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5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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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紧锁的眉头顿时完全舒展了开来。没错,大唐精兵强将如云,再说安禄山未必真的就敢揭竿而起,他何必太过忧虑?
  眼见李隆基显然被自己说动了,杨国忠方才趁热打铁地说道:“然则安禄山此次既是称病不来参加安庆宗婚礼,足可证明辅琳上次禀报安禄山绝无反意的时候说了假话。陛下何妨寻一个罪名,重处此等不忠不义之辈,以为诸宦官警戒?对于安禄山也未必就不是一个震慑!”
第1123章
献策安禄山
  幽州城中,从年前下半年开始,就是外松内紧,一片肃杀景象,就连正月过年时,满城上下仍然是这样紧张的备战气氛。安禄山对外只宣称是因为都播叛乱,幽州以及平卢兵马接到天子圣命,正在整军预备进兵,再加上军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军管,倒也情绪稳定。只有中上层的军官们隐隐感觉到,连日以来进入幽州城的军人似乎太多了,而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李钦凑等有头有脸的将军更是不计其数。
  只有安禄山麾下几个高级幕僚,以及史思明阿史那承庆等心腹将领才知道,不止是幽州,平卢兵马也正在往蓟州渔阳集结,这其中有乌承恩、乌承玼、李明骏等十几个从兵马使到偏将裨将的将军,所领兵马少则千八百,多则两三千。至于幽州附近驻扎的诸军将领,更是全都聚集到了这里。这些将士的安置问题,让掌书记高尚和严庄这些幕佐忙得脚不沾地。而安禄山本人借口养病,并不出面召见诸将,只是在水榭接见心腹。
  这一天,当史思明再次来见,问及平卢防务以及缘何派侯希逸留守时,安禄山便嘿然笑道:“侯希逸是平卢地头蛇,李明骏是因为李林甫方才调过去的,两人这些年一搭一档,关系很不错,又和乌家兄弟交好,所以我只留下一个侯希逸镇守,却调光了他手中的兵,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他昔日曾经是云州旧将,说是这么多年和杜士仪没有过往来,可如果有万一怎么办?”
  史思明打起仗来杀人毫不手软,心思也同样灵敏,当即恍然大悟:“这么说,等到我们举兵的时候,平卢节度使会另外委人担当?”
  “那当然,如果我坐了天下,当然要委任最合适的人来掌兵,尤其幽州和平卢是我的起家之地,怎能让外人染指,此次出征,我会任命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掌管留后事,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安东副都护夫蒙灵察!如果侯希逸安分,我成功之后就把他们全族都迁到长安去,给他一个大将军当当!他如果不安分,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安禄山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抬起双肩,挪动了一下足有三百余斤的身体,这才看着史思明说道,“至于这范阳节度使,此次我不能留你,当委派贾循暂时凑数,可异日此职自然归你!”
  彼此兄弟这么多年,如今虽然分了主从,可史思明知道,他和安禄山毕竟交情不同,这起家的范阳节度使交给自己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心里一热。接下来,两人低声计议了进兵的日期,才刚定下就放在七日之后,却不想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义父,外间有个戴着铁面具的人求见,他自称从长安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求见大帅。”
  戴着铁面具的人?从长安来?还有十万火急的事?
  安禄山和史思明对视一眼,全都觉得有些蹊跷。史思明想了一想,便低声说道:“我先去会会此人,如若没有问题,再带他来见大帅。”
  对于自己这个结义兄弟,安禄山自然信得过,当即答应了。史思明大步出了屋子,见门外通报的赫然是安禄山的养子,出身奚人的安忠志,他就开口问道:“你见过那人没有?他是独自来还是带着随从,形貌如何,怎么打动的门上通报?”
  安禄山亲生儿子便有十几个,安忠志说是养子,其实如他这样的养子,安禄山何止养了几十上百,其实就是当成侍卫的。但安忠志却和当年安禄山服侍张守珪似的,灵巧善媚,兼且忠心耿耿,甚至还在战场上替安禄山挡过刀子,所以自然格外不同。
  此刻听到史思明发问,安忠志便立刻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亲自见过那人,他是独自来的,风尘仆仆,看鬓发苍白,理应超过四十了,之所以能打动门上通报,是他说自己打长安来,有一个连刘骆谷都不知道的大消息。”
  之前安禄山拒绝去长安城参加长子安庆宗的婚事,史思明就知道,曾经在长安主持情报工作立下汗马功劳的刘骆谷算是给放弃了。毕竟,也许天子未必会立刻认为范阳会反,可只要生出疑心,监视安家人以及刘骆谷的行踪,就足以令其寸步难行。所以,现如今长安城有什么大消息而刘骆谷没法传回来,这就不奇怪了。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赞赏门前守卒的尽忠职守。可等到跟随安忠志来到了安置那戴着铁面人的屋子,看到人第一眼,他便意识到,守卒会轻易相信此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此人哪怕一身风尘,又戴着面具看不出容貌如何,通身上下却流露出一股不同一般的气势来,显然绝非常人!
  史思明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他艺高人胆大,摆摆手把安忠志给遣退了,便居高临下地开口问道:“说罢,你有什么大消息要禀告大帅?”
  “陛下用大不敬的罪名扑杀了之前到过范阳来的辅琳,这算不算大消息?”
  史思明原本还对来人带着几分怀疑和审视,听了这声音沙哑的一番话立刻悚然而惊。他也顾不得此人藏头露尾的行迹,径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从长安过来,日行六百里,就是四天前的事。”
  才只四天前的事,就立刻把消息送到了这幽州,史思明终于生出了几分重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来人,等到外间跟随安忠志的亲卫突然一拥而入,他方才指着这铁面书生道:“搜身!”
  见对方丝毫没有慌乱,他才用稍稍缓和几分的口气说道:“对他客气一些,这是例行公事,回头我亲自带他去见大帅!”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原本打算大显身手,听史思明这么说,这才收敛了起来。等到一丝不苟地搜完了这铁面人的周身上下,甚至连鞋底都没放过,便有人把目光放在了他那铁假面上。有个莽撞的正要伸手去取,却不防对方突然把头一闪,随即抬起右手,竟是大大方方地把脸上面具取了下来。然而,这露出真面目的行动却让几个见惯了生死的亲卫大吃一惊,甚至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就连史思明亦是眉头大皱。
  却原来那铁面人的脸上满是大块大块的可怖疤痕,仿佛是被火烧过一般!众目睽睽之下,此人却从容把铁面又戴了回去,这才淡淡地说道:“我幼遭不幸,面目全毁,不得不如此见人,希望史将军不要认为我是故意藏头露尾。”
  如果不是因为安禄山见过他,薛朝完全不用这么麻烦。连日幽州平卢兵员调动频繁,情势显然不对,如果安禄山反了,李隆基自然该死,可大军一动,遭殃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所以罗盈和岳五娘一对他交待了这件事,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想他薛家几代和帝室联姻,阿姊嫁给废太子李瑛,两个兄长一个娶的是公主,一个娶的是县主,可结果如何,临到头还不是一赐死一贬死?
  史思明对来人长什么模样没兴趣,既然证实对方身上没有藏利刃兵器,而且带回来的消息非同小可,他便暂时安心了,随即努嘴吩咐两个亲卫一左一右将其牢牢挟制住,这才带路前往见安禄山。等到了安禄山的寝室,他安排好了八名最忠心勇武的卫士随侍,自己就亲自站在了安禄山身侧,将刚刚这铁面人告知的那个消息低声告知了。
  果然,一听到辅琳竟是因为大不敬的罪名而被扑杀,安禄山同样不禁变了脸色。他很快平顺了呼吸,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日夜兼程赶到范阳要见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个阉宦的死?”
  “既然大帅肯折节见我,自然就不仅仅是这样一个消息。”尽管是在节度三镇,手中拥有将近二十万兵马的安禄山面前,可薛朝却仍是声线平稳。历经大变的他跟着罗盈多年熏陶,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好教安大帅得知,杨国忠连日以来和哥舒翰打得火热,甚至有消息说,他以突骑施可汗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哥舒翰则为突骑施哥舒部落族长为由,提请册封哥舒翰为西平郡王,将来说不定还能将突骑施收入囊中。”
  “放屁!”
  忍不住吐出这两个脏字的却是史思明。他倒是和哥舒翰没照过面,却听说过哥舒翰因王忠嗣而取了夺石堡城的首功,紧跟着排挤掉安思顺节度河陇。尽管安思顺和安禄山早就翻脸了,当不成兄弟,可哥舒翰的做派还是叫人看不顺眼。更何况,此次天下节度只有哥舒翰回京,听说天子对其之优厚,连安禄山从前也不过如此。而且大唐封异姓郡王并不是没有,但都是投降的异族王族,凭什么那老军汉有此际遇?
  史思明破口大骂,安禄山心气也顺不到哪去。可还不等他开口,就只听薛朝继续说道:“至于杨国忠为何如此对哥舒翰百般示好,甚至把他在长安城一留至今,眼看过了二月还不放回河陇,甚至随行哥舒翰来京的还有他麾下的王思礼等数员大将,并马军数千。归根结底一句话,也是为了防备安大帅。在他看来,有哥舒翰坐镇,大帅恐怕就要歇下某种心思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已经打算动兵了?
  安禄山登时心中大凛。须知此时此刻,就连他麾下很多将校都还不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反他娘的!不等他示意,史思明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然而,就在这样杀机四伏的场合,薛朝竟然还笑了一声。那笑声衬托着他那不变的铁面具,显得异常诡异。
  “所以,我眼下来见安大帅,不但是为了传递消息,也是为了献计!兵贵神速,如今长安那边只有杨国忠在上蹿下跳做准备,除他之外,还有谁觉得大帅是真的想反?从幽州到长安不过两千五百余里,沿途大小城池众多,如若就这么一路慢慢吞吞打过去,等到了潼关,各处兵马早就全都合拢包围了。如果安大帅要成大事,只有闪电奇袭,先下洛阳,直下潼关这一条路!既然要快,就需得让州县主司愿意献城投降,一路还请大帅多用攻心之术,少用攻城之法,打出合适的旗号,令黎民拥戴,士庶归心!”
第1124章
拥戴太子
  闪电战的策略,安禄山和史思明以及几个最心腹的幕佐私底下讨论时,曾经就得出过这次起兵一定要快这样的结论。此时此刻,他们全都知道,对面这个书生不可能得知这样最最隐秘的消息,如此一来,对方的心思缜密,就很值得考虑了。可此时此刻正是最要命的关头,安禄山绝不想节外生枝,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被火烧伤了面貌?那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
  “安大帅可曾听说过,北邙山人?”
  这四个字是这几年来,整个大唐最最神秘的人物,没有之一。就是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先用一本杨氏春秋让杨慎矜和王鉷同归于尽,紧跟着又是出塞九首,杨国忠借此把刚刚病故的李林甫给扫了进去,累及子婿,而就是不久之前,这个家伙还在长安城中捣腾出了很大的阵仗,据京兆尹的海捕文书上说,那铺天盖地的传单,以及天降灾祸之兆于南北郊祀之所,全都是此人所为,杨国忠都因此很狼狈。而这么一个从来不露面的家伙,竟是正在眼前?
  安禄山朝史思明看了一眼,见对方同样看着自己,他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这才沉下脸道:“你可知道北邙山人乃是陛下恨之入骨之人?单凭那海捕文书,我就可以将你立斩于此!”
  “大帅雄心勃勃,如若真的要置我区区一献策之人于死地,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我想奉劝大帅一句,大唐立国至今已经有百余年,尽管这些年李隆基已经完全昏聩了,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昏君。须知开元盛世这四个字,在民间仍然被津津乐道,心向李唐皇室的人还很多。大帅身为胡人,到时候要发兵,恐怕总不能把范阳平卢所有兵马都拉上去,一定会征发契丹人和奚人,这样的话,乱臣贼子四个字,就足以让所有州县主司号召军民勤王!所以,大帅一定需要有一个合适的旗号!”
  这个问题安禄山史思明也好,他们麾下的军将乃至于幕佐也好,自然不会去考虑。安禄山不知不觉坐直了肥胖的身子,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我若是起兵,当以奉诏讨伐杨国忠为由。想他李林甫杨国忠先后祸国,陷害忠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道就无人从我?”
  连安禄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的,他不但不质疑对方北邙山人的身份,甚至承认了自己打算出兵的事。不管如何,对方一口一个李隆基这样大不敬的态度,连他也觉得暗自咂舌。
  “天下人只道朝中尽是奸臣蒙蔽了李隆基这个明君,直到我竭尽全力闹了那么一场,方才有人渐渐觉得他昏聩。可他昏聩,李唐皇室却还有其他人,不说别的,太子李亨困居东宫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有储君的名分,到时候他振臂一呼,那些对李隆基失望的文武大臣们,自然而然就会汇聚在他的麾下!”见安禄山也好,史思明也好,就连那几个亲卫,也全都不知不觉侧耳仔细倾听着自己的话,薛朝心中哂然一笑,态度却越发挥洒自如。
  “所以,不是我看轻大帅,无论打着什么旗号,大义名分你是不可能有的,而且就算消息封锁得再快,等大军一出河北,朝廷必定会派出大军前往河南河东指挥防御,而且,哥舒翰十有八九也会亲自领军上阵。好在我听说这时候,高仙芝已经出兵,河陇那边吐蕃正在侵扰,北庭那边要防御不太安分的葛逻禄,朔方则是被杨国忠死死按着。也就是说,但使一出河北,大帅要面对的绝非大唐最精锐的边镇强军,而是一堆乌合之众。纵使领兵的是哥舒翰又如何?就算是一头老掉牙的老虎率领的一百只羊,难道还能挡得住群虎带领的最凶猛的狼群?”
  这样的比方显然搔到了安禄山的痒处。他的口气明显缓和了下来:“你既是来献策,说了这么多,这策却在何处?”
  “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敢在行军布阵上指手画脚,可我却有一计,能让大帅在长安城中的那颗死棋盘活!”看到就连史思明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薛朝便用低缓的声音说道,“刘骆谷如今等于是大帅的弃子,只怕心灰意冷,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可是,若大帅能向他许诺子子孙孙的富贵,他必然肯豁出这条已经不剩几分的命,再为大帅去做一件大事!”
  史思明本能地问道:“什么大事?”
  “本朝皇族封王,最初的规矩是,发到天下各地为刺史,神龙反正之后,中宗皇帝也曾经对徐王韩王以及发还爵位的诸王如此,可李隆基自己得位不正,一心防着这些和自己同姓的宗室,渐渐就把他们全都软禁在长安,给个爵位高高供起,就连自己的子孙也一样。现如今的十六王宅中,住着多少皇子皇孙?只要一锅端了,大臣们要能够再找出一个人来放在帝位上,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简直是胆大得疯了!
  纵使是安禄山史思明这样胆大包天的,听了这铁面书生的话,亦是觉得从脚底油然而生一股凉气。足足好一会儿,安禄山这才嘿然笑道:“你究竟和大唐皇室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会献上这样的绝户计?”
  我哪有那么疯,不过是要先来一句狠的,吓吓你而已!薛朝心里这么想着,这才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两句话。
  “大帅应该听说过外头的传闻吧。人人都说,北邙山人是已故立节郡王薛崇简的后人,也就是太平公主的后裔。”
  反正都是薛氏,薛崇简的后人听说早就给安置出去了,李隆基就算满世界搜寻也找不出来!
  这样一个传闻一度在长安沸沸扬扬,安禄山当然听说过,那时候只以为是以讹传讹,置之一笑也就过去了。可如今对方用这样的口吻说出来,再联想到此人竟然撺掇了他这么一个主意,他挺直的腰杆不知不觉吃力地前倾,仿佛想要把面前这个人看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
  “就算是当年有那样的深仇大恨,你给我献这样的策,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我既然敢来,便已经置生死于度外。大帅如果认为我的主意有失天德,那么也可以退而求其次,不用如此明目张胆下手。大唐安定了这么多年,朝中君臣必定会认为大帅此次叛乱不能长久,李隆基只要轻敌亲征,大帅何愁大事不成?而若是李隆基不敢亲征,又或者被杨国忠此辈巧言说动,单单只派出一个哥舒翰来,安大帅一路用兵之际,不妨宣扬天子这些年来昏聩无德的劣迹。至于我刚刚说的合适旗号,那就更简单了,只说是杀杨国忠,拥戴太子!”
  这叫做什么?简直是釜底抽薪啊!拥戴太子这四个字说出来,应该能教各州县的抵抗更少一些吧?安禄山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出声。
  果然,薛朝又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太子李亨就死定了。只要李隆基真的再杀一个太子,说不定就会迫于大帅的口号不再立太子。到时候,这些龙子凤孙少不得会一番窝里斗,长安城人心不安。大帅只要再拿着李隆基当初逼退睿宗皇帝,不忠不孝,随即以子虚乌有的罪名废李瑛李瑶李琚三王,贬斥远方,以至于他们冤死,如今再度冤杀太子,昏聩已极,这样的昏君,又怎配为天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禄山已经大抵相信了对方。他吃力地挪动身体想要站起身,可由于实在是太胖太重,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旁边的李猪儿见机得快,慌忙跪下用头顶住安禄山的肚子,这才勉强让这位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站起身体。而安禄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即用前所未有的和蔼态度问道:“你不远千里前来为我献上良策,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史思明心下一惊,看了安禄山一眼,见其和颜悦色的表面之下,眼神中赫然流露出了几分犀利的寒光,他便明白安禄山是真的动了杀心。可下一刻,那个铁面人却像浑然未觉似的,从容自若地说道:“只恳请大帅此次揭竿而起之后,能够少造杀孽,得饶人处且饶人。”
  “少杀人?山人也太天真了,打仗怎能不死人?须知我的长子安庆宗以及留守长安的刘骆谷至今都不能离开,只要我一起事,消息传到长安,他们必死无疑!”
  见安禄山瞬间杀气腾腾,薛朝知道,这时候方才是最要紧的关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认认真真地说道:“倘使我能够保全长公子和刘骆谷二人呢?”
  仿佛是怕这样的条件仍然不足以打动安禄山,薛朝又开口说道:“除此之外,我会为大帅继续败坏李隆基和李唐皇室的名声!”
  安禄山这才想起北邙山人这个笔名如今已经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即便上了海捕文书,可就凭着从前那些风波,但凡署名这四个字的书也好,传单也好,总有人会瞅一两眼。信不信无所谓,只要有人看,这就是一大成功了。他立刻把心头那股杀机给摁了回去。
  “好!薛公子只要愿意,尽可留在此地,我会下令城中所有印书坊,全力印制!”
  见安禄山果然立刻答应了自己,薛朝哈哈大笑,慨然答应,但随即沉声说道:“李隆基以及那些龙子凤孙该死,可李唐的百姓却无辜。大帅若想要进兵迅捷,少人阻挡,祈请先期于各州县内大肆散布各种消息,尤其是天子昏聩,以及南北郊祀之地的妖异之兆。要知道,多一个人相信这些话,就多一个人相信大帅乃是奉天行事,同样就少一个人会响应官府的征召令!”
  等到左右亲随挟制了他带下去,史思明方才开口说道:“此人……大胆!”
  纵使如他们这样的凶恶野心,也不得不认为此人大胆!
  至于安禄山,则是在琢磨对方说的少造杀孽。他此次起兵虽是蓄谋已久,可严庄也好,高尚也好,其他颇有才名的幕佐也好,他此前为了保密,并未和他们商量得那么透彻,故而这些人提出的建议也不过泛泛而谈。想想河北道境内诸州还有不少有名的文官,他又不禁心头一热。
  若是能让这些人悉心来助自己,这才叫真正的何愁大事不成?看来,对河北道还是要用抚为主。
  当天夜里,范阳节度使府后院,靠近段夫人寝堂的一处院子正房大门被人匆匆推开,一个从者捧着从薛朝行囊中取来的厚厚一沓稿子匆匆出来,不多时就送到了安禄山面前。安禄山随手递给了身边的高尚和严庄,二位在河北文坛颇有名气的幕佐轮流看过之后,额头上不禁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最终,高尚儒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讷讷说道:“应该确实是北邙山人无疑。”
  “和那出塞九首的格调有些不同,但和从前那些传奇却如出一辙。”严庄也用确定的语调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见安禄山的脸色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尽管不知道顶头上司什么时候招揽到了这样的人物,可胆子极大的他还是觉得有些悚然。
  竟敢这样毁谤当今天子以及李唐皇族,简直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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