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1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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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那名海军上校道:“听陛下这么说,我的疑惑就有解答了——英国人为了重新获得工业和军事的领先,不惜将国库掏空,甚至于将大英帝国博物馆里的珍贵藏品拿出来拍卖。美国人当然乐于用英国人的钱财来保持本国造船工业的全速运转和发展壮大,两者一拍即合,无视我们的反对而达成战略合作协定。”
  言罢,这位海军上校直面夏树,看起来是希望得到这位传奇人物的赞许。
  逻辑到位,见解平平,夏树只给了对方一个认可的微笑,然后话锋一转,以请教的口吻对英格诺尔说:“听闻帝国正计划在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佛得角群岛三处分别建立一座海军基地?”
  日德兰海战之后,英格诺尔名义上是以身体抱恙为由辞去了公海舰队司令职务,可有关他因能力不足而受舰队参谋长排挤出局的传言还是对他在海军内部的名望造成了较大的损害,而威廉二世的个人喜恶以及提尔皮茨的政治立场也使得英格诺尔在晋升海军元帅之后始终未能进入德国海军的核心决策层,这不得不说是他海军生涯的一大遗憾。
  身为预算委员会委员的他,仅仅是比普通的海军官员早一步获知那些机密信息罢了。
  英格诺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树,以轻缓的语气应道:“爱尔兰王国是德意志帝国关系最紧密的盟友,若德国确定了这方面的计划,陛下应该早就得到德国政府的通报了吧!”
  夏树耸肩道:“看来这还只是一个意向,并没有成为确定的计划,所以我没有得到任何官方通报,而只是从其他渠道得到了些许消息。”
  “要说意向,早在1914年初冬举行的那次海军会议上,波尔和穆勒就曾提出过要在亚速尔群岛建立秘密潜艇基地,并令海军办公厅会同海军参谋部商讨可行性,我们当时都列席了会议,陛下应该还记得吧?”英格诺尔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些,顺势反问道:“当时陛下似乎觉得那个意向不切实际,如今依然这么觉得么?”
  经英格诺尔提醒,夏树很快想起来,当初确有那么回事,然而那时候的战略形势跟现在有所不同。当时英国海军经受了日德兰和两次弗兰德斯海战的沉重打击,但还没有在法罗群岛丢失最后的希望,包括英联邦军队在内的各种战争资源仍经由大西洋航线源源不断地运抵英国,德国海军的主力舰队尚未突破北海封锁线,“布吕歇尔”号在一段大杀四方的出彩表现后因伤暂遁,在大西洋海域打击英国航线的任务主要由潜艇部队承担。当时德国陆军还没有占领比斯开湾沿海,爱尔兰的独立战争形势正陷入低潮,在大西洋活动的德国潜艇要么依靠补给船的中途补给,要么往返德国本土,出勤效率偏低,加上作战损失,对英国的海上封锁难以达到预期效果,所以德国海军迫切希望在大西洋上觅得一处据点,至少能够让潜艇部队扩大作战半径、延长作战时间。
  夏树答说:“不是不切实际,而是应该列为长远的计划,短时间内没有付诸实现的条件。”
  “现在呢?”英格诺尔追问。
  夏树犹豫了一下,答道:“依然如此。”
  出乎他意料的是,英格诺尔不但持肯定的态度,而且打了个有趣而又到位的比喻:“确实,强取亚速尔等葡萄牙殖民地就像是拿生面包充饥,吃下去似乎能填饱肚子,随之而来的肚子疼和拉肚子比不吃还要糟糕。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把生面包烤熟了再吃,或者不费那功夫,直接去找熟面包。”
  战争时期,英格诺尔的保守曾让夏树窝火不已,然而在战争胜利之后的和平发展期,他的谨慎俨然是德皇及其大臣幕僚们所欠缺的。如今的爱尔兰虽然尽力保持政治外交和经济贸易的独立性,但金融以及军事却跟德国紧紧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而夏树由衷感慨:“真心希望某些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以为生面包填进肚子也能够消化掉,否则的话,我们好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第68章
新的岔路口
  美好的愿望往往落空,担忧却很容易变成现实,世界便是如此奇妙。德国谋求在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以及佛得角群岛建立军事基地,因而对葡萄牙政府使出威逼利诱的手段。虽然德国政府提出以面积近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非洲殖民地作为补偿,但葡萄牙对那片位于中西非的不毛之地毫无兴趣,更不希望因此而坐上同盟国的战车。于是,德国政府作出了让葡萄牙人最恐惧也是最反感的举动——方言伊比利亚应当统一,鉴于西班牙正与德国的亲密盟友爱尔兰打得火热,被西班牙吞并的恶果让大多数葡萄牙人感到心悸,葡萄牙政府立即寻求国际社会,尤其是美英两国的干预,这便是发生在1916年夏秋之际的“葡萄牙危机”。
  英国尽管还未完全走出战争失败的阴影,但他们已经履行完了伦敦协定的所有赔付条款,其本土及殖民地并无同盟国一兵一卒驻扎,所以不像法国那样丧失国格、受制于人,在不触碰战争底线的前提下,他们敢于跟德国人叫板,利用各种手段、拉拢各方关系来对抗这个不可一世的军事帝国。
  美国的政治事务依然无法摆脱孤立主义的制约,但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是个有眼界、有魄力的人,他显然看到了德国一家独大的危害,以及德国占领亚速尔群岛的深远影响,因而打着保护合法中立、抵制暴力强权的旗号,一方面积极呼吁召开国联大会,一方面将太平洋舰队调往大西洋基地,双管齐下的对德国施加压力。
  1916年是美国总统的换届年,威尔逊在民主党的支持下谋求连任,而在发表接受党内提名的演讲时,他以罕见的强硬姿态提出,美国的国家安全绝不能寄希望于其他国家的友好仁慈,而需要用军舰和大炮来捍卫。他提出要建立一支维持大西洋平衡格局的舰队,并呼吁国会全力支持海军的扩建计划,而且在公开场合首次提到,美国造船业通过为英国建造大型和超大型战舰获得了宝贵的技术实践,有足够的条件为美国海军建造当前第一流的主力战舰。
  在军队将领的鼓动和支持下,德国政府一开始对国际社会的抨击不屑一顾,而是继续对葡萄牙政府进行威逼利诱,并就西班牙吞并葡萄牙一事与西班牙政府进行了外交接触。尽管有德国的拍胸脯保证,西班牙首相却以国力空虚、社会动荡、军队落后等等原因予以拒绝,西班牙国王亦在给德皇的亲笔信中表示,吞并葡萄牙将让伊比利亚半岛陷入长期战乱,而且据他所知,葡萄牙政府已经做好了流亡亚速尔群岛的准备,一旦西班牙强行出兵,亚速尔群岛将变成葡萄牙抵抗侵略的据点,届时德国休想在染指亚速尔的同时避免戴上侵略者的帽子。
  德皇威廉二世虽然对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态度非常恼火,亦对英国联合国际社会抨击德国的做法暴怒不已,但他不得不承认,德国已在强取亚速尔、马德拉等基地的问题上陷入被动,就连意大利人也跳出来指责德国的霸权行径。由于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这两个难兄难弟因民族矛盾而自顾不暇,余下的两个同盟国小弟——爱尔兰和保加利亚,经济军事力量尚不成气候,若在这时候挑起战争,德国基本上要以一国之力面对英、葡两国的一线硬扛及美洲国家的二线支援,还要提防意大利的反水和日本之流的小动作,即便能够取胜,也是一场灾难性的胜利,甚至有刺激美国参战的潜在危险。
  经过反复权衡,德国高层无奈地放弃了对葡属诸岛的企图,这场外交惨败犹如1911年的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让刚愎自用的德国人感到孤独和无力,转而将政治失败归咎于军事力量不够强大——数周之后,第一艘马肯森级战列巡洋舰在但泽的硕效造船厂敷设龙骨,而在接下来的四个多月,余下四艘马肯森级也将陆续开工,获得超级巴伐利亚级战列舰订单的各造船厂则应德国军方的要求,赶工扩建既有船坞,以容纳吨位空前的新战舰实施建造。
  作为回应,美国政府于当年11月初修订了一年前通过的海军扩建计划,追加了八艘四点五万吨级战列舰、四艘四万吨级战列巡洋舰以及六艘两万吨级航空母舰的建造预算,这也是美国在将巡洋舰改建成为轻航母之后正式订造的第一批航空母舰。加上前期开工的舰艇,美国海军的总吨位将很快超过德国海军,主力舰队的规模和质量也将在四到五年之后追平德国公海舰队。
  闻得美国的造舰举动,德国人震惊了。要知道这还是在美国政府没有充分动员造船资源、只额外发行了两笔国债的情况下达到的效果,国力的倍数级差距便是这样的令人讶异。届时只要美英联手,无论德国是否占有亚速尔、马德拉、佛得角这些战略基地,都将陷入被动境地。
  于是,在德国的高层会议上,对英国展开一场预防性战争的计划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德国海军和陆军被要求秘密进行相应的准备工作,而为了达到保密性,这一计划被小心翼翼地锁进了保险柜,除了与会的高级将领之外,仅有极个别人得以知晓。
  幸或不幸,夏树无可选择地成为了其中之一。
  爱尔兰现有的主力舰艇依然被列入德国舰队的作战序之中,而且作为德国造舰计划的一部分,爱尔兰负责建造的重巡洋舰和航空母舰被要求加快建造进度,爱尔兰陆军的规模被要求增加50%,并提高预备人员的训练强度,为此德国将向爱尔兰提供额外的经济支持——资金的主要来源将是中东石油的外销收益,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英国、意大利以及日本是主要的石油进口国,而它们在下一场战争中很可能会站在德国的对立面。
  爱尔兰整军备战的迹象初显,美国人便施展起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招数,先是投资利默里克车辆公司的福特公司向爱尔兰政府提出,如果爱尔兰不能保证在关系到美国利益的军事冲突中置身事外,他们将不得不撤回在爱尔兰的投资及全部技术人员,接着,美国驻爱尔兰大使向爱尔兰转达了本国工业部门的合作意向,只要爱尔兰同意在不触及本国安全的形势下保持善意中立,美国打算将二十艘左右的万吨船舶订单转交给爱尔兰,以解决美国政府追加造舰计划对民用船只订单的延误。美国政客暗示说,西班牙、葡萄牙及瑞士等国在大战期间的经济繁荣就是保持善意中立的榜样。
  夏树没有一味地嗤之以鼻,身为爱尔兰国王,他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已经从柏林转移到了利默里克,许多事情都必须站在新的角度进行反复权衡,因为稍有不慎,此前所作出的种种努力,以及那些可遇不可求的机会,都有付诸东流的可能。
  在这一年的冬天,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位年轻人也面临着同样沉重的抉择,他便是奥匈帝国的皇储卡尔,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皇帝之弟卡尔·路德维希大公之孙,前任皇储斐迪南大公的侄子。
  在旧时空的历史上,这位奥匈帝国的末代皇帝被认为是爱好和平的——或者对战争形势极其悲观,他继位后几次试图背弃同盟而与协约国单独媾和,其中最有希望的一次是1917年通过其弟帕尔马王子西克斯图斯与法国进行的和平谈判,但由于他不肯把哈布斯堡家族任何一块领地割让给意大利,秘密的外交活动完全失败,而由于他支持法国对阿尔萨斯和洛林的要求,当他这种努力被揭露后,他的声誉在德国和本国均大受损害,从而将奥地利推到了一个非常窘迫的境地。大战末期,奥匈帝国陷入内乱和民族矛盾中,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提出了十四点协议,倡导奥匈帝国各民族独立。卡尔召开皇家议会,接受十四点协议,同意建立有各民族自治政府的联邦制国家,但改革很快失去控制,各民族自治政府纷纷宣称完全独立,并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战,奥地利国内的共和派最终否定了君主制,卡尔在威廉二世宣布退位的第三天宣布“正式放弃参与任何政务,但不会放弃皇位”。次年三月,奥地利议会宣布废黜卡尔的皇位。两年之后,卡尔两次试图在匈牙利保守派人士的帮助下复位,但因未获得匈牙利元首霍尔蒂·米克洛什海军上将的支持而遭到失败,后被流放马德拉岛,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1922年因肺炎逝世,终年34岁。
  11月底,86岁的奥皇弗朗茨·约瑟夫一世驾崩的噩耗传来。维系这个多民族二元君主制国家的纽带,哈布斯堡王朝的传奇人物,就此辞世。
  在弗兰茨·约瑟夫在位的68年里,奥地利几经兴衰,但他的许多错误为他的许多辉煌成就所抵偿,19世纪80年代首相塔费伯爵制定的社会立法;1852年的新刑法典、1859年的贸易条例和1862年的商法典,都是受到整个欧洲高度重视的民政管理的典范,这些成就无不打上奥皇默默奉献的印记。
  这一切都随着他的逝去而成为过往。
  就这样,这个在上一场大战中元气大伤,政治形势纷乱繁杂、民族矛盾难以调和,却又有着广袤领土和庞大人口的国家,交到了一个时年29岁的年轻人手里。
第69章
再访维也纳
  19世纪下半叶,奢华的帝都维也纳有一位英俊的年轻帝王,统治着欧洲第二大帝国。他血统高贵,是有着600年历史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嫡系传人;他异常勤奋,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洗冷水澡,睡行军床,能熟练运用他的子民的八种语言,还有一位异常美丽的王后,他们过着王子公主童话般的生活。可是等到他68年的统治生涯结束时,一切都恍然如梦,他的弟弟在南美被人枪杀,妻子在日内瓦被人刺死,儿子年纪轻轻就厌世自裁,选定的继承人被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刺死,他为此发动的报复性战争使数千万人倒在血海中,也使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帝国风雨飘摇……
  这个人就是奥匈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
  1916年11月底,约瑟夫皇帝驾崩,维也纳满城缟素。奥匈帝国是上一场大战的主要策源地,而奥匈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一塌糊涂,这使得老皇帝弗兰茨·约瑟夫的国际声望大受影响。可即便如此,当他去世的噩耗传出,数十个国家的君主和政府首脑相继发来唁电,皇帝、国王、首相以及王储、亲王、大臣纷至沓来,如此浩荡的场面,放眼欧洲也仅有英王爱德华七世的葬礼能够媲美。
  在约瑟夫皇帝下葬的前一天,夏树从爱尔兰赶到维也纳,一则吊唁这位勤奋爱民的君王,二则拜会那位即将接管这个庞大帝国的幸运儿,探讨一下未来两国关系发展的走向。
  大战之后,跟如日中天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相比,奥匈帝国的影响力仍局限于欧洲南部,由于加利西亚的工业在战争期间受到了一定的破坏,它的经济发展水平仅与战前持平,民众的生活状况依然两极分化严重,帝国境内的斯拉夫民族并没有完全安分下来,而是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反抗日耳曼人的统治。可以说,战争的胜利没有给奥匈帝国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它仍旧是那棵外强中干、摇摇欲坠的大树,内有外环、风雨飘摇的处境甚至比奥斯曼土耳其还要糟糕。基于这些因素,对夏树和他的爱尔兰王国而言,拥有5500多万人口和8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吞并塞尔维亚、部分波兰和乌克兰地区之后)的奥匈帝国并不是一个牢固可靠的盟友,在某些时候,它反而可能成为拖累,但这并不意味着奥匈帝国是不值得结交的朋友。奥匈帝国机械制造和军火工业位列世界第四,只在美国、德国和英国之后;奥匈帝国在欧洲的资源总储备量和总动员兵力之丰富只少于俄国,农产品产量和原油产量为全欧之冠,而重炮部队质量更遥遥领先其余国家,名列世界第一。
  对于出生在父辈那个年代却活跃到了20世纪的约瑟夫皇帝,一贯目中无人的德皇威廉二世却展现出了少有的敬意,在得到约瑟夫皇帝死讯的第二天,他便动身启程,是各国君主当中率先抵达维也纳的一个,随行的皇室成员包括皇后维多利亚、皇储威廉、公主维多利亚以及海因里希亲王夫妇等,以首相贝特曼·霍尔维克为首的帝国政要和军队将领们亦组团前来,如此高规格的出访,在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历史上当属首次。
  葬礼的气氛是沉重悲痛的,然而来自各个国家的王公贵族和达官显贵聚集于此,哀悼之余,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场鱼龙混杂、各怀心思的大聚会。在维也纳市中心的霍夫堡皇宫,夏树不出意外地遇上了从英国来的吊唁者——乔治五世并未亲自到场,而是由爱德华王储携玛丽长公主代表英国王室前来致哀。
  一年前,当夏树初次以爱尔兰王位候选人的身份造访英国时,年轻的爱德华表现得那样的谦逊友善,甚至让人觉得他是打心里佩服霍亨索伦家族的天才人物,亦让人对英国、爱尔兰这两个分家兄弟的未来关系充满揣测,然而两人形同兄弟的亲密关系仿佛只是南柯一梦,梦醒时分方知人心没有那么简单。
  至于爱德华的这种变化是蓄意而为还是无奈之举,夏树不屑于去寻找答案,因为有时候知道答案也解决不了问题。随着贝尔法斯特危机以英国的妥协而落幕,英国人对爱尔兰的仇视心态空前深重,两国王室、官方的往来以及民间贸易额都降到了历史冰点。
  缘于这般前因后果,在哈布斯堡王宫初见时,夏树与爱德华冷眼相视,彼此点头,算是尽了最基本的礼节。
  曾对夏树一见倾心的玛丽长公主,此刻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夏树没有主动搭理她,而是径直走向了被众多宾客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卡尔。约瑟夫皇帝驾崩之后,他立即以皇储身份继任奥匈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其间没有任何的波折,至于奥地利皇帝和匈牙利国王的头衔,要待在维也纳和布达佩斯分别举行的加冕仪式之后,才会归属于这位只比约阿希姆年长三岁的青年。
  卡尔不仅年轻,在费迪南大公遇刺身亡之前,他只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普通一员,从未接受过以帝国继承人为身份标准的培养,这一点跟英王乔治五世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以夏树从霍亨索伦皇族分享到的情报,这位年轻的帝国继承者在性格喜好方面似乎跟故去的费迪南大公有不少相似之处,例如他们在民族政策上都主张宽容,热衷并支持海军发展,但他们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卡尔对打猎远不及大公那样痴迷。
  在离卡尔四五米的地方,夏树静静矗立,看着哈布斯堡家族的新领袖在面对众人恭维时的言行举止。过了好一会儿,卡尔终于意识到在人群之外有这么一双特别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推脱了众人的簇拥,主动走向这位因“爱尔兰时速”而声名大噪的年轻君主,举起手中的香槟。
  “敬永留我们心中的弗朗茨·约瑟夫。”夏树道。
  “敬不朽的弗朗茨·约瑟夫。”卡尔道。
  抿了口酒,卡尔单刀直入地问:“一直很好奇,爱尔兰战后快速发展的诀窍是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德国政府的经济援助,光靠那些资金,解决四百万人的生计问题尚可,要让一个没有工业基础的国家迅速建立起现代化的造船业和汽车、飞机、食品制造业,还有大型炼油厂,同时兴建一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简直是20世纪的头号经济奇迹!”
  爱尔兰近来发展迅猛的奥秘,无非是借着民心所向的大势,以外部的经济援助和大量贷款为源动力,利用基础建设拉动内需,再以国债和新贷偿还贷款,如此往复,空手套白狼似的给爱尔兰带来了畸形的经济繁荣。致力于战后复兴的欧洲国家,对民用船舶飞机有着较大的需求,而爱尔兰又以战略投机的方式获得了大量的军事订单,这些都给爱尔兰的经济发展带来了后续动力,正可谓是时事造就了奇迹,经济学界对此早有研究,不少报刊也都登载了评论文章,有的精辟到位,但也有一些鱼目混珠甚至谬之千里,常人看了不免云里雾里,而且单纯模仿难有成效。卡尔这话说得圆润得体,却不知是客套罢了,还是真心求教,所以夏树微微一笑:“说起来既简单又复杂,如果陛下感兴趣的话,我们不妨找个时间,一边喝茶一边详谈,如何?”
  卡尔应道:“最近事务繁忙,若能邀得陛下在此逗留数日,容在下抽空讨教,自是求之不得。”
  葡萄牙危机已过,国际局势重归稳定,而爱尔兰的政治、军事、工业、经济各方事务皆已步入正轨,有那么一群古板严苛的德裔官员盯着,夏树肩上的担子轻松了很多,倒是时不时被固执的德国皇帝拉来充当高级造舰顾问,因而不介意在奥匈帝国境内多呆上一些时日,去维也纳的森林温泉疗养之城巴登放松一阵,让自己的单身生活也能够过得多姿多彩。
  于是,夏树回应说:“上次造访维也纳还是十年前的事情,此番机会难得,计划是在陛下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细细品味维也纳独一无二的魅力,若陛下不介意的话,我还打算带着臣属们前往普拉港小憩数日,享受一下地中海岸的温暖阳光。”
  普拉是奥匈帝国海岸线上当之无愧的明珠,它既是一座繁忙的商业港口,也是意大利独立之后奥匈帝国海军的头号海军基地,这里的现代化造船设施建造出了颇具特色的联合力量级无畏舰,它们也是当前奥匈帝国海军的战略核心和精神支柱。所以听到夏树言语提及此地,卡尔稍显意外,但他眼珠子一转:“在下正有意将下次会晤的地点安排在普拉港,既然行程吻合,我们就这样敲定下来,如何?”
  言语之间,夏树听出对方另有意图,此事敏感至极,根本不便于在这样的场合直言。哈布斯堡王朝曾在历史上经统治过半个欧洲,霍亨索伦王朝则是新的欧洲霸主,两者各有辉煌。以奥匈帝国的现状,奥地利人不可能再跟德国人竞争对德意志世界的领导权,但要唯唯诺诺地顺从于德国皇帝的意志,维也纳的新统治者显然心有不甘,偏偏威廉二世这次带着众多皇室成员以及军政大员前来,吊唁慰问的诚意十足,却也是在奥地利广收人心,想让居于统治地位的日耳曼贵族倒向甚至投靠德国。如若德国和奥地利合并,不仅将在神圣罗马帝国消亡后首次实现日耳曼民族的完全统一,还能够让德意志帝国的工业、经济、军事实力更上一个台阶。退一步说,即便奥地利人忠于自己的皇帝而拒绝合并,王公贵族乃至军官团的立场态度也会极大地削弱奥匈帝国的外交独立性,使之重蹈大战后期的覆辙——在军事战略上完全受制于德军总参谋部,政治外交也基本是唯德国马首是瞻,说好听些是无比亲密的盟友,其实扮演的不过是傀儡跟班的角色。有关于这一点,既见诸于英俄两国君主的私人信函,也能够在沙俄军队的作战动员口号中听到,而这种不对称的关系也被普遍视为是奥匈帝国在战后“分赃”最少的关键原因。
第70章
新皇的时代(上)
  参加完老奥皇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的葬礼,来自各个国家的君主和政要们皆在维也纳逗留数日,等待新奥皇卡尔一世的加冕仪式。这一小段时间,闻名世界的音乐之都难得地成为了全世界的政治焦点。如今奥匈帝国战力不济、国力日衰,影响力大不如前,但作为同盟国阵营的一大支柱,它的立场即便不是决定性的,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当下葡萄牙危机的余波尚存,美英这对准盟友渐渐与德国领导的同盟国阵营站在了对立面,而单单美利坚一国,多项工业和经济指标就凌驾于整个同盟国阵营之上。可是,军事政治讲究的是战略威慑和外交舆论,德国在葡萄牙危机的失利并不意味着美英占据了军事政治的高地,事实上,同盟国阵营所控制着欧陆大部及地中海沿岸区域是传统意义上的现代文明中心、世界中心,在舆论和精神领域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避免再出类似的昏招、错招,或是同盟国内部发生变故,压制美英之势仍将保持下去。
  碍于葡萄牙危机期间与同盟国阵营闹僵了关系,美英两国的头号BOSS此次并未来访,这多多少少给同盟国的舆论提供了话柄,但也不是完全的不合清理。美国总统威尔逊忙于新一届的总统大选而无法分身,英王乔治五世据说是身体抱恙,经不起横跨欧陆的长途奔波,所以这两个国家都另遣重量级人物前来。
  拜访名流,举办宴会,发表讲演,举行会晤,美国国务卿罗伯特·兰辛抵达维也纳之后表现得格外活跃,以美国强大的经济金融实力为后盾,他对这个二元制君主国带来的诱惑是现实的——振兴国家工业,促增对外出口,乃至于改善经济架构、提升社会福利——上流社会对这样的发展前景充满兴趣,中产阶级和底层民众对此向往无比,在国家经济长期低迷不振的大背景下,老辣的美国国务卿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奥地利民众的好感,紧接着,匈牙利人也对这个表现友善的美国人表现出了接纳的态度。
  相较于罗伯特·兰辛的高调,英国王储爱德华和长公主玛丽一行显得低调而神秘,但他们频频进出哈布斯堡家族的行宫,俨然成为了卡尔一世的尊贵客人,而他们向这个国家传达的,是化解宿怨、共谋发展的意愿,是在石油贸易、工业技术以及殖民地开发等数个领域的合作愿景——失去波斯湾的石油资源之后,英国已将目光转向了其他石油产地,奥匈帝国的油田便是目前欧洲最大的石油产地,而奥匈帝国想要避开德国人的优势工业领域谋求发展,英国人确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技术……
  新皇登基,一般不会立即对国家的行政体制和运行架构进行大幅度的调整,但深谙治国之道及政治规则的人不难看出卡尔一世的特殊之处:在他27岁以前——形成独立人格思维的青年期,他并没有被当作储君来培养,长时间远离国家的权力圈,受传统治国思想的影响相对较小;在成为奥匈皇储的两年多时间里,这个国家有一半的时间深陷战争泥潭,另一半的时间在使自己的经济社会逃离泥潭,老奥皇因心力交瘁而病倒,奥地利和匈牙利这两个平行政府时常意见相左,各派势力南辕北辙,民族矛盾此起彼伏,整个国家犹如一盘散沙。此外,战胜国的地位并没有给奥匈帝国带来预期的收获,从波兰和乌克兰割取的领土虽然盛产粮食,管理这些领地尤其是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却没少让奥地利和匈牙利的政府官员们头疼,而从法国和英国掠取的非洲殖民地基本上是荒芜之地,想要从这里开采出可供使用的资源,首先要投入相当金额的建设资金,但奥匈帝国在战争结束后可没有像爱尔兰那样获得德国盟友的鼎力支持……如果卡尔一世不想无为而治,就得拿出些非常规、有成效手段来,让自己的国家摆脱积弊重重、内忧外困的局面。
  正因如此,美英积极拉拢,试图让奥匈帝国远离同盟国的核心地带,在某些争端到来时至少保持善意的中立,甚至成为对德国的制约力量。出于同样的考虑,奥匈帝国的传统盟友——德国,也使出了各种招数,试图将它继续紧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除了亲情牌、战友牌、道义牌,威廉二世和他的权臣们亦在经济利益领域抛出诱惑,例如帮助奥地利恢复西里西亚的工业设施,在奥匈帝国战后获得的非洲殖民地进行投资,甚至允许奥匈帝国分享其在远东港口所获得的贸易权利。此外,德国皇帝还试着用他那全球战略的宏图来勾起这位年轻君主的雄心壮志,他再次提出了被老奥皇搁置的大同盟国舰队计划,提议由德国提供资金和技术对奥匈帝国的现役舰艇进行改装升级,并且把奥匈帝国纳入到德国-爱尔兰的联合造舰体系,将奥匈帝国海军感兴趣却能力所及的舰艇放在普拉、埠姆等港口建造。
  在成为皇储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年轻的卡尔是否得到了老奥皇的悉心教导,是否从他那纵横大半个世纪、饱经风霜的人生阅历中继承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人们不得而知,但奥匈帝国这艘庞大而老朽的航船想要在大风大浪中坚持航行,它的掌舵者必须具备足够的智慧。在前往布达佩斯完成匈牙利国王的加冕礼之前,卡尔一世彬彬有礼地接待各方贵宾,来者不拒地会谈各种合作意向,却不轻易表露他的倾向。越是如此,人们对这位新君主愈发好奇,而不知何故,新奥皇将在普拉军港同爱尔兰国王进行私密会晤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经济贸易领域,爱尔兰和奥匈帝国已有的合作寥寥无几,相互的进出口贸易都只占本国很小的份额,但就如同把鞋子卖给习惯光脚的人群一样,看起来是没有希望,其实蕴含着巨大的商机,关键在于能够让光脚的人喜欢上穿鞋的感觉——爱尔兰有廉价汽车和高品质的乳制品,奥匈帝国有高质量的火炮枪械和充裕的粮食供应,两者的航空和造船工业各有建树,若能展开密切合作,不难实现互补共赢的局面。
  12月初,完成奥地利帝国和匈牙利王国加冕礼的卡尔一世来到普拉港,在这个民族成分格外复杂的港口,他受到了全体子民的热烈迎接,但费迪南大公的遭遇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伤痕,人们唯恐重蹈覆辙,所以自大战爆发以来,老奥皇极少在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卡尔一世的皇家车队进入普拉港之后,也只是在闹市区匆匆驶过,甚至没有隔着车窗跟民众挥手致意。
  普拉港是奥匈帝国海军最主要的基地,卡尔一世不出意外地前往检阅舰队,只不过这种检阅是半公开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宾客受到了邀请,排场规模跟1911年英王乔治五世登基没得比,但总算比威廉二世登上皇位时的状况好得多——那会儿德意志帝国还没几艘像样的主力舰。
  在戒备森严的普拉港海军基地,卡尔一世跟霍亨索伦皇室出身的爱尔兰国王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因为没有语言上的障碍,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
  “我是陛下的崇拜者,我做梦都想成为像您一样受世人尊敬膜拜的成功者。”
  奥匈新皇一开口,夏树理应感到暗喜,在君主国家,无论实行的是专制还是民主体制,君主对于一个国家政治外交策略的影响都是不可小觑——甚至是决定性的,如果卡尔一世确实对自己存有这样一份心理上的好感,那么爱尔兰与奥匈帝国的合作便能够事半功倍,然而夏树并没有因为对方貌似诚恳的表态而失了理智,他冷静地思考着两人的私下关系。其实早在十一年前,两人就已结识,那时候稚嫩的小卡尔还是个腼腆的少年,夏树已是顶着霍亨索伦天才光环的名人了,两人在身份上也存有差距,但还是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午后,但在那之后,两人见面机会寥寥。在截然不同的境遇之下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如今以君王身份平等对坐,其间过程不禁令人感慨唏嘘。费迪南大公死后,夏树便知道这个目光炯炯的年轻人迟早将要成为奥匈帝国的掌舵者,然而战争如期而至,他不仅要忙分内事,还要操心国家战略层面的事情,再后来便全身心投入到爱尔兰的独立和发展大局,鲜有精力顾及其他,待爱尔兰政局稳定,经济运转渐入正轨,他才抽空给卡尔写信,但出于各种原因,两人的通信断断续续,而且除了军舰之外,似乎少有让彼此都很感兴趣的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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