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70/256

  只不知道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么胡闹,才硬生生断送了前途和性命,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三两下改好了药方,林御医就把药方递给了旁边的祝妈妈,随即一颔首算是还过了二房众人的谢意,当即提出了告辞。陈澜知道这一番耽误了人家两刻钟功夫,自是连忙亲自把人往外送。而马夫人也是坚持送一程,又冲祝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千万别把陈冰这个惹祸精放出来,免得再生什么事。
  一行人簇拥着林御医一路出了紫宁居,还没到二门,就只见一个守门的婆子一溜小跑冲了过来,还没站稳就嚷嚷道:“三小姐,外头宫里派人来了,说是请林御医赶紧回去,还有……还有,宜兴郡主也打发他送信,说是有事要见三小姐,让您随着入宫。”
  尽管她气喘吁吁,但这一番话好歹是说明白了,只不过,一众听者却是各有各的反应。林御医和陈澜这两个当事的都是大吃一惊,马夫人和那些媳妇妈妈们则是面露羡慕。陈澜偷瞟了一眼林御医,见其嘴角却微微有些抽搐,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立时联想到了坤宁宫的皇后身上。因而,当马夫人建议她回房去换一身衣裳的时候,她沉吟片刻就摇了摇头。
  “我先送了林御医到门上,看看那边是否紧急。若是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不好。”
  马夫人瞅了陈澜一眼,见其上身是黛螺色的右衽斜襟衫子,下头是丁香色的挑线裙子,花样细碎,一色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裳,心里顿时不以为然,暗想这样一套行头怎能进宫去见贵人,再说宜兴郡主召见陈澜,又怎会是为了什么要紧事。然而,等到了二门,林御医固然是匆匆上了车,来接的那年轻太监更是根本不曾在意陈澜的衣着打扮,把人请上车就立刻催促起行,不一会儿,刚刚还站满门外的军士就潮水一般退去。
  “这究竟是哪一出?”马夫人瞠目结舌的同时,心里却不禁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嫉妒,随即又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顿陈冰。要是自己的女儿聪明一点,知道和那张惠心走得近一些,这会儿怎会是长房无依无靠的陈澜被召入宫中!
  一出阳宁侯府,陈澜就觉得身下的车仿佛是一下子飞了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坐车,可侯府的轿车讲究的是一个四平八稳,最上乘的是车夫在马车两侧健步如飞那种双飞燕,越是如此,车速就越不能过快,哪里像如今这般仿佛是不管车是否会散架子,只管往前赶了再说!体会着这个时代的风驰电掣,她一面竭力稳住身子,一面寻思此次究竟是何人见召。
  那天从威国公府回来之后,她也曾经派人去见张惠心,据说宜兴郡主在宫中尚未回去过。既是连宝贝女儿都顾不上,足可见宫里的事情非比寻常,这会儿哪有功夫来见她?还有,林御医据说是专为坤宁宫皇后请脉,这会儿急急忙忙召人回去,难道是皇后有什么不妥当?
  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那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下了马车的她好容易脚踏实地站稳,略一打量就发现,这儿不是上回走过的东安门,也不是南城的长安左右门抑或大楚门,而是北安门。眼见四个年轻力壮的宦官抬了两乘青布小轿快步赶了过来,她知道这必定是早就预备好的,心里顿时一凝,再去看林御医时,就只见其也是大为意外,想来是头一回在宫中坐轿。
  果然,和先头风驰电掣的马车一样,这一次的轿子也是走得极快,陈澜原本就有些晕轿,此时更是被那一上一下的感觉颠得晕了,到了地头一下轿子就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亏是旁边早有人守候,及时搀扶了一把。此时此刻,她已经认出了这儿就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坤宁宫,即便有些心理准备,但当那个宫女搀扶着自己进了当时曾经呆过的东披檐清暇居时,她却生出了更大的忐忑,连送上来的茶水也只是略沾了沾唇而已。
  等了许久,就在陈澜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僵的时候,此前曾经见过一回的叶尚仪终于款款出现在了她的跟前:“三小姐,请跟奴婢去游艺斋,宜兴郡主已经到了。”
  游艺斋乃是坤宁门侧翼与御花园相接的廊庑,一溜三间房,此时,廊下站着好几位宫女,却不是宫中常见式样的宫裙宫袄,却是一色的紧身衣裳,腰佩长剑,看着异常威武。陈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穿戴,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可是等进了游艺斋看到站在那儿的宜兴郡主,她方才心中惊叹。
  大红盘领窄袖袍子,满头秀发用网巾盘起,一如男儿,脚下踏着乌皮靴,腰中是一根琥珀金束带,一把长剑用搭扣随意地扣在腰间,再加上那凛冽的眼神,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人什么叫做英姿飒爽。只当宜兴郡主笑着点点头的时候,她方才醒觉过来上前行礼。
  “不用这么多礼。”宜兴郡主一把搀扶起了陈澜,随即轻描淡写地说,“你预备一下,待会皇上要见你。”
  
  
  第167章
郡主提点,御前对答
  皇帝召见!
  尽管曾经在坤宁宫见过皇后,但那时候毕竟有众多人在场,她只需不让自己成为目光的焦点,表现得宜即可。然而,此时此刻奉诏入宫的只有她一个,即便宜兴郡主兴许会陪着,大部分压力也得她本人承受,更何况极可能是皇帝只见她一人。她在此之前满心只想着是皇后兴许身体有碍,哪里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宜兴郡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澜的表情,见她先是脸色发白,随即一双手就暗自拢在了袖子里,不用说必也是因心情紧张而绞在了一块,不禁微微一笑。乍然听说要见一国天子,就是寻常朝臣也会紧张得难以自已,更何况陈澜不管是怎样的少年老成,不管是怎样的坚毅果决,毕竟是还不到十五的年轻姑娘,如今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不用紧张。之所以假托我的名义把你召入宫来,也是不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免得给你惹来太多的麻烦。”她先是解释了一句,见陈澜似乎面色缓和了一些,口气更温和了些,“皇后赐你玉虎,一来是你救过周王,二来也是酬你之前在安园时的措置得宜,只不知道你竟是和先头皇后所出的庆成公主是同月生,于是后来贤妃替诸王选妃时,少不得为你说了几句话,再加上你又因你家老太太的事情求上了我,皇后才真正留心了你。总而言之,待会你在御前只需摆出平常心,千万别惊慌就行了。”
  这一番话透露了太多信息,因而站在这游艺斋之中,陈澜几乎是飞速转动着脑筋,紧张地消化着这其中的暗示和提点。好半晌,她才记起自己的失礼,连忙屈膝谢过,可紧跟着宜兴郡主仿佛是漫不经心说出的两句话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日多亏了你使计拖着那些夫人小姐留在了威国公府,再加上前头有威国公世子留着那几家信使,所以一时间倒是有好几家原本已经卷进去的人一时退缩没敢轻举妄动,只有梁家是狗急跳墙。今天锦衣卫已经拿了梁都督下狱,京师恐怕还得乱上几日,但不少人家毕竟是上书连连请罪,相较起原本的大动干戈,这结果总算是要好得多了。”
  那时候宜兴郡主让自己使计把那些夫人小姐拖延到申末,果然是为了让这些人家投鼠忌器!陈澜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想要苦笑,可嘴角偏生已经僵住了。
  “郡主,皇上召见阳宁侯府三小姐。”
  听到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宜兴郡主立时将打趣咽了回去。很快,两扇门就被人推开,进来了两个身穿杂色盘领衫的小火者。两人毕恭毕敬地向宜兴郡主磕了头,随即就垂手退到了一旁,而陈澜看了一眼宜兴郡主,见其微微颔首,定了定神就稳步出了屋子。
  到了外头,两个小火者就迅速跟了出来,一个在前头引路,一个在后头跟着,走在他们中间的陈澜只能耐住那个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跟着他们两人穿过回廊。等到沿那条有几分熟悉的路进了坤宁宫东暖阁,尽管由于在汉白玉台阶上走了好一阵,背心已经微汗,但她的心情总算是调整了过来,只仍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在东暖阁外等候片刻,就有一个服色不同的宦官出来,打起帘子让她入内。进了屋子,她不敢左顾右盼,以最快速度打量了一眼房内情形,立时发现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立在书架前,身上只是一件看似寻常的紫檀色袍子。因其他人都是内使服色,她定了定神便走到屋子中间行礼参拜。
  “平身吧,此番你也算是功臣。”
  听到这功臣两个字,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轻轻碰头道:“臣女只是依宜兴郡主吩咐行事,绝不敢当功臣二字。”
  “九妹只是吩咐你拖延,可没来得及吩咐你如何拖延,你就不用一味谦逊了。阳宁侯乃是功臣世家,所以朕夺了你二叔的爵,也因为你三叔有功还了爵,又因为你在晋王府的临危不乱而发还了长房田庄。只你在安园不但能够舍大利安抚佃户,却又将功归于上,着实让人另眼看待,也难怪你家祖母能够那样信赖你。”
  皇帝徐徐转过身来,见陈澜依旧没有起身,只看那模样仿佛是吓着了,这才笑道:“平身吧,难道九妹对你说,朕会吃人不成?”
  尽管这话带着几分打趣,但天子无戏言,陈澜也不好再捱着,只好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她总算是跟着那位周姑姑学过礼仪,这一番行止并未有差错,然而垂手而立看着脚尖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愉快,再加上刚刚因紧张,刚刚跪下时用力过度的膝盖脖子肩膀都有些隐隐酸痛。
  “抬起头来。”
  闻听此言,陈澜再次暗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就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案桌后端坐的皇帝。尽管她立时稍稍下垂了一些目光,但这并不妨碍她端详这位壮年天子——据说朝中部阁高官动辄六七十,从这意义上来说,刚过五旬的天子确实正当壮年。大约是因为劳心劳力,皇帝的两鬓有些斑白,就这么坐着并没有太逼人的气势,眉眼间甚至还流露出了疲倦之色,可那目光却带着极其深刻的审视意味。
  “之前皇后在坤宁宫召见之后,送你出去在西苑遇到人的事情,为何不对夏河直言?”
  这个异常开门见山的问题问得陈澜一呆,旋即她就立时低下头去,沉声答道:“回禀皇上,臣女乃是外臣之女,蒙恩召见赐轿回还,其时除却抬轿内使并无旁人,所遇之人无可佐证,此其一也。当是时臣女并不识其人真实身份,若有污蔑其罪大也,此其二。若其人只因醉言狂纵,亦或是为人欺哄做下错事,臣女这一诉兴许便会将小事变大,此其三。臣女一弱质女流,鲜少出门,只需自律,则那时之后事情总该消了。”
  这一二三条俱是条理分明,皇帝听得眉头舒展,不禁微微颔首。只刚刚让陈澜抬起头时,他已是觉得,她那容貌虽说出色,但眉宇间那股从容沉稳更是让人欣悦,更重要的是,皇后多年来也见过不少人,其中绝非只有陈澜这一个与庆成公主同年同月生的,偏生那次见了好几个人,却能对这么一个留心,足可见是有缘。
  若是他那个女儿能平安长大,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陈澜看不出皇帝的脸色渐渐柔和,但能够察觉到自己这番回答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心里自也松了一口气。在这儿告上淮王一状狠的自然容易,可人家是父子君臣,皇帝有可能因为此次吴王谋逆而迁怒淮王,但更有可能因为一个儿子不争气,而对其他儿子生出怜惜,这都是没准的。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若因为皇帝几句称赞就得意忘形,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听说,你为幼弟谋了韩明益教授经史,又想请九妹教其射艺?你这个长姊倒是尽职尽责,满京城的官宦子弟,哪怕父祖再有权势,只怕也难能在文武上头寻着这样的师长。如此殚精竭虑,是想要夺回你父亲丢了的爵位?”
  这个问题比刚刚更犀利直接,然而,对于陈澜来说,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对于父亲陈玮都并没有太多印象,唯有陈衍因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再加上小家伙的懂事体贴,姐弟之间的感情绝不逊色于原主。因而,她只是斟酌片刻,就抬起了头来。
  “皇上,子不言父过,然先父当年先失勋卫,再失爵位,临去前曾执臣女姐弟之手痛陈大悔。有道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臣女为长姊,和幼弟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虽有祖母,祖母却是三房之长,不能时时照拂,臣女自当竭力促幼弟成才。谋韩先生教授经史,为使幼弟通晓大义,明古今辩是非。请宜兴郡主教授射艺,为使幼弟通习弓马,不做出入必依车轿的纨绔。至于爵位归属,三叔有功于国,赏功自当承爵,臣女虽女流,却只会促幼弟直中成才,绝不曲中求爵。”
  这一番话尽管四平八稳,但陈澜言谈之间目光丝毫不曾有任何犹疑,一直自始至终地稳定有神,因而皇帝对其的大胆更生出了几分嘉许。将来如何,他的心中早有定计,因而,对比那些饱食终日的勋贵子弟,那些尸位素餐的勋臣贵戚,他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丫头的心计反而更可爱些,于是在随便又问了几句之后,就开口令人唤了夏太监进来。
  “带她出去,去请九妹来,让她领着见一见皇后。”
  夏太监闻言愕然,侧头偷瞟了陈澜一眼,方才慌忙应是,又朝陈澜做了一个虚手请的姿势。待到出了东暖阁,到了外头回廊,他就站住了,却是笑着说道:“三小姐真是好胆色,在御前竟能这样侃侃而谈。刚刚屋子里太闷,外头也热,你不用再特意跑一趟了,在这儿略站着吹吹风,咱家亲自去寻宜兴郡主。这地方没人敢乱闯,你尽情松几口气吧。”
  陈澜和夏太监打过好几回交道,情知这位内宦还算是容易打交道的,连忙答应了。及至夏太监留下两个内侍在旁边陪着,自己则是带着另两人匆匆走了,她这才稍稍调整了一下站姿,心里却知道自己压根谈不上什么胆色,这会儿背上的衣裳只怕完全湿透了。
  所幸她为了舒适,不用那些光滑的绸缎做中衣,而是选了最为吸汗的尤墩布,否则这时候只怕后头汗渍便要渗出内衫了!天子之威,不在于言谈举止,而是在于其谈笑间便能决人命运生死的至高权柄!
  
  
  第168章
为孙除障碍,倏尔定婚约
  阳宁侯府蓼香院,正房东次间。
  尽管汝宁伯夫人满脸笑容,陪坐在一旁的马夫人也妙语连珠,但炕上歪着的朱氏却压根没心情听她们说什么。倘若如今还是她身体康健那会儿,怕是早就端茶送客了。然而,眼下她只得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满心都惦记着去了宫中的陈澜。
  林御医匆匆忙忙被召回去了,大约是因为皇后的病情,那宜兴郡主找了陈澜去干什么?那天马夫人回来之后就提到过,说是宜兴郡主走后,陈澜在威国公府提议什么曲水流觞,结果一大堆夫人小姐足足拖到了申末,恰好那段时间外头就是大乱,而报信的却被威国公世子给拖住了,这应当不是纯粹的巧合。只陈澜对于这些就不肯多说,兴许是宜兴郡主的吩咐,照此看来,这一趟入宫应该是无碍的,可怕就怕万一……
  “今日一早,礼部就派了人来,又要过了我家芊儿的庚帖,宫中也派来了两位妈妈,芊儿是忙碌得了不得。”汝宁伯夫人一边说一边查看着朱氏的脸色——这要是没有早上这一遭,家里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哪曾想转眼间就有这样的变化——见朱氏没多大反应,她想起传言中阳宁侯府的丰厚身家,还有朱氏对孙女的偏爱,于是索性轻咳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只芊儿毕竟是妹妹,她哥哥的婚事总不能一直拖着,所以我想……”
  马夫人听着听着已是怦然心动,可眼见朱氏眼睛半开半阖,仿佛并不在意,顿时暗自发急。此时汝宁伯夫人还未说完,她就抢着说道:“老太太,咱们府里和汝宁伯府早年便是通家之好,如今两边儿女都大了,结个姻亲也是……”
  就只见朱氏眼睛突然一睁,那目光就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扎在了她的脸上。尽管马夫人此前就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如今的老太太不过是没牙的老虎,可被那骇人的眼神一瞪,她仍是心神受制,接下来的半截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恰在这时候,外头玉芍竟是来不及通报就匆忙冲进了屋子,屈膝一福就急忙走到了炕前。
  “老太太,宫中又派人来了。”
  这一回,朱氏一下子推开引枕,奇迹般地坐得笔直。玉芍也不敢耽搁,又开口说道:“那位公公急急忙忙捎了个信就回去了,说是宜兴郡主的吩咐,留咱家三小姐在宫中小住几日。”
  别说是郡主,就是等闲嫔妃,也绝没有把自家亲戚晚辈留在宫中住的,因而此话一出,别说是朱氏大吃一惊,就连一旁的马夫人和汝宁伯夫人亦是震动非小。只那传话的人已经走了,众人也寻不到人探问,面面相觑了一会,马夫人就干笑了一声。
  “郡主对三丫头实在是好,竟然把人留在了宫里,莫非是打算认个干女儿?”
  这话本是说笑,可屋内却没一个人搭腔的。朱氏若有所思地沉吟,汝宁伯夫人也在绞尽脑汁思量这背后的意思,哪怕是原本在屋里的绿萼和刚刚进来报信的玉芍,也都在冥思苦想,至于郑妈妈就更不用说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怅惘,遥想当年太后还在,也不曾把韩国公夫人留在宫中住几日。好一阵子,朱氏才示意绿萼取了纸板上来,用笔随意写了几个字,就递给了郑妈妈。
  郑妈妈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倏然一变,又瞅了瞅朱氏,见其面沉如水,这才转向了马夫人和汝宁伯夫人:“老太太说了,咱们家和汝宁伯府原是世交,如今汝宁伯夫人要为世子结姻亲,她自然也是乐意的。如今贵府四小姐的事情就要定了,世子年长,自当先定下,咱们家其实也一样。二小姐最长,打小就常在老太太跟前,容貌性子夫人都是见过的。”
  自打前次坤宁宫召见没有自己的女儿陈冰,马夫人就知道,女儿做王妃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眼见丈夫又是颓然不振又是纵欲伤身,总之没个节制,复爵几乎是遥遥无期,她自是唯有指望给女儿结一门好亲,瞅来瞅去,主动登门的汝宁伯夫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可偏生人家瞧中的仿佛是陈澜,她只得百般示好争取,可汝宁伯夫人对她颇为冷淡,万不料老太太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是这样一番话!
  马夫人没想到,汝宁伯夫人更没想到,眼见朱氏又低头写字,她不得不斟酌着语气开口说道:“贵府几位小姐我自然都见过,只二小姐性子更张扬,三小姐只怕更合适些。”
  郑妈妈此时又接着了绿萼递过来的一张纸,只一看就恍然大悟,因笑道:“汝宁伯夫人话说得不错,只我家二小姐那都是真性情,若是许配了人家,自然也会以礼侍奉丈夫舅姑。况且,都是老太太跟前的孙女,老太太看着都是一样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老太太疼爱孙女?这二小姐出嫁,嫁妆除却二老爷二夫人那边预备,老太太少不得也要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
  如果说朱氏刚刚把陈冰许配给汝宁伯世子,马夫人就已经喜出望外,那么,此时郑妈妈更是说老太太还会帮忙置办嫁妆,那股抑制不住的狂喜险些就把马夫人的心里全塞满了。而汝宁伯夫人吃惊之余,一时又想起了陈澜要在宫中小住几日,保不准也早就被皇家看中了,一时就有些犹豫。
  汝宁伯府的家底子已经很薄了,靠上一位皇子固然是好,可总得有相应的陪送出去。京城的勋臣贵戚中,大多是面子光鲜家底寻常,唯独阳宁侯府因为朱氏多年经营,可说是京城最富的一家。她求娶陈澜也就是因为这位得老太太宠爱,但老太太既然也肯为陈冰置办嫁妆,又已经开了这个口,她最后终于决定顺水推舟。
  “老太太既有这般意思,那咱们便尽快合一合孩子们的庚帖吧。”
  等到送走了汝宁伯夫人,马夫人的脸上已经是笑开了花。她本想先回紫宁居去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可才从二门口上了夹道,早有媳妇等在那儿,说是请她先回蓼香院。马夫人生怕事情有什么变化,自是慌忙赶了过去,可一进屋坐下,郑妈妈开口说的那句话就让她险些忍不住跳了起来。
  “什么,老太太打算答应苏家那桩婚事?四丫头虽然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和老爷的女儿,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
  “二夫人!”郑妈妈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见马夫人的话头戛然而止,这才一字一句地说,“二小姐才得了这样的好亲,四小姐这门亲事也未必见得糟糕!这苏家如今好歹也出了一位进士,别说是配咱们家庶出的小姐,就是嫡出,也有人家是愿意的。四小姐过门就有诰命,再熬上十几年,指不定就有几品的前程,又不曾委屈了她!”
  此时此刻,马夫人顿时哑口无言。她自不是真的心疼庶女,要是苏仪此次会试落榜也就算了,可人确实是中了进士,只名次不那么好看而已。三甲榜下即用,大约是分到各县去做知县的,好歹也是父母官,说出去也不埋汰人。因而,她嘀嘀咕咕又说了一通,无非是家里那么多姑娘,为什么偏是自己的女儿,但当朱氏又在纸板上写了几个字,她立时止口不言了。
  等到马夫人面上气鼓鼓的,心里却乐开了花似的离开,郑妈妈这才到炕沿上头屈一条腿跪下,不无忧虑地说:“老太太,二小姐四小姐的嫁妆全都是您的体己拿出来,看二夫人刚刚那模样,就差没得意地笑起来,这也太便宜他们,太委屈您了。而且,苏家原本要的是咱们家的嫡女,就怕到时候不肯。”
  朱氏默默舒了一口气,却没有接郑妈妈的话茬。苏家所谓的要嫡女,婚约凭证却只有那一块玉,不过是图着侯府的后援财力罢了,如今中了三甲就更没多大底气了,只看把苏婉儿撂在侯府不管不顾就知道。只要预备个一两万的陪嫁,那边必然没有任何不愿意的。至于陈冰……汝宁伯府那边兴许真的会起来,可绝不值得为此赔上一个陈澜,横竖老二媳妇愿意,汝宁伯夫人明摆着也是求财的,那桩婚事倒是成全了两个人。
  不过就是钱而已,她如今唯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苏婉儿……
  郑妈妈见朱氏不答话,知道有些东西老太太写在纸上未必方便,也只得讪讪地坐在那里不言声。然而,紧跟着当她听到那含糊不清的几个字时,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
  “苏婉儿……晋王府……”
  “老太太!”郑妈妈一个激灵回过神,竟是顾不得尊卑,上前一把按住了朱氏的肩膀,“老太太,您能开口说话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70/25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