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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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生这会儿已经将周遭所有内侍都带得远远的,因而,徐勋自然问得直截了当。朱厚照原本并不想说,见徐勋只盯着自己不放,他不禁气呼呼地说道:“没有谁建议,是朕做梦梦见父皇,父皇说希望朕建立不逊于历代祖宗的功业,所以朕才打算先去看看九边是什么情形,结果你就给朕泼这么一盆冷水!”
  “皇上这话可对刘公公提过?”见朱厚照摇头,徐勋便笑道,“若是皇上对刘公公说,只怕刘公公第一件事就是磕头劝谏,决计没有第二种可能。而且,臣只是说皇上今年不能去,又不是说日后不能去。如今已经九月,到了十月,北边滴水成冰,在这京城都尚且难以在屋外停留,更何况这九边沿线?走在外头,不说人,就连骡马也常常受不了天寒地冻……”
  朱厚照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朕不摆排场,少带几个人不就得了,那样十天后就能出发,转个把月就回来,那时候天气还没那么凉。”
  “皇上,一国天子出行,纵使人少也至少得五千扈从,而这些人的随军饮食等等,全都得事先备办,万一被什么事故堵在了路上,那时候如何是好?而且,皇上是愿意如今就这么随随便便领一群不上阵的兵走马观花看一看,还是愿意异日领着雄兵,看大军塞外厮杀?”
  “这个……”
  “皇上,您要说服群臣,说服太后让您出京,这功夫大了。与其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走这么一趟,让人在背后指摘,异日再想出去却难能,还不如等做好十全准备再行巡边之举。其一,练好兵;其二,朝政清明,您不在朝也能政令通畅;其三,近畿的匪患至少得全部消弭下去;而其四也是最要紧的,您得首先大婚,有个继承了您聪颖机敏的小太子坐镇朝中才行。”
  朱厚照听着听着,虽觉得有道理,可仍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朕还得在宫里窝多少年啊!”
  历史上大明朝前前后后那么多皇帝,除却当年的永乐皇帝之外,就只有宣宗登基之后曾经率军巡边,英宗曾经率军亲征以至于有土木堡之变,接着就是武宗朱厚照三番两次往外跑,又是带兵打仗又是南巡江南,其他皇帝都一步不曾离开过京城。此时此刻,徐勋再一次确定,朱厚照的本性就是不肯憋在皇宫里的,因而只能再次循循善诱。直到刘瑾回来,他才把这个艰难的接力棒直接塞给了刘瑾。
  果然,老太监完全没料到这一遭,等醒悟过来之后,立刻直接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劝谏了起来,甚至还搬出了一个最直接的理由——想当初王振跟着英宗亲征,京城那些他亲近的太监可是都被那些大臣们一股脑儿杀干净了!直到这时候,朱厚照那一时起意的兴头方才被压了下来。
  “早知道如此,朕还不如先大婚呢!”
  等到徐勋出宫,便是刘瑾亲自送的。心有余悸的他从徐勋口中听到之前劝阻的经过,一时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声说道:“亏你亏你,若真的是让皇上就这么做了,俺可真的是要棘手了。如今咱们立足未稳,皇上又没个后嗣,这要是有什么万一,别人可以名正言顺把所有罪过都推在咱们头上,咱们就直接找条绳子上吊得了。那些大臣无所谓,轻飘飘劝两句,或者闹大一些激怒了皇上一意孤行,等出了事之后,他们反而巴不得!皇上登基以来万事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非议!”
  自从刘健谢迁下台,韩文致仕,刘瑾和徐勋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剖心置腹地说过话。毕竟,两人如今看似声势大涨,但相比根深蒂固的文官们,仍然立足未稳,靠的是天子圣眷。因而,徐勋便笑道:“所以,遇到这种事情,咱们自然该同心协力。皇上虽是说因梦到先帝,这才生出这样的念头,可老刘你在宫里也请留心留心,万不能让人在这当口再蛊惑了皇上。”
  “俺理会得!”
  在这种问题上,刘瑾自然不会放松,打了个哈哈就答应了。及至把徐勋送到西安门,停住脚步的他拢着袖子站在那里,脸色却有几分惘然。今儿个李东阳暂且不算,他和徐勋同时想到了钱宁身上,又知道小皇帝必然会首肯,可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而之后对于小皇帝的突发奇想,两人又是异口同声一样苦苦劝谏,再放到从前,这样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更多了。
  这要是他徐勋肯倾力一心助俺老刘,那该有多好?
  刘瑾想着这念头,而上了宣武门大街会同了一干亲兵预备出城的徐勋不免同样想到,要是能和谷大用张永似的,让刘瑾仍然和自己一条心,他就真的该高枕无忧了。想归想,可瞅瞅人张居正和冯保把持朝政,张居正看似权倾天下,可相权却依旧受制于内权,他就知道这是奢望,倏忽间就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从阜成门出城之际,他就对一个马桥荐来的护卫吩咐道:“回头去一次马家,让马桥不拘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见我!”
  虽是出城,徐勋却只是到西山的左官厅打了个转,把大半护卫留在了那里,只带着曹谦和几个心腹策马循着山林小道进了一处山坳。这处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如今已经都平整了起来,过了几道关卡,一大批不穿军服袢袄的汉子正在其中奔跑腾跃,动作相较他第一次得见时已经添了几分矫捷。即便如此,仍是远远就能听到刘七那招牌大嗓门的高声喝骂。
  “这么简单都爬不上去,异日要你们爬断崖岂不是完了?”
  “没吃饭吗,赶紧给老子使劲!到了山里头这可是救命的绳子,拉不上来你们一块完蛋!”
  “跑,给老子加紧跑!山里那些响马盗其他的本事兴许稀松,可逃跑的能耐是最大的!”
  刘六却比刘七沉默得多,眼睛一直盯着四下里的情形,眼见得有一行人过来,他立时认出了打头的徐勋,立时疾步迎了上去。才刚要单膝跪下行军礼,他就觉得有人托起了自己的胳膊,一抬头便发现徐勋竟已经跃下了马来,只手扶着他,眼睛却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不错,短短一个月,就能训出这种样子,果然不愧你刘家兄弟之名!”
  这些天被困在这地方出入不得,刘六已经得了两封家书,无不是说已经安顿下来,所待极好,其中长子甚至在信中说已经进顺天府学读书,异日若是他立了功,徐勋会举荐他入国子监。对于刀头舔血一辈子,让儿子读书就是为了有个功名出去不用四处下跪的他来说,虽则家眷被人捏在手里不免让人挂心,但相较于人家能给的锦绣前程,他不得不承认这也怪不得徐勋,而自己终究还是赚了。
  “大人过奖,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挑选得好。要充作响马山匪,就得有些匪气,所以那些身上一身军营气息的人不行。他们都是些刺头,小的和老七下死力折腾过他们两回,再加上他们打不过咱兄弟,这就终于服气了。”
  “嗯,看这样子,十月中人就可以拉出去了。”
  见徐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刘六权衡良久,终究还是行了个礼,满脸诚恳地说道:“大人,恕小的多嘴,这些人虽说有些匪气,可和真正响马盗的区别还是看得出来的。要和畿南绿林的那些人抗衡容易,可若想让那些人不会因恐慌而抱成一团,恐怕还得去拉拢一批人手,两下一结盟,这声势就造起来了。如若大人不弃,小的愿意去走一趟。毕竟,张茂此前放出话来要赶咱们出霸州,大人又安置了小的两兄弟家小,咱们拉人对抗张茂,这就顺理成章了。”
  “听上去主意不错,但如此一来,你兄弟俩在地方官府的案卷上,便多了一个匪名,就是你的家眷,也要背上匪眷的名声,这话就不用再提了。”见刘六闻言一愣,面上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其他,徐勋便笑道,“你兄弟如今已经挂在刑部名下,不用再一口一个小的。收拢一批原班人马的事,你们斟酌推一个人出来,但最重要的是把这批人练好。此事我已经禀报过皇上,若是有成,你们两个的长子我可保一个监生,此外你们刘家子弟可以再得两个带刀舍人。我徐勋说话算话,只要你们用心,这些东西绝不会吝惜。”
  “卑职多谢大人!”
  战场上搏一个封妻荫子,这是多少武人最大的心愿,然而面对来去如风的蒙元鞑虏,这种功勋并不容易,而朝廷军民分际严格,军官常将军户当做奴隶使唤,刘六自然不会为了富贵荣华冒这种风险。等徐勋含笑将他扶了起来,心中滚烫的他已是完全下定了决心。
  半辈子刀头讨生活方才盼到如今的机会,豁出去拼了!
  徐勋看出刘六那热炭团似的心思,眼见刘七也疾步赶了过来行礼,他又开口问道:“你们兄弟两个既是在畿南缉盗多年,可知道响马盗中哪些豪强和白莲教有涉?”
  一听这话,刘六顿时踌躇了起来。倒是刘七没那么多思量,直截了当地说道:“自然知道,赫赫有名的大盗杨虎,便是白莲教当代圣主白瑛的半个弟子,连命都是白瑛救回来的。”
  徐勋此前已经从罗清那里听说了白莲教这一代教主白瑛的一些事,又让其去打探白瑛下落和那些教徒的情形,此时听刘七竟也直呼白瑛之名,他立时追问道:“那你们可知道白瑛下落?”
  “大人,白瑛此人素来行踪成谜极其谨慎,除非是亲近人,等闲人不知道他藏身何处。我只听说过,此人医术和当年白莲佛母唐赛儿不相上下,一身内家功夫亦是少有人能敌。要想知道他在何处,最好得从杨虎下手。”
  “既如此,不要从张茂开始,从杨虎的羽翼开始下手。他既然是畿南大盗,名声斐然,这一战得胜,名气就能立起来。这是你兄弟的第一仗,好好用心!”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470章
人心不足可补足,罚米肃贪送大贪
  都是从旧日东宫起就随侍朱厚照的太监,随着朱厚照登基,群臣们连番累牍地上书,八虎的称号不但在朝堂上深入人心,就连在民间也是广为流传。然而,相对于差事显眼体面的刘瑾张永谷大用丘聚,还有自弘治年间就一直排名居前的老高凤,罗祥魏彬马永成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虽则是朱厚照极其念旧情,一个个封赏了他们的兄弟子侄,在宫里也都各管一摊子,看似得意,可他们三个自己却实在没法满足。
  刘瑾掌司礼监,张永掌军,谷大用管西厂,丘聚管东厂,再加上如今操持皇帝大婚事宜的高凤,唯独他们仨看似左一个名义右一个名义,可根本就是空架子!所以,当马永成好容易打听到小皇帝听了刘瑾的建议要立内行厂,正打算去活动活动的时候,上头立马又是一根大棒子砸了下来——刘瑾徐勋李东阳,这一个宦官一个武官一个文官,异口同声荐了钱宁!
  “这日子没法过了!”
  宫里的眼线多,这一天马永成便邀了魏彬罗祥出宫,包下了一家常来常往的清净茶馆,点了一壶香茗就愤愤不平发起了牢骚。他这一起头,魏彬自然重重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搁,随即气咻咻地说:“可不是?皇上面前咱们三个看似说得上话,可只要老刘说一句话,徐勋说一句话,咱们就全都得靠边站!老刘当年比咱们品级还低些,徐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现在都爬到咱们头顶上去了!”
  罗祥冷哼一声,随手将一杯滚烫的茶水径直泼到了地上:“徐勋且不说,他管的是外头一摊子,这次的事情就是没他推波助澜,也轮不到咱们头上。可老刘未免太不厚道了!司礼监又不止单单一个掌印的位子,那么多秉笔太监,他硬是死死搂着一个都不让出来,除了高老凤那个老不死的,其余的秉笔现在还都空缺,听说他是拿这个当诱饵,让下头随堂们对他唯命是从。再这么下去,这宫里迟早都是他一手遮天!”
  如今大敌已除,几个人本以为接下来就该是自己的好日子,可没想到好位子一个都没轮上,心底自然是越想越是愤愤然。你一句我一句抱怨了好一会儿,罗祥又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这才缓缓说道:“要说也是咱们当初太谨慎没眼光,老刘且不去说,老谷和老张和徐勋走得多近?他们两个想当初也就和咱们差不多,可皇上登基还没多久,老刘连个内官监太监都还没挣上的时候,老谷就已经管了西厂,老张更是升了御马监太监!那小子年轻归年轻,可对人没差,你们知不知道,宣武门再往南边那块如今喧闹繁华的地,是谁的?”
  马永成和魏彬对视一眼,同时问道:“是谁的?”
  “是徐勋和老谷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大体比例我没打探出来,但约摸差不多!”见马永成和魏彬满脸错愕,罗祥方才低声说道,“想当初童家桥那儿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到处都是菜地猪圈,现如今却是大变样了。单单一个闲园,每月戏园子里头的收入就不得了,这还是他们不曾沾手那些青楼楚馆,否则进项更多。我都打听过了,老谷是被徐勋拉着入伙的,怪不得他在西厂里对下头大方得很,有这进项,他还怕没钱?”
  魏彬知道罗祥在东厂西厂锦衣卫都无甚门路,听着听着不禁有些狐疑:“老罗,这些消息应当都是捂得紧紧的,尤其是闲园,那儿文人雅士常去文会亦或是讲学,若知道有老谷的份子,只怕转瞬间就会闹腾起来,你怎么打听到的?”
  见马永成也是盯着自己,颇有些不信,罗祥顿时有些着恼,放下杯子就冷笑道:“怎么,你们还信不过我?信不过我拉倒,你就去守着司设监那些冷衙门吧!”
  “诶,老马不是好奇嘛,老罗你生个什么气!”魏彬连忙拉住了起身要走的罗祥,赔笑说道,“我就是想,老谷把西厂的人调了一小半在城南守着,显见是早有定计。只是这消息实在要紧得很,我和老马问你个出处,这总是不冤吧?”
  “就是就是,咱们这就是想要个准信。这京城里头的消息渠道都给别人把持着,我们这不是怕你被人糊弄么?”
  罗祥不太情愿地坐下了,见面前两人都放软了身段,他眯着眼睛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可知道,如今京城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显贵,最信的不是道佛,而是如今才刚兴起的一位无极圣祖?”
  “无极圣祖?”
  宦官们虽说是无根之人,可对于道佛却素来笃信。生前往佛寺道观砸下无数的钱,死后往往还要建造坟寺,为自己择定的有名僧人请封僧官,然后度自己的家奴为僧,护卫自己死后的墓地。所以,罗祥一说无极圣祖,魏马二人立时来了兴致。马永成甚至若有所思地说:“听倒是听说过,宫里也颇有几个信徒,老说什么真空,什么家乡,听着让人糊涂。”
  “不糊涂,这一门修的是来世富贵,和佛家虽有些相像,可没那么多清规戒律,而且随时随地可以修炼,不比佛家又要打坐又要念经又要吃斋又要做善事。”
  罗祥说着就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说别人,当初寿宁侯倒霉的那会儿,寿宁侯夫人就请人推过休咎,紧跟着寿宁侯就放出来了。而老张据说也悄悄让人看过,人说他是因徐而昌,赖徐而贵,你说这话准不准?如今京城里相信无极圣祖的人不计其数,据说善男信女甚至有献金箔供奉的,那位和我同姓的罗大士却坚持不收,光是这份操守就比那些佛寺道观上乘多了!他下头信徒多,所以有些消息瞒不过他,这闲园的事,就是我从他那儿打探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既是魏彬和马永成仍有些将信将疑,可已经颇来了几分兴致。等问过罗祥,得知他悄悄让人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去算过,人道是他近来会有财运,他自己亲自去见,尚未开口,对方就直呼他为贵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
  “要说起来,咱们不是商量过在皇上面前进言调边军吗?到那时候,只要有个监军的名义,这上下的好处能捞到多少?那罗大士算得不错!”
  虽则还没在朱厚照面前提过,但三人无不坚信以朱厚照对于带兵练兵的喜爱程度,此议必然会轻轻巧巧通过,因而不禁都对视笑了起来。于是,魏彬马永成便起意叫罗清来给自己瞧瞧,而罗祥则是满口答应,叫来外头守着的小厮,言语几句就打发人去了。
  三人在茶馆中没等多久,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响动。魏彬眉头大皱,站起身往店门外头一看,就只见起头被他们赶了出去的那掌柜正五体投地俯伏行礼,正诧异间,他们便发现一个鬓发银白,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老者到了门前。虽没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可乍一看去却显得极为平易近人,尤其是当魏彬瞧见人稍稍低下身子,双手将那掌柜搀扶了起来时,那掌柜赫然满脸的感激涕零,仿佛是多大恩宠似的。
  倘若今天不是魏彬亲自定的这茶馆,他几乎要以为这一幕是别人特意预备好的,这会儿却已经有些信了此人神奇。尤其是那掌柜亦步亦趋地随着罗清过来,随即亲自去备办了往日从不拿出来的珍品好茶奉上,哪怕在宫里什么好茶尝不到,三人也同时赞不绝口。
  “咱们在宫里这么久,怎就不曾喝过这样好茶?”
  那掌柜已经知道面前三个都是宫里大珰,闻言便战战兢兢地说道:“好教三位公公得知,进贡宫中的东西都是一个理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倘使这种香气太浓重的茶,万一引得皇上或者贵人们喜欢了,下次还要,来年却未必还有这样品质的东西供给。所以,历来贡品也都是取得中正平和四个字,免得宫中照此例,大人们为难。”
  三人都是人精,听听大觉有理,罗祥就又斜着脑袋问道:“你刚刚在门口迎拜又是为何?”
  “回禀公公,小可这茶馆是罗大士指点开的,如今生意兴旺,就连久病的婆娘也有钱医治,小儿更是启蒙读了书,自然感激罗大士。”
  历来传教,大多不是用撒豆成兵这样的异端邪说,就是用符水刀枪不入亦或是治百病这样的灵异传奇,因而罗祥三人本以为会听到这些,此时这一出意料,他们顿时更加诧异了起来。马永成便是大感兴趣地说:“罗大士都指点了你什么?”
  “罗大士指点的如何选地方店面,如何雇人,如何调和花果茶……”那掌柜口才极好,林林总总说了好几条,见罗清淡淡地扫了过来,他才慌忙噤若寒蝉地说,“小人去后头灶上伺候茶水,三位公公和罗大士且在这说话!”
  见罗清一个眼神便让人住了口,马永成眼神闪烁,随即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不想罗大士居然对这些俗务还有如此见识。”
  “既入我门中,当解其困厄,谈不上见识。”罗清合十念了一声,随即从容说道,“不知道三位贵人见召,有何吩咐?”
  马永成当即嘿然笑道:“你僧不僧,道不道,在京城如此招摇,就不怕人以蛊惑人心为由,抓了你下狱?”
  “小可早年间曾经出家为僧,奈何佛祖不能解小可身上苦痛,更不能解心头困厄,所以小可便在数年皈依之后离开了佛祖,云游天下寻求大道。历经几十年漂泊,这才感悟大道到了京城。至于蛊惑人心,小可传道途中已经无数次吃过这罪名,下狱也已经好几遭了,早习惯了那些人的诋毁。”说到这里,罗清便淡淡地说道,“信便信,不信便不信,一切随缘。”
  舌粲莲花的道士僧人,三人都见过不少,因而对于罗清的处之泰然,反倒让他们更信了几分。马永成索性请罗清讲了一段经,听罗清不提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只讲人世间百般苦,只讲有朝一日解脱还乡的无边安乐,自幼入宫受尽苦痛的他不知不觉便生出了共鸣来。不单单是他,就连早就听过此说的罗祥,以及乍闻此说的魏彬,也都不同程度为之动容。
  即便位高权重,思乡原本就不可避免,而那种儿时的懵懂快活,如今再富贵也不可得了!
  一番教义听得三人感受各异,而之后魏彬有意请罗清推休咎时,罗清郑重其事道出的一句刀兵不祥,提防横祸,却让他一下子变了脸色。马永成顿时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三人平日同进同出,做的事都多半一样,你说老魏提防横祸,那你上一次说老罗近日会有横财天降,那又是何道理?”
  “人不同则运不同,纵使事同也是枉然。如同大人,近日便有福延子侄之喜。”
  就这么截然不同的批言,马永成魏彬罗祥回宫之际,面色心情就全然不同。被批了会有横祸的魏彬一句话都不想说,上马出了直街就打马往前风驰电掣,后头的马永成罗祥一个不留神没叫住人,下一刻人早就没影子了。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苦笑说老魏就是这性子,一个摊手道人有旦夕祸福,心里却都不免存下了一丝犹疑。然而,等他们回到西安门,却得知魏彬并未回来,顿时都有些奇怪,可也没理论,打了个招呼就各回各的衙门。
  直到晚间,两人方才先后得到消息,道是魏彬纵马疾驰往城外去,结果因为恰逢府军前卫操练军马,他马失前蹄直接栽到了路旁沟里,所幸救得及时,也就是惊吓之外崴了脚,若再跌得狠一些,兴许连命都没了。这时候,马永成和罗祥顿时齐齐打了个激灵,随即慌忙去见魏彬。果然,两人在那里碰头一遇到人,魏彬就在那大骂罗清妖人,他们俩安慰了两句就赶紧退了出来,结果才到马永成那司设监的门口就遇着了瑞生。
  “马公公,罗公公。”
  如今瑞生日日随侍在朱厚照身边,反倒是他们八虎各自有各自的职司,不能像从前那样日日在御前伺候,因而马永成和罗祥见瑞生恭敬行礼,马永成顿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什么风把最是大忙人的小瑞公公吹到我这破衙门来了?”
  “是皇上命小的来对马公公说一声。”瑞生说着就对马永成又行了个礼说,“之前皇上答应了马公公,升您兄长马钺的官职,结果旨意下到兵部的时候却出了岔子,错写成了您的从兄马钊,兵部已经报了上来。皇上说,既然是喜事,索性双喜临门,也懒得改了,马钊实授锦衣卫百户,马钺也一样实授锦衣卫百户。”
  一听这话,别说是罗祥愣住了,就连本该大喜过望的马永成也呆在了那儿。瑞生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见两人一丝喜色都没有,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马公公罗公公,莫非这有什么不妥?此前他们都是冠带舍人,如今都升迁了,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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