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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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突的导火索起于克雷加文,一座离贝尔法斯特大约一小时路程的小城市,一名地方执法官员在家中遭到枪杀,消息随即引发了当地天主教徒的聚集示威,然后新教徒聚居的一个街区遭人纵火,多栋民居被焚毁,近百名新教徒流离失所,引起了新教徒的强烈不满。紧接着,在克雷加文附近的另一座城市坦德拉吉,天主教堂被纵火焚烧,数百名天主教徒跟人多势众的新教徒在街头爆发流血冲突,在军队赶来控制局势之前,当地警察毙伤武装暴徒数名,自身也有伤亡。之后,新教徒对外宣称爱尔兰军队采取了武力镇压手段,手无寸铁的死难者超过百人,更有数以百计的无辜平民受到羁押,爱尔兰北部的新教徒随之展开了大规模的抗议行动……
  这一幕的出现,夏树并不感到惊诧,甚至将它视为避无可避的必然。为了改变爱尔兰土地高度集中、重牧轻农的状况,从根本上改变爱尔兰贫富悬殊和阶级落差过大的弊病,爱尔兰王国政府颁布了禁止非法圈地、平衡农牧用地等多项法案,以政府购买土地的方式将大地主和农场主手中的土地分配给普通民众。随着这些律法和政策的逐步施行,处于社会底层的爱尔兰人渐渐摆脱了以往那种浮萍般的无根生活,温饱问题得到了解决,生活条件也一天天好起来,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满意。爱尔兰以天主教徒居多,爱尔兰王国成立之初遵循多数人的意志,选择天主教作为国教,新教徒在心理感情上本来就产生了被遗弃、受迫害的感觉,爱尔兰政府宽容的宗教政策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而因宗教引发的社会问题在新教徒居多的爱尔兰北部显得尤为突出。
  爱尔兰北部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的冲突最早起源于英国1609年的阿尔斯特种植园殖民计划,该计划没收当地人所有的土地,以英格兰和苏格兰新教徒“种植者”移民阿尔斯特。当地天主教徒和殖民者之间的对抗导致了1641-1653年和1689-1691年两者之间两场血腥的民族宗教冲突。英国新教徒在爱尔兰的政治统治地位在这些战争与爱尔兰刑法中得到保证,后者规定剥夺与英国国教会——圣公宗爱尔兰教会——抵触的所有人的宗教、法律与政治权利。
  18世纪后期,爱尔兰刑法体系的崩溃引发了新一轮冲突,在解除对爱尔兰天主教徒从事买地与经商活动的限制之后,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竞争加剧,双方相互攻击,而且手段逐渐走向极端。许多长老会教徒、天主教徒和自由派新教徒参加了联合爱尔兰人协会——一个受法国大革命鼓舞的民族主义运动组织,目标在于结束爱尔兰的教派分裂,建立一个不分教派的独立于英国的爱尔兰共和国,但他们1789年发动的起义惨遭失败,更加强硬的新教徒被英国政府积极武装起来以对抗激进分子,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由此分成持久敌对的两个阵营。
  1801年,爱尔兰国会解散,爱尔兰并入联合王国,天主教徒开始寻求更加开明的改革出路,他们致力于恢复爱尔兰国会和地方自治,但新教徒害怕成为天主教统治的爱尔兰的少数派,趋向于支持继续由英国统治,宗教冲突表现在了支持联合法案的人和反对联合法案的人之间。进入20世纪之后,因为害怕生活在一个罗马天主教会支配的压倒性优势的天主教国家,新教徒组建了阿尔斯特同盟,誓言如有必要将用武力抗拒爱尔兰的自治,而在独立战争期间,新教徒组成的阿尔斯特志愿军积极协助英国军队对抗独立武装及德国志愿者,他们以爱尔兰北部为据点,活动范围一度扩大到了爱尔兰西南部。随着爱尔兰王国的独立,英军退守贝尔法斯特地区,大多数阿尔斯特志愿军成员接受了英国军方的收编,改名为贝尔法斯特师,该部并未获得正式参战的机会,但在双方的摩擦冲突中染了不少同胞的鲜血。1916年的贝尔法斯特危机结束后,英军撤离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师分崩离析,许多人逃亡美洲,也有不少去了往英国,在英国政府的纵容甚至是暗中支持下继续从事反爱尔兰政府的活动。
  由于在英国统治时期,爱尔兰北方的新教徒占据权力上层,天主教徒往往生活困苦,爱尔兰王国的土地和经济政策致力于缩小阶级差距、维持社会平衡,自然是让天主教徒受益较多,有不少新教徒的切身利益受到了损害,这些人大多只是在情绪上抵制由天主教徒把控的爱尔兰政府,但在阿尔斯特同盟的煽动下,极端的暴力事件屡见不鲜。在克雷加文执法官被杀案件之前,已经有两百多件涉及人身伤害乃至谋杀的案件是由新教徒造成的,还有相当数量的经济案件和抗拒法案推行的情况。尽管爱尔兰的警察司法系统被要求以秉公执法、谨慎对待的原则处理与新教徒有关的事务,各地在执行上并不能保证绝对的公正,各种矛盾、误会、摩擦不可避免。那位被枪杀的执法官员,据说便是因为在往常的工作中得罪了当地一些有势力的新教徒而遭报复。
  政治不比军事,胜者为王,败者成寇,强权镇压固然简单直接,在这个讲求文明的舆论时代,尤其是在通讯技术最为发达的欧洲,横蛮血腥的政治举措会使施政者受到各方各面的压力。时值英国王储携王室成员及政府政要访问爱尔兰,英国又是头号新教国家,能否妥善处理此次宗教流血冲突,化解爱尔兰北部的危机局面,是对夏树和爱尔兰政府的又一次严峻考验。
  爱尔兰当局迅速停止了因英国王储访问爱尔兰而开启的双边经贸协商,夏树与爱德华王储一行在都柏林道别,他搭乘专机返回利默里克,英国人则乘坐海军临时派来的舰艇返回国内。面对外界铺天盖地的指责,爱尔兰政府迅速做出回击,他们一方面呼吁发生冲突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双方保持冷静克制,勿因外部挑唆而做出手足相残的错事,一方面通过司法渠道对案件进行特别审理,邀请各界人士出席庭审,并通过广播和报刊公布案件调查的阶段性成果。与此同时,爱尔兰政府还邀请德国、奥匈帝国、意大利这些同盟国以及丹麦、瑞典、西班牙等中立友好的外交、新闻人员前往爱尔兰北部,见证爱尔兰政府在调解宗教矛盾时所采取的非暴力手段,辟除有关爱尔兰军队大肆屠杀新教徒的谣言。
第79章

  每年的3月17日,是爱尔兰人最重要的节日——圣帕特里克节。在公元5世纪,出生于威尔士的圣帕特里克将基督教带到了爱尔兰,并使整个爱尔兰民族信仰耶稣基督,因而被爱尔兰人奉为守护神。由于基督教是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的共同之源,所以在爱尔兰,人们不分教派皆庆祝圣帕特里克节。
  时值爱尔兰新教徒与天主教徒的宗教冲突此灭彼起,流血不断,夏树自然希望这个节日能够淡化宗教矛盾带来的恶劣影响,从而控制局势,稳定民心。因而在圣帕特里克节到来之时,他通过广播发表了一篇饱含情感的全国讲话。广播结束之后,他乘车从电报大楼前往利默里克的中心广场——爱尔兰自由广场,准备观阅数十万民众参加的盛大节日游行。
  刚从电报大楼所在的都柏林大街拐入直通爱尔兰自由广场的胜利大街,呈现在夏树眼前的便是一片绿色的海洋。爱尔兰人庆祝圣帕特里克节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即便是在英国统治时期也未曾间断,而在大饥荒时代,移民他国的爱尔兰人将圣帕特里克节的文化带到了世界各地,在一些爱尔兰侨民聚居的城市,圣帕特里克节逐渐融入了当地民俗。
  在利默里克,天主教徒占到了居民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绝对的优势意味着宗教冲突在这里缺乏滋生的土壤,经济和贸易的飞速发展使得市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普遍的提高,德裔和本土官员的合作使公平高效的施政理念得到了较好的贯彻,所以首都区的治安状况良好。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夏树无所顾忌地摇下车窗,面带微笑地向路边的民众挥手致意。大多数爱尔兰人由衷地拥护这位给他们带来独立自由和幸福生活的君主,而不在意他出身于跟爱尔兰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德国霍亨索伦家族。人们高喊“国王万岁”,用力挥舞手中的鲜花和旗帜,甚至有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呼声蔓延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尊贵的约阿希姆陛下致敬。
  这正是夏树多年来的奋斗目标,站在自己的人生巅峰,他胸中豪迈无限,思绪宛然沉醉,脸上的笑容洋溢着自信和满足。
  突然间,夏树听到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的国务秘书奥·格雷迪发出惊叫声,钢化材质的挡风玻璃霍然出现了呈圆形扩散状的裂纹,他没来得及去看那裂纹中央是否有个弹孔,司机猛踩刹车,并且扯着嗓子高喊:“啊……保护陛下!”
  夏树从军多年,却因在海军服役,对枪弹来袭没有任何敏感性,只是凭着对电影桥段的印象迅速俯下身子。在这喧闹的街道上,人们根本听不见枪声,子弹留在汽车挡风玻璃上的痕迹已将现场状况揭露无疑,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尖叫声。此时此刻,这条三公里长的大街上聚集了大量民众,尽管有相当数量的警察和卫兵维持秩序,这突如其来的枪击还是造成了难以控制的混乱。许多民众强行越过警戒线,与警卫人员一起在夏树的汽车周围站成严严实实的人墙,意图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阻止袭击者行凶——这个场面是令人感动的,然而站在技术角度,他们的反应却不怎么高明,因为袭击者的目标被结结实实地困在了车里,而车外的保卫者并不能够形成不留死角的防线,处于高点的枪手可以继续透过挡风玻璃上沿以及车顶攻击车内人员。
  危急关头,奥·格雷迪奋力转过身来扑在夏树身上,司机亦以他宽厚的身躯横档在他们之前,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车外的叫喊声以及卫兵们开火还击的声响几乎掩盖住了子弹打在车体上的声响。夏树刚刚的豪情壮志已经烟消云散,他勉力支撑着受到奥·格雷迪压迫的身躯,感觉有些窒息,却什么也做不了。过了有三四分钟,车门才被打开,他看到卫戍部队士兵漂亮的领章,有人焦急地询问国王是否受伤。夏树的回答被吵杂的环境所掩盖。片刻之后,他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同时有好几只手将他从车里扶出,并且被卫兵们用躯体裹得密不透风。就这样闷头闷脑地走出一段距离,粽子般的感觉瞬时消失了,夏树得以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神智稍稍清醒一些,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冷汗,简直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
  夏树抬头看了看四周,身边皆是神情紧张的卫兵,一名军官关切而又谨慎地询问他身体是否感恙,见他摇头,当即松了一大口气。
  此地是一处临街店铺的里间,门窗都被身穿灰绿色毛呢军服的卫兵们把持着,外面噼噼啪啪地响着枪,听不出是交火还是单方面的射击。同车的国务秘书奥·格雷迪以及司机并不在场,夏树一问才知,为了混淆视野、分散注意,卫兵们将车上三人分开转移。听到这里,夏树也稍稍松了口气,询问军官外面的情况如何。
  军官回答说,袭击者大概是从三四百米外的一处窗口开的火,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卫戍部队已经扑了过去。射向汽车的子弹似乎没能穿透车体,但是混乱造成人群的拥挤踩踏,恐怕有不少无辜平民受了伤——暂时不能排除袭击者有故意或无意射杀平民的可能。
  经过片刻的喘息,夏树缓过神来,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礼服歪歪斜斜、皱皱巴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光,这狼狈模样俨然颠覆了人们口口相传的战神形象,但在生与死的面前,这些都无关重要,他不禁揣思:究竟是谁甘冒天下之大不讳要取自己的性命?
  夏树当下的第一反应便是北方那些受外国分裂势力鼓动的新教徒,宗教纷争只是外在诱因,切身利益受到损害才是他们敌视爱尔兰政府的真正根源——这不仅仅是说经济上的利益。在英国统治时期,北方新教徒可是爱尔兰的权力阶级,如今从上流社会沦为失去权势的少数派,心怀怨愤者最有走极端的动机和嫌疑。
  可是转念一想,无论此次袭击是否被证明跟北方的新教徒有关,爱尔兰都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冲突。在这之前,双方都已在冲突中染了血,想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已经很难了,如今牵涉到弑君这项大罪,当前爱尔兰军队的强势实力,爆发内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严惩北方新教徒必定造成越来越深的隔阂,而宽容处理则会伤害天主教徒的情感,有损爱尔兰政府的地位和影响——这自然是国外敌对势力乐于看到的。
  夏树满心纠结,但现在还不到做出决定的时候。过了一会儿,外面动静渐小,枪声平息下来,隐隐可闻哭声和哀呼声。在卫兵们的簇拥下,夏树离开里间,站在临街店铺朝外看去,八车道的宽敞大街上满目狼藉,自己的黑色座车孤零零停在那里,周围有二三十个或躺或趴的身影,从衣着来看基本上都是平民。手持步枪的卫兵们靠墙而立,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透过这间衣装店的橱窗,夏树所能够看到的街道只有一段,但他知晓发生踩踏事件的可怕之处,视线之外很可能有数量惊人的死伤者,这让他的心情格外沉重。自从帮助爱尔兰人赢得独立战争胜利以来,他一直在给这个国家的人民带来惊喜和荣耀,甚至逐渐凝聚起爱尔兰的民族之魂,他被爱尔兰人视为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人们对自己拥有这样一位君主感到无比骄傲,可就在刚刚,几颗子弹便将他从神台打回人间,对于这种没有征兆、不在预料之中的情况,他所能够做的跟任何一个普通人无异。
  想到无辜的死难者和那些因此破碎的家庭,夏树咬牙切齿,双拳紧攥,恨不得用坦克将所有不安分的家伙给碾成碎末,或者是将他们丢到最严酷的采石场去劳作之死,然而这种愤恨终究只是一时之念,他绝不希望自己统治的国家被仇恨的阴魂纠缠百年,不希望自己的子民在恶性袭击频发的阴影下生活。他驱使自己将情绪平复下来,就近找了张椅子坐着。
  街道上的危险尚未完全排除,卫兵们静静守护在夏树周围,大约十分钟之后,首相荷尔德斯匆匆赶到,然后是一脸愠色的陆军大臣和利默里克卫戍长官,他们三人皆是德裔官员,治理这个国家基本不受情感羁绊,所以一贯主张对北方的新教徒采取强硬措施。
  因为担心袭击者不止一人,还可能布有后手,首相和陆军大臣都建议夏树立即离开此地返回王宫,而首都卫戍部队将立即启动战争戒严措施,在全城范围内展开清查。
  踌躇片刻,夏树站起身来,告诉首相自己决定前往电报大楼,那里是利默里克的通讯中枢,也是国家广播电台的所在地,可以通过有线广播和无线信号将声音传到爱尔兰的每座城镇以及百分之八十五的村庄。
  见夏树冰冷的脸庞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荷尔德斯不敢违逆。卫戍部队的装甲战车已经带着隆隆的轰响声开抵门外,只见夏树目光平视前方,以挺胸收腹的正步姿势走出大门,在诸多卫兵的紧张保护下坐进装甲车。
  坐在昏暗的车厢里,听着履带摩擦地面的聒噪,夏树少了过去的从容,感觉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第80章
国之守护(上)
  走进利默里克电报大楼的广播播音室,夏树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久之前还在这里慷慨激昂地发表了全国讲话,而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初次走上拳台的拳手,双拳紧攥,表情僵硬,身体在微微发颤,眼前不时浮现大街上那触目惊心的景象,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简直喘不过气来。
  得到技术人员的示意后,夏树聚目凝神,过了好几秒,他才沉沉开口道:
  “全体爱尔兰国民,我是你们的国王,霍亨索伦家族的约阿希姆·弗兰茨·胡伯特。就在刚才,在利默里克的胜利大街,在欢庆圣帕特里克节的人群之中,我遭到枪击,险些丧命,幸得圣帕特里克庇佑,现在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但是令我无比沉痛的是,有许多无辜的爱尔兰人在袭击事件中死去——他们之中有步入暮年的老者,有活泼可爱的孩童,有善良美丽的姑娘,有勤劳诚实的男子,他们是社会的成员,是家人的挚爱,是生存权利不受侵犯的爱尔兰公民,可他们却因为这样一场卑劣的袭击而送命……”
  “几分钟之前,我们的士兵找到了袭击者的藏身地点,但可惜的是,我们没能将他生俘。在逃跑无望的情况下,他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光靠一个人不可能将步枪带到利默里克的中心城区,不可能在准确的时间和准确的路线出现,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我以爱尔兰国王之名发誓,在找出幕后主导者之前,调查将一直进行下去,而这些罪犯将受到应有的惩处……”
  “自从我来到爱尔兰的那一天起,就有人讨厌我,惧怕我,痛恨我,甚至想要掠走我的性命,但我,爱尔兰国王约阿希姆,从不畏惧敌人的威胁,在战场上,我可以面对口径最大的战舰火炮岿然不动,可以面对几万吨战舰的撞击而屹立不倒,可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改变了我的想法。我和我的士兵们可以藐视死亡,但无辜的人民应当得到保护,不论是在战争时期还是现在这种特殊的时局下,他们都应当生存下去。如果我的死能够让爱尔兰得到永久的安宁,能够让所有的爱尔兰人生活在幸福之中,那么,我将义无反顾地投入死亡的怀抱,但即便我为爱尔兰而死,我的灵魂仍将守护这个国度,一如伟大的圣帕特里克……”
  气氛沉重的讲演结束,夏树长吁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播音室的房门,而在播音室的视观窗后面,许多人眼里噙着泪水,甚至掩面而泣。他们是为不幸死去的同胞哀悼,是被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所感动,他们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位愿意将生命和灵魂献给国家的君主而感到无比的骄傲。
  门外,饱经风霜的德裔官员们大多保持着固有的冷静,眼中流露出认可乃至钦佩的神色。这样的临时广播虽无法保证较高的收听范围,却是抢占舆论主动权和道德制高点的明智举措,跟英国政府在战争时期的舆论策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而那感人至深的最后一句话也注定成为载入史册的名句。
  走出播音室时,夏树已经从那个侥幸逃离战场的失意者,摇身变成了意志坚定的斗士。离开电报大楼之后,他与首相荷尔德斯、陆军大臣佩雷夫等军政要员直奔位于利默里克北区的三军总参谋部,这里属于最高等级的军事设施,戒备森严不说,还有非常坚固和完备的指挥设施,以及随时待命的轮班军官团队。如果哪天突然爆发了战争,这里将是国家首脑在第一时间掌控军事全局的首选——夏树跟执掌大权的军政要员们在此聚头,俨然给人以即将大动干戈的错觉。
  三军总参谋部离王宫不远,但从电报大楼至此跟去王宫走的是两条路。夏树觉得袭击者应该有备用方案,直接回王宫有可能二次遭袭,稍有不慎,自己可就步了费迪南大公的后尘,死的憋屈不说,爱尔兰十之八九会陷入混乱当中,此前种种努力全部白费,又如何对得起那日夜思恋自己的人。
  爱尔兰的军政大员们坐下来一合计,都觉得北部那些新教徒最有嫌疑,而在采取反击手段的倾向上,德裔和本土官员们的态度出奇地一致,那就是严惩不贷。唯一不同的声音反而是出自夏树之口,他不赞同以武力镇压的手段对北方的新教徒进行报复,哪怕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不应将打击面扩大到整个爱尔兰新教徒群体,毕竟在四百多万爱尔兰人里面有差不多五分之一是新教徒,采取极端手段意味着自损真元,甚至导致这个国家还未走向盛世就已无可挽回地转向了下坡路。
  爱尔兰王国走的是君主立宪而非君主专制,君主的权力受到了宪法的限制,内政、外交、军事等各项事务皆由专门的职能机构负责,但国家成立至今,它的运行模式更偏近于君主专制而不是君主立宪,这自然是跟君主的强势以及内部政治格局的特殊性有关。即便所有的高层官员觉得应该采取铁腕手段,夏树宽容怀柔的观点依然成为了御前内阁会议的最终决定。
  不过,光凭北方新教徒的能量,跟爱尔兰政府交办无异于螳臂当车,今天这一恶性事件的背后铁定还有国外势力作祟,众人一致觉得英国最有动机,他们一边派出爱德华王储前来表示友好,暗地里用阴狠的手段破坏爱尔兰的稳定,从而趁乱渔利。
  对于臣属们的分析,夏树未表反对,他心知英国人跟这件事肯定脱不开关系,但不能确定英国王室的立场是怂恿、默许亦或浑然不知——由历史的案例参考来看,这不排除是某些握有一定权力的激进官员背着王室自行其是。
  御前内阁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官员们在抒发愤慨跟激烈讨论,期间不断有外界的新消息送来。德国皇室和政府迅速对遭到袭击的爱尔兰国王表示关切的慰问,对袭击者和幕后策划者表示了强烈的愤慨,声言支持爱尔兰政府采取一切合法举动。紧随其后的居然是英国王室和政府,他们在第一时间对事件的死难者表示了哀悼,并强烈谴责以恶劣手段袭击一国合法君主的行径,紧接着又发出第二份官方电报,希望爱尔兰政府能够保持冷静克制,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将祸事引向宗教分歧。
  英国政府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夏树遇袭后的演讲虽未指出北方新教徒跟此次袭击席间有牵连,一些激愤的爱尔兰天主教徒仍自发地行动起来。在首都利默里克,上万市民包围并试图冲击市内仅有的一座新教教堂,所幸在警察和卫戍部队的干预下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在爱尔兰的另一些地区,在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并存的城镇,流血事件难以避免地发生了,尤其糟糕的是,一些信奉天主教的警察和民兵参加了针对新教徒的攻击行动,使得伤亡情况超出了群体斗殴的范畴,一些驻军部队的倾向性举动也助长了冲突事件的发生——在天主教徒占优势的地方,前去维持秩序的军队行动迟缓,而在新教徒占优的地方,情况则截然相反。
  出于各方考虑,夏树没有发表一天之内的第三次全国广播讲话,而是借助行政和军事命令来化解危机,所幸的是,大多数冲突都是由于民众情绪的一时激化,随着政府官员和军队的出面干预,绝大多数地方的动乱局面都在天黑前得到了控制。傍晚的时候,爱尔兰政府通过广播发布了新的公告,当天的枪击事件只有两名利默里克市民是因中弹而毙命,其余二十二名罹难者皆因混乱造成的踩踏送命,所有的受伤者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而直接造成这次灾难性事件的枪手已被初步判定为外国人,使用的武器是一支毛瑟1898步枪。
  尽管袭击者使用的是毛瑟步枪,没几个人把抨击的冒头指向德国政府,毕竟克虏伯的产品畅销世界,多个国家选用毛瑟步枪作为制式武器,在爱尔兰的黑市上也多有流通。当天晚些时候,爱尔兰首相秘密约见法国驻爱尔兰大使,因为从袭击者的纹身和随身携带的饰件来看,他从前有可能是一名法国军人。
  大战结束后,法国的军事实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大部分职业军人被迫退出现役,或卸甲归田,或干上了雇佣兵的营生,如果能够确定此人的身份,将成为追查幕后指使者的有利线索。
  法国政府没有动机也没有精力去炮制一场针对爱尔兰国王的袭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只要能够证明此事系枪手的个人行为,法国政府不必担心扯上关系,因而很快答应爱尔兰政府配合彻查。事态终于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就在当天夜里,爱尔兰北方几座城市的天主教堂遭到了羞辱性的攻击——不明身份者或纵火或泼漆,把天主教徒好容易压下来的愤怒又重新挑唆起来。
第81章
国之守护(下)
  一国之主,君威如神,不容侵犯。不针对某个群体采取强压惩治措施并不意味着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国王遇袭事件发生之后,在爱尔兰北部,新教徒聚居的城镇很快宣布了军事戒严令,任何人未经军方许可不得擅自离开住地,在限定时间内不得在户外随意走动,警察荷枪戒备,军队把控交通要道和重要设施。
  与此同时,在那些天主教徒和新教徒杂居的城镇骤然出现了大量军人,这些头戴短檐平顶军帽、身穿灰绿长襟外套的士兵成群结队、秩序井然,而且基本上是一个个神情严肃,但他们却没有给人以杀气腾腾的感觉。究其原因,便是这些人没有在敏感时期的敏感地区炫耀武力。一支七八人的队伍通常只有领头的士官佩带手枪,其余人皆是两手空空。
  当下形势,看到这样的军队,信奉天主教的平民们得以安下心来,新教徒也不至于过分的紧张害怕。数日之内,经由铁路、公路乃至空路运抵北方的爱尔兰军人继续增加,他们或进驻城镇村庄,或扼守车站码头。在此期间,爱尔兰政府出面对暴力冲突中的死难者家属进行抚恤,对伤者进行无偿救治,并通过司法程序查处肇事致之人。如此这般,北部诸郡空前动荡的时局渐有稳固之势。
  出乎人们意料的不止于此,遇袭之后,年轻气盛的爱尔兰国王没有躲在戒备森严的地方深居简出,他前往医院探望伤者,亲至国家大教堂祷告,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飞赴贝尔法斯特,拜会新教爱尔兰教区主教。这不是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但时局特殊,两人之间的谈话又是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进行,他们的谈话内容以及是否达成了某种协议,引来了外界的广泛关注,然而直到半个月之后,人们才从新教爱尔兰教区主教的宗教上级——英国大主教那里获得些许信息。据说爱尔兰国王告诉教区主教,他对爱尔兰子民的仁爱超越宗教界限,圣帕特里克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基督信仰,他将给这个国家带来长久的和平与安宁,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早在爱尔兰王国成立之初,这位眼光独到的爱尔兰国王就大力促成了宗教信仰自由法案的颁布,使天主教和新教两种存在分歧的宗教信仰合法共存,而此次宗教冲突暴露出了这一法案在约束力和保护作用等方面的不足,便又敦促爱尔兰政府部门对法案进行修订。
  对待心存顾虑者能够刚柔相济,不战而屈人之兵,对待拥护者能够恩威并施,将时局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这场考验智慧和手腕的危机公关,夏树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但这还不是全部。等到事态渐渐平息下来,他杀伐果断地挥舞起了大棒。
  在追查幕后指使者的过程中,此前鲜有露面机会的爱尔兰情报部门发挥了调度中枢的作用。得到国王和政府授予的特权,他们借助警察和军方的力量,针对袭击事件和宗教冲突展开缜密侦查,并与德国情报部门展开通力合作,从情报渠道展开追踪。法国政府协助确定枪手身份后,追查很快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继而圈定了与此有染的可疑对象。借此机会,爱尔兰军方对多个本土贵族世家、大地主家庭甚至是在位官员实施抓捕和突击审讯。这些人当中,有的确实跟袭击爱尔兰国王一事牵扯上了关系,一经查实,不留情面地处以重刑,家产悉数没收充公。未卷入此事的,爱尔兰情报部门也针对他们里通外国、私藏武器或是偷税走私的行为进行了审问和追查,进而移交司法部门,狠狠打击了这些平日里对爱尔兰政府执政方略阴奉阳违甚至暗中抵触的传统势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爱尔兰情报部门的优异表现是对王室、政府以及军方大力栽培支持的回报,另一支处于隐蔽战线的特殊力量——爱尔兰皇家卫队,亦在历史舞台上有了第一次正式亮相。名义上,这支部队是爱尔兰国王的亲卫队,与卫戍部队一道保护王室安全,其成员皆是现役军人中的翘楚,意志坚定,忠君报国,拥有出色的格斗技巧,能够操作各种武器装备。除了一小部分人常驻首都之外,其余小队皆在各处军事基地接受训练,而且他们的训练不以防御保护为主题,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战术技巧,上可以进入战场实施渗透侦察、敌后破坏,下可以潜入他国进行秘密的军事活动。此次爱尔兰国王遇袭,跟当年败走英伦的新教组织有着莫大的牵连,但尽管爱尔兰情报部门拿到了一些证据,由于英国外交部门的圆滑狡黠,爱尔兰政府难以通过外交渠道对其进行惩治,便遣爱尔兰皇家卫队对身处境外的敌对分子高举惩罚之剑。在利物浦,爱尔兰皇家卫队趁夜突袭了贝尔法斯特师残部盘踞的一处船厂,击毙三倍于己的警卫人员,缉捕了该组织的两名头目,然后在本国潜艇的接应下顺利返回。爱尔兰政府随后对这两名头目进行了公开审判,并对他们施以极刑。此事在英国高层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怎奈两人身份特殊,而且爱尔兰皇家卫队在行动中没有留下明显的把柄,英国政府仅仅通过外交渠道对爱尔兰政府提出抗议,未将此事件的影响扩大化。
  一转眼,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刺杀爱尔兰国王的枪声已经远去,但由此引发的踩踏事件造成百余无辜平民伤亡,激化的宗教冲突更导致了大量的人员财产损失,这已然成为了爱尔兰独立以来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所幸爱尔兰的经济奇迹没有因为这一打击而止步,前期的投入和铺垫逐渐显现成效,利默里克的造船业全功率开启,扩建后的利默里克车辆制造公司满负荷运转,几个主要的航空制造企业开始向政府回馈丰厚税,而在三、四月间,爱尔兰和西班牙终于签署了多个领域的经济贸易互惠协定,西班牙市场的敞开立即给爱尔兰注入了新的发展动力。
  基础建设领域,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利默里克·贝尔法斯特铁路竣工,贝尔法斯特航空港落成,号称童话王国的利默里克仙境游乐园投入运营,以现代化标准修建的公路继续向偏远的村镇延伸,而在“利默里克大工地”,一座又一座崭新建筑投入使用,城市的商业规模以惊人的速度扩大,整个国家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官方舆论的刻意引导下,爱尔兰人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另一个重要节日上,那便是爱尔兰国庆日。两年前的5月25日,罗马天主教廷委任的爱尔兰大主教宣布恢复爱尔兰神圣的独立王国地位,爱尔兰政府随后以立法的形式确定这一天为正式的国庆日。
  夏树通晓历史,知道军事实力的展示最能够吸引人们的好奇。德国的志愿兵团早已撤走,但爱尔兰租借给德国的军事基地还驻扎着德军陆海空部队,他征得德国高层同意,在爱尔兰国庆日举行多军种联合阅兵,而在爱尔兰外交官员的努力下,奥匈、奥斯曼、意大利、瑞典、西班牙、丹麦甚至法国都同意派遣军乐团前来助助阵。爱尔兰官方还宣布,本国最具有代表性的部分舰艇将在国庆活动期间向国内外参观者无条件开放,包括现代化改装后的装甲巡洋舰“凯尔特”号以及爱尔兰军用造船业在国际军火市场上主推的几种作战潜艇。
  为类似的防恶性事件再度发生,爱尔兰警察部门及军方严阵以待,不仅在入境口岸启用安保检查措施,在各处酒店旅馆广布暗线,对所发现可疑分子毫不犹豫地实施逮捕审讯,更在夏树的亲自干预下,发动起广大民众的力量,在利默里克地区及几个重要的港口城市建立了人民治安队和纠察队。
  除此之外,爱尔兰军方挑选出两百多名枪法精准的士兵,对他们进行专门的狙击训练,从德国购入了配合步枪使用的光学瞄准镜,然后将这些狙击手部署在利默里克的各处制高点以及一些视野开阔的隐蔽位置,配合街面的警备巡逻人员,构建起了立体式的安防体系。
  广邀各国宾客的决策给国庆日的庆典活动带来了很多不确定因素,对此,爱尔兰政府和军队内部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但国王坚定不移的态度让他们只能竭尽全力地投入其中,继而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等待这场大考的到来。
  受爱尔兰国王遭袭以及宗教冲突的影响,慕名来到爱尔兰的各国宾客较预期的要少,但他们足以给利默里克的地方经济带来一小段的黄金繁荣期,而连续举办国际活动的行为也显示了爱尔兰从一介穷乡僻壤成为国际前沿的惊人变化。此番多个国家的外交人员和军方代表如期而至,都欲一睹爱尔兰军队的英姿,也说明爱尔兰的军事建设和军工发展得到了外界的广泛认可。
  在这绚丽多姿的世界大舞台上,终究有了爱尔兰的一席之地。
第82章
未来的节拍
  国庆之日,万众瞩目,年轻的爱尔兰国王头戴金盔,身着戎装,腰佩长剑,以英武气质傲然屹立于世人眼前。在利默里克国家大教堂前的“圣圈”,他以洪亮的声音发出了誓死守护爱尔兰的宣言,在爱尔兰自由广场的阅兵观礼台,他用从容的语调回顾往昔峥嵘岁月,满腹豪情地展望未来的宏图愿景。
  “……世界的未来,必定属于爱好和平、伸张正义的人们。我们之所以紧握武器,是为了保卫国家和人民,是为了捍卫和平与正义,是为了这个世界不被藐视公义、无视人道、漠视生命的邪恶力量所侵占。我们以圣主基督的名义起誓,爱尔兰的军事力量绝不会用于对其他国家的侵略,绝不会用于对平民百姓的武力镇压,战士们身上的爱尔兰绿将成为守卫和平、守护秩序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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