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4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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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盛气而来,仓皇而走
  有道是宰相门前五品官,说的便是这达官显贵家的豪奴一流。英国公张辅和张輗张軏兄弟既然有收留自净奴看守庄子以及种田的,别家又怎么可能没有劣迹,而作为揭出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越王,又怎么可能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随着头一件事被揭出来,皇帝下令彻查,又褒扬了那三个解下状纸的御史,一时间原先尚有顾忌的其他言官们立刻振奋了精神。只要肯用心,这等事情又有什么挖不出来的?藩王权贵端坐府中,下头有的是人来回奔走,一时间,什么霸人田产谋人店铺甚至于逼奸不遂致人于死的,好些豪奴的行径被揭了出来。
  只当更多有关各府豪奴乃至于清贵子侄欺凌平民的案卷被揭出来的时候,那些原本满怀着一腔热血的年轻言官们也渐渐陷入了沉默。官场上的交情盘根错节,一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拐了一大圈往往会与自己有关,而一个看上去恶贯满盈的家伙,到头来却可能是门师子侄亦或是亲戚的家人,于是,一度掀起一股大波澜的都察院渐渐平静了下来。
  都察院是平静了,但这场弹劾风暴的余波却仍在继续。英国公张辅及张輗张軏三兄弟收留的自净奴被清查了出来,张辅领头上书请罪,把两个兄弟的责任也揽在了自己身上,到头来不过是申饬了两句,某个御史危言耸听的所谓收留阉奴意图不轨之类的话并没有人听,只苦了那些进宫梦彻底破碎,还不得不编戍边疆的自净奴。事后才没过几天,朝中便有明旨,调张軏任云南都指挥使司任都指挥佥事,调张輗于陕西都指挥使司任都指挥同知。
  虽说这不算是黜降,可两人都是河间王张玉嫡支,又是英国公张辅的弟弟,一个被远远发落到了云南,一个被黜降到了陕西,这处置不可谓不重。毕竟,不过是属下管事“误收留”了自净奴,并不是本身有什么大差池,比起越王府豪奴致人死种种事由要轻微得多了。
  旨意一下,震动的不单单是朝中,张輗和张軏自然是怒不可挡。平常往来得并不多的兄弟俩碰了一下头,两相一印证,就得出了他们的结论来。张輗对朝堂大事素来就是一知半解,因而分析解释的自然是张軏。在他看来,若不是为了那个本家侄儿张越能执掌兵部,张辅不会丢掉中军都督府都督这个职位,没了兵权。而即便如此,皇帝还要频频敲打,自然是为了不让张家人能够坐大。于是,兄弟俩喝了三杯壮胆子,让人打听好了消息,一得知这天傍晚张越散衙就去了铁狮子胡同的英国公园,两人立刻带了几个家丁,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时值初夏,太阳落山晚,已经是酉正一刻,西边却还能看到红艳艳的日头。几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下抵达了英国公园门口。瞧见两个门房迎了上来,一骑当先的张軏也不理会,挥舞马鞭把人驱赶开来之后,就和张輗径直从西角门冲了进去。他们两个可以这般肆无忌惮,那跟着的亲随护卫就不敢这么嚣张了,一个个慌忙跳下了马。有的上前扶起跌倒在地的门房,有的则是慌忙对人通报,但已经是晚了,张輗张軏兄弟已经是纵马消失在了园中。
  虽说是盛怒而来,但张輗和张軏毕竟还是害怕张辅那冷脸,因而骑马转过夹道,到了一扇角门边上,就都下了马来,也不理会那个迎上前来屈膝行礼的媳妇,气咻咻地进了门去。才走没多远,张輗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呼唤,扭头见是荣善,他立时拉住了张軏,兄弟俩遂神情不善地等在了那儿。
  “二老爷,三老爷……”荣善已经是一大把年纪,这会儿得着讯息就一溜小跑冲了过来,着实是累得不轻,即便如此,他仍是礼数周全见过了两人,这才喘着粗气说道,“老爷正和越少爷在书房中商量事情,若是二老爷三老爷有事,小的立刻叫人去通报一声。”
  “在书房?正好,我还正愁找不到人呢!”张軏嘿嘿笑了一声,再也不理会荣善,拉上张輗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见着这光景,荣善大吃一惊,只一思量就猜到了两人这回来怕不是兴师问罪。可是,这会儿要上前阻拦已经是来不及,况且那两位主儿从小就是恃强斗狠的,下人一个不好则是动辄打骂,他总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在原地想了一会,他一把抓过背后的一个小厮,沉声吩咐其抄小道过去先报个信,旋即就急匆匆地往另一边去。
  当务之急,也只能先去把夫人请过来,毕竟是长嫂,兴许能弹压得住。
  书房中的张越正在和张辅商讨军户事宜,就只听外头一阵喧哗。颇感愕然的张越上前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小厮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随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越少爷,不好了,二老爷和三老爷……”
  话还没说完,张越就只见两个人影气势汹汹地进来,正是张輗张軏。头前的张輗甚至二话不说一脚就朝那小厮踹了过去。所幸他眼疾手快,一把拽着人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躲开了那一击。见此情形,已经是站起身的张辅顿时大怒,当即厉声训斥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张軏把余怒未消的张輗拉了回来,又冷笑道,“大哥,你这个英国公可以安心起园子,养花种草调教儿女,我们两个却一个要去云南那种满是瘴气的地方,一个要去陕西吃沙子,就是为了给这个小子让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张軏平日里见张辅发怒便消停了,可今天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因而分毫不退,竟是又上前一步指着张越的鼻子说:“我胡说?咱们张家是什么样的门庭?父亲是河间王,上头三代全都封了公,为得着因为收容几个自净奴的事打发咱们哥俩去那么远的地方!大哥,你是国公,是你立下了功劳得了爵位,可你什么时候庇护过我们这两个弟弟?你一心一意只知道栽培张越,可他帮了你什么?为了给他让路,你连中军都督府的都督都不做了,连兵权也不要了,可就是这样,依旧还是有人要寻你的不是,寻我们的不是!”
  饶是张辅在将士面前素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筑京观杀将立军法,纵使面前溅血也是面不改色,此时却被气得脸色发青。见张越要说话,他一个眼神将其制止,又挥手赶了那个小厮出去,待到大门关上,他这才冷冷看着面前两个份属血缘至亲的弟弟。
  “说完了没有?”
  见张軏恨恨住口,他又看着张輗。后者却是没有张軏那么大的胆子,被那冷冰冰的目光一扫,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这时候,张辅方才淡淡地说道:“既是你们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天我就教教你们,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让路,什么是退路!”
  “你们说我是为了张越,方才辞了中军都督府的都督,没错,这是一个缘由,但你们别忘了,我在军中多年,曾经统帅过大军南征,也曾经管带右掖从太宗皇帝北征,经我的手提拔上来的军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如今大多数都是三四品的高官!再加上父亲当初在军中的威信,说那些五六品的世袭军官有三分之一出自咱们家也不为过!久握兵权,危机不可测,这道理你们两个四十开外的人居然不明白?”
  见张輗还有些茫然,张軏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他又冷笑道:“还有,人贵有自知之明,就凭你们还有家里斌哥瑾哥那几个的德行,在朝堂上说一百句话,可有越哥说一句话管用?我栽培他,那也要他值得栽培,你们家里那几个孩子,我不曾替他们延请过老师,不曾让家将去教导他们武艺,不曾给他们安排好军中的路子?可他们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个在我病了的时候白日宣淫,结果让太宗皇帝一顿板子险些打死,一个成日里无所事事,倒是会和那些勋贵子弟一块斗鸡遛狗!张家要是靠他们这样儿的,那家名早就毁了!”
  “还有,你们刚刚说,为着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打发你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好,那我就告诉你们那些被按下的小事!老二,你家里的第五房姨娘是哪里来的?一个世袭百户的妻子,你竟然用了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弄了来放在家里,你以为锦衣卫和言官们都是瞎子?还有,斌哥名下的五十顷田是怎么回事?你在通州接连置的三处房产,钱是哪里来的,你替人往顺天府关说人情,顺天府尹不得不照办,这事情有是没有……”
  张辅一口气说了十几桩事情,张輗最初还撑得住,可到后头几桩的时候,他就吃不消了,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着拉他一块来的张軏。可听到刚刚那番话,张軏也是心里直打鼓。果然,张辅训斥完了张輗,旋即便扭头看着他,那语气竟是比之前更加严峻。
  “还有你!老二不过是贪得无厌糊涂透顶,你呢,心比天高,却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早先到汉藩去传旨的那一遭,被汉世子算计,染指了王妃的表妹,可是有的?后来以为这事情瞒过去了,于是和李茂芳有些不清不楚的勾连,可是有的?还有,这次居然听越王的算计越哥,真是亏你做得出来,你以为人家是好心不成!”
  和训斥张輗的那些事情相比,这些事情却是涉及重罪,因而张軏固然是浑身冰冷,就连张輗也不知不觉地往旁边退了两步,竭力拉开自己和这位兄弟的距离。眼见此时的情形有些僵,一直没开腔的张越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声。
  “輗二叔,軏三叔,我不妨说一句实话,此次你二人的任命虽说是兵部推举,我也回避了,但按照许侍郎的本意,并不是让你们去云南和陕西。当初选定的地方是南直隶和河南,一个靠近南京,一个离开封老家不远,但题奏送上去之后,是皇上亲自改的地方。”
  果然,此话一出,刚刚对他开口说话还皱起眉头的张輗一下子呆住了,张軏更是想到了某种让人心悸的可能,竟是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了椅子上。眼见这般情形,张越便叹了一口气说:“如若你们不信,尽可从中官处打听消息。不过我之前得到的皇上朱批,倒是可以给你们瞧一眼。”
  张越转身从张辅那书桌上取来了一本折子,又递给了张輗张軏两人。他这般坦然,兄弟俩就有些迟疑了,最后还是张輗按捺不住,接过来展开到最后一瞧,果然是看见了那鲜红的朱批,那字迹赫然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当看到上头竟是说他们俩“将门之后,名不副实,若不加以训导,他日必有辱家名”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清楚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当今天子……可不是平民百姓想象中的那么宽容!否则,汉藩之乱也不会牵连到那许多人被处死被黜落被编戍,此次晋王之事亦是不会有处死的流言散布开来!
  盛气而来的张輗张軏在书房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狼狈告辞离去,张辅在那边扮黑脸,而张越作为晚辈,则是在一旁扮白脸,又向两人许了些好处,因而两人离开的时候怨气也差不多消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惊悸。这倒是让闻讯赶来的王夫人有些意外,进屋之后问过果真无事,她方才如释重负地离开,又令人捎信给前院的荣善,让其不必担忧。
  碍事的人总算走了,张越顿时松了一口大气,而张辅则是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又回了位子上坐下,又叹道:“你想得比我周到,我从前只是想一味让他们走正路,却没想到人不是贪名就是贪利,他们没了正当途径,少不得走歪路子。你既然能带挈他们多些银钱,他们便能把那芥蒂抛开……至少是暂时抛开。不说这些了,总之他俩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你也能放下一桩心事,毕竟,这两个长辈可不好办。”
  张越看着露出笑意的张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才轻轻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这次多亏了您,否则他们若是真的寻上家里去,我就招架不住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金枝玉叶
  弘文阁经筵至今为止已经开了四次,但直到四月十五为止,尽管有好几位官员因为建言而受了提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而简在帝心,可归根结底,终究是没有讨论出一个结论来。可四月十五这一日,当乱哄哄的一番议论到了尾声的时候,从来都只是默默作壁上观的大佬们仍然仿佛一个个菩萨一般,或赞许或欣赏或厌烦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刚刚还侃侃而谈,这会儿却齐齐闭上了嘴的朝臣们。可出乎意料的是,只是在一次经筵之后赋诗一首赐群臣的朱瞻基,竟没有由得太监高声结束此次经筵,而是站起身来。
  “下一次弘文阁经筵之后的议题是赋役和军户,诸卿回去之后,可以告诉同僚,好好地想一想。我朝赋役原是定的轻省,但如今多年过去,欠赋的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逃避差役,每年户籍黄册上流失的人户动辄数以千计,而江南湖广一带,隐户尤多。而诸如船户等他户,常以解物送京为苦。至于军户,民皆言军户乃是贱役,由是军户流失亦多,兵部武库司勾补军户,常常是勾无可勾。而九边以军户屯田,以至于鞑虏犯边动辄死伤甚多,便是因为心思全都在军田上……”
  皇帝洋洋洒洒说了一盏茶功夫,但下头听的人虽仔细,心中却无不犯嘀咕。这前头的三件事呢?是究竟搁置下去暂且不提,还是已经有了决断?话说回来,前些时候都察院御史们沸沸扬扬的上奏风波,也有不少是涉及此事的,究竟是怎么个结局?可是,一双双眼睛看来看去,终究是一个老成的翰林侍读学士待皇帝说完示意的时候,出列躬下身去。
  “皇上,那此前所议三事……”
  “此前所议三事,到今日为止。下次经筵,朕会宣布相应事宜。”
  这便是尘埃落定的意思了。一时间,群臣自是不敢追问,只见着部阁大臣又是留了下来时,好些人都投过去了殷羡的一眼。只是,刚刚从南京赶过来的户部尚书黄福虽是填补了一个尚书的空缺,但六部之中,刑部、工部、兵部的掌印堂上官依旧是空着。自永乐以来,朝政日趋稳固,六部尚书几乎是不曾动过,倒是侍郎偶尔会有变动,再没有此次这般空缺人的情形。只虽是巴望着位子,可先头兵部一个右侍郎人选就用了好几个月方才决定,众人自也是不敢用太过激烈的手段。
  而翰林们则是想着杨溥到现在还未挂上大学士的头衔,对于入阁的期冀就更低了。几位阁老之中,如杨士奇杨荣已经执掌阁务二十余年,看情形仿佛至少还能干上十几年,黄淮是致仕了,金幼孜每每生病,杜桢却是春夏秋冬连个风寒头疼都少,如今杨荣去了云南,剩下三个人执掌机务,硬是水泼不进,张瑛陈山说退出就退出,竟是连一丝复起的希望都没有。
  朝堂之上,留给他们这些壮年派说话的地方,就只一个弘文阁了。
  没被别人算进壮年派里头的张越,随同众部阁大佬在文华殿说了一小会话之后,便和其余人一块退了出来,可才到门口就被御用监太监王瑾截了回去。这一次,他却是径直跟到了乾清宫,却是陪着朱瞻基商议藩王之事。当他说唐宋皇族宗室几乎无谋逆事的时候,朱瞻基的脸色不禁变了一变,随即又摇了摇头。
  “朕知道你的意思。汉时也是高祖定下制度,可到了文帝景帝的时候就已经起了变化,待到汉武帝之后,藩王权柄已经是削得几乎没了。但本朝亦是如此,藩王最初带甲护卫少则九千,多则万五,如今却几乎没几个亲藩还保留着护卫。杨卿之前提过,若是加上亲藩不得擅离封地,不得擅请朝请,不得侵占民田等等,应该已经足够了。”
  杨士奇这是老成持重,生怕宗藩事逼得太狠,因而闹出更不可开交的事情来——汉时的七王之乱,再加上后来陆陆续续的动乱,不但是晁错死了,而且还牵连到了更多的人,因而他深信杨士奇亦是不想让杜桢深陷泥沼——可是,想到那位岳父兼恩师的性子,他仍是摇了摇头说:“皇上,如今亲藩确实是没了当日的权柄,却架不住人多。几家大藩的郡王乃至镇国将军等等加在一块,已经占到了皇族的一多半。这些人不能科举不能做官,自然更不会去种田经商。一直闷在那儿,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会不得消停。”
  静则思动,动则思变。
  这八个字不用张越提醒,朱瞻基自然知道。他倒还没有答应杨士奇的提议,只是觉得,庶子不承爵这一条有些苛刻。可是,毕竟亲王纳夫人有定数是洪武初年就定了,上宗谱的规定亦是如此,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从严执行。想想自己的兄弟中因无子绝封的就有两个,而其他的宗藩却是连封郡王的地方都没了。因而思前想后,他最终便点了点头。
  “也罢,没有封爵的,便准农商。至于降等袭爵……且自下而行。”
  张越倒不是没想过把那些没法承袭爵位的皇室宗亲封到海外去——大明神威舰传回来的消息不断,在海外也不是没有富庶的地方。只是,在如今这种乡土情最重的年代,贸贸然提出这个实在还不是时候。因而,在又同皇帝商议了一阵子武举的细务之后,他就站起身来,可告退的话还没出口,一个人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皇上,皇上,吴嫔……吴嫔要生了!”
  朱瞻基于吴嫔的情分只不过是寻常,更因为之前的宫变亦有那个未出世孩子的缘故,一度是有些心里不痛快,但毕竟子嗣艰难,也因张太后的劝去瞧过好几次。此时听到这话,他不禁霍地站起身来,脸上又惊又怒。
  “那几个御医不是说少说也得半个月之后吗?”
  范弘急得满头大汗,忙解释说:“听宫人说,吴嫔是早上起来活动的时候动了胎气,请了太医去瞧之后,发现当是早产,所以这会儿稳婆太医等等都已经在那儿了。回禀太后的时候,太后已经吩咐下去,一定得保着孩子,毕竟如今是四月,天气正炎热,阳气重,就算早产也能保得下来。”
  “那还啰嗦干什么,去那儿守着!”
  朱瞻基终于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厉声吩咐了一句,见范弘连声答应便一溜烟走了,他这才发现张越还在,不禁有些挂不下脸去,半晌才叹气道:“朕倒是羡慕你,膝下两儿两女,家中妻子还又有了身孕。朕如今统共才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为着这个,也不知道被太后教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文武在那儿悬心……元节,要是这胎是儿子便罢,要是得了一个女儿,你那边又是儿子,朕把她许给你的儿子怎样?”
  这已经不是皇帝第一次提这事了,可这一回的口气却不像是之前的开玩笑。张越正怔忡间,就只见皇帝背着手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到了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
  “朕知道你顾虑什么,要知道,当初是有大臣提过,勋戚专权非福,所以朕的两个舅舅一个承袭了彭城伯,一个卸了兵权。洪武年间,公主多是联姻勋戚,日子过得却还算美满,可是到了朕的几位姑姑,有的嫁的还算美满,有的却是英年早逝,还有的则是生出了李茂芳这样的混账……朕不是想逼着你讨个公主回去做儿媳供着,朕是觉得,公主下降也该有个好制度。唐宋以来,有几个公主真能嫁得好的?朕就那么几个孩子,所以心疼自己的女儿,你既然主意多,回头想个好主意来。”
  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这是唐宋以来的现实,因而,张越本以为皇帝硬是要把一个公主推来自己家,还吓了一跳,可听到后头那话,他吓得就更不轻了。明清公主们可怜自是不假,可驸马们除却少数为所欲为的,也不还是可怜?因而,他正要拒绝,朱瞻基却压根不给机会。
  “虽说是血光之地不能擅入,但朕心里难免记挂着,这就去太后那儿坐坐,跟着念两句佛经……时候不早了,朕给你假,回家去探探你家媳妇。对了,朕倒忘了,今天宁姑姑说是没事,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你家里。”
  皇帝走得快,张越出宫的时候,不免有些头疼。有些事情他能够用后世的经验解决,可有些事情……还真是不一般的麻烦。想着朱宁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着想,又想减轻一层束缚,硬是没让朱如钧和朱如筠入皇室宗谱,想着因为要解决宗藩而闹得鸡飞狗跳,他就忍不住连连摇头,心想朱瞻基这一回还是当真了,随即就生出了一层警醒。
  朱瞻基还年轻,身体也康健,这样一位皇帝,怎么会只在位十年?
  带着这满肚子心思回了兵部,张越便以皇帝准假为由,名正言顺地将一堆公务推给了许廓——当然,由于最近将这位许老压榨得太狠,他自是承诺接下来的一旬由他晚上在兵部当值,这才算是混了过去。等到一路疾驰从宣武门大街到了家门口,他果然听说朱宁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杜绾,这会儿正在后宅玩耍,略一思忖便让人先报一声,随即才赶了进去。
  朱宁是杜绾的闺中密友,如今虽说不曾嫁人,可带着两个孩子,她已经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母亲,因而看着孩子在铺着厚厚高丽地毯的地上满地乱爬,她的脸上自然而然便满是母性的光辉。看着张家如今两个正好和如钧如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在爬来爬去,杜绾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她就忍不住低下脑袋紧贴着杜绾的肚子听了起来。
  “宁姐姐!”
  “害羞什么,难道张越就没听过?”朱宁笑吟吟地瞅着杜绾,见她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便笑道,“我只是想着,以后有机会带孩子了,可就让他们两个玩在一块也未免没意思,索性以后我常常带着孩子过来,也好让他们从小玩在一块。对了,还有小五家的那个。你别瞪我,这孩子多了玩起来热闹,难道你不愿意?我知道了,你要是怕我碍着你们几个私底下相处,他回来了我立马走,他走了我再来,这总行了吧?”
  被朱宁这一打趣,正在屋子里的琥珀和秋痕也笑开了,杜绾更是满脸的无可奈何。正好到了门外的张越恰听见朱宁这一声,站了一站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从前看到朱宁时,她总不免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无奈,可如今只听那说话的声音他便知道,这位郡主是彻彻底底地撂开了那些心思,否则也不会开这等已婚妇人才会说的玩笑话。
  于是,他等人报了一声后才进去。此时天气已经热了,屋里屋外都换上了湘妃竹帘子,只孩子在地上爬,若是只铺竹席,未免一爬就是浑身印子,所以想着不过出一身汗罢了,因而仍是铺着地毯。他一进门就觉得有一小团人影撞了上来,低头一瞧方才发现是一个圆滚滚的孩子,见着他依依呀呀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了一声爹。愣了一愣之后,他便低下身把人抱了起来,笑嘻嘻地逗弄了两下。
  “小家伙,叫错了,是干爹,不是爹!”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杜绾说,“上回你不是说要当如钧和如筠的干娘么?正好宁姐姐带着孩子来了,怎的不把东西送上?”
  朱宁原是被如钧那一嗓子叫得尴尬不已,听到这话方才吁了一口气转恼为喜。杜绾自是知机地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立时朝琥珀点了点头,后者便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个荷包回来。两家人原就时时来往,因而见面礼早就送了,拿着这两个荷包,哪怕知道是张越为了解尴尬,可朱宁想着那声宁姐姐,一时也笑开了。
  几人说了一阵子话,杜绾少不得问起张越为何这么早回来,待到张越说起今日在宫中那番故事,她立时怔住了,当即扭头看着朱宁,却发现朱宁也恰好看了过来。
  皇帝嘴里说是公主,但其中焉知不是也有朱宁的缘故?
第九百一十六章
金童玉女
  妃嫔生产时历来都有御医女官稳婆宫女等等在旁边伺候,哪怕当初孙贵妃临盆的时候,朱瞻基再是忧心,也没法进去探望,因而这一次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只想到这皇子皇女诞生兴许可能有的庆祝,他少不得预先吩咐了一件事,随即才赶往了仁寿宫。陪着张太后说了一阵子话,他终究是心神不宁,到最后大病初愈的张太后瞧着他那患得患失的样子,便吩咐胡皇后去那边瞧瞧。这边厢温文娴静的皇后没走多久,就有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却是奉命留在那儿的司礼监少监程九。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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