气氛中,隆重的晚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消耗的牛羊肉和酒水较以往同等规模的宴会多了许多,只可惜爱尔兰人没有蒸桑拿的习惯,依托奥斯曼展馆配置的土耳其浴室规模较小,而且离奥斯曼贵族们平常享用的档次还差很远,令酒饱饭足并且慷慨解囊的土耳其人颇感遗憾。
  宴会结束前,现场的侍从官就已经统计出了土耳其人的认捐善款额,总数达到了惊人的152万库鲁。以当下的物价水平,足够五十所中等规模的孤儿院整年的生活开支之用!
  国际迎宾馆的奥斯曼土豪之夜让人们惊讶于土耳其人的旷达,要知道奥斯曼的国民收入水平不及爱尔兰,有数以百万的人口生活在饥饿与贫困当中,整个奥斯曼的孤儿和饱受虐待的妇女比爱尔兰多得多,三十几万马克的资金虽然无助于改变奥斯曼贫民的困境,却体现出了一个国家统治阶层的态度。
  有比较才会有满足,这个哲理确有现实之处,接下来的几天,不但爱尔兰政府的官方媒介对英明神武的国王陛下以及英国友人夏洛特·希尔给予了高度赞誉,社会舆论也是一片赞美之声。以此为契机,爱尔兰的实业家、贸易商、农场主乃至隐隐于世的旧贵族们积极响应从利默里克王宫发出的募捐号召,短短数周时间,汇往爱尔兰救助妇女儿童基金会的善款达到了近两百万马克,是奥斯曼土耳其代表团捐赠金额的六倍多。值得一提的是,在芒斯特地区颇有影响力的格雷迪家族、埃亨家族、伯恩家族以及大名鼎鼎的默拉冈家族不但对这项慈善活动鼎力支持,更通过多种渠道表达了对国王陛下以及夏洛特·希尔女士的诚挚敬意,并以他们所擅长的方式——编写盖尔语诗歌和盖尔语故事,颂扬夏洛特的仁慈宽怀,描绘她与爱尔兰国王的动人爱情故事。之后,著名的爱尔兰剧作家格雷戈里夫人将这些诗歌和故事收集起来,编成了一部名为《现代骑士》的轻喜剧,请得多位著名演员参演,在利默里克国家大剧院的演出受到了各界民众的欢迎和青睐。
  在各方助力的共同作用下,到了1918年的秋天,爱尔兰有关国王婚事的舆论形势已经大为扭转。在爱尔兰王室的邀请和安排下,已故的原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之女,霍亨伯格郡主苏菲访问利默里克,并向《爱尔兰日报》提供了费迪南大公生前所写的一封书信,里面回顾了他与庶民妻子珍贵却又不被宫廷所接受的爱情,并提到了与之情况相似而且难度更甚的一对年轻情侣,他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执着与快乐,他觉得他们应当受到世人的认可和祝福。
  费迪南大公的信文内容经由《爱尔兰日报》刊登,在爱尔兰国内引发了巨大的反响,费迪南夫妇不幸的婚姻被认为是引发世界大战,继而葬送几百万生命、给无数家庭留下伤痛的灾难之源,可是他们对感情的忠贞和执着又是值得尊重和钦佩的。人们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角度思考爱尔兰国王的婚事,试图在历史与现实、感情与理性之间寻找答案,而在世俗理念完成自我解脱之前,代表宗教的罗马天主教廷和代表世俗权力的霍亨索伦皇室相继为这对情侣最终走进婚姻殿堂给予了正式的支持,从而帮助他们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第98章
梦想启航的地方
  “嘿,约亨。”
  “嘿,夏萝。”
  “我……紧张极了,感觉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你怎么样?”
  “嗯,有一些紧张,但更多是期待。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有15年了,在无数个梦里梦见我们携手进入婚姻的殿堂,而今这一切终于要实现了……感谢伟大的造物主!”
  “15年?那么久啊!可是15年前的时候,我才11岁呢!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吧!那时候你就抱定了要娶我为妻的念头吗?”
  “嗬,初见你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想,没准我的另一半会是像你这样一位美若林间仙子的人呢!回头想想,世事真是奇妙,那一刻的我们,怎会料到后面会有这般刻骨铭心的感情呢?”
  “那,约亨,你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由始至终,从不后悔。你呢?”
  “我也是。”
  “那么,夏萝,让我们再一次鼓足勇气,共同面对崭新的生活,一起克服我们所遇到的一切困难,为了我们彼此,也为了不朽的爱情!”
  “嗯,约亨,我爱你。”
  “夏萝,我爱你。”
  ……
  ……
  经过漫长而又耐心的等待,婚礼的时刻终于到来。在利默里克国家大教堂的恢弘穹顶下,接受无数双眼睛充满敬意的注视,两位主角走过长长的红地毯。一边是坚定的步伐,一边是轻盈的脚步;一边是英武笔挺的军礼服,一边是圣洁华丽的白婚纱;一边是阳刚俊朗的成熟面孔,一边是清新脱俗的娇美脸庞。等到传统的宗教仪式结束后,他们长达十年多的爱情长跑就将以婚姻的形式得到圆满的升华。
  这时候的夏树,神情镇定,心潮澎湃。
  端坐于贵宾席上的那一张张面孔表情庄重,威严不凡,他们是欧洲王室大家族最为显赫的成员——德皇威廉二世和皇后维多利亚,奥皇卡尔一世和皇后齐塔,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和王后尤金妮亚,还有英国、奥斯曼、比利时、荷兰、丹麦、葡萄牙、瑞典、保加利亚的王储们,以及俄国的尼古拉大公夫妇、法国总理马尔松、瑞士联邦委员奥克辛本等一干颇具影响力的高层人士,证婚团队的豪华程度完全超过了利默里克世博会的开幕式。
  在这场隆重婚礼举行之前,以世纪梦想为主题的利默里克世博会圆满落幕。在持续181天的会展期间,入场参观的观众超过一千万人次,而且一多半是外国宾客。借此盛事,爱尔兰这个古老而又崭新的国度向全世界展现了它的独特魅力,国都利默里克以其时尚大气的城市规划、井然有序的生活环境、热情洋溢的社会氛围赢得了世人的好感,被不少名流人士誉为当前欧洲最具活力的城市,爱尔兰王室、政府以及各界民众的共同努力给国家的经济形势带来了一股强劲的上升动力,仅世博会期间签出的商业订单就足以让爱尔兰的工业保持长期的活跃度,更何况有大量的外国商人看好爱尔兰的发展势头前来投资,以至于一些经济观察家给出乐观的论断:十年之内,爱尔兰的工业规模将进入世界前列,人均工业产值很可能超过意大利和日本!
  爱尔兰能否在十年后成为令人敬畏的小号列强,此时断言似乎还为时尚早,爱尔兰民众也没有因为世博会的成功举办而沾沾自喜,他们的注意力早已从世博会转到了另一件对爱尔兰非常重要的事情上,那便是深受国民爱戴的国王约阿希姆陛下与饱受争议的英国女子夏洛特·希尔的隆重婚礼。
  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排场未必是爱尔兰历史上最奢华的,影响力却很可能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眼界高远的人们寄希望于这场婚礼成为化解英爱两国仇怨纠葛的良好开端——再不济也要避免成为北方的巴尔干,而寻常人等则津津乐道于这段曲折大胆而又令人羡慕的感情。事实上,在嫁入爱尔兰王室之前,来自英国希尔家族的夏洛特·希尔先后被英国、奥地利、西班牙、瑞典等数个国家授予了贵族头衔或荣誉身份,但这并没有改变她与新婚丈夫地位相差悬殊的状况,所以两者的结合被很多人视为现实的灰姑娘童话,然而其中的辛酸曲折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现在,年轻有为的君主终于要在爱尔兰安家扎根了,绝大多数爱尔兰民众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悦。婚礼进行时,大教堂外聚集了近二十万前来观礼的民众,利默里克全城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这样一场隆重的婚礼,将宗教、信仰、传统、艺术、建筑、人性、美德、浪漫与历史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是君主制下最为璀璨的华章……
  “今天,我们所有人聚集在上帝面前,是为了见证爱尔兰国王约阿希姆陛下与他挚爱的夏洛特·希尔的神圣婚约,让我们祈求上帝赐福这一对新人,庇佑爱尔兰的全体子民……约阿希姆陛下,夏洛特·希尔,你们已经表明你们的心愿,愿意共同进入这神圣的婚约,也没有人证明你们不配进入这神圣的婚约。让我们低头祷告……”
  来到爱尔兰之后,夏树多次出席天主教徒的婚礼,对这冗长的宗教仪式感到乏味无趣,然而当自己成为这种仪式的主角时,以往的厌倦烟消云散,他诚挚地祈祷着,祈祷自己与夏洛特可以幸福安康地携手生活到老。不经意间,他瞥见夏洛特侧脸,表情神态虔诚至极。
  在爱尔兰教区主教及全体观礼宾客的见证下,新人交换戒指,然后由国王为他的王后佩戴上象征身份的王冠,仪式结束,全场起立,当夏树牵着夏洛特的手走向教堂大门时,禁不住热泪盈出眼眶。此时此刻,利默里克已然成为了爱尔兰的中心,而国家大教堂则是整个利默里克的焦点所在。感受着祝福与祈祷,夏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人生成就的追逐已经到了一个应当知足的位置。在教堂通道的两旁,恭敬矗立着爱尔兰的行政官员、各级军官以及各行各业的名流,若不是自己给爱尔兰带来了独立地位和发展机遇,这些人恐怕大都还在为生活奔波劳碌,他们的恭顺很大一部分源自于对权力的敬畏,或多或少的——出于感恩图报的心怀。
  婚礼仪式之后,爱尔兰王室举行了盛大的全城巡游和婚礼宴会,没有任何一个环节会因为王后的特殊出身而有丝毫的懈怠。在这期间,无数的幸福时刻在夏树的脑海中定格,他想起了威廉皇储结婚时的情形,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对于婚姻的期待,而今这一切如梦如幻,他反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好在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国内国外的形势都很安定,新婚生活也如想象的那般融洽,而爱尔兰人的欢庆从9月底持续到了10月中旬。
  10月12日一大清早,数以万计的爱尔兰民众自发来到利默里克三号港的主码头。处于众人视线焦点的是一艘身形修长、通体白漆的舰艇,它往日的作用是训练爱尔兰海军的见习军官和士官生,如今多了一项临时任务,那就是搭载新婚燕尔的国王夫妇进行一次环球蜜月旅行。
  朝阳跃然海面,在一片“国王万岁”、“王后万岁”的欢呼声中,爱尔兰海军训练舰“库·丘林”号拉响汽笛,而后缓缓驶离码头。夏树站在这艘训练舰的甲板上,虽然没有往昔坐镇巨舰的豪迈,但伊人在怀,多了寻觅已久的幸福与喜悦,心中充实无比。此时距离他上一次环球远航已过去了11载,但许多记忆的片段清晰得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而今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再次踏上许多人毕生梦寐以求的旅途,不禁对前路寄予了新的期待。
  “库·丘林”号驶出港湾,沿香农河而下。途经利默里克海军基地,停泊于此的爱尔兰战舰礼炮齐鸣,欢送国王和王后开启他们的蜜月之行。
  此时爱尔兰海军战斗力最强的三艘主力舰依然是清一色的德国造,现代化改装后的两艘沙恩霍斯特级装甲巡洋舰“凯尔特”号和“自由万岁”号结伴前往南部海域巡航,在利默里克海军基地待命的是海军旗舰“贝尔法斯特”号,也即原德国战巡“冯·德·坦恩”号。知悉国王将携王后进行一次环球之旅,海军将领们最初的建议是“贝尔法斯特”号担任座舰,既可以保证航程的绝对安全,又能弘扬国威,彰显实力,还能顺便让爱尔兰海军最优秀的战斗团队磨合技术,增长见识,可谓是一举多得。
  “库·丘林”号属英系舰艇,是伦敦停战条约所列的赔偿舰,停战之时尚未完工,被德国海军接收后,因舰上设备皆采用英制口径,搁置一段时间后拖往爱尔兰进行续建。因其吨位达不到英德协议的标准,最终由爱尔兰政府购得所有权。该舰建成时的标准排水量为4500吨,装备德制舰炮若干,增设海洋测绘设备,减少锅炉数量,扩增燃料舱,并且改善了居住条件,以海军训练舰的身份列入现役,必要时可以加装火炮,执行中低强度的战斗任务。
  论气势和声威,“贝尔法斯特”号甩下“库·丘林”号几条街不止,然而站在战略者的角度上,夏树知道以后者作为座舰出访要比前者适合得多,何况利默里克皇家海军学院的精英们代表着爱尔兰海军的未来,以自己的年龄以及尚无子嗣的情况,今后还要在王座待很多年,一次环球远航少说也要大半年,有这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处,必然能够为自己培养一批忠诚可靠的追随者。
第99章
圣安德烈旗下
  黎明时分,在距离俄国首都圣彼得堡29公里的喀琅施塔得军港,一艘艘军舰犹如酣睡的海兽,静静泊于码头旁,就连执勤的水兵也大都一动不动地呆在自己的哨位上。在这些或新或旧、或大或小的舰艇当中,有一艘三烟囱的大型战舰,甲板上持续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上身穿单衣的人在绕圈跑步。这时候,水面上的气温不足十度,所以当他停下里的时候,从脑袋到脖子都有淡淡的白气散出。
  天边微微泛白,望着舰尾旗杆上的圣安德烈旗,安德烈·德尼索夫神色黯淡。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已为人父,粗犷的络腮胡子让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然而在海军参谋部供职的阅历没有让他平步青云。大战爆发后,曾经留学德国的经历让他受尽排挤。旧日同窗,有的不堪羞辱愤然辞职,有的在战场上求得痛快一死,也有像他这样默默忍受、默默等待的。
  他那件挂在住舱衣架上的军装,迄今依然佩着上尉领肩章,且不说那些出身贵族家庭的同龄人,哪怕比他晚进入军官行列,混得稍好的早就是校官了。
  撇开自身的境遇不说,德尼索夫挚爱的祖国,近几年的形势也让他感到心灰意冷。大战结束以来,失去大量欧洲领土的俄国经济对外号称“复苏势头良好”,实则受到腐败、官僚主义、资本短缺、运输不畅以及国际市场竞争激烈等多方面原因,经济状况止步不前,工业规模尚不及战前的一半,大多数工厂为了获取利润,采取延长工作时间、增加劳动强度以及底薪雇佣妇女童工的办法压榨劳动者,而且近两年农灾频发,粮食减产,地主、富农、商人掌握着大量生活必需品,囤积居奇,投机倒把,导致物价飞涨,底层民众处在饥饿线上,几乎每个月都有工人罢工和农民暴动发生。
  社会动荡不安,人民怨声载道,因1905-1907年革命失败而陷入低潮期的布尔什维克又重新活跃起来,他们进入工厂、农村、兵营以及舰队,他们的思想受到了普通劳动者以及基层士兵和水兵的欢迎,他们的实力迅速发展壮大,因此成为了俄国统治当局的心头大患。在波罗的海舰队,一旦有人被发现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将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甚至有可能遭到枪决,但即便如此,秘密的布尔什维克小组几乎存在于每一艘战舰上——这是个让军官们心惊肉跳却无力改变的现状。
  作为装甲巡洋舰“留里克”号的枪炮官,德尼索夫能够从某些水兵的眼神和举止中找出蛛丝马迹,但他不屑于像某些军官那样用革命者的鲜血来邀功请赏,在他看来,这些布尔什维克分子并非叛国者,而是希望通过一条不同的路径来挽救和改变这个国家。可是,身为一名自尊心极强的军官,他同样不屑于加入革命者的行列,哪怕自己誓死效忠的是一个错误的对象,所以,他不止一次地将试图用布尔什维克主义打动自己的水兵轰走,也由此将自己置于了两不靠的尴尬位置。
  带着沉重而又矛盾的心绪,德尼索夫返身往舰舱走去。执勤的水兵是个刚满18岁的小伙子,军舰上的生活没能让他锻炼出一副强壮的体魄,看着他单薄削瘦的身材和面有菜色的脸庞,德尼索夫只是默默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和舰上的大多数水兵一样,小伙子以敬畏而又提防的目光看了德尼索夫一眼,敬军礼的动作显得有气无力。
  回到住舱,德尼索夫喝下一大杯水,然后矗立在舷窗前,一语不发地注视着依然沉睡的港湾。进入10月份以来,圣彼得堡凄风冷雨,气温骤降,人们需要更多的食物来抵御寒意,但面粉价格竟然在一个星期之内上涨了百分之六十,而大多数工厂主无视工人提高计件工资的要求,在布尔什维克的号召下,万圣彼得堡工人举行了两次大规模罢工,莫斯科、哈尔科夫、巴库等城市的人们则以罢工和示威游行进行声援。部分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大臣和议员们向沙皇发出呼吁,希望以社会改革的方式缓解矛盾,但沙皇根本不予理睬,而是派出警察和军队驱散罢工人群,并下令全城宵禁,使得圣彼得堡的形势变得空前紧张。喀琅施塔得军港虽然相对封闭,但这些天来,德尼索夫从周围人的表情神态中察觉到了异样,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暗流正在看不到的地方涌动,想要找到破绽,继而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早餐的时候,餐桌上除了一成不变的煎蛋、面包、黄油、牛奶,居然多了一份色泽诱人的培根,而餐桌旁也多出了一位姿态傲慢的海军上校。他的年纪并不比在场的军官们大多少,但他胸前佩戴的一级乔治十字勋章却很有说服力,因为只有战场上的英雄能够获得这样的荣誉。
  开餐之前,这位临时登舰的上校非常严肃地向在座军官们宣布了一份命令:国家正处于骚乱频发的非常时期,军队务必恪尽职守,坚决抵制无政府主义和自由思潮的侵蚀,尤其要对极端危险的分裂主义者——布尔什维克分子,采取严格的防范和严厉的惩治举措。
  在这份命令之后,上校补充说,如若警察和陆军部队无法控制形势,舰队有可能被调往圣彼得堡维持秩序,届时为了保证皇室安全,维护国家的总体利益,舰队可能需要动用武力,各舰除了坚决执行命令之外,还必须小心那些受到策反的水兵,军官们有权在不经报告和审判的情况下对这些人执行枪决。
  上校讲完之后,军官餐厅里鸦雀无声,然后,舰长米哈伊洛维奇将军说了句“命令大家都听清楚了?”便宣布早餐开始。军官们立即开动起来,一顿狼吞虎咽,毫无优雅可言,餐桌上很快就只剩下一堆空盘子。
  舰长及全体军官们做出这般反应,上校脸上却无愠色,等到早餐结束,他开口道:“一大早似乎不该给大家带来这么沉重的话题,那么我们说点轻松的事情吧!听说爱尔兰国王将带着他新娶的王后访问圣彼得堡,大概就是两三个星期之后的事情。爱尔兰对我们建造和改装舰艇的计划很感兴趣,有消息称,他们愿意无偿替我们升级一艘大型战舰以表示对沙皇陛下的敬意,到时候海军部有可能会选择‘留里克’号,那么在座诸位都将随舰前往爱尔兰,在那里享受一段不错的假期。”
  舰长米哈伊洛维奇将军瓮声瓮气地说:“可是‘留里克’号才服役了9年,所有的机器部件都还油光发亮。”
  “可是根据权威专家的评估,它已经不是经过现代化改装的沙恩霍斯特级的对手了。”
  上校表面上客客气气,话语中却暗藏犀利。
  米哈伊洛维奇将军当即反驳:“哈!笑话!难道就因为它们在炮术训练中赢过了德国海军最老的战列巡洋舰,便下定论说它们比‘留里克’号更强?若是实战,两艘沙恩霍斯特都不是一艘布吕歇尔号的对手,而‘留里克’号是跟布吕歇尔号一个档次的战舰,就算打不过德国战列巡洋舰,对抗一艘装甲巡洋舰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校并不与之强辩,而是冷冷一笑:“我所说的这些只是耳闻,未必会成为最终的结果。只不过在我们的海军主力舰当中,唯独‘留里克’号是从英国订购的,而爱尔兰造船厂在维修改装英制军舰方面较有经验,三万多吨的虎号战列巡洋舰就在他们的船坞里变成了超大型飞机母舰,没准海军部的专家们觉得我们也应该拥有那么一两艘飞机母舰,若是沙皇陛下采纳了他们的建议,把‘留里克’号送到爱尔兰,将甲板以上的东西都拆了去,搭建起空溜溜的木头甲板,再装上一群飞机,诸位摇身一变,成了飞机指挥官,也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呢!”
  米哈伊洛维奇将军被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在早餐已经吃过了,不然被噎个半死,那可就悲剧了。
  “会不会让‘留里克’接受爱尔兰人的无偿改装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祈祷我们的国家能够早日渡过难关,到了受考验的关键时候,但愿‘留里克’号上不会出什么岔子,那样的话,我们谁都不好过,明白吗?”
  尽管米哈伊洛维奇的军阶比自己高,但这位趾高气昂的上校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从容起身,用力甩了甩自己的皮手套,冷冷撇下这番话便扬长而去。
  上校走后,米哈伊洛维奇将军却没有大发牢骚或恶语相向,他是个明白人,麾下这些军官未必跟自己一条心。虽说军令如山,可真要干出向平民开火的事情来,就算下面的水兵们肯,今后也免不了背上历史的黑锅,所以能避则避,能含糊则含糊,没必要伸头去当那替罪羊。
  看着同僚们各怀心思,连最基本的貌合神离都做不到,德尼索夫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遥想当年还觉得那位自命不凡的德国王子未必能成大器,哪想到人家是水中蛟龙,只待时机出现,便一飞冲天,惊世骇俗,自己心高气傲,踌躇满志,却混得这般失意,若是此次再有机会相逢,岂是一声嗟叹所能释怀?
第100章
红色警戒(上)
  10月寒秋,“库·丘林”号抵达德国北部时,那里正是阴雨绵绵、冷风萧瑟的天气,但当这艘爱尔兰国王和王后所搭乘的海军训练舰从基尔运河驶过时,仍有无数德国民众闻讯前来,向这对尊贵的新婚夫妇致以敬意。
  此情此景,让远离故土多年的夏树找到了一些回家的温暖。
  之后在熟悉的基尔港,夏树看到军用码头停泊着一些老式舰艇,港湾之中穿梭往来的多是运载货物的民用船只,和平时期的祥和忙碌取代了战争时期的浓烈杀意,但这并不意味着海军在德国的地位弱化了。事实上,随着新锐的巴伐利亚级超无畏舰陆续服役和“鲁普雷希特”号等赔偿舰的改装入役,德国公海舰队的实力赫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其主力舰艇一分为二,一支驻扎在北方的托尔斯港,一支驻扎在西面的布雷斯特港,像狱卒一样看守着英国人,还有几支分遣舰队驻扎在爱尔兰、波斯湾以及远东,保护着德意志帝国的海外利益。提尔皮茨一手缔造的帝国海军,已然达到了纵横远洋的境界,正朝着称霸四海的目标继续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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