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1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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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宴会结束,阿方索十三世才有机会跟夏树单独谈话,他举杯敬道:“陛下果然才华惊人,只半天的时间就准备了这样一番绝妙的讲演。此前我以为陛下只是军事和机械领域不世出的天才,看来是眼拙的厉害。”
  夏树知道,经此一出,阿方索十三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彻底的转变,而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借势恭维说:“一个完整、稳定、发展的西班牙,对欧洲乃至世界格局有着积极的意义。我坚信爱尔兰和西班牙的合作能够产生双赢的效果,而且,爱尔兰需要这样一个朋友。”
  阿方索十三世很高兴地答道:“西班牙将是爱尔兰永远的朋友。”
  国家的关系可没有永恒之说,夏树积极拉拢西班牙,看重的首先是利益。现阶段,两国除了能在商贸流通和工业资源领域互补互助,军事方面也存在很大的合作空间。十几年前的美西战争,虚弱的西班牙海军遭到了覆灭性的打击,这场失利也让西班牙统治阶层彻底看清了自己的斤两,他们痛定思痛,在经济羸弱、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想方设法筹集款项,于1908年敲定了三艘无畏舰的建造计划,这便是在近现代历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的西班牙级无畏舰。
  西班牙级是排水量最小的无畏型战列舰,其主要使命是作为海岸要塞火力的补充,扼守直布罗陀海峡以及北非殖民地,但吨位、航速以及火力又较普通岸防战列舰超出不少,该级舰装备8门305毫米口径主炮,为了在狭小船体上安装四座双联装主炮炮塔,同时向一舷开炮时为保持舰体平衡,舰体舯部的两座炮塔错开在两舷呈阶梯状布置,另在舰艏艉方向各安装一座主炮炮塔。该级舰的舰体空间比较狭小,为节省重量防御装甲十分薄弱。
  在西班牙政府的坚持下,该级无畏舰由英国提供图纸和材料,在西班牙本国造船厂实施建造。首舰“西班牙”号于1913年竣工,二号舰“阿方索十三世”号1915年竣工,三号舰“海美一世”号1913年开工,建造工期因受大战影响而延后,如今的英国自顾不暇,续建计划一推再推,而仅靠西班牙自身的技术力量,“海美一世”号完工变得遥遥无期。
  此次率团访问西班牙,夏树除了期待与西班牙签署一揽子的商贸互惠协定之外,还准备向阿方索十三世提出由爱尔兰帮助西班牙海军完成“海美一世”号的后期建造工作,并且只收取材料成本和人工费用,这基本等同于“义务劳动”。借此机会,爱尔兰的造船专家们将获取该级战舰的全部技术资料,这对他们进一步了解英国造舰技术、汲取有益经验有着积极的帮助作用,而且作为交换条件,爱尔兰将要求西班牙政府开放马拉加港的军事区域,允许爱尔兰海军舰艇在此补给、维修以及进行有限期的驻扎,使得爱尔兰海军在从本土到波斯湾的遥远航程中增加新的停靠点。
第58章
无限自治?
  当夏树结束对西班牙的访问归国时,正赶上爱尔兰籍油轮“德瓦夫”号抵达利默里克港。船上装载着来自中东地区的八千五百吨原油,位于利默里克重工业区的炼油工厂由此正式投入运作,它们将为爱尔兰的现代化工业持续提供热效能比煤炭高的“新能源”。
  由于爱尔兰勘探队几个月前就在巴林岛上钻出了石油,许多人想当然以为这些原油来自于那片遥远的殖民领地,事实并非如此,大型油井及配套设施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好在爱尔兰跟德国的同盟协定中列有各项经济援助条款,以优惠价格获取原油就是其中之一。
  提供给爱尔兰的这些原油,便来自于德国从英国人手里接管的马斯杰德苏莱曼油田。
  在现代社会体系中,石油是不可或缺的原材料,提炼出的汽油、柴油、煤油是车辆运转、船舶运行以及航空动力的必需品,副产品沥青则是道路、房屋、水利工程建设的基础材料,有着混凝土无法比拟的特定用途。因此,炼油设施的建设被放在了爱尔兰工业规划的优先位置,仅利默里克地区就计划建设两座大型炼油工厂,而且最初的方案是以政府投入资金占主导地位,后来由于回国投资的侨民以及外国资本对这一项目非常感兴趣,爱尔兰工业部门对方案进行了调整,政府投资仅占四分之一,资金设备的迅速到位以及外来的技术支持使得它们的建设工期较预计的缩短了两个月,以至于出现了炼油厂先建成、外购原油后到位的情况。
  炼油设施的投入运营是现阶段爱尔兰工业蓬勃发展的一个缩影,造船、航空、汽车、军工的崛起势头甚至超出了夏树的预期,这其中虽有国内基础设施建设的带动作用,关键还在于全体爱尔兰民众乃至国际市场对爱尔兰工业的高度期待和坚挺信心。当然了,这跟德国人认真履行盟约条款也是分不开的,若不是德国马克的支持,爱尔兰工业体系的快速启动恐怕还停留在空想阶段。
  从爱尔兰独立战争至今,德国政府投入爱尔兰的无偿援助已经达到了相当惊人的规模,但对于爱尔兰的工业社会发展而言,真正发挥持续作用的还是德国银行金融机构和大财团提供的低息和免息贷款。德国银行家和财阀们之所以愿意在这个新市场投入数以千万计的资金,跟德意志帝国中央政府的担保以及部分政策贴息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大战的丰厚回报也极大地增强了德国原本不怎么强大的金融实力,使得德国金融业界在掀起新一轮开发殖民地浪潮的同时还有“余粮”投在这个极富潜力的战略盟友身上。
  不过,贷款不论低息免息,终究是需要偿还的。爱尔兰工业建设的成效显著,但短期内难以产生大量的资金效益,在这种情况下,借新还旧是维持信贷资金运转的必然手段。爱尔兰政府一方面对外寻求新的贷款,一方面对内发行国债。经过近一年的大建设期,爱尔兰民众不但满足了家庭生计的基本需要,腰包也渐渐鼓了起来,在王室、政府的号召以及丰厚利率回报的吸引下,新发行的国债很快就被抢购一空。爱尔兰政府募集到的国债资金,一部分用于偿还到期贷款,一部分投入社会服务领域,余下的悉数投入到工业基础及衍生项目的建设当中。在爱尔兰政府的支持下,得到美方注资的利默里克车辆制造厂已悄然成为了全欧洲资本最雄厚的汽车企业,爱尔兰国民航空公司亦已成为集研发、制造、运输为一身的航空综合体,并为爱尔兰皇家兵工厂的军用飞机生产提供主要的零部件,此外还有爱尔兰皇家造船厂、爱尔兰国民航运公司等一大批正在从潜力股转向绩优股的企业……
  相比于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一手烂牌,夏树这把牌要好出得多,但他还没有幸福到无忧无虑的地步。西班牙国王和中央政府被加泰罗尼亚的分离主义闹得焦头烂额,夏树这边同样有个不安分的烫手山芋,那就是北爱尔兰地区。宗教信仰的对立只是爱尔兰南北分歧的一个方面,历史遗留问题以及现实利益不均都是造成矛盾的根源。
  夏树刚从西班牙回来,一份贝尔法斯特自治议案就已在他的办公桌上静静恭候了。
  贝尔法斯特地区享受自治权是写进了英爱协定的正式条款,爱尔兰政府有义务履行之,但这份协定只列明的自治的基本范围和时限,并没有对自治的形式和程度进行规定。英军撤离后,爱尔兰政府对贝尔法斯特地区实行了军事接管,各项内政事务由新教徒自行组建的地方议会暂行负责,继而以双方协商、国际监督的方式商讨自治方案。
  摆在夏树案头的文件,就是贝尔法斯特地方议会提出的自治议案,他们向爱尔兰政府索要完全自治权——包括行政管理权、立法权、司法权以及终审权。除此之外,地方自治政府虽然不掌握外交和国防事务大权,却要求爱尔兰政府在做出重要的外交军事决定前征得他们的同意,而且爱尔兰军队在北部的军事部署需限定在三万人以内,而且部署的位置由他们选定。
  任何站在爱尔兰政府立场上看这份议案的人,想必会对所谓贝尔法斯特地方议会的种种要求感到愤慨,即便在性格和气度方面修炼了很多年的夏树,初阅这些要求的时候也觉得这群人简直不可理喻,然而静下心来细细琢磨,不难想出是别有用心者在故意挑衅爱尔兰政府,无论爱尔兰政府横蛮强压还是忍气退让,都将落入对方的圈套,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智谋挫败对方的阴谋。
  经过一番反复权衡,夏树召来了心腹大臣,向他们道出自己的设想。
  首相弗里茨·荷尔德斯、陆军大臣艾莫·佩雷夫、海军大臣威廉·格里恩茨、财政大臣本德·沃兰特、工业大臣马可·特林克斯这几位勤恳敬业的德裔官员在如今的爱尔兰军政高层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外交大臣罗尔·麦克林是这个核心圈子唯一的正统爱尔兰人,但他的青年时期是在德国柏林度过的,并在那里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之后游历欧洲各国,当过大学教授、律师、政府顾问,还出过两本法学书籍,阅历之丰富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麦克林率先开口道:“英爱协定所列的贝尔法斯特地区只包括三个郡——严格来说还不到三个,我们主动将自治范围扩大到六个郡,且不说它的实际效果,我很担心此举会让本国民众认为我们是在对英国和北部的新教徒示弱,国际社会恐怕也会有相似的看法。”
  夏树自信而又诙谐地说:“若是换作其他人,我们的臣民还有外国人士或许会这么想,但我是谁?”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以约阿希姆的名号以及他在军事政治外交领域所获得的胜绩,稍有记性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可能在贝尔法斯特自治权上轻易做出退让。
  爱尔兰王国成立之初,英军盘踞在贝尔法斯特地区,原本分布在爱尔兰北部诸郡的近百万新教徒或想方设法离开爱尔兰,或跟着英军撤到了贝尔法斯特三郡。等到英爱协定签署、英军逐步撤离爱尔兰,又有不少新教徒去了英国,最终选择留在爱尔兰的新教徒锐减到了五十多万,英国政府积极为他们争取自治权,宗教信仰只是表面原因,深层次的考虑是利用他们牵制爱尔兰政府——这是英国人数百年以来最常用的手段之一,困扰各国各民族的许多历史问题就是由此产生的。
  乍看起来,让自治范围从贝尔法斯特地区扩大到爱尔兰北部六郡是在削弱爱尔兰政府对北部地区的掌控力,有可能加深爱尔兰南北分立的格局,给国家的团结带来不利影响,实际上却是运用政治手段化解英爱协定产生的政治制约。如今爱尔兰北部六郡的居民约有八十万人,若是紧急动员一部分民众,完全可以将纳入自治范围的六郡人口增加到百万以上,使得新教徒所占比例仅在半数左右。夏树的设想是让这六个自治郡拥有完全平等的自治权,并在郡议会之上组建一个六郡联合议会,从而以非武力的方式弱化新教徒对北方自治区的控制力,降低外国势力利用宗教信仰问题挑动自治地区闹分裂的机会。
  只要保持爱尔兰北部的宗教政治均衡,使之维持稳定,等到爱尔兰中西部和南部地区的工业规模、经济水平反超爱尔兰北部地区,对外贸易渠道的拓展大幅度减少爱尔兰经济对英国的依赖程度,爱尔兰北部居民曾经的地理优越感将会逐步消失,到了那个时候,自治反过头来成为制约经济的障碍,用不着爱尔兰政府强权镇压,人们自然会唾弃自治,巴不得加入到举国发展的滚滚潮流当中,享受国家崛起、经济繁荣的丰硕成果。只要生活富庶,衣食无忧,谁还会有闲心思搞政治、闹矛盾?
第59章
晴空乌云
  夏树原以为贝尔法斯特地方议会将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将爱尔兰北部的自治区域扩大到六个郡,但他显然低估了那些新教徒的政治智慧——或者是在背后给他们支招的英国人几百年的政治道行,对方提出,划出多少个自治郡,那是爱尔兰政府的合法权力,但他们不接受所谓六郡联合议会的管理,至少贝尔法斯特地区的三个郡,必须是爱尔兰政府直辖,拥有等同行省的地位。
  英爱协定固然对贝尔法斯特地区实现自治提出了时限要求,但英军既已全数撤走,国际形势又趋于稳定,爱尔兰政府可不介意多拖上一阵。在夏树的授意下,负责协商贝尔法斯特地区自治事宜的政府官员跟贝尔法斯特地方议会的代表反复争论,寸步不让。在爱尔兰政府的特别管制下,爱尔兰北部特别是贝尔法斯特地区所属三郡的民众衣食不愁,却只能羡慕地看着爱尔兰其他地区在工业化的道路上高歌猛进。到了6月初,英国政府合着主流报刊开始发难,指责爱尔兰政府不守协定,暗讽他们是暴政统治、宗教迫害。受此挑动,爱尔兰北部的新教徒举行了数次抗议示威,见效果不大,很快又搞起了罢工。罢工最激烈的时候,贝尔法斯特港几近瘫痪。
  英国人选择这个时机挑事,正是看准了爱尔兰将在6月中旬举办第三届全球航空博览会暨第一届“自由杯”飞行竞赛。若爱尔兰政府仍是由坎特内阁主政,面对此般困局免不了手足无措,所以夏树才会重用以荷尔德斯为首的德裔官员们,这群“外来的和尚”拥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和管理手段,而且有决心和魄力在爱尔兰干一番事业。考虑到国际影响和施政策略,爱尔兰当局没有对北部的抗议和罢工采取强行镇压的方式,而是在维持社会秩序、保证水粮供应的前提下,容忍新教徒的各种非武力行为,并广邀外国观察员、新闻记者进驻,用他们的视线客观公正地对外报道爱尔兰北部的现状。除此之外,爱尔兰军方还撤出驻防贝尔法斯特港的军队,代之以武装警察部队,而在其余北部地区的驻军则按兵不动。
  爱尔兰政府以柔克刚的举措,对暂时稳住北部局势起到了一定的成效,至少能够在较为安定的氛围下举办意义重大的航空博览会——这既是向世人展示新爱尔兰面貌的一次机会,也是打开航空市场、促进经贸发展的一个契机,爱尔兰政府、军方以及企业为此进行了小半年的筹备,先后投入了2000多万马克。从航空博览会及飞行竞赛的报名情况来看,这已然成为有史以来知名度最高的航空盛事,多国首脑欣然应邀出席,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也将第一次踏上爱尔兰的土地。
  航空博览会临开幕前,已陆续有近三万名宾客来到利默里克,爱尔兰新都的建设工程远未完工,但平整宽阔的城市干道、错落有致的建筑房舍以及各种风格杂糅的雕塑塔碑,让人们在新奇之余发出由衷的赞叹,而充足的酒店旅馆、良好的食宿环境已然展现出利默里克的大都市底蕴,由此得到了国际宾客的广泛称赞。
  始创于1909年的全球航空博览会是世界航空领域的顶级盛宴,爱尔兰主办方在宣传中首次使用了“小世界博览会”这个称谓。它不仅是航空精英和各种飞机的展示,但凡跟航空有关的事物皆可报名参展,所以从中国的风筝到德国的齐柏林飞艇都登上了展品清单,这也是第三届全球航空博览会有别于前两届的最大不同。
  各国运来参展的物件,首要的意图仍是推广销售,其中又以东道主爱尔兰、航空大国德意志以及航空工业蓬勃发展的意大利展品数量位列前三。爱尔兰拿出了最新研发的截击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并将民用航空作为展示的一大主题,推出轻型多用途飞机、豪华私人飞机及未来飞机模型,以展示爱尔兰航空业在军民领域的技术实力。德国人一反大战时期的暴戾,此次仅展示了少量军用航空器,倒是不余遗力地推销以军用飞机改装的运动飞机、小型客货机、远程运输机以及当前唯一的跨洋飞行器——齐柏林硬式飞艇。
  航空博览会临开幕的前一天,晴空万里,和风轻拂,这样的好天气让人们对即将到来的航空盛会充满期待。在利默里克王宫,夏树以野餐会的形式设宴招待各国王室首脑,业已抵达的除了心高气傲甚过从前的德皇威廉二世,还有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三世、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十世、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挪威国王哈康七世等九位君主,奥匈皇储卡尔、奥斯曼王子穆罕默德、瑞典王储古斯塔夫等七位储君,以及荷兰首相范德林登、美国国务卿兰辛、法国航空部长马尼翁、葡萄牙工业部长罗德里格斯等数十位各国政要。英国因抗议爱尔兰在贝尔法斯特自治问题上的拖延推诿,此次既未派出官方代表,亦取消了原定的参展计划,仅有少数军政官员和企业家以个人名义前来参观。
  洁白的餐布搭配着翠绿的草地,楼房林立的城市映衬着蔚蓝的天际,在这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之中,时不时会有一两架飞机带着嗡鸣声闯入,或是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下,赫然望见一艘浮云般的飞艇缓缓飘过。仅仅一年多以前,利默里克还只是个默默无籍的河港城市,现如今在欧洲乃至世界都已是响当当的名号,如此惊人的变化,每每回望,就连夏树也会感到心潮澎湃,他希望这次不惜重金举办的航空博览会能够成为每一个参与者此生难忘的盛会,更希望借此机会奠定爱尔兰在国际航空领域的地位,为爱尔兰的经济崛起夯实一大支柱,所以在与这些帝王储君、政要名流交谈时,他一改往日谦逊低调的姿态,很是自豪地赞美爱尔兰国民的勤劳和智慧,夸赞利默里克位于欧洲西北角、面朝北大西洋这一得天独厚却又被人们忽视的地理位置,乃至于故作神秘地回答人们关于爱尔兰经济增长的疑问。
  宴会正在这种融洽和睦的气氛中进行,突然间,夏树看到国务秘书奥·格雷迪行色匆匆地朝自己走来,他表面故作平静,眼睛里却充斥着惊惶焦虑。
  究竟是什么样的突发状况让这个历来稳重的人如此慌张?
  夏树的第一反应是北方的新教徒,绝大多数人是本着保护自身利益的目的寻求地区自治,但不排除有一小部分激进分子或是英国的特工人员蓄意制造混乱,贬损爱尔兰的声誉,进而延缓爱尔兰经济发展和军备提升的速度。
  奥·格雷迪来到夏树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有人惊诧道:“看啊,好像是城区发生了火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利默里克城区方向冒起了一根浓黑的烟柱,这个情景很容易让有过海战经历的人想到发生爆炸的战舰,通常只有在短时间内发生猛烈的爆炸或者爆燃,才可能产生这样的烟柱,但刚刚没有任何人听到过爆炸声。
  王宫距离利默里克中心城区大约20公里,从烟柱的准确方位来看,夏树意识到那很有可能是城区北部的航空中心,莫不是燃料仓库发生意外?
  奥·格雷迪不敢有片刻的迟疑,趁着众人注意力转向远处的机会,他凑到夏树耳边:“刚刚接到航空港的值班电话,一艘从汉堡飞来的齐柏林飞艇在系留时失火,飞艇上估计有三十到四十名乘员,目前正在全力救援。”
  报告还没听完,夏树便已瞪大了眼睛,由于氦气的生产工艺繁杂,制造成本颇高,如今德国的齐柏林飞艇仍普遍使用氢气,这就意味着它们在安全方面存在着与生俱来的隐患,大战期间已有军用飞艇因火灾而失事,但那时候一场仗下来,伤亡动辄数万数十万,区区一两艘艇员、十几二十名艇员的损失并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大战结束后,由于飞机的性能尚不能完全取代飞艇,而氦气的大规模生产又需要极大的资金投入,德国人依然在建造使用氢气的飞艇,并大量投入到民用航空领域,除了积极推广降落伞,夏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干涉这些危险的大家伙在欧洲上空飞来飞去,甚至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他本人也常常搭乘自己的专用飞艇。
  旧时空的“兴登堡”号飞艇空难被视为是齐柏林飞艇的末日,自那之后,这种横行洲际二十多年的飞行器迅速退出了民航领域,但那场空难是发生在1928年,事故的原因据说是飞艇穿过雨云时积累了过多的负电荷,两根湿透的系留绳索抛下之后,飞艇的金属架因为接地而充电,机壳迅速升温并发生燃烧,继而引燃了气囊里700万立方英尺的氢气。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庞大的飞艇变成了一团火球,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乘员殉难……
  转瞬过后,夏树缓过神来,虽然不确定这是单纯的意外事故还是人为破坏,灾难已经发生了,而且发生在航空展览会开幕前的十几个小时,无论如何都将对这场备受期待的展览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第60章
危机的两面(上)
  发生灾难性事故的飞艇是齐柏林公司的LZ-20型,按照体积载重量划分属于大型飞艇,它长160米,直径18米,气囊容积35000立方米,使用4台迈巴赫引擎推动,无风状态下的最高时速为95公里,是大战时期德国军队订购的制式飞艇,战后齐柏林公司推出了使用载客吊舱的民用型号,德意志航空公司是该型飞艇的最大主顾,至1916年夏天,至少有11艘这种型号的硬式飞艇活跃在欧洲航线上。
  事故发生时,这艘被冠以“黑林根”之名的齐柏林飞艇刚刚完成一段长达1700多公里的航程。利默里克一号航空港的工作人员正按照飞艇系留的标准流程进行操作,再有那么一两分钟,飞艇吊舱门与系留塔的空栈桥就将连接一处,以供飞艇乘员登陆。就在这个时候,飞艇尾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燃起大火,而且火势迅速蔓延,只短短四十几秒,整艘飞艇就变成了一团迅速下坠的大火球,38名乘员——6名工作人员和32名乘客,摔死、烧死以及重伤不治的达到了33人,仅有5人幸免于难。
  由于全球航空博览会将在次日开幕的关系,多个国家的记者在现场目睹空难事故,而且利默里克聚集了各国王室政要和名流显贵,爱尔兰政府根本不可能采取对外封锁消息的做法。事故发生后的半个小时,利默里克所有的电报局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这个惊天新闻当天就在德法等国见诸报端,美国因为时差的关系,消息要到第二天才会为公众所知,但可想而知的,多数报刊都将它放在头版头条……
  早在大战之前,齐柏林飞艇就一贯给人以稳定可靠的印象,如今这个被夸大了的形象现了原形,齐柏林公司以及使用齐柏林飞艇进行航空运营的企业必定受到重创,爱尔兰的航空运输百分之九十五是用飞机,本不该受此牵连,然而这个影响极坏的航空事故却给盛况空前的第三届全球航空博览会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
  为了这次博览会,爱尔兰政府已经砸下了足够建造一艘重巡洋舰的资金,若是半途而废,这些资金打了水漂不说,还将给爱尔兰的国家形象带来糟糕的负面影响。为此,夏树从航空港视察回来之后,连忙召集他的内阁大臣、行政幕僚们商议对策。
  与此同时,六百公里外的伦敦,唐宁街10号,英国首相博纳·劳在会议室的尊位坐定,椭圆形的红木桌旁围坐着众内阁大臣以及几名穿着军装的中年人,他们个个神采奕奕,目露精光,幸灾乐祸之意写在脸上。
  在由陆军情报官通报“黑林根”号空难情况之后,率先发言的并非内阁大臣们,而是陆军总参谋长查尔斯·道格拉斯爵士。
  “自战争结束以来,贵族富人乃至中产阶级都热衷于乘飞机、坐飞艇,一是因为新鲜、好奇,二是因为方便、快捷。如今欧洲的航空运输业,德国一家独大,爱尔兰、意大利发展迅猛,从这三个国家主要航空企业的运营状况来看,航空运输利润相当丰厚,照此趋势下去,再有两三年,英国航空业将被它们远远抛在身后,届时无论是直接爆发战争还是出现外交冲突,我们又将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所以,先生们,趁着我们的对手因为这场空难受到沉重打击,我们务必要加快航空工业的发展,力争在三年之内赶上爱尔兰和意大利,五年之内追平德国。”
  罢了,道格拉斯还补了一句“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区区一艘飞艇,真会对近两年发展迅速的国际航空业造成历史性的打击?”工业大臣兼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特格林爵士道出自己的质疑。
  连续三届英国内阁的元老以及让同僚们闻之皱眉的“刺头王”,陆军大臣基钦纳元帅,瓮声瓮气地说:“如果我们无所作为,任由我们的对手想方设法做出补救,人们很快就会忘记这场灾难,但如果我们主动引导舆论,对这场灾难中存在的人为过错抓住不放,情况就不一样了。诸位,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复兴大英帝国,这场没有硝烟的仗必须全力以赴。”
  基钦纳的头号“辩友”,刚直不阿的财政大臣诺里斯勋爵果然第一个跳了出来,他嚷嚷道:“我们可不是军人,动不动就要跟敌人打仗拼命。之前的大战,我们输得太惨,殖民地大幅缩水,军事实力比德国人差了一大截,要想复兴国家,绝不能跟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阵营硬来,应当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这次就算英国官方不发声,由媒体报纸闹腾,太过明显的指向性肯定会引起对手的警觉和反击,那样会对我们自己很不利。我们脆弱的经济现在可打不起什么没有硝烟的战争!”
  基钦纳冷哼道:“要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谈什么复兴?我们干脆向德国人俯首称臣,寻求他们的军事保护好了!”
  对于陆军大臣的嘲讽,诺里斯勋爵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他冷笑说:“那就拜托我们的陆军在下一场战争中拿出让全世界信服的表现来吧!至少不要像两次布尔战争那样,还没跟真正的敌人对上就把自己的锐气和信心折腾光了。”
  布尔战争的成败该由那时候的军事统帅负责,跟自己扯不上关系,所以基钦纳并不恼火,而是回了一句“走着瞧”,然后清了清嗓子,回到正题上:“除了一两艘供皇室政要使用的,差不多所有的齐柏林飞艇都灌装着易燃易爆的氢气,这其实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站在安全角度,搭乘飞艇跟坐在火药桶上无异。生与死,差的只是一点儿小火星。正好飞艇上有英国人——目前还不确定是两个还是三个,我们可以让死难者的家人起诉德意志航运公司以及德国政府,以他们明知危险而不采取有效保护措施为由,向他们提出巨额索赔,并要求他们在解决安全问题之前必须暂停所有的飞艇航线。媒体报纸抓住这个民事诉讼多加报道,德国人就算知道是我们在幕后怂恿,也没理由对我们进行反击和制裁,只要我们吸引足够的关注度,让人们对飞艇和飞机的安全性产生质疑,就能够给航空业制造一场灾难性的打击。等到人们乘坐航空器的热情消退了,航空工业的运转自然会降慢速度,而我们利用政府资金支持本国航空业发展,此消彼长,追赶起来就要容易得多。等到飞行器的技术发展弥补了这些安全问题,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在场的内阁大臣们,多数都被基钦纳这深刻的剖析和细致的谋划给打动了,而且如今英国军方的航空力量多半归属陆军指挥,基钦纳在这方面确实具有较大的权威性。不过,有了之前几次跟对手交锋的失败教训,大臣们仍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持谨慎态度,因为不仅是经济和财政,当下英国各个领域基本处于战后的修养恢复期,脆弱得实在难以经受起新的打击。首相博纳·劳便建议说:“陆军大臣的精妙非凡,我们可以立即着手布置,但出于稳妥起见,我们先不挑起舆论攻击,看看外界的反应以及同盟国的举动再择机发难。”
  基钦纳虽有不满,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愤于形、怒于色,他冷冷说道:“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了,也是天命所归,我们各自尽力,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必有所苛责。”
  众人至此散会,首相博纳·劳还赶着去白金汉宫向乔治五世汇报。夜色已经降临,基钦纳没有返回陆军部,而是让司机直接驱车返回住处,到家后便打开收音机,但收听的却不是英国的广播节目,而是调到了爱尔兰国家广播电台的频率。爱尔兰王国在宪法中确立了爱尔兰盖尔语的官方用语地位,但爱尔兰国家广播电台有个习惯,那就是每一则新闻都会以盖尔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以及英语滚动播报数次。理论上,短波电台的信号可以达到覆盖洲际的效果,但在正常情况下,除了爱尔兰本岛以及相邻的英国、法国之外,仅荷兰、比利时、丹麦、德国西部以及西班牙北部等地区可以通过收音机接收到清晰可辨的信号,再远一些就无法保证信号的稳定性了。
  在晚上九点之前,爱尔兰国家广播电台仍在介绍次日的全球航空博览会,还特别对飞行竞赛单元进行了规则讲解,竞速赛、技巧赛以及团体赛都设立了200万马克的单项冠军奖励,这对于绝大多数航空运动爱好者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在这个时代,拥有收音机的家庭并不很多,可收听的广播节目也非常有限,一家人往往是在午间休息或所有的工作、聚会活动都结束后才呆在收音机前听一会儿广播,所以中午一点和晚上九点算是黄金档。九点整,坐在收音机旁小酌的基钦纳终于等到了一个严肃而沉重的声音,爱尔兰国家广播电台播报了有关当天的“黑林根”号空难事故的新闻,此时距离事件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八个小时,很多人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知了消息,而这则广播新闻相当于爱尔兰的官方公告,有着毋庸置疑的准确性。
  听到广播提及空难,基钦纳酌酒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停顿,由于他并不精通爱尔兰盖尔语,后面有很多措辞他没办法弄明白,只好耐着性子等着最后的英语播报——听清所有内容之后,他的动作再次出现了停顿,而且停顿的时间比之前久得多。
  空难事故与车祸、坠马等意外伤亡的对比确实很有说服力,而航空赔偿和航空保险的概念对人们的恐惧心理有很好的弱化、转移效果,基钦纳顿时意识到,自己那自鸣得意的策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明,而那个神一样的对手依然延续着神一样的表现,这让他愈发的感到绝望。
第61章
危机的两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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