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精校)第1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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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说出实情:“咱们两天一夜未曾合眼,我是担心大伙累得抗不住,都睡着了之后,老羊皮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才找个借口把他捆了,想不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岔子,你们别看老羊皮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他主意很正,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看他肯定是迷信思想严重,想去给他兄弟羊二蛋招魂引魄。”
凭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敢断言老羊皮肯定是提前醒了,然后偷着回到那间地下密室找那口神秘的铜箱,只是我们睡得太沉,也不知他已去了多久了,现在再从后追上,怕是也已晚了。
胖子说:“好啊老胡,你个倒霉蛋儿又别出新裁拿我当大刀片耍,我还以为你是警惕性够高,找出了阶级斗争新动向,原来老羊皮还是老羊皮啊,现在怎么办?咱们赶紧回那密室找他还是怎么着?我……我刚才睡着了,还梦见那密室中的女尸了,那张冷冰冰的鬼脸可真他妈邪门,不过我天兵怒气冲霄汉,横扫千军如袭卷,把它连灵魂带肉体,统统踢进了堆积历史尘埃的大垃圾堆。”
丁思甜听了胖子的话,低声惊呼:“啊……怎么小胖你也梦到那女尸了?我……我刚刚也梦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反正我觉得……那女尸……她……她还活着……”
我刚才听到胖子的梦话,就知道他是梦到了那大鲜卑巫女,想不到丁思甜也做了同样的梦,两个人可能是属于巧合,三个人都梦到了同一个死者,那真是见了鬼了,而且丁思甜所说的那种感觉,我也切切实实地有所体会,不过那好像并不是活人的感觉,非是直观的,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只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令人全身发毛的感觉,是清晰感受到死者的阴魂依然游荡在附近的恐怖感觉,虽然唯物主义者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可如果说人死后的鬼魂亡灵有某种气场,那么在那密室之中,这种亡灵般的气场格外强烈。
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稍一计议,便做出了决定,就算密室里真有鬼,也得硬着头皮回去,必须找到老羊皮,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以前做过倒斗的盗墓贼,按成份来划分,也应当属于可以团结的大多数,那倒斗的是手艺人,凭手艺吃饭,并没有生产资本,最多算是个手工业者,跟我们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而且所盗之墓的墓主,几乎全是站在劳动人民对立面上的剥削统治阶级,再往大处说,历来造反起义的各路英雄豪杰,大多有发掘帝陵的英雄事迹,从赤眉军到张献忠,古代农民军没干过这种事的不多,所以在当时我们没人觉得倒斗的手艺人有什么说不过去的,那万恶的旧社会,有多少穷人的血泪仇啊,不倒不反能行吗?无论如何也得把老羊皮找回来。
我本想让丁思甜和胖子留下,由我自去寻那老羊皮,可丁思甜不顾身体虚弱,咬牙要跟着一起去,无奈之下,只好三个人一同再走回头路,那时候我们对那不腐的女尸有个先入为主潜移默化的概念,虽然嘴上没说,但在心中的潜意识里,拿它当做白骨精一类的女性怪物了,所以不知不觉就念“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氛又重来”给自己壮胆,我们走着念着互相鼓励着,说来也奇怪,竟然一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了,可见精神原子弹真不是吹出来的,觅得原路,很快再次绕回到了那间密室的门前。
胖子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给众人壮胆,我按住他的嘴,对他和丁思甜说:“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附近有什么变化?好像跟咱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大一样。”
丁思甜天生比较敏感:“好像……好像密室里的那个幽灵不在了,没有第一次来到这时那种毛骨耸然的感觉了……”
她说的没错,我在这密室门前便已觉得有异,黑暗中那种从冥冥中而来的威慑感不存在了,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精神原子弹增添了自身胆气,而是密室中让人心慌不安的东西已经消失了,难道那戴着面具的女尸已经不在了?
不明真相的忐忑,比起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感到心中不安,与其在门前乱猜,不如眼见为实,进去看个真切,想到此处,我们三人对着室内叫了几声老羊皮的名字,见无半点回应,便紧紧靠在一起进了密室,用工兵照明筒四下里一照,依然是狼籍满地,枯死的尸参和那些腐尸堆了遍地,再往里面一看,我们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事情出人意料,那头带面具的巫女尸体依然平静的躺在石桌上,不过这次再看到它,就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它与这研究所中的其余死者一样,只不是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室中那层好似阴魂萦绕的威已经压感荡然无存。
在我们过于疲劳而睡着的时候,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变化,我带着胖子和丁思甜再看其余的地方,密室里也没有老羊皮的身影,那身穿黑衣腰系红绦腐烂发白的羊二蛋,却还平放在地上,胖子自作聪明地猜道:“老羊皮可能害怕开他的说理斗争大会,结果脚底板抹油——溜了,我看最有可能逃到国境线去投靠苏修吃奶油面包去了。”
我摇头道:“不可能,要是想投敌叛变,他就不会再来这间密室了,咱们离开的时候,我明明记得把那口黄大仙的箱子踢到了角落里,但你们看看,那铜箱怎么不见了?一定是老羊皮又回来把它取走了。”
丁思甜担心地问:“老羊皮爷爷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现在又到哪去了?”
我说:“也许那口招魂箱的事情,他对咱们还有所隐瞒……”说到这我突然想到,这密室中突然没有了那鬼气森森的感觉,很可能是因为那口黄皮子铜箱不在了,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从主观上盲目地做了错误的判断,因为看到这密室中的女尸,又感觉到这里好像有亡灵在徘徊游荡,然而实际上那种令人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的阴寒之气,都是来源于刻有黄皮子头的铜箱,那铜箱被老羊皮取走了,所以这密室中没有了那股幽冥无形的气氛。
到目前为止,我们尚且不能得知那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似乎是凶非吉,想不出老羊皮的动机何在,难道这密室里的尸体根本不是羊二蛋,否则老羊皮怎会丢下他不管?姑且不论老羊皮意欲何为,他现在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不确定因素。
我对胖子和丁思甜说:“现在不知老羊皮的去向,百眼窟地形复杂,危机四伏,只凭咱们三人,想找他简直是大海捞针,先撤出去再商量办法。”
胖子说:“临走前给这来把火,免得留下祸患。”他对放火的勾当情有独衷,也不等别人同意,说完就去找火头,这密室中有得是木板木条,扯了块盖东西用的白布,找了些酒精倒上,立时便点起火来。
我心想烧了也好,尘归尘,土归土,留下百年不腐的尸身,未必是死者所愿,烧化形骸,免得再让它们留着出丑了,见到火势渐增,我们不得不开始退出密室,经过那具女尸进前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好奇心,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我倒要瞧瞧死人为什么要戴面具,于是用康熙宝刀挑下了罩在女尸脸上的面具,谁知一看之下,这尸体竟然并没有脸,面具下的人脸被挖了一个大洞,显得异常恐怖。
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可怕,这时丁思甜见我在后面磨蹭,便回过头来看我,我赶紧对她说别回头,可话说完了,她也见到了那女尸脸上的窟窿,被骇得愣在当场。
我心中忽然一动,这没脸的女尸可能大有蹊跷,但已不及再去观看,肆虐的火舌已将那巫女的尸体吞噬,其实说是尸体,却仅仅是具人皮躯壳,眨眼间便被焚成了灰烬,只有那金属的面具在火中发着金红色的奇异光彩。
想不到火势蔓延,烧得好生剧烈,地下通道里浓烟涌动,我和胖子拉住吓坏了的丁思甜,三人冒烟突火夺路离开,直到返回地面楼门前,这才停住脚步,商量下一步该当何去何从。
我刚刚跑得太急,肩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在隐隐做疼,我捂着伤口对胖子等人说:“在东北黄皮子庙底下,埋着两具用人皮为衣的黄鼠狼,死人被掏空了的躯壳就像是口人皮棺材,我刚刚看见那巫女的尸体里面也是空的,面具后可能是给老黄皮子呆的地方,它躲在人皮里面装神弄鬼蛊惑人心,那所谓的巫女可能就是这么回事,看来在大兴安岭团山子的黄皮子坟,几乎就是完全效仿这百眼窟的复制品,只不过规模形势都小了太多。”
胖子恍然大悟:“原来团山子那鬼衙门是仿造的赝品,这百眼窟才是那条通往阴间的入口?咱是不是再放一把烧山的火,毁掉那个出口,免得里面的怨魂饿鬼爬出来企图夺权变天,再将广大劳动人民至身于火坑之中。”
在东北的民间传说中,有石兽耸立的山上洞窟密布,其深处便是通往冥府的门户,人死之后,一缕阴魂不散,都要奔那个去处,那是死人的世界,里面城池楼阁都与人间无异,只不过是死人的世界,不属于活人。
若说到世上有没有鬼,我最近的态度有些模糊,因为有些事情确实难以理解,不过说到楼阁宫殿重重的阴曹地府,便绝对不肯相信,听到胖子如此说,我骂道:“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哪有什么通往阴间的大门,所谓的鬼衙门,只不过是个群葬的大墓穴,里面埋得死人多了,便被越传越邪,说成了是亡灵聚集的阴世。”
丁思甜说:“我小时候听外婆讲过许多水陆图里的故事,在阴曹地府里有很多酷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个小媳妇,被小鬼们将下半身塞进石磨的磨眼里,碾成了肉浆和血沫,有条黑狗在磨边添血,没被添净的碎肉淌进一个瓦盆里,在来世都要变成蛆虫蚊蝇让世人拍打,而被磨了一半的那个小媳妇上半身竟然还活着,听我外婆说,对长辈不孝顺的女人在死后就会落得这种下场,当时真把我吓的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那种阴曹地府简直太可怕了,但愿老羊皮爷爷没跑进后山的鬼衙门。”
胖子说:“思甜你怎么越变越胆小了,就算世上真有阴曹地府,咱们革命唯物主义者去到那也是旌旗十万斩阎罗,给他牛头马面挨个帖大字报,揪斗阎王老子。”
我看看四周雾气不聚,天色发暗,眼看天又要黑了,我们离开牧场已经整整两天一夜了,也不知倪首长是否派人出来找寻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找到老羊皮,要不然都没法跟牧区的人交代,便打断胖子的话说:“行了行了,你还没帖够大字报?我看什么鬼衙门或是什么鬼门关,都跟咱没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不过眼下咱们不得不到后山的洞窟里去一趟,因为老羊皮已经进了后山了,如果说那鬼衙门真是通往阴间的入口,老羊皮现在怕是已经踏入这条冥途了。”
第四十五章
阎罗殿
在楼门前地面的泥土上,有一道延伸向后山的痕迹,是有人拖拽东西留下的,“百眼窟”有着风水一道中罕见的自然环境,本来草原荒漠上昼夜温差极大,但这里却并不明显,整体气温和湿度都较高,另外土壤中的特殊成分,对尸体有种天然的保存作用,大部分死者尸身上都化出鸟羽般的尸毛,全世界未必能再找出第二个这样的地方了。
正是由于土壤独特,土粒的间隙较大,所以土质较为松散绵软,使得地面上那条拖痕十分明显,我们第一次到研究所主楼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条痕迹,不用问,肯定是老羊皮把黄皮子铜箱拖进了山里,虽然那口铜箱不大,但要长时间抱着走还是会很吃力,他是连拖带拽,拖着铜箱进了藏尸洞了,天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丁思甜凡是都往好处想,她认为也许老羊皮是想找地方毁掉那危险的召魂箱,免得留在世上为患,我在看到老羊皮之前,难做定论,只说但愿如此吧,随后三人便寻着那条痕迹追踪上山。
我和胖子手上麻痒的感觉渐渐难忍,但又不敢去挠,一碰就流清水,疼得连连吸气,我怕丁思甜担心或是怪她自己连累了我们,所以也没敢把身上中了毒的这件事对她说,只好强行忍耐,但实在说不好以这种状况,还能坚持到几时。
不过最让我欣慰的是总算把丁思甜的命救回来了,看她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我心头的压力也减去了不少,抖擞精神走进了研究楼后的那道山丘,这山坡不知是塌方还是人工爆破作业的原因,呈现出山体一个截面,山腹中大大小小的窟窿全都暴露无疑,有巨大石人石兽拱持着的洞口,在种多洞窟中最是硕大,象一张黑洞洞的大口,想进到深处,这巨口般的洞窟便是唯一的通道。
我们互相搀扶着摸去洞内,里面鬼火磷光闪烁,景物依稀可见,倒也并非一片漆黑,这洞内没有岔路,极高极阔,石壁阴凉,洞内最深处恶风盈鼓,使人发毛,在大约两百步开外,是一片有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阶梯形深窟,四周方形的土台层层向下,呈倒金子塔形,从里面残留的各种工具和照明设施来判断,这是一处规模庞大的挖掘作业现场,不过这区域实在太大了,我正发愁怎么才能追踪老羊皮留下的踪迹,忽然跟在旁边的丁思甜身子一晃,呕出一口黑血,瘫倒在了地上。
丁思甜忽然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我和胖子心中慌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扶她靠墙坐下,本以为她所中的蚦毒已被守宫香压制住了,谁料到却有呕出黑血,我心中十分不安,猜想是不是用药过了量?还是根本就没有起到解毒作用,仅仅把毒性发作的时间延缓了?
而丁思甜却挣扎着要站起来继续去找老羊皮:“没关系……我只是心口有点发闷,吐了这口血倒是觉得舒服了些,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八一,你跟小胖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解毒药?我怎么觉得嘴里的味道……”说着话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往前走。
我见她勉强支撑,眼下难以判断她的身体状况,可呕出黑血绝非善状,不过丁思甜十分固执,我只好扶着她继续往前走,被她问到给她吃得究竟是什么解药,自然不敢实话告诉她吃的是大守宫标本身上的肉疙瘩,只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是药都有三分毒,药嘛,当然不如水果糖好吃,而且这研究所荒废了许多年,仓库里储存的药物虽然没有变质,但难免会有些异味,等咱们回到牧区,我再给你讲讲这解毒剂的来历,保证让你会觉得有趣。”
胖子说:“没错,向毛主席保证你会觉得有趣,所以你听老胡讲解药的故事之前,最好再温习一遍奥斯托落夫斯基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
我瞪了胖子一眼,幸亏丁思甜没听太明白,还以为胖子是让她学习“保尔柯察金”面对病魔的顽强毅力,也没再多问,我见她面如金纸,走路十分吃力,但我知道就算劝她留在山洞外边等候也是枉然,这个女孩性格太倔强了,认准了一件事绝不会轻易回头,于是我只好让胖子把她背了,三人再向这洞窟深处走,找寻失踪了的老羊皮。
山腹里到处都有闪烁不定的光亮,似鬼火、似矿石,借着这许多繁星般的亮光,我们可以大致上看出这巨大挖掘场的轮廓,被层层挖开的地面呈阶梯形分布,在外边难以看清最深处有什么,只是靠上面的没一层黄土中都露出一些死尸的肢体,有的露出半个脑袋,有的露出一条胳膊,都是尚未从土中掘出,几乎全部羽化,个个尸毛盈动,好像随时都会从土中爬出来,观其一角,已可想象这块挖掘场以前就像是一个万人坑,埋了不知有多少古尸。
大概风水一道中所谓的“龟眠之地”便是此处了,特殊的土壤成分使尸体产生了一种类似羽化的状态,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羽化又未能仙解升天,这么多人死后都被诚心诚意的埋葬在这藏尸洞里,恐怕也是出于古代人对生死规律的理解和恐惧,他们无法接受人只能活一次的事实,希望在死后生命以其他的形式得以延续,所以这才有了冥府阴间之类的传说,倘若人死后真有亡灵,看到自己的尸体变成这般古怪的模样,被人挖来掘去毫不尊重,却不知会做何感想。
尸体男女老少皆有,装束诡异,都属我们前所未见,今天已经看见了太多奇形怪状的尸体,本来我们的神经对死人都有些麻木了,可站在万人藏尸的封土挖掘场前,看着那层层叠叠不计其数的僵尸,还是有些胆颤心惊,难怪说这鬼衙门里是十八层地狱,活人到了这便吓也要被活活吓死了。
这全是死尸的大山洞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半个活人的影子,天晓得老羊皮拖着那口铜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们估计老羊皮去这死人成堆的黄土坑里没什么意义,很可能是沿着山洞往更深处走了,便顺着挖掘场边缘的过道,继续往里面走,路上一边焦急地四处打量,一边招呼着老羊皮的名字,让他赶快回来。
胖子见始终不见人影,心中越发焦躁,他从主观上始终认为老羊皮是投敌叛国了,这山洞是南北走向,往北走过一片高原,就是国境线了,于是他问我要不要采取政治攻势,通过喊话宣传来瓦解老羊皮的心理,我心想这山洞实在太大了,我们盲人骑瞎马般地找过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依胖子所说,先喊话,老羊皮要是躲在附近,也许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从洞里出来,便点头同意了。
当下胖子就对着洞窟深处大叫:“我说老羊皮,倒斗的也是凭手艺吃饭,跟咱们是人民内部矛盾啊,你千万不要妄想投靠苏修,做出自绝于人民的糊涂事啊,那是死路一条呀……勃日列夫背叛了马克思主义,背叛了列宁主义,也背叛了十月革命,莫斯科在伤心的流泪,无名英雄纪念碑也在流泪……你不要为了两块奶油面包就一修到底,站错了队不要紧,你再站过来就是了嘛……”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拦住胖子,这都喊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水平实在太低了,我正想替他接着对老羊皮宣传政策,却被丁思甜一把拽住,她指着脚下说:“你们看这有条下去的路,上面也有拖拽重物留下的新鲜痕迹,老羊皮爷爷是不是从这下到挖掘场深处去了?”
我低头一看,确如丁思甜所言,挖掘场每个角落,都有平缓的石坡,七扭八拐的延伸到深处,石坡都是条石铺成,可能以前也是埋在土里,每掩埋一层尸体就盖住一段,后来又都被日本人挖了出来,土层中散落的碎土泥石垫满了这条坡道,碎土上留有拖拽东西的痕迹,山洞内恶风呼啸,凉嗖嗖的空气十分通畅,如果坡道上的痕迹留下时间久了,绝不会象现在这么清晰,说明老羊皮很可能下去没多久。
我们三人都急于把老羊皮找回来,然后尽快离开这噩梦般的“百眼窟”,见终于有了线索,都打点精神,觅着石路走了下去,这时与在坑外看这藏尸洞的感觉又不一样,渐行渐低,几乎是紧贴黄土截面的尸骸前进,那石道偏有好生狭窄,身体不时蹭到从土里支楞出来的死人胳膊手脚,冰冷而没有生气得触感让人的神经更加紧张。
即使又是恐惧又是疲惫,但没人提出放弃,都硬着头皮往下走,胖子胸前挂着工兵照明筒在前边探路,三人手拉着手缓缓从盘陀般的石道上往下一步一蹭,眼看向下而行,中间这段路越走越黑暗,最深处则象是一张巨大的怪嘴,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朦胧不清,但并不是一片漆黑,显得十分不寻常,胖子就对我们说:“这埋死人的大土坑怎么有这老深?你们说这底下最深处会有什么东西?”
丁思甜说:“不是土坑,这里埋了如此多的尸首,下面恐怕还是无数的尸首,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埋了上万人的大坟墓啊,不知道老羊皮爷爷到这座大坟深处要做什么……”说完她不禁又替老羊皮担心起来,想要加快脚步,但腿脚虚弱不听使唤,要不是被我和胖子拉着,又险些跌倒。
我感觉到她手心里全是冷汗,知道她又是担心有是害怕,心想:“日本鬼子的这座挖掘场显然是在不断往深处挖,难道着层层尸体下面还有重要的东西?莫非就是……”我担心这座万人古冢下会是那传说中刮出“焚风”的地狱,不得不谨慎一些,于是让胖子和丁思甜别着急,连耗子出洞都要先掐算掐算,所以咱们也得多加小心,走得慢些多动动脑子,仔细看明这里的一切,万一遇到危险,也好进退有度。
丁思甜很同意我的观点,她问我:“你祖父以前好像是位风水先生,你跟他学了不少杂学,这座大坟里的尸体都死而不腐,就是你所说的风水原因对吗?它们……应该不会突然活过来吧?”
我知道她是绕着弯想让我给她找点不用害怕的理由,于是就对她说:“我爷爷那套都是四旧,虽然最近几年我觉得他说的那些事有些道理,不过还是不能偏听偏信。”据我所知,除了风水原因外,还有很多其它的因素在内,人死之后,受到细菌的作用,尸体通常都要腐烂,但这种使死尸腐烂的细菌,需要生存在温度适宜,并且比较潮湿的环境里,气候寒冷,或者天气干热,比如沙漠和雪山,都不会有这种细菌存在,所以沙漠的干尸和雪山上的冰尸,都不会腐烂。
还有人为的因素,比如死者死后入敛,棺椁的木料厚实考究,材质坚密不透空气,再在棺中放石灰和木碳等物防潮,形成一个干燥恒温的封闭空间,使得细菌不能活动,棺中的尸体便不容易腐烂,也许会变做干尸,甚至连水份都依然存在的湿尸,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特例,比如死于霍乱,或生前保受疾病折磨,在临死前身体中的大部分水份都已失去,死后就会很快变为干尸,不易腐散消解,干尸的形状干瘪,重量比新死者轻一半以上,皮肤起皱收缩,一般呈黑色和淡褐色,毛发和指甲还有可能继续生长。
最罕见的要属尸腊,比如肥胖或多脂肪的尸体,被丢到河中或者埋在盐碱地里,就容易在尸体表面形成尸腊,使死尸不腐不烂,因为在水流中,尸体产生的腐败物都会被水冲掉,腐败的细菌也会被水带走,尸体里面的脂肪就会变成象肥皂一样的东西,又滑又腻,称做“尸腊”,如果盐碱侵入尸体,也会产生这种滑腻的尸膏,尸体被尸腊裹住,所以不容易发生腐烂。
我上中学的时候参观过一次公安局办的尸体标本展览,当时作为一种破除迷信的科普知识进行参观,是跟我祖父胡国华一起看的,他说这展览虽然够科普也很有道理,但是不全面,世界上人死后不腐的原因太多了,不是这样一个小型展览就能全部囊括的,不过我祖父口中那些特殊之事,我自然不敢对丁思甜讲,只把那次科普展览的记忆,照葫芦说瓢地给她讲了一些,让她不必再去担心坟里的死人会乍尸。
不过一个想象力正常的人,很容易对听到的事情产生联想,越往科学上说,大伙就越会联想到一些封建迷信的传说,特别是胖子不合时宜地一口一个“鬼”,总叨咕这鬼衙门传得那么邪性,现在走在深处也没觉得怎样,跟不见有个鬼影,不就是长了毛的死尸扎堆吗,有他妈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在焚尸间里疑神疑鬼的还以为那里关着个幽灵,实际上是老黄皮子捣鬼,看来鬼由心生,庸人自扰,咱们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的头脑,太不应该相信那套唯心注意理论了,这是耻辱,是全世界唯物主义者的耻辱,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呢,看来历史的教训并非从来都能让后人引以为戒,这是阶级斗争的客观规律,而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在胖子的给自己找借口开脱的啰嗦声中,我们已绕着圈走到了盘旋而落的石道尽头,这里有一个洞口,以白色的圆形碎石堆砌封堵,上面贴了许多东洋鬼画符,日本鬼子疑心这百眼窟闹鬼,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压鬼符,包括那焚化炉奇特的构造,都是出于辟邪的目的,不过所谓的闹鬼,也许只是闹黄皮子。
眼前这道碎石墙已经被人扒了开来,很大的洞口暴露在我们面前,里面冒着灰蒙蒙的亮光,本以为这大坟茔已是最底层了,谁会想到下面还有更深的空间,我们没敢直接进去,在洞口喊了老羊皮几声,见不得回应,只好决定再往深处走,就不信这洞穴不见底。
胖子仍然当先开道,他拎着康熙宝刀,一边招呼着老羊皮的名字,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我扶着丁思甜跟在他后边,走了二十几步,胖子忽然停下,神色慌张地低声对我们说:“老胡,思甜,刚你们俩谁说没鬼来着?太不负责任了,你们看前边……那……那些都是什么?”
我走上几步,往前一看,也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了,暗道不好,这么大一片古老的楼台殿阁,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而且那些古老的建筑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动,莫非是误入阎罗殿了。
第四十六章
金井
这并不长的地洞出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落水桥,桥下有阴河滚滚流动,过了这天然石桥,前边地势豁然开朗,不知是什么光源,发出灰蒙蒙的亮光,朦胧的光线是中一片片古老的建筑群,一时难以分辨其规模布局,我们也看不出那些房屋殿堂是哪朝哪代的古物,只知道那雕梁画柱的造型都古老异常,难以想象这百眼窟里何以埋着这样一片古代殿阁。
这片古典阴森的屋舍堂宇中,似乎有许多黑影来回走动,人声嘈杂远近相闻,虽然建筑古老,但丝毫不见古旧破败之状,好像至今还有人在里面居住生活,我们三人看得目瞪口呆,难道真的进了死人亡灵汇聚的阴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活着还是早已死了,否则怎会见到这地府般的景象?
我看石桥下有水,赶紧蹲下用手鞠了几捧凉水泼到自己脸上,地下水凉得刺骨,确实不是在梦中游荡,眼前的这一幕都是真真切切的。
胖子和丁思甜也学着我的样子用凉水洗了把脸,胖子说:“这落水桥让我想起远在福建的家了,我们那边的山洞里也有这样一个被地下瀑布冲击成的天然石桥洞,老乡们都管它叫仙人桥,可当年老胡却妖言惑众,楞说那桥是神仙撒尿滋出来的……前边象是座阴曹地府,一旦走进去,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家看看那仙人桥,咱们就做好到阴间给牛头马面帖大字报的精神准备吧。”
我看丁思甜脸上也是神色黯然,可能她听胖子一提回家,同样想起了她的故乡北京,那时我并不知道人们在巨大的压力下,常常会对从小长大的故乡产生无比的眷恋,我望着洞窟深处那片灰蒙蒙的建筑,叹了口气对丁思甜和胖子说:“哪还有家啊,咱们的父母不是被审查隔离了,就是被安排靠边站了,家里房子都给封了,既然革命者以天下为己任,以后就四海为家吧……”说到这我心中一股莫名之火上撞,咬了咬站起身来,招呼胖子和丁思甜:“帝修反都被咱们彻底埋葬了,还怕他什么阴曹地府和阎王老子,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找到老羊皮就绝不回头,我看咱们直接过去就是,倒要看看这鬼城里有什么名堂。”
我们三人被凉水一激,都觉得精神了许多,口里唱着集中火力打黑帮的斗争歌曲,一步一步走向了那片灰色的阴影中,山洞四壁鬼火飘荡,那鬼火其实就是磷火,一旦有活人阳气接近,一团团绿幽幽的火球就随着人踪忽明忽灭,我们仗着心中一股战天斗地的悲壮情绪,才敢往深处走,这种行为已属难能可贵,可随着离那云烟缭绕的城池越进,便越是觉得脚底下发软,好像踩了棉花套,忽深忽浅,象立足站稳都觉得吃力。
我暗骂自己没用,怎么走着走着脚都吓软了,将来真在解放全人类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战场上与敌刺刀见红,还不得吓尿裤子?
这时一团灰扑扑的人影直奔着我们飘了过来,三人大吃一惊,赶紧一步三晃地躲在一旁,洞口处一阵阴风吹来,那人影立即闪进黑暗的地下不见了,怪风卷处,原本灯光人影闪动的大片建筑,在一瞬间忽然万象俱无,只剩下岩缝间无数鬼火闪动,我们大为惊奇:“见了鬼市了?”胖子挥着胳膊在那人影消失的地方摸了半天,奇道:“怎么钻土了去了?”
我觉得脚底下越发没根,赶紧拉着丁思甜和胖子靠在石壁山,这才发现还不是因为恐惧而脚软,而是地面并不平整,一走动就会踩到好多圆弧形的石头,很容易失去重心,山洞的地面都被一层轻烟遮蔽,每一脚都是陷入其中,看不出脚底下踩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伸手去摸地面,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丁思甜紧张地问我地面上有什么?是不是死人的脑瓜骨?我说死人脑袋哪有这么大,这倒象是倒扣在地上的锅底,摸起来还挺光滑,说着话我摸到缝隙处,单手一用力,竟然把地面上一大块凸出物揭了起来。
在一股刺鼻的烟尘和恶臭中仔细一看,原来被我揭起来的是一大块巨大的龟壳,壳中还有老龟的遗骸,皆已羽化,看来这山洞的地下不知摆了多少这样的龟骨,胖子和丁思甜都莫名其妙,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我却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是龟眠地,真正的龟眠地,是海中老龟自知命不久长之时爬上陆地埋骨的场所,和《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所描述的完全一样,上层洞穴埋的那些死尸,一定是想借龟眠宝地的灵气羽化飞升。”
丁思甜问我:“那这阴曹地府?”我摇了摇头,凭我所知极为有限,谁又知道古代人是怎么想的,不过据说沿海地区有种传说,鼋入海化而为蜃,万年老鼋从陆地爬入大海,就会失去形体,化为海螫蜃楼的幻气,在海中看到一座并不存在的仙山,实际上是鼋遇海气所化而生成的海市奇观,巨鼋生前见到的景象,在海中产生了这种难以琢磨的海气,但在青乌术中,却说其实海里没有鼋,其想说明的意思,大概是指海中太阴之气与鼋鳌鱼龙等灵物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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