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1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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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一段时间,在维也纳的外交圈子里流传着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说奥匈帝国海军对爱尔兰所掌握的重巡洋舰和航空母舰建造技术颇感兴趣。对于一个拥有完整造船工业体系的国家来说,他们不会愿意向外国订购如此规格的战舰,必是希望以购买技术的方式,由奥匈帝国自己的造船厂承接建造工程,而爱尔兰可以收获技术转让费,可以让自己的技术人员在奥匈帝国的舰艇建造过程中进一步积累经验、完善技术,不失为双赢的合作,而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德国正以威逼利诱的老伎俩对奥匈帝国实施“绑定”策略。事成之前,所有的关键技术都是唆使奥匈帝国向自己靠拢的条件,绝不会轻易转让。美英方面虽有类似的舰艇技术,但经过日德兰、弗兰德斯以及法罗群岛海战之后,德国的造舰技术已在全世界人民的心目中对英系占据压倒性优势,而主力战舰耗资巨大,没有哪个国家有能力随心所欲地开工建造,它们的数量多寡、性能高低直接关系到整个国家的战略利益,除非是没有办法的情况,谁愿意退而求其次?
第71章
新皇的时代(中)
  “初识陛下时,陛下是欧洲闻名的造舰天才,而后德意志战舰横行海疆,颠覆大不列颠维系三百余年的海上霸权;再遇陛下时,陛下已是德国公海舰队的战术组织者,之后便有了蒸汽时代最伟大、最辉煌的海战胜利;时光如梭,岁月如织,一晃眼已至今日,陛下是万众膜拜的爱尔兰王,是举世钦慕的治国雄才,短短十几个月就让一个贫瘠落后的国家面貌一新……素闻陛下尊拿破仑大帝榜样,以陛下的能力,比起那位高卢天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陛下年纪轻轻,未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新奥皇此番溢美之词,若是面对中庸之人,不难让对方飘飘然的忘乎所以,但对一位胸有城府的君主来说,再华丽的言辞也只是过耳云烟。
  见夏树脸上始终挂着淡定自若的笑容,眼神依然平静如水,卡尔一世没再继续吹捧,而是力荐夏树品鉴杯中的香茗。
  正宗的西湖龙井,正宗的泡茶技艺,一如夏树在斯德哥尔摩尝到的美味中餐,顿时让他神清气爽,心境大悦。
  酝酿片刻,夏树终于露出满意笑容,连声赞道:“好茶!好茶!”
  卡尔一世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就像是个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回味着口中的余香,夏树好言道:“治理国家,我是个新手,说实在的,爱尔兰能有今天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受益于盟国的支持。战后的国际形势十分复杂,单靠一个国家的力量很难抗衡国际市场的各种非正常波动,适时依靠联盟的力量乃是当前阶段的明智举措。”
  卡尔一世稍稍收敛笑容,很是认真地说:“参与同盟确实有所受益,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意大利王国还有保加利亚王国战后都有一定的发展,但发展速度远不能跟爱尔兰相媲美,所以我一直在思考,爱尔兰的经济奇迹究竟有什么常人难以看穿的奥妙。”
  夏树轻眯眼睛,跟老奥皇弗朗茨一世的英俊、倒霉大公费迪南的忧郁不同,卡尔一世长着一张敦厚的大众脸,除了深邃的目光,几乎看不出有贵族气质,不摆谱的时候反而看着顺眼一些。
  “要说奥妙,有确实是有一些,只是每个国家状况不一,有的可能参照爱尔兰的做法,有的就全然没有效果了。”
  卡尔一世径直问道:“以陛下的见识,奥匈帝国如何能摆脱固有的社会弊病,迎来一个活力充沛的经济发展期?”
  论及治国之策,夏树并不觉得自己有比俾斯麦高明的手腕,只是胜在有好几十年的“先见之明”罢了。爱尔兰的经济奇迹看似辉煌,实属剑走偏锋,既要大胆果决,又要小心谨慎,以免错一步而满盘皆输。若是天命机缘让他来治理奥匈帝国,自会有调和社会矛盾、刺激经济发展的法子,可是执掌这个二元制君主国的,是眼前这位初登皇位的年轻人,在不了解他真实想法的情况下,夏树怎会有包治百病的策略可供参考?于是,他含糊回答:“纵观历史,有些社会弊病是与国家同生同灭,除非改朝换代,只能调和环节,没办法根除摆脱,另一些社会弊病则是通过改革调整能够化解的。”
  对方不愿详解,卡尔一世并不放弃,他进一步问说:“那先说从这个帝国诞生起就让人头疼万分的民族问题吧!如陛下所知,这个双元帝国以日耳曼人和匈牙利人居主导地位,境内居住着捷克人、波兰人、乌克兰人、罗马尼亚人、克罗埃西亚人、斯洛伐克人、塞尔维亚人、斯洛文尼亚人和意大利人,这些人大多温和善良,在奥地利和匈牙利政府的管治下安心生活,但也有一些人——哪怕只占这个国家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也是数以百万计的数量——为了所谓的公平权力,在敌对国家的暗中支持下屡屡挑动民族矛盾。已故的弗朗茨·约瑟夫一世陛下毕生都在为解决帝国治下的民族纷争而努力,使得这个庞大的帝国表面上稳定安和,大战期间,帝国军队在塞尔维亚和俄国两条战线都遭遇了耻辱性的失利,战斗力跟士兵的训练水准以及武器水平完全不成比例,战场上发生了大量的士兵逃跑事件,而由单一或少量民族组成的军队表现都要比我们好得多。由军队作战反观社会发展,各个民族看重自身利益,不同程度的对立和抵制在各个经济领域存在,这样的状况怎能有长足的发展?”
  从卡尔一世的口气里,夏树听出了抱怨,听出了无奈,也听出了改变现状的欲求。多民族共存历来是社会难题,别看奥匈帝国只有十几个民族,远远少于拥有五十六个民族的中国、拥有一百多个民族的俄国,但它的结构却要复杂和棘手得多。在奥地利部分,处于统治地位的日耳曼人只占36%,而在匈牙利部分,居于统治阶级的匈牙利人也不到半数,人口较多的捷克人、波兰人和意大利人都试图在奥地利部分获得更大的发言权,属于“斯拉夫人”这个大范畴的塞尔维亚人、克罗埃西亚人、乌克兰人、斯洛文尼亚人,因受俄国的鼓动,意欲回归斯拉夫世界或建立独立的斯拉夫国家,这在塞尔维亚获得完全的独立后逐渐成为威胁奥匈帝国稳定最大的隐患。
  夏树想了想,反问道:“只要人人生活富足、不受欺压,有几个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闹分裂、争权力?”
  道理没错,却由此牵出了奥匈帝国的另一个社会弊病,那就是贫富悬殊。在过去的半个世纪,整个奥匈帝国的经济发展在欧洲是比较快的,至大战爆发时,它的经济总量位居世界第五,仅次于美、德、英、法。维也纳附近、奥地利腹地、阿尔卑斯山麓、捷克和布达佩斯是经济发展的中心,匈牙利中心平原和喀尔巴阡山脉地区也有长足的发展,除此之外,帝国余下的领土处在工业化水平低、生活物资匮乏的境地,许多人食不果腹,或是背井离乡,到城市里谋求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富裕的中上层阶级则过着奢靡不堪的生活,在音乐艺术领域投以金钱和精力。
  相较之下,阶级性和区域性的发展差异比民族矛盾更加的难以调和。
  琢磨着夏树的问题,卡尔一世的眼神闪烁,他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出路,可是细细思考之后,却发现兜来兜去还是在一条死胡同里转,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统治一个像爱尔兰那样简单、单纯的国家。”
  夏树笑道:“治理好一个比爱尔兰大八倍、人口多十几倍的国家,难道不是一件更具人生成就的事?”
  新奥皇苦笑一声:“以陛下的才华都觉得难以打理,让我来做谈何容易啊!”
  夏树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娓娓说道:“难确实难,但陛下既已接受造物主的安排,成为决定这个国家及全体国民命运之人,再难也必须一步步走下去。经济、工业、金融、政治、军事,每个领域都很复杂,都需要极大的气力去处理,看上去千头万绪、无从下手,若能把握关键,以点带面,不失为一条较易实现的出路。”
  卡尔一世轻展愁眉:“陛下所指是发展经济,由此提升国民的生活条件吧?”
  夏树以恭维的方式回答道:“要说心智跟眼光,陛下是不输任何人的。”
  卡尔一世自觉这恭维领受不起,便解释道:“想到爱尔兰目前的发展路线,也就不难猜出陛下意指了。”
  喝着热腾腾的西湖龙井,看着窗外的迷人海景,夏树道:“奥匈帝国的工业经济基础要比爱尔兰雄厚得多,它就像是一部高质量的机器,给齿轮和转轴加些润滑油,往炉膛里添加足够的燃料,就能够快速运转起来,到时候有了收益,适当给工人们提高薪酬标准,还会有什么问题可愁呢?”
  这个比喻理解起来很简单,卡尔一世此前肯定没少在发展经济工业这个课题上花费心思,奥匈帝国的政府官员以及顾问们想必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这些建议应该能够解决一些既有的问题,但奥匈帝国这么大的盘子,终究不像爱尔兰那样有机会进行空手套白狼式的运作,必须遵循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资金投入和贸易市场便是当头需要解决的两大问题。
  对于卡尔一世的疑惑,夏树依然不作正面回答,而是跟他聊起了三皇同盟。欧洲历史上的合纵连横数不胜数,有的深谋远虑,有的迫于形势,有的循规蹈矩,有的标新立异。德奥俄三国两次订立三皇同盟,简直可说是一个人的游戏,这人便是德国政治外交界的天才人物俾斯麦。三皇同盟的订立起到了压制法国、威慑英国、限制俄国的作用,为新兴的德意志第二帝国争取到了一段美妙的稳定发展期,只可惜俄奥两国在巴尔干的矛盾是难以调和的,三皇同盟很快解体,之后仅过了二十多年,巴尔干这个火药桶便引爆了一场席卷欧洲、波及世界的大战。
  夏树在此提及三皇同盟,无意在同盟国阵营之上建立一个新的军事同盟,而是在经济贸易和社会发展领域建立的特殊合作关系。毕竟爱尔兰通过拉动内需刺激工业经济的举措不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魔法,仅以爱尔兰这八万多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四百万人口,内需着实有限,而爱尔兰的工业尚在发展积累阶段,多数产品都不具备一流的国际竞争力,若能够拉拢几个国家建立贸易同盟,其效果便类似于德意志第二帝国成立前的关税同盟,对这几个国家的经济贸易产生通经疏络的效应。
  “我与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有意签署经济、贸易、军事等多个领域的合作协定,如果陛下愿意加入进来,倒也构成了一个很有趣的三角关系呢!”
  卡尔一世迅速思量着夏树提出的建议,片晌功夫,他连连点头道:“有意思,确实很有意思。”
第72章
新皇的时代(下)
  若爱尔兰、西班牙与奥匈帝国按夏树的设想组成经济同盟,或可视为国际经济贸易组织的雏形,有超越时代的先进之处,然而这三个欧洲国家要么根底浅薄、方兴未艾,要么沉沦多年、积弊深重,纵然全力联手,也很难在欧洲乃至世界的经贸格局中谋得垄断地位,充其量是在某个领域形成一定的优势,政治外交意义着实不大。
  听了夏树的解释,新奥皇卡尔一世思虑良久,先前的新奇并没有成为让他决心参与其中的动力。坐在皇位上的人,必然是眼见各色人等、耳听各种话,堂堂国策何其重要,岂是旁人一番话就能劝服的?
  夏树悠然品茶,目光多在远处的港湾停留,那进出港口的航道处不时有船影掠过,都是些中小规格的普通船只,忙碌之际,却没有汉堡、不莱梅、伦敦、利物浦的大气。
  “素闻亚得里亚海风光秀丽、气候温润,是欧洲最理想的度假胜地,若能将沿岸的经济资源充分开发出来,让亚得里亚海成为一个繁荣的经济圈,便可以带动奥匈帝国相对贫瘠的西南部发展起来,那时候除了少部分极端的民族主义者,谁还会想着要脱离帝国统治,像巴尔干其他地区一样过着贫穷的生活?”
  夏树说得漫不经心,却立即勾起了卡尔一世的兴趣,他遂将刚才的纠结问题丢在旁边,追问道:“以陛下之见,除了大量投资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亚得里亚海的经济资源开发出来?”
  夏树在卡尔一世眼里看到了期待,然而一个地区就算遍地金矿,也得修路、开矿、铸港,才能够将天然宝藏变成真正财富,而这些都仰仗于投资。
  有司职经济的官员出谋划策,卡尔一世自然是知晓这些的,他对夏树的期待,不过是希望这位天才人物能够指出一条凡人看不到的秘径来。看到夏树摇头,听到夏树仍在说着有关经济规律的老话,不免感到失望和遗憾,但他也不过多纠结这些,看着普拉港内的绰约船影,他话题一转,问夏树觉得奥匈海军主力舰艇如何。
  夏树打了个比喻,以四艘联合力量级为核心的奥匈舰队如同宫廷卫士的佩剑,华丽、高贵、锋利,御敌卫国绝无问题,但不适合像斧头一样砍伐树木。
  对于夏树的回答,卡尔一世若有所思,紧接着,他又问如果奥匈舰队与意大利舰队爆发决战,哪一方的胜算要大一些。
  夏树回答说,这或是利萨海战的翻版。
  听到这个答案,卡尔一世先是露出满意的神情,但转念一想,脸色却又阴沉下来。
  利萨海战是近代历史上一场以弱胜强的经典海战,对战双方——意大利和奥地利舰队,以前者为强,而后者依靠顽强的斗志、出色的战术以及一定的运气成分赢得险胜,也就是说,结果是好的,折射出的现状却令人担忧。
  面有愁容的卡尔一世又道:“我国的联合力量级若能进行全面的技术改装,能否跟英国的乔治五世级抗衡?”
  由这个问题,夏树可以看出这位新奥皇对海军事务有着较高的关注度,而且对海军的技战术颇感兴趣,这跟故去的费迪南大公如出一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根源还是奥匈帝国与意大利互为假想敌的地缘关系。根据伦敦停战协定,奥匈帝国从英国人手里得到了一艘铁公爵级和一艘圣文森特级,后参战的意大利只得到了一艘蒙受重创的乔治五世级,看起来是奥匈帝国占得便宜,然而由于糟糕的财政状况以及二元制固有的问题,两艘赔偿舰的修复工作时断时续,至今还是半拉子工程,意大利人则展现出了少有的高效率,他们不惜重金将那艘赔偿舰修复,使之成为本国海军的主力先锋,从而联袂“但丁”号、三艘加富尔伯爵级以及两艘新服役的卡伊奥·杜里奥级,组成了一支现代化的强大无畏舰队,对奥匈海军形成了空前的压倒优势。作为回应,奥地利和匈牙利政府分别通过贷款和发行国债的方式,募集到了修复英国赔偿舰的资金,并提前开工了两艘装备380毫米主炮的超无畏舰,然而以奥匈帝国造船工业的效率,这些应急之举起码要两到三年才会显现成效。
  跟英国的乔治五世级一样,意大利海军的加富尔伯爵级和卡伊奥·杜里奥级均为二万五千吨级,但它们悉数装备46倍径的305毫米主炮,装甲防护水平稍逊于乔治五世级和联合力量级,而且实际航速远没有达到设计水准,所以总体实力比乔治五世级差了不少。如果改装后的联合力量级能够匹敌乔治五世级,公平对等的情况下自然有较大的机会胜过中庸无为的加富尔伯爵级和卡伊奥·杜里奥级。
  在德国海军任职时期,夏树便密切关注着各国主力舰艇的发展情况,如今成为爱尔兰的灵魂人物,主导爱尔兰造船工业的特色化发展,对各方信息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敏感度。卡尔一世所提及的主力舰,夏树了然于心,奥匈海军的联合力量级在设计上优于同时期的意大利无畏舰,但排水量和设计构造限制了它的改进空间,无论是升级主炮倍径还是强加口径,或者将所有最先进的辅助设备都塞进舰舱,都难以跟英国海军的乔治五世级抗衡。
  见夏树沉默不语,卡尔一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陛下说得对,这个国家唯一的出路就是发展经济,只有经济状况提升了,其他方面才有可能跟着得到提高。”
  夏树审时度势地安抚说:“只要同盟国体系稳固存在,意大利必不敢造次,他们的海军只是看着强大,实际上是缺乏战斗精神的空架子。若陛下信得过我的判断,大可以推迟两艘新式主力舰的建造,以潜艇、鱼雷艇和飞机充实海军,将节省下来的资金投入到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方面。”
  这个善意的建议是明智的,但不足以帮助奥匈帝国从错综复杂的困境中走出来。卡尔一世的情绪依然不高,这跟他之前在公众面前的状态判若两人。接下来,他又跟夏树聊了些技术方面的话题,直到会晤结束,双方连一份口头协定也没有达成,但在夏树看来,此次会晤最大的收获在于两位君主第一次了解到了彼此的想法,而且卡尔一世颇受触动,他允诺会认真考虑夏树的建议,并希望在适当的时候回访爱尔兰。
  对于无果而终的会晤,夏树稍感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同情。执掌爱尔兰大权之初,他自己也曾为了国家的发展大计愁思忧虑,夜不能寐。爱尔兰能够有如今的成就,他所倾注的心血是绝对的关键,可是同样的道理在奥匈帝国以及卡尔一世身上或许并不受用,即便卡尔一世能够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保持正确的决断,也未必能够引导这个二元帝国枯木逢春。在英德俄奥这四大帝国中,奥匈帝国是工业化、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其发达地区与西欧相比毫不逊色,维也纳一直以中欧文明的代表自居,然而局部地区的先进拯救不了整体的失败,在一个同质化统治成为力量来源时代,帝国的高度混杂的民族状况与分散的政治结构,都成为致命的弱点。
  简单来说,加利西亚的地主认为它们应该统治该省,因它们历史上是波兰立陶宛王国统治精英,但该地区的乌克兰人不服。捷克社会与政治精英认为它们的祖国波希米亚应取得与匈牙利一样的自治地位,但一旦哈布斯堡皇朝对捷克人作出让步,就引起波希米亚的少数民族德意志人的抗议。奥地利讲德语的精英认为它们自己代表了中欧的高等文明,认为给予非德语居民更多权利阻碍了文明进步,但这种民族主义对族群关系起到了很大的撕裂作用。
  19世纪,帝国境内的工业化与城市化持续推进,但由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当经济社会分层与民族边界出现重合时,弱势的民族就会发展出对强势民族的怨恨。例如乌克兰与斯洛文尼亚小农与佃农对波兰与马扎尔地主出现很大不满,而民族资产阶级教育水平的提高以及工人阶级政治意识的觉醒,都会导致提高对自治的期望。比如说,工业化的波希米亚的捷克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极力要求帝国下放行政权力,但哈布斯堡皇室担心权力下放会造成捷克人对这一地区的德意志居民的压迫,因此不愿批准。结果,这一地区捷克人和德意志人的街头冲突比比皆是,甚至帝国议会中的捷克议员和德意志议员也经常发生激烈冲突。
  在20世纪前,帝国用以整合各民族的意识形态主要是哈布斯堡王朝主义与天主教,但到了20世纪,两种意识形态都出现了很大的缺陷。奥匈帝国和德、英、法等发展迅速、实力雄厚的成功国家靠得太近,臣民们难以避免作国际对比,从而得出哈布斯堡皇室统治能力低下的结论。天主教原先在帝国的整合上起到了粘合剂的作用,但到了20世纪初,世俗的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发展,迅速降低了这一意识形态的整合能力。哈布斯堡皇室为增加统治的合法性而引入的宪政改革并没有弱化帝国内的民族冲突,甚至为民族冲突提供了新的舞台。
第73章
内阁茶话会
  伴随着新年钟声敲响,爱尔兰王国迎来了独立后的第三个年头,从恢弘繁华的新都利默里克到偏僻宁静的山间小镇,到处都沉浸在喜庆祥和的气氛当中。一条条或宽直或蜿蜒的道路宛若人体的脉络,沿路矗立的一根根电线杆,将现代文明的种子播撒到了这个岛屿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新年第一天的朝阳冉冉升起,爱尔兰人不分身份,不论长幼,或聚集在广播喇叭附近,或团坐于收音机前,准备聆听国王的新年讲话。自古以来,国民莫不以自己拥有一位威武仁慈、睿智宽厚的国王为傲,如今这位统治爱尔兰的君王虽然来自异国,身上没有一丝凯尔特人的血脉,初来之时对爱尔兰的文化渊源只有非常浅薄的了解,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已然成为四百万爱尔兰人衷心爱戴的领袖,许许多多的爱尔兰民众把他比作草原上的雄狮、大海中的蛟龙,是堪比亚历山大、凯撒、查理曼、拿破仑的人物,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古老的国度不仅能够重树辉煌,还将超越历史,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在利默里克王宫,爱尔兰王约阿希姆静静站在大幅落地窗前,凝望着天边的旭日,出于技术等方面的考虑,加冕以后的首次新年讲话并未采取直播的方式,而是播放提前制作好的录音带,所以当全体爱尔兰国民以及居留在爱尔兰的外国官员、侨民聆听讲话时,他独自听着留声机,飘荡在空气中的肖邦夜曲,寂静幽澜、轻缓悠扬的曲调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涟漪,伊人的清香仿佛又在鼻尖萦绕,甜蜜幸福的场景一幕幕浮现眼前,宛若梦幻。
  1916年的落幕,1917年的启篇,这个世界因为夏树的到来而少却了可怕的血腥杀戮,战后的美好时光提前到来。战争时期遭到破坏和压制的经济贸易出现了全面的反弹,大多数国家的经济财政状况由此受益,失业率降到了二十多年来的最低点,世界格局的变化带来了无数的商机,许多人通过投机冒险大发其财,一座座工厂、矿场、种植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亚非美洲和许多远离大陆的岛屿上,中东和巴库这两大石油产地的恢复给以内燃机为核心的工业革新注入了强劲动力,飞机、汽车跟平民大众的距离不断拉近,经济取代军事成为了报纸版面的主流内容……
  此前的旧年圣诞,夏树依然在德国度过,回到爱尔兰,他暂无出访计划,倒是要准备接待几波贵宾——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十世以及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都已确定对爱尔兰展开国事访问的行程,而隔海相望的英国也将有重要人物来访。
  新年讲话的时间前后持续一刻钟,录音是照稿朗读,对夏树来说,唯一的难处便是要用爱尔兰盖尔语,以他目前对这门生僻语言的掌握程度,之前完成录音可费了不小的气力。讲话广播结束后约莫过了四十分钟,首相荷尔德斯携内阁全体成员前来觐见,工作的总结与展望早在年前就已完成,此行主要是出于礼节,即以内阁名义对国王的新年广播做出热烈反应。
  有敬职敬业的德裔官员和爱国爱民的本土官员携手操持,爱尔兰政府运转状况良好,纸面的最大忧患是近乎天文数字的贷款和国债,即便不考虑利息问题,以爱尔兰政府当下的财政收入,需要四十年时间才能够清偿全部债务。站在专业的角度,过高的政府负债和过低的外汇储备意味着这个国家的经济缺乏抗风险的能力,容易跟着外部经济环境的变化而产生波动,但单纯的经济理论往往跟现实情况存在一定的偏差,因为它无法将复杂的政治因素全盘考虑在内。在爱尔兰跟英国爆发主权冲突期间,英国曾大肆动用经济贸易和金融手段向爱尔兰施加压力,令爱尔兰的金融外汇和贸易出口蒙受了不小的损失,然而这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爱尔兰的经济根基,基础设施建设依然在稳步进行,贸易出口也在一段时间的低迷后恢复了正常。
  一番例行的冠冕客套与堂皇恭维之后,夏树让内阁大臣们坐下来畅所欲言。德裔官员们严谨刻板,即便让他们抛开约束,想到哪说哪,他们也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反而是爱尔兰本土出身的几位大臣心里积了不少牢骚。经济贸易大臣法赫便抱怨说,由于大量进口机器设备和工业原料,爱尔兰已连续九个月处于贸易逆差,不少企业的产能还有富余,但爱尔兰政府对贸易对象有强制性的约束,因政治考虑而拒绝了来自英国的订单,对拓展法国市场也不甚积极。法赫分析说,以爱尔兰的地理位置,工业经济初成规模之后,对外贸易的活跃程度是工业经济后续发展动力的关键所在,如果爱尔兰只看重政治关系良好的国家,而对身边的市场视而不见,相当于丢掉了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贸易机会。
  法赫提出的意见,大约四五个月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内阁会议上的争议话题。贝尔法斯特危机曾让英爱两国关系降到冰点,危机的解除方式也让许多英国人一直耿耿于怀,时间也许无法冲淡人们心中的忌恨,但现实利益永远是政客和商人追逐的目标。在第3届全球航空博览会落幕之后,爱尔兰航空业的技术实力得到了各国的公认,民用和军用飞机订单纷至沓来,英国军方无法从德国人那里买到技术最先进的战机,转而向爱尔兰的飞机制造企业开出丰厚订单,英国政府也暗暗向爱尔兰政府转达了订立互惠贸易协定、相互开放市场的谈判邀约,若能付诸实现,对两个国家的经济贸易和政治战略都是大有好处的。
  爱尔兰的所谓经济奇迹高度依赖于德国资本的支持,这一点明眼人不难看出,跟德裔官员们乐于为之的态度不同,爱尔兰的本土官员们认为自己的国家应该在军事、政治、外交、经济、金融等各方面保持独立性,他们甚至觉得现在的爱尔兰简直是德国的半殖民地。
  从经营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到成为公海舰队参谋长,乃至后来入主爱尔兰,夏树对待部属一贯是疏而不堵,从善如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如果对方并不能证明自己的决策是错误的,而只是纯粹的意见相左,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坚持自己的做法——若无法说服对方,便以强权至上的手腕使对方服从于整体策略。
  大战的失利固然让英国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即便没有美国人的战略性支持,英国的工业、金融、贸易依然处在强国之列,而且跟爱尔兰的工业经济格局具有较高的互补性。对爱尔兰这个新兴的国家而言,近在咫尺的英国其实是比西班牙、奥匈帝国都要理想的经济贸易伙伴,若能得到英国降低关税、开放市场的优惠待遇,爱尔兰依靠资本投入和内需拉动发展起来的工业经济将走上一条良性循环的道路——前景越是诱人,为政者越要保持清醒头脑,且不说德国可能采取的政治干预手段,跟英国人合作,爱尔兰内阁的德裔官员们率先跳出来反对。仗着人数优势,无需炫耀军权,他们便轻松否决了与英国进行贸易会谈的提案。
  夏树体恤法赫的情绪,亦不愿看到德裔官员与本土官员因为意见分歧而激化矛盾,遂安抚道:“一个理智的政府不会时时将政治战略和经济贸易强行捆绑在一起,因为保持国家的政治立场与正常的贸易往来是互不冲突的。再过一段时间,英国王储爱德华殿下将率代表团访问爱尔兰,这或许会成为我们两个国家达成谅解、促进合作的契机,但是需要提醒的是,诸位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千万不要被英国人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我们与之开展经济贸易合作的底线是不改变爱尔兰的政治立场、不损害爱尔兰跟既有任何一个盟友国家的关系,而且要充分照顾到普通民众的感情,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把英国人留给爱尔兰的痛苦记忆给遗忘了。”
  首相荷尔德斯道:“陛下所说的最后一点,我个人非常赞同,如果来访的英国王室成员和政府官员愿意前往大饥荒死难者纪念堂祭拜和祈祷,民众对英国的怨愤情绪将会有很大的改观。”
  “他们想要取得我们的谅解,这是最基本的前提。”外交大臣麦克林觉得理所当然。
  陆军大臣艾莫·佩雷夫以强硬的口吻说:“我们为什么不将它列为一项官方要求呢?如果英国方面拒绝接受,那就干脆取消这次访问,免得浪费我们的精力。”
  财政大臣本德·沃兰特跟着叫嚣道:“我同意,英国人要想跟我们恢复正常的贸易关系,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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