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4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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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从前,安禄山倒台就倒台,却也和李林甫无关,可现如今吉温、杨慎矜、王鉷,一个个全都死了,萧炅病得七死八活,至于李林甫从前用过的亲信党羽,也因为这些年后起之秀的崛起而让路,再要拔擢人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这次安禄山也因为杨钊的诡计而倒台,那么也就意味着,李林甫只怕是要就此下台了!
  所以,李林甫几乎是追着杨钊的脚步进了御史台。由于罗希奭乃是侍御史,执掌御史台三院中最重要的台院,李林甫又是凶威高炽的宰相,竟是无人敢拦,只有几个聪明人拔腿就去禀告御史大夫裴宽。可不巧的是,此刻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裴宽年纪老大不小,当然不会那样勤政,早已经回家去了。于是,御史台中,除却趋附杨钊,以及本就属于杨慎矜王鉷罗希奭吉温手下的这一批人,旁人唯恐殃及池鱼,干脆躲了个干净。
  一个时辰后,正在兴庆宫金花斋中看嫔妃们歌舞取乐的李隆基就被人扰了兴致。当得知杨钊擅自放了奚人进家门,而后又把人领到了御史台审问,紧跟着李林甫这个宰相竟是亲自追了过去,两边针锋相对,这位天子当下又惊讶又恼火。直到高力士小心翼翼用不偏不倚的口气解说了一下事情始末,他方才挑了挑眉。
  “这么说,这些奚人特意进京,是想要告发安禄山用诈术骗奚人上钩,而后谎报军功?”不等高力士回答,李隆基便突然冷笑道,“简直是荒谬!朕前前后后嫁了几个公主到奚族和契丹?可结果他们又回报了朕什么?就在几年前,这两只喂不熟的狼崽子更是杀了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他们若是真的忠心于大唐,怎会反复无常,时叛时降?若是因为他们这三两句话,朕便去追究安禄山,那岂不是自毁长城!”
  高力士情知安禄山是因为巴结李林甫方才有今天,一直对其人极其提防,此次终于觑着这样的天赐良机,很可能把两人一同拉下马,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准备。可李隆基的话,就犹如在绷得紧紧的皮球上狠狠戳了一针,把他那一肚子劲全都给泄了。一贯最会察言观色的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能讷讷应是,心里却是后悔非常。
  早知道那胡儿竟能博得天子如此信赖,他就应该及早下手,把当初刚刚冒头的安禄山给摁下去!现如今看来,只怕即便李林甫倒台,取而代之的杨钊也绝不好对付。如果换成精明能干,行事又有分寸的杜士仪,何至于如此?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天子变了,如若是开元之初那个励精图治的天子,怎会闹得朝中放眼看去不见正人君子,而天下更是逃户处处,百姓困苦?
  “也罢,就让杨钊和罗希奭一块去好好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再说!裴宽既然是御史大夫,那也就别闲着!”
  尽管李隆基始终觉得憨肥的安禄山是个老实人,可发过了脾气,他最终还是迸出了这样一句话。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高力士知道自己若是再多嘴徒劳无益,故而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而他一退走,李隆基便突然用力一拍掌道:“小蛮,你们也都可以出来了!好端端的非要闹出这些事让朕烦心,一个个都只知道争权夺利,就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谢小蛮诸人闻声出来,须臾便一个个妙语连珠,把话题转移到了李隆基最得意的音律上,只字不提刚刚的小插曲。当念奴奉诏而来,一曲清平调,将天子的些许烦忧全都给赶跑了之后,玉屏宫中的杨玉瑶却屏气息声,须臾便犹如泄愤似的,用力奏响了羯鼓。
  杨钊这个愚蠢的混蛋,要斗倒李林甫有的是办法,为什么非得扯上安禄山?能够有这么一个肯投效她的节度使多不容易,为什么非得把人往外推!多年前她在杜士仪面前大气不敢吭一声,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一定要让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知道,当年小看了她,实在是错得离谱!
第1065章
谁比谁更狠
  亲仁坊素来是达官显贵云集之地,早年豆卢贵妃离开大内之后,就一度出居于此,正和毕国公宅毗邻。开元之初,豆卢贵妃的一次寿辰上,嗣毕国公窦锷曾经亲自表演胡腾舞,王维和杜士仪伴奏,公孙大娘与弟子岳五娘舞剑,天子亲率宁王以下诸王,玉真公主金仙公主等出席,甚至还和宁王等兄弟合奏一曲,此为无数上了年纪的公卿贵戚津津乐道的一大盛事。
  而如今豆卢贵妃已去,窦家仍然身为天子舅家,可声势早已不如从前,而要说亲仁坊中的新贵,莫过于新近得天子赐第于此的安禄山。安禄山在升任平卢节度使后,就在长安城中道政坊置办了宅邸,可那时候他大笔钱财都花在了贿赂上司、朝廷的御史和宦官身上,再加上声名还没达到李隆基这个天子极其重视的地步,因此老宅逼仄狭窄,而如今这座宅邸,却是李隆基亲自拿出内库的钱营建的,富丽堂皇自不在话下。
  宅邸虽好,可住在这里的却只有安禄山元配康夫人以及长子安庆宗。康夫人出身昭武九姓的康族人,和开元初年起兵造反的康待宾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放在当年还算是安禄山高攀,可现如今人老色衰,她就很不受安禄山重视了。至于安庆宗这个嫡长子也是一样,他没有父亲的阴险狡诈,性子甚至有些呆木。所以,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变,母子俩全都显得手足无措。
  而安禄山从来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发妻和嫡长子身上。他这次启程回幽州之前,特地把心腹部将刘骆谷留了下来住在自己的宅邸,负责将长安城中一举一动回报范阳。除此之外,侯希逸则因为一点私事暂时请了几天假,带着一些亲兵走了一趟父亲的祖籍地。他前脚刚回长安,还未来得及启程回去,就遇到了这一突发事件。刘骆谷虽然乃是安禄山一手提拔起来的侧近,可对这种事却未免没有经验,死活硬是求着侯希逸留了下来。
  “侯将军,安大帅的军法你是知道的,万一这件事情我没办好,回头我只有提头去见了!”刘骆谷哭丧着脸求恳了一句之后,见侯希逸满脸为难,他不得不又加上了最后的杀手锏,“而且,咱们都是安大帅的心腹,倘若安大帅真的被人拉下马,咱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会儿长安城中顶用的只剩下了你我两个,为了未来的饭碗,我们一定得互相拉扯过了这一关才行!”
  这话仿佛才终于打动了侯希逸。他在挣扎了片刻后,最终长叹了一声:“好吧,你说得对,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大帅有什么万一,我们就都完了!你先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情肯定捅到陛下那里去了,我打算先厚贿高力士……”
  这话还没说完,刘骆谷就只见侯希逸哧笑了一声,顿时仿佛有些不高兴:“侯将军莫非觉得这么做不妥?”
  “如果是平时,当然没有任何不对,可你要知道,高力士看似对于陛下宠信的臣子都会锦上添花,可关键时刻他袖手旁观乃至于落井下石的时候还少吗?而且,你难道不知道,高力士与李相国面和心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帅对李相国素来颇为忌惮,就冲着大帅如今是李相国最大的一个臂助,高力士这次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雪中送炭?”
  刘骆谷能够被安禄山留下坐镇长安,当然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把高力士首先提出来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二。既然侯希逸犀利地指出这一条不可行,他反而如释重负,连忙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等到侯希逸抛出先从宫中杨淑仪处下手,然后再买通其他宦官,最后抛出那些奚人乃是刺客死士,潜入长安乃是为了图谋不轨之后,他大感知音,当下便和侯希逸彼此约定分工。
  宫中的事情,他去跑,至于御史台的门路,侯希逸去找!至于彼此这两条门路要如何打通,这却要看他们自己的本领,谁都不会把自己的底牌掀给别人去看,哪怕他们都在安禄山麾下。
  杨钊万万没想到,自己卯足了劲打算从安禄山下手掀翻李林甫,可李林甫反应激烈罗希奭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也就罢了,宫中的杨玉瑶竟然也派人警告他不要太过分,御史大夫裴宽也是一副和稀泥的样子,最关键的是天子对安禄山那种几近纵容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可即便如此,这样送上门的机会,他仍然不想就此轻易放弃,可是,当连日以来把那些奚人审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之后的一天清晨,他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的时候,得到的便是一个让他又惊又怒的消息。
  关押在由他派人严密看守,可以说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御史台大牢中的那十几个奚人,竟是一夕之间全都撞墙身亡。那样惨烈的死法,外头的看守们竟然全都没有察觉,等到发现人死了之后,已经什么都迟了。可又惊又怒的他赶到了大牢中,刚刚大发雷霆之后,一个心腹监察御史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中丞,陛下急召,说是这么简单的一桩案子这么长时间悬而不决,请中丞立刻把人全都押到御前,陛下要亲自审!”
  早不审晚不审,偏偏在人全都莫名其妙死了的节骨眼上,要亲自审,杨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内心中甚至生出了深深的恐惧。可是,他好歹也算是见过些大风大浪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快速动起了脑筋。飞快地问起这几日值守的狱卒,以及来过此地的御史都有谁之后,他便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
  快步走出大牢后,他一勾手叫了一个信得过的狱卒过来,对其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等到回了自己处理事务的宽敞直房,他又对刚刚来报信的那个监察御史面授机宜,这才匆匆赶往了宫中。他深知这是自己入仕之后的最大一道关卡,因此一到天子面前便立刻请罪,直截了当地把人死了的消息给捅了出去。
  “简直荒谬!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这些活生生的人竟然全都死了?”李隆基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可当看到杨钊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他原本怀疑杨钊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一瞬间又有些犹豫。于是,君臣二人一坐一跪,竟是久久僵持着,直到外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难得的沉寂。
  “陛下,御史台刚刚来报,大牢中的三个狱卒仰药自尽。还有监察御史赵骥,也突然服毒死了。据说,他们都曾经去看过那些奚人。”
  如果说十几个奚人的死,李隆基只是恼怒,那么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个荒谬的消息,他就简直是惊怒了。
  在这个当口,杨钊表现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演技。他惊呼一声后,在天子的炯炯目光下叫苦连天,隐隐暗示这几个死了的家伙都是李林甫的人,此前几个奚人的死,很可能就是李林甫的指使。尽管他看得出天子对此事并不怎么相信,可他只要能够勾起李隆基的这点疑忌之心就行了,并没有摆事实讲道理死缠烂打,反而满面痛悔自请其罪。
  既然杨玉瑶不让他动安禄山,那就先不动,反正他和李林甫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只要能够把李林甫彻底拉下水就好!
  亲仁坊的安禄山宅邸中,得到御史台那先后两个消息,刘骆谷亦是始料不及。
  “侯将军你说过,那些奚人一死,杨钊就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他怎敢在顷刻之间下那样的辣手,一下子用御史台中一个御史三个狱卒四条人命,硬是给李林甫狠狠泼了一盆脏水?”刘骆谷从侯希逸的沉重表情中得到了回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来咱们都小看他了,这家伙简直是又毒又狠,不但敢下手,而且还笃定不会被人抓到破绽!”
  再毒再狠,比得上安禄山一次又一次骗了奚人和契丹人来投,而后又把他们毒杀或坑杀后,砍了脑袋去换成战功?现如今安禄山的这一劣迹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再也不好使了,这位范阳兼平卢节度使方才不得不打算纠结所有兵马,对契丹和奚人来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只不过他对此实在是不大看好,若非杜士仪派人给他送了个口信,他简直想就此呆在京城不回去,免得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只不过没想到,正好撞上这么一出。
  所以,此刻面对刘骆谷的心惊胆战,他自然不会表现出这些,而是显得很是无奈:“看这样子,李相国是想躲都没法躲,这事情看来有的是麻烦了!可事到如今,能够把大帅摘出来已经很不容易,其他的我们就不要多事了!”
  想想宫中的杨玉瑶已然承诺,一定会制止杨钊清查安禄山的举动,刘骆谷心下稍安。至于杨钊的狠辣,李林甫的失算,他虽然警醒担忧,可相对那个最糟糕的结局而言,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安禄山对李林甫的忌惮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甚至在私底下曾经听安禄山说过,朝中内外这么多大臣,他真正畏惧的只有李林甫一个,至于其他诸如杜士仪王忠嗣等辈,不过是恰好有些运气和胆略罢了,不值一提。
  毕竟,那曾经是把持朝政十数年之久的宰相,别说开元以来仅此一个,就是大唐开国百多年来,如李林甫这样屹立不倒的也很少见。只不过这一次,只怕是真的西风要压倒东风了!
第1066章
杀王
  饶乐都督府西北,大洛泊。
  奚王李延宠坐在马上,眼睛却紧紧盯着远处。这种姿势他已经保持了很久,与其说是疲倦,还不如说是期盼。他是奚王李诗锁高的长子,亦是出身阿会氏。当年李鲁苏被可突于联合阿会氏以及奚族各部驱逐,丢了王位,最终导致信安王李祎北伐。就在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李诗锁高率五千余帐,将近五万人投降大唐,被封为归义州都督,从大唐手中得到了奚王册封,一度在幽州左近驻扎了很久,而他也被送到了长安作为质子。
  在大唐的那段日子,他看似坐享荣华富贵,可对于习惯了白山黑水那种自由生活的他来说,身在长安的日子分外难熬。他足足等待了六年,方才因为父亲过世,终于得以回归故土。而他在成为新任奚王之后,立刻就率领族民返回了饶乐都督府的奚族故地。深知大唐强大不可力敌,他就和契丹结成了同盟,以求自保,同时上书表达亲善之意,果然不久便蒙赐婚公主。
  李延宠久在大唐,当然知道所谓的和番公主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公主。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当年和番吐蕃的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都是真正的宗室,金城公主更是高宗李治的嫡亲孙女。而他被硬塞的那个宜芳公主杨氏,说是卫国公主和第二任驸马杨说的女儿,但他可是清清楚楚,卫国公主前脚刚刚嫁给杨说,大唐天子就赐婚给了自己杨氏女,这所谓公主之女的名头实在是可笑得很。至于契丹王李怀秀,娶的是信成公主的女儿静乐公主独孤氏,同样挂羊头卖狗头。信成公主开元二十五年才出嫁,天宝四年契丹王迎娶的时候,静乐公主独孤氏已经十四岁了,难道信成公主和独孤明还能未婚先孕?
  大唐哪里肯把真正的金枝玉叶嫁给他们这样的蕃酋,所谓的公主竟连宗室出女都算不上,简直是狗屁!
  既然瞧不起宜芳公主,再加上安禄山想要从奚人身上捞取战功,李延宠这个劳什子驸马才当了没几个月,就遭到了安禄山几次三番的坑蒙拐骗和伏击,于是,一时大怒的他便当机立断,杀了和番的宜芳公主杨氏,和同样杀妻的契丹王李怀秀结盟反唐,结果却被双双击败。大唐甚至另外册封了别部酋长代替他们,可他也好,李怀秀也好,本身实力并未大损。
  而这一次,他正是因为打探得知,安禄山打算调集范阳以及平卢两镇至少七八万兵马北伐,这才在悚然而惊下,派出了心腹死士十三人前往长安告安禄山御状。如果能够成功,那么,那个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多年的胖子就该下台了!而如果失败,那么,他也可以丢开一切侥幸,一心一意地去准备即将到来的这一战!
  “都播夫人还没到?”
  在长久的等待之后,李延宠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几个心腹大将彼此对视了一眼,却全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这样的状况,李延宠不禁恼火得很。想当初都播东迁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可谁知道对方竟然不声不响吞并了度稽部,而且还在不断吸收奚人以及契丹投奔过去的人。现如今的都播,已经拥有八千帐,族民超过八万人!而这其中,都播那位神秘俟斤竟然牢牢把控着大权,甚至连原度稽部之主吉哈默都甘愿为其附庸!
  至于那位都播夫人,据他所知,便是所谓的乌弥之女,出身突厥王族阿史那氏,至于是真是假,各种各样的传闻充斥漠北,他也不得而知哪一种才是真相。可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那就是这位都播夫人据称剑术通神,从前每逢征战都是跟随丈夫左右,一把宝剑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亡魂。他此次选在这个地方约见此女,也绝不是没有提防。可单凭契丹和奚人,抗衡那个安禄山未必没有把握,可如果大唐回头真的兴大军来攻,他总得再找个盟友。
  强如可突于,当年先败在信安王李祎手下,而后又被张守珪打得连命都丢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来了,来了!”
  李延宠顿时神情大振,他极目远眺,就只见天边烟尘滚滚,紧跟着便有一支人马由远及近地疾驰过来。为首的身披红色大氅,远远看上去仿佛是女子,部众大约五六百人,却是白色衣甲。见此情景,李延宠心中一松,他当然也怕被人算计,此次带了整整八千精兵,在他看来足以应付一切突发局面。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
  如果能够把这位乌弥之女收在私房,那么,也许他就可以借用那神乎其神的传说,扩充自己的实力,甚至据有整个白山黑水,甚至从东统西?
  这个念头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实力。可是,当眼见得这一支兵马越来越近,可却非但没有放慢速度,而且随着头前那红色大氅的人一声叱喝,竟是陡然之间再增三分速度,赫然冲阵而来的时候,他终于为之色变。他纵使再傻,也知道这会儿事机有变,慌忙高声下令准备迎战,四周围的将领们也是好一阵手忙脚乱。随着第一波稀稀落落的箭矢往敌阵之中飞去,李延宠正惊怒时,后头却又传来了一阵喧哗。
  恼羞成怒的他不禁大喝道:“才这么一丁点兵马,慌什么!”
  “大王,不好了,有敌军突袭背后!”
  这一次,李延宠方才真正觉得不好。当机立断的他立刻派了两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将到后头去指挥迎战,而自己则是率领前军当即朝着杀过来的那数百兵马杀去,满心想着先吃掉前头这些人,再去应付后头的敌人。可是,随着这小小一股兵马犹如钢针一般陡然扎了进来,他便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两军对战,本来应该是杀声震天最嘈杂的时候,可除却他们的喊杀声之外,几乎听不到敌人的任何呐喊声,只除却此起彼伏的凄厉竹哨。
  那一身红色大氅的领军主将在乱军之中随手解下了红色大氅,随即就湮没在了服色完全相同的麾下兵马之中。而且,和奚人以及契丹人常常采用的单打独斗,各自为战不同,这一支兵马彼此配合得极其默契,尽管一头扎入了人数比自己多几倍的敌军之中,可他们在每一个局部竟然都是以多打少,当最终把战阵生生凿了个对穿之后,竟是犹如聚沙成塔一般,复又集合了起来,重新再次回旋杀入敌阵。
  不过两三个回合,李延宠就知道再如此下去,这一场仗只会有胜无败。后军分兵去迎战的敌人至今还不知道来自何处,自己又被这数百兵马死死缠住,深知接下来还有一场对战安禄山的关键战事要打,他一点都不想把宝贵的战力都丢在这么一个地方,干脆下令除却围困住来敌的兵马之后,其余将卒随自己暂时后退,重整阵型。说是说得好听,他其实已经打算壮士断腕就此脱身,至少,他不想在连敌人都没弄清楚的状况下打那么一仗。
  如果甫一接敌,李延宠就留下人马缠住对方,自己抽身而退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他想要壮士断腕,壁虎断尾求生,却也得看别人是否肯放。正在鏖战之中的岳五娘一注意到大旗的动向,便运足中气高喝了一声:“李延宠死了!”
  不是李延宠败了,而是李延宠死了,这一句高喝自然引来了四周围己方兵马的连声高呼附和,却给敌人带来了极大的困扰。而李延宠面对这一场骚乱,恼羞成怒正要弹压澄清,却不防自己的后方突然射来了一支冷箭,直接扎入了他的后肩。猝不及防的他一下子跌落马背,而四周围的将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随着此起彼伏呐喊李延宠死了的声音,见地上的原主人生死不知,即便亲如心腹,面对完全一无所知的敌人,也萌生出了怯心退意。
  地上的李延宠只不过被那一箭穿透右肩,哪里就真的死了,可眼见军中骚乱,将卒们不多时就勒马四散奔逃,他不禁面如土色。好容易有几个还忠心耿耿的亲兵下马援救,他强忍痛意翻上马背后,便声音沙哑地说道:“往南边走!”
  几个亲兵也不敢问南边乃是大唐地界,这不是去送死,簇拥着李延宠便拼命往外冲杀。这一路左冲右突,等到好容易前头压力一松,最终杀出了重围之际,众人甚至还来不及庆幸,就只见面前寒光一闪,头前开路的那个亲兵竟是一下子坠落马背,紧跟着又是左右二人。眼见自己无遮无拦地处在了最前头,李延宠不禁打了个寒噤,尤其看到迎面一骑人风驰电掣而来,赫然直取自己时,他忍不住声音颤抖地叫道:“尊驾若肯刀下留人,我愿意让出奚王……”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喉咙口一阵剧痛,随即便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而来者到他身前时,顺势又是一刀,斩落了他的人头后便高高丢了出去。
  “来人,给我传李延宠首级宣示诸军,李延宠已死,降者不杀!”
  当麾下应喏而去之后,罗盈方才瞅了瞅满手的血腥,哂然一笑。
  想当初固安公主再嫁奚王李鲁苏,保住牙帐不失建下大功,可蓝田县主却被天子的荣宠给迷昏了头,竟是上奏要把自己的嫡亲女儿嫁去奚族,却不想想早年她是私自以庶出代替嫡出,想要为自己牟利。而到了现在,那些真正享尽荣华富贵的金枝玉叶不和番,却把婢妾所出的庶女一个个都送到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天子听之任之,实在是太无耻!至于这个李延宠,杀宜芳公主的时候倒是心狠手辣,可打起仗来简直是脓包!
第1067章
经略
  这一仗以有心算无心,对早在奚族内部就下过分化功夫,连李延宠身边都埋下了暗线的罗盈来说,打得绝对不算艰难,甚至及不上妻子岳五娘以身为饵,带领精挑细选出来的剑营精锐一举杀入敌阵来得风险大。所以,当余者打扫战场,招降李延宠部众的时候,夫妻俩重新一碰头,罗盈就忍不住低声说道:“以后你能不能稍稍押后一点儿,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单枪匹马冲在前头?无敌和无双可还在家里等你回来!”
  “你以为我想当这个诱饵,还不是李延宠这个混蛋本来就居心不良?总算你下手准,把人给杀了,否则若是让人跑了,我提剑追杀他三千里的时候,你就去哭吧!”
  话虽如此说,岳五娘面上却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即恨恨说道:“听说宜芳公主出嫁的时候过虚池驿,曾经在一座屏风上题了一首诗,因为她身份特殊,好事者就把诗传抄了出去。你知道,我向来最讨厌那些金枝玉叶,可她和当年的固安公主一样,实在是可怜人,尤其是那句‘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我每次一想起就觉得揪心。天子无道,边臣贪功,结果倒霉的却是弱女子,凭什么!”
  罗盈知道,岳五娘只要一提到长安城中那些权贵,就会立刻发脾气,此刻干脆也不去插嘴,一直到她在骂完李隆基和安禄山之后,又开始对卫国公主和驸马杨说这对便宜父母破口大骂,等到妻子一口气终于出完,他才赶紧拐回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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