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他，”萨莎继续说道，“一心只牵挂着同志们。你们知不知道：他要说服我干什么？要我们尽量设法让同志们越狱，真的!他说，这件事非常简单和容易……”
索菲娅抬起头，兴奋地说：
“您怎么想的，萨莎？这是个好主意!”
“如果一切真像他所讲的那样，我们应该试试!这是我们的责任!……”
但尼古拉一本正经而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话：
“关于组织越狱的问题，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不会有不同意见的。首先，我们应该了解，狱中的同志们愿不愿意……”
“我想，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呢？”母亲叹了口气说，“只不过我不信有这种可能……”
大家沉默不语。但母亲却非常想听听有没有这种可能。
“我想跟维索夫希科夫谈谈。”索菲娅道。
“明天我告诉您时间和地点。”萨莎低声答道。
“他准备做什么工作？”索菲娅问道，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已决定让他到新的印刷厂去当排字工人。去之前暂住在守林人那里。”
尼古拉向正在洗茶杯的母亲走去，说道：
“后天您去探视时，交给巴沙一张纸条。您知道，我们要了解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她连忙答道，“我一定交给他……”
“我走了。”萨莎声明道，很快默默地和大家握了握手，迈着特别坚定的步伐，身体笔挺，神情冷峻地走了。
索菲娅坐到了钢琴旁，弹起了一首忧伤的曲调。
十二
第二天清早，几十个男男女女站在医院大门口，等待着同志的灵柩被抬出来。密探们小心翼翼地在他们周围转来转去，张开灵敏的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努力记住他们的相貌、举止和言谈。街的另一面，一队腰挎手枪的警察在注视着他们。
大门开了，灵枢被抬了出来；棺盖上放着系有红缎带的花圈。一个高个子留着黑胡子有着一张红脸的警官，迅速地走进人群。一队士兵跟在后面蛮横地推开人群。
“请把缎带摘下来!”
那些男人和妇女把他紧紧地包围起来，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你推我挤，对他说着什么。
“打倒暴力!”一个年轻的声音喊着，但很快在一片吵闹声中消失了。
人们的敌对情绪在增长。
母亲担心可能会发生冲突，她急忙对左右的人低声说道：
“随他们的便。既然这样，就解下缎带吧，让让步吧，有什么要紧!……”
一个洪亮而尖锐的声音压住了喧哗：
“我们要求：不要妨碍我们给被你们折磨致死的同志送葬……”
有人用高亢洪亮的声音唱道：
您在斗争中牺牲……
“请把缎带解下来!雅可夫列夫，把它割掉!”
传来一声军刀的出鞘声。母亲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叫喊声，但人们忽然安静了些。
棺盖载着被割了缎带并被揉皱了的花圈在人们的头上缓缓地向前移动。一群警察骑在马上，左摇右晃地走在人群的前面。人们越来越多，挤满了街道。人群后面，也有骑在马上的警察的灰色身影；步行的警察手执军刀在两边走着。到处闪现着母亲所熟悉的密探们锐利的目光，窥视着人们的面孔。
永别了!我们的同志，永别了……
两个悦耳的声音唱了起来。
“不要唱!”有人喊了一声，“诸位，保持肃静!”
这喊声有着一种威严的感召力。悲哀的歌声中止了，谈话声停了一片寂静。只有坚定的脚步踏在石头上。整条街响着低沉而整齐的声音。
到了墓地，人们在坟墓中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了很久，最终来到一块竖有很多低矮白十字架的坟地上。大家挤在墓坑旁，默默地站着。坟墓之间生者严峻的沉默，给人一种恐怖的预感。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站到一个坟堆上。他一头长发，没戴帽子，眉毛漆黑，脸色苍白。
“同志们!”黑眉毛的年轻人声音嘹亮而高亢地说道。
“听我说!”警察喊道，“现在我宣布：不准演说!”
“我只讲几句话!”年轻人镇静地说道，“同志们!让我们在我们的导师和朋友的墓前宣誓：我们将永远不忘他的遗训。我们每个人将终生为祖国一切不幸的根源、压迫祖国的邪恶势力挖掘坟墓!”
“逮捕他!”警官喊道，但他的声音被一阵嘈杂的叫喊声所淹没：
“打倒专制!”
警察推开人群，向演讲人走去。但他被人群从四面八方紧紧围住。他振臂高呼：
“自由万岁!”
母亲被推到了一边。她惊恐地靠在十字架上，闭上眼睛准备挨打。警笛声划破天空。一个粗鲁的声音在发号施令。
睁开眼睛，离她不远的地方，在小径上，在坟墓之间，警察把那个长头发青年团团围住，拼命抵抗着四面八方冲来的人群。一把把出鞘的马刀在空中闪着白色的寒光，在人们的头上扬起。那个年轻人苍白的脸在高处出现了——在凶猛狂暴的风暴上空，响起了他那坚强的声音：
“同志们!为什么要做无谓的牺牲呢？……”
他的话有了效果。人们丢下棍棒，一个接一个地退到了一边。但母亲仍全力往前挤去。她看见尼古拉正在推开狂怒的人群，听见他责备的声音：
“你们疯了!快镇静下来!……”
她看到：他的一只手被血染红了。
“尼古拉·伊凡诺维奇，快走!”她大喊一声向他奔去。
“您往哪儿去？您会挨打的……”
索菲娅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和她站在一起。索菲娅的帽子掉了，头发散乱，正扶着一个几乎还是孩子的年轻人。他用手擦着被打伤的血淋淋的面孔，嘴唇颤抖着说道：
“放开我，不要紧……”
“看住他，把他带到我们家去!这儿有头巾，帮他包扎一下脸!”索菲娅急速地说道。她把小伙子的胳膊放到母亲手上，边跑到一边去，边喊：
“快走!在抓人了……”
人群向四面八方退去。警察们跟在后面追赶。小伙子用狼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们快走吧!”母亲用头巾擦着他的脸，低声喊道。
他一边吐着带血的唾沫，一边喃喃地说道：
“您别担心，我不痛。他用刀把打我，我也回敬了他。”
“快走!”母亲催促着，飞快地向墓地的小门走去。她小心谨慎地推开小门，发现这儿静悄悄的，空旷无人。她的心才安静下来。
“让我把你的脸包扎一下!”她说道。
母亲很快就把他的伤包扎好了。
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是白铁工伊凡，您是谁？我们三个人和叶戈尔·伊凡诺维奇在一个组——都是白铁工人……我们一共十一个人。我们非常爱他——愿他在天堂安息!”
母亲在一条街上雇了辆马车，把伊凡扶进车里坐好之后，对他耳语道：
“现在您别讲话!”
但他仍然透过头巾嘟嘟囔囔继续说道：
“你们打了我，我可忘不了，亲爱的!在叶戈尔之前，有个大学生，叫季托维奇……教政治经济学……也被捕了……”
母亲抱着伊凡，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
“他喝醉了？”车夫从座位上转过身来，和善地微笑着问道。
“醉得像一摊泥!”母亲叹着气答道。
“是儿子吧？”
“是啊，当鞋匠，我给人家烧饭……”
车夫朝马甩了一鞭，再次转过身来，悄悄地继续说道：
“你听说了吗，刚才坟场那边打架啦!……一个革命者出殡，埋葬他的当然也是同类的人，他们在那里高喊：打倒官府!警察就打他们。当然，警察也有挨打的。”
马车沿着石头路一颠一簸地走着，马车夫沉思着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