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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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说刚刚正心烦于从中受降城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王晙传回来的讯息,听到元夫人传言,道是杜士仪和王翰从外头回来被挡在大都督府之外,他方才把人请了进来,可如今还没问就得到了如此警讯,他自然更是恼火。见吕汉说得慷慨激昂,他把脸一沉便喝道:“中受降城那边一杀就是八百余人,各地降户正是惊弓之鸟,若是并州天兵军再厉兵秣马,焉知朔州蔚州胡人降户不会以为这是朝廷要对他们下手,一时立刻兴兵来犯?”
  见吕汉虽然住口,却仍是满脸不服,张说暗恼自己上任伊始就遇到这样的难题,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等瞥见杜士仪时,他心中一动,随口问道:“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王晙因降户谋引突厥入寇,因而将其诱至中受降城,二部从酋首到党羽凡八百余,尽皆被诛灭。子羽,杜十九郎,你二人既是才从天兵军回来,又带来了云朔二州胡人不稳的消息,你们如何看?”
  王翰弱冠即进士及第,虽则此后纵使出仕也是断断续续的,但身为并州世家子弟,他对于军略亦是略通一二,从前张嘉贞设天兵军之事,他也从旁出过各种主意。听到王晙竟在中受降城如此大开杀戒一场,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刚刚亦是一直在沉吟,这会儿便沉声答道:“吕兵曹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如今朔蔚二州的降户若是真的因为和被诛部族有勾结而蠢蠢欲动,抑或是单纯的风声鹤唳,若妄动天兵军,则极可能真的引来大战连场。以我之见,使君不若派信得过的使节前往朔州和蔚州安抚,而天兵军则按兵不动,只提高警戒,如此应可收安定人心之效。”
  “王郎君,事情哪有这般容易!”一直没做声的另一个兵曹参军郑方卓,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万一那些降户真的心怀不轨,那么派过去的使节不过羊入虎口徒然送死而已!就算他们只不过是风声鹤唳,那一二小官前去晓谕,又哪里能够安抚得住他们?如今之计,先下手为强,索性根除了祸患!”
  “先下手为强,这些降户有了前车之鉴,哪里还会轻易上当?那时候便必然要打仗,郑兵曹这话说得容易,可真正打起来,且不说并州之北会不会赤地千里,就是那些兵卒,家中亦是有家眷儿女,万一马革裹尸还,家中父哭其子,子哭其父,这等惨状岂是区区抚恤便能够了结的?再者,降户都杀干净了,日后还有谁敢乞降内附?”
  尽管杜士仪对于那些时叛时降的墙头草同样没有什么好感,然而,此刻见王翰与人针锋相对,来来回回争论不休,他打了许久的腹稿,此时终于瞅准空子开口说道:“子羽兄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天兵军虽号称八万之众,可原本就是胡人兵马也计算在内,如今能够上阵的兵员并不多。更何况,朔蔚二州到并州的距离极近,一旦真的打仗,不但四境百姓受苦,而且胜算如何难说得很。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毕竟如今朔州和蔚州的铁勒降户,究竟是否会举兵反叛并无定论!”
  吕汉和郑方卓还要再争,张说终于沉声喝道:“好了!你二人既为兵曹参军,先下去详细探查朔州和蔚州究竟是何等情形!我这便行文朔方道王大帅,另向朝廷上表禀报,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面色很不好看的吕汉和郑方卓告退离去,张说才轻哼一声道:“打打打,拼的是将士的性命,朝廷的钱粮,若是一举屠灭那些怀有异心的降户,便能解决一切问题,那我也任事不管,立时出兵就是了!短视贪功到如此地步,哼!”
  刚刚关键时刻,杜士仪站出来帮了自己一把,王翰顿时对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然后方才上前长揖道:“使君可有定计了?”
  “你的主意是不错,杜十九郎所言也有道理,但如今情形不明,还不能轻易做结论。”张说看了一眼杜士仪,心里对其刚刚那番话颇为满意,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异色,“先详加打探再做判断,而且也得立时禀报朝廷。话说回来,子羽你一开口就是派使节去安抚,也不怕吕汉和郑方卓反唇相讥,道是派你去又如何?”
  “去就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翰满不在乎地吐出了那几个字,随即才无奈地一摊手道,“只可惜,我不过是徒具个进士登科的名声,无官无职,那些胡人最是胡搅蛮缠,决计信不过我!”
  “你说得不错,若要取信于人,真的派出使节,这人选却要好好商榷。”
  尽管张说并没有看自己,可杜士仪察觉到他的眼角余光仿佛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不禁眉头一挑。他这状元及第的名声在各州县虽说流传甚广,读书人和民间百姓兴许会礼敬一二,可要镇服那些凶悍而又狡诈的胡人,恐怕还是力有未逮,张说不至于会打这种主意吧?好在,直到王翰和他一同告退离去之前,张说也丝毫没有提起这一茬,只是仿佛饶有兴致地询问了两人此行天兵军的所见所闻,仿佛那紧急军务并不放在心上。
  杜士仪和王翰固然在半月堂议事,而充作随从的岳五娘和罗盈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此刻大都督府之中的属官不是忙着这猝尔来临的军情,就是各人管各人的,两人和赤毕等人以及王翰的随从一道被人晾在一边,谁也顾不上他们。赤毕倒是习惯了,但岳五娘不禁眉头大皱。就当他们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头昏脑涨之际,就只见一个从者快步走了过来。
  “各位,大都督府上下正忙,一时没顾得上各位。眼下日头毒辣,各位请到偏厅中等候吧!”
  尽管那偏厅果然狭小,但随着一杯杯解渴的酪浆送了上来,又有人送上了一桶凉水和木盆毛巾,热得衣衫湿透的岳五娘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毕竟是女子,等一群男人全都到外头洗过了脸,她一个眼神吩咐罗盈在屋子里等着,自己这才出了门去。可到了檐下那一桶凉水边,她看着那一桶污浊不堪的水直皱眉头,本想再去打一桶水来,可刚刚领人送水的从者不见人影,她只得索性掏出了帕子,再一次擦了擦已经满是汗水的额头,又四处张望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视线敏锐的她突然发觉,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待发现她的目光时,竟是立刻缩回脑袋再也不见了人影。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是见过那人的,顿时心中大凛,连忙在记忆中搜寻着此人的印象,许久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
  等到杜士仪和王翰从张说的半月堂出来,带着众人回到王宅,一进客舍,岳五娘便突然加快步子追着杜士仪进了正屋,旋即直截了当地说道:“杜郎君,今日你和王郎君去见张使君的时候,有人暗中窥伺我们几个。”
  杜士仪今天和张说虚与委蛇了一番,正头昏脑涨的时候,陡然听见岳五娘说这个,他登时只觉得两边太阳穴更隐隐作痛了。定了定神转过身,他见岳五娘面露冷笑,不禁若有所思地问道:“难道那人你认得?”
  “王大将军家里的人,十个我能认识九个!”
  别的可以不信,但当初岳五娘在长安城外那场厮杀中,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对于她吐露的这一点,杜士仪自然深信不疑。想到王毛仲的人竟然阴魂不散一直跟到了太原,而且可能和张说有涉,他不禁眉头紧锁了起来。
  半月堂中,张说翻着朔蔚二州降户的那些旧档,仔仔细细思忖着对策,许久都没有决断。突然,外间报说道是王毛仲又派来一从者求见。尽管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对王毛仲交托的那件事能推则推,此刻这人来的时机又实在太棘手,然而,他思量片刻,他最终还是宣了人进来。
  那壮年汉子进门之后恭恭敬敬行过礼后,竟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张使君,闻听朔州蔚州的那些内附胡人正蠢蠢欲动,大都督府打算派人安抚。既然杜十九郎正在太原,且是奉旨观风,何不请他走这一趟?”
  张说登时双目寒芒大盛,见对方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他不禁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来人不敢多言告退而去,他不禁捋着胡子沉吟了起来。王毛仲固然得罪不得,可若他就这般打发杜士仪去送死,岂不是昏庸至极?
第207章
重任
  朔州和蔚州一带铁勒降户不稳的消息传来的这天晚上,并州城内有不少知情人彻夜难眠。
  次日一大清早,杜士仪起来洗漱时,眼圈便有些微微发青,精神也不太好。一夜辗转反侧,他想了不少主意,其中就有设法通过住在并州大都督府中的王容,打探张说和王毛仲关系的打算,可那主意来得快去得快,第一时间就被他否定了。别说他和王元宝并没有深交,和王容也就是两面之缘,就算真有交情,这种事情去麻烦人家姑娘家也绝对不合适。而通过王翰拜访太原城中各家名门大户,抑或是通过其他法子打探,在这种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又显得兴师动众。因而,他竟有些没了主意。
  吃过早饭,得知王翰出去了,他更没了出门的兴致,在日头底下舞了一番剑,出了通身大汗,痛痛快快用井水冲了一场,这才回到屋子里重新换上了一身衣裳。就在他束腰带的时候,外间传来了刘墨的声音:“杜郎君,大都督府张使君命人请你过府一会!”
  “进来说话!”等到刘墨进来,杜士仪便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单请我,还是王郎君一块?”
  “不曾提到王郎君。”
  得知竟是没有王翰,杜士仪不禁眯了眯眼睛。然而,事到临头,他那患得患失的担忧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怀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打算,他二话不说便吩咐刘墨出去预备,可还不等出门,他就和岳五娘撞了个正着。他有心把这性如烈火的女郎留在王翰家中,可在那不言不语却犀利如刀的目光注视下,又见一旁的小和尚也低声嗫嚅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看看这一对着实奇怪的组合,最终便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们也跟着一块来!”
  在大都督府半月堂中再见张说,杜士仪就只见其不止是眼圈青黑,竟是双目密布血丝,显然一宿未眠,即便他进了屋子,张说也只扫了他一眼,继而目光就始终盯着墙上那一幅巨大的地图。等到他在其召唤下上得前去,他就只见那一幅画着朔州蔚州和并州等地的详细地形图上,赫然用朱红的笔画出了两个清清楚楚的圆圈,其一为蔚州安边县以北的横野军,其二则是朔州北面一带。
  在那青黑色字底图样的地图上,这两个圆圈显得格外刺眼。
  “不知道张使君召我前来,有何吩咐?”
  张说一言不发地在地图之下的主位上坐下,这才抬手示意杜士仪在对面落座,许久方才叹了口气道:“你才刚到并州,一时便遇到如此紧急军情,还真的是赶得巧了。我本该令人送你去安全的州县,但如今时间紧迫,故而我不得不借你一用。”
  此时此刻,杜士仪哪里不知道真正的关键时刻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泰然而不失恭敬地说道:“还请张使君示下。”
  “就是昨日王子羽的主意,派人安抚朔州和蔚州两地的降户。但这人选,从并州那些各曹参军之中派人去很容易,但收效如何却是个未知数。所以,我打算亲自走一趟!”掷地有声地丢出了这个决定,张说才目光炯炯地说道,“但朔州北面这铁勒拔曳固部,和蔚州横野军的铁勒同罗部之间隔着数百里,若是我安抚了一地,另一地却悍然作乱,那就前功尽弃,所以我还是要一个帮手!两地同时安抚,双管齐下,如此若能成功,便是奇效!”
  张说竟然打算亲自出马!
  杜士仪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见这位年长老者周身赫然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锋芒,他终于明白,此人缘何能够几经起落仍屹立不倒。要知道,在中受降城诱杀了八百降户之后,内附诸部说得轻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说得重就是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若万一用最极端的手段,那必然是去时容易回来难,连个囫囵尸首都未必能找回来。面对张说那审视的目光,他便反问道:“张使君预备带多少人?”
  “是去安抚,又不是去打仗,二十人足矣!”张说微微一笑,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听说杜十九郎身上携着圣人赐下的银印?倘若真是如此,整个并州大都督府,若论名分,无人能及得上你。如何,你愿意与我分担此事否?”
  自己如今尚未释褐授官,不愿意只是轻轻巧巧的三个字。然而,张说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而且愿意亲自出马安境抚民,他若退缩,事情传言出去,他的仇人可不少,哪怕实际上和他无干,可转眼间就有可能毁掉他这几年来精心经营的根基和名声。权衡利弊的这一瞬间,他陡然醒悟到,张说好容易回到上升通道,即便和王毛仲有交情,若节外生枝陷了他于死地,这回朝拜相的可能性自然一落千丈。换言之,这不但是危险,也同样是机遇!
  想到这里,杜士仪便欠了欠身道:“还请张使君明授机宜!”
  见杜士仪竟答应了,张说眼睛一亮,随即便笑了起来:“好,果然是有担当的好男儿。你来看,这朔州北面所居的铁勒降户,是拔曳固部,虽则是被突厥打得溃散之后方才来投我朝的,可军民三千帐,至少有两万人。看似大不如前,但须知铁勒九姓素来老少皆兵,纵使妇人亦能骑射,若真的惊惧为乱,则转眼之间朔州大乱,且牵连岚州代州,就连并州也会动荡不安。
  而蔚州横野军西北面的,则是同罗部,军民大约两千余帐,万五千人,当初因默啜残暴,铁勒诸部群起反叛,继位的毗伽又对他们大肆镇压,一时部族溃散。如今河曲王晙杀降户,剿灭了不少叛逆的仆固部也是铁勒九姓之一,就怕拔曳固部和同罗部物伤同类,复降突厥抑或引狼入室,那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能够不动一刀一兵将其安抚降服这两部,则是上上之策!”
  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当然,你对本地风土人情,以及突厥语都不太熟悉,我会拨两个懂得这些的书史给你。其余随行,则是从天兵军中挑选的骁锐,我再拨给你我素日常用的从者一人,至于这朔州和蔚州两地,你可随兴任选一地前往。”
  看看那地图上距离四五百里的两个地方,杜士仪沉吟良久,最终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便去蔚州吧。”
  张说欣然点了点头,接下来便立时雷厉风行唤了一个个人进来。显然,他早已经做好了杜士仪答应此事的准备,那些进来的书史也好,卫士也罢,甚至是张说所言的那个幕宾,面对分派全都是恭恭敬敬答应。末了,他正对杜士仪解说其中要紧处,突然只听外间通传道:“使君,王郎君求见……”
  话音刚落,甚至张说的答复都尚未出口,就只见王翰竟是一阵风似的径直闯了进来。见这半月堂中如此光景,他一时眉头大皱,竟是想都不想便开口说道:“使君如此大动干戈,莫非已经是想好了前去安抚那些铁勒降户的人选?”
  不等张说答话,杜士仪便主动解释道:“子羽兄,张使君是打算亲自出马,然则朔州和蔚州两地相隔颇有一段距离,所以我已经答应了张使君前往蔚州横野军,而张使君则亲自前往朔州大同军。”
  “什么!”
  王翰一回到家就得知张说派人来把杜士仪请了过去,却压根没提到自己,立时风风火火赶到了大都督府,却不料得到的竟是如此消息。看看张说,又看看杜士仪,知道此事已经成了定局,他眉头一皱便索性开口道:“蔚州路途遥远,杜十九郎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哪怕张使君就是给他预备了向导和其余随行卫士,仍不免失于陌生。既然如此,我陪着杜十九郎走一趟蔚州吧,横竖铁勒语……也就是突厥语我会说,那一带我也曾经去过!”
  “子羽兄!”
  “杜十九郎你不用说了,我可是并州城内赫赫有名的仗义疏财王子羽,如今你不用我疏财,但我还欠你那么大的人情未还,仗义一趟自然份属应当。”
  见杜士仪被王翰噎得一愣,张说沉吟再三,最终点了点头:“也好,若有子羽随行,此事便把握更大。记住,那些铁勒降户色厉内荏,因开元四年我大唐军马合铁勒九姓击突厥那一场大胜仗,他们多半深惧我大唐雄兵,只要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适当慑之以威即可!”
  如是嘱咐再三,待到王翰和杜士仪出去预备动身事宜,张说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王毛仲的那个从者抵达长史署的时机实在卡得太好了,只怕之前一个是送信的,这一个则呆在太原城中看他动向如何。横竖他已经预备停当,就算没有王翰,他调配给杜士仪的人都是大都督府中的精兵强将,从者钱林亦是得他面授机宜,只要处理得当,横野军附近散居的同罗部应当会消停下来。就算不能……他安抚了大同军再赶过去,应该也还来得及!
  他从幽州都督转任并州时,曾经特地绕道蔚州过来,途中就访过同罗部和拔曳固部,深知这些人厌恶连年征战,都图个安稳,所以,王晙杀降固然突然,可什么拔曳固部同罗部不稳,不过是一时震动而已!若杜士仪能够做好此事,此次他又不得罪王毛仲,也送了其一份功劳;若他如此安排却还做不好,那便是杜士仪自己太过无能!
第208章
赠君琉璃,愿君荣归
  长史署的前院之中,一匹匹马从马厩中牵了出来,一个个张说精心挑选的卫士正在整理行装,两个书史则是和那年过不惑的从者钱林正在商量着什么。至于陡然得知杜士仪要前去蔚州横野军安抚铁勒降户的赤毕和刘墨而言,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赤毕皱了皱眉便沉声说道:“其他行装放在王郎君府上无碍,可既然要出发去那样情势复杂的地方,杜郎君不能只靠张使君派的这些人。我回去再挑三个人,在城门处和郎君会合,刘墨,你和田陌留下在王宅!”
  “赤毕大兄……”
  “你毕竟不是自小习武出身,比不上我们几个曾经随赵国公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赤毕一句话之后,见刘墨无话可说,他见杜士仪点点头首肯了自己的建议,又叫了王翰来解说此节,那位王郎君爽快点头,却又嘱咐他们回去之后,叫上他府中的一对双胞胎护卫,他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带着刘墨匆匆出了长史署。
  此时此刻,杜士仪轻轻拍了拍自己双颊,回头瞥见岳五娘和小和尚罗盈两人仿佛在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想起岳五娘起头嘱托自己办的事情,想了想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此去蔚州吉凶难料,你们就不用跟了。岳娘子想打听的事情,临走之前我会找人问问,你和罗盈就启程去幽州吧。”
  “就算打探着了,你指望我们俩单身入奚吗?”岳五娘没好气地挑了挑眉,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些卫士看着骁勇,但别人对他们总要提防一二,我和罗盈充作随从,别人未必会注意我二人,你也多两个帮手!突然接下这种要命的任务,我不跟着你,回头你家十三娘子恐怕就要哭死了!你要心中过意不去,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对对对。”罗盈虽听不懂岳五娘那单身入奚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立刻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连声说道,“我还欠着杜郎君你的人情呢,岳娘子说送信去幽州的事情不急,我跟着兴许能帮上忙。”
  面对这一对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奇怪组合,杜士仪想想岳五娘的飞剑之术和小和尚的棍子,确实远比张说派来的那些卫士更值得他信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然而,就当他被人引进一间小屋,换了一身更方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出来之后,却只见一个双手捧着匣子的妙龄婢女正在东张西望,等瞧见他时,她立时眼睛一亮,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提着裙子,一溜小碎步跑了过来。
  “杜郎君!”
  “你是……”
  杜士仪对其人完全陌生,见其闻言笑而不答,只是双手呈上了那个匣子,他顿时更纳闷了。
  “我家王娘子是杜郎君同乡,闻听杜郎君身负重任即刻便要启程,所以嘱咐我送此物给杜郎君。”见杜士仪显然已经明白了过来,那婢女便恭恭敬敬地说道,“这匣子中是琉璃坠一件,兴许对杜郎君有些用处。”
  见婢女施礼之后垂手而立,杜士仪见岳五娘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小和尚则是显然懵懵懂懂的,他也顾不得这两人都在想什么,低头若有所思地打开了匣子,却只见里头果然躺着一枚琉璃坠。随手取出其对着日头细细查看,他那狐疑的眼神立时完全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若有所思。
  这竟不是寻常的琉璃坠,其形为狼,工艺巧妙逼真,尤其是狼头那种狂野凶悍尽显无疑,而狼眼竟会随着光线婉转流波,却是更加难得。这样的坠子在中原未必能有多大销路,可在崇拜狼,甚至还将狼奉为图腾的突厥人和铁勒诸部当中,那价值就不一样了,此行兴许能用得上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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