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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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明朝小康之家都往往喜欢买两个妾放在家里,这英国公府中自然更是媵妾无数。这一晚,各房之中眼巴巴等着的姬妾得知老爷宿在夫人房中,无论肚子里如何不高兴,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熄灯睡觉。而芳珩院中的兄弟三人更是没一个睡得好的,全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连带着把丫头们也折腾了一宿。
  于是,第二天清早,整个英国公府顿时多出了不少顶着黑眼圈的人。即便是后半夜睡得还算踏实的张越,起床之后也不得不拿冷毛巾在眼睛上敷了许久,这才勉强能出去见人。当他吃过早饭来到院中,看到脸色发青的张超和半边脸上已经瞧不出什么红肿的张赳,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熊猫眼时,他方才发现,自己这光景比起他们俩那是强多了。
  张超昨天被张赳讴得够呛,可后来听说小四居然被张越打了一巴掌,心中顿时大大解气,睡不着的缘故却是担心大堂伯偏袒张赳让张越吃亏;至于张赳则是头一回遭到这样的羞辱,不但没人做主,还被王夫人训斥了一番,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腾了多久,隐隐约约却是后悔,知道这回自己真的做错了。
  这会儿兄弟厮见的时候,张超叫了一声三弟之后,随即悄悄给了张越一个眼色;而张赳则是挪着步子上前,用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叫了一声三哥,却有意不往张超那边瞧。看到这一幕,张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昨天的那一巴掌好歹把小四给教训得老实了,可要想把老大和小四捏在一块似乎不那么容易。
  三人往上房请了早安,恰逢张辅还在,张赳就被张辅独自叫到了里屋耳提面命。尽管隔着一层门帘,张越却还能听到里头那低沉的喝斥声。待到张赳出来,他原以为张辅紧跟着会盘问他昨天出门的事情,却不料张辅掀帘出来,没事人似的向他和张超点了点头,径直出了上房。
  正当他迷惑不解的时候,王夫人却信手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份帖子,笑吟吟地递了过来:“今儿个保定侯家的小侯爷,也就是你们的大姐夫做生辰,你们三个一起过去贺一贺,礼物我都已经让人备齐了,到时候让荣善陪你们去。虽说这次不是什么整寿,可受邀的勋贵子弟很不少,你们正好可以结识些朋友。”
第六十七章
生辰宴
  张辅如今虽然以英国公之尊隐隐为武将之首,但在永乐初年,他却不过是信安伯,那时候爵位还不如保定侯孟善。之后孟善镇辽东,张辅征交趾,再见面时孟善已经是须发皆白,不多时便去世了。眼下袭封保定侯的乃是孟善嫡子孟瑛,而孟瑛嫡子孟俊和张晴的婚事还是张辅孟善当初一力促成,因此两家交情可谓莫逆。
  这一日是小侯爷孟俊做生辰,武安侯、永康侯、成安侯、隆平侯、新安伯等等都派人来贺,各家年轻子弟云集一堂,把保定侯府特意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这其中最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各自凑着熟识的圈子谈天说地,那声音便是隔着几层院子都能听见。当下人通报英国公府派了人来时,一群公子哥都围着今日的寿星翁打起了趣。
  “这下可是你的小舅子们来了!”
  “咱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俊哥娶妻最早,而且嫂子贤惠!”
  “就是就是,家有贤妻,这小日子真是神仙似的,怪道你不在外头鬼混!”
  在一片调笑声中,孟俊忍不住连连咳嗽,好容易方才脱出重围。到了外间,看到管家引着三个少年过来,他便匆匆迎了上去,看也不看那礼单一眼,却是笑嘻嘻地在张超肩膀上砸了一拳,冲张越点了点头,旋即方才拍了拍张赳的脑袋。
  “按理岳父的案子如今尚未有准信,我这时候过生日多有不妥,再说又不是整寿,我原本不想闹腾,还是英国公说一定要操办,我才给你们下了帖子。小四,有英国公在外奔走,又有我爹过问,你不用过分操心,只需安心在家等消息就好。里头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逢高踩低的人,倒都是可以交往的。若是处不惯,你们也可以去陪你们的大姐说话。”
  张越来之前还寻思孟俊这时候过生日实在有些没心没肺,这会儿人家说是英国公张辅的主意,料想别有深意,他方才释然。见张赳那绷紧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张超更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就开口替两人答应了,然后跟着孟俊踏进了院子。
  张赳瞧见满院子闹哄哄的景象,却是没心思和这些人厮混,略一冒头就自去了后头找姐姐张晴说话。张超虽然也很想跟着去,奈何他如今和张赳正闹别扭,于是索性就和几个人攀谈了起来。他原本就是豪爽豁达的性子,却是和这些武将子弟对脾胃,不多久就熟不拘礼地称兄道弟。而张越却是被孟俊拉着一路认人,饶是他记性极好,一圈下来也不禁头昏眼花。
  此时离生辰宴开席还有好一会儿,孟俊瞅了个空子和张越来到一边,笑着问他记住了多少人。张越惟有苦笑摇头,目光却在那一个个或粗壮或瘦弱或年长或年少的人当中穿梭,最后方才感慨了一声:“这还只是姐夫你的朋友,若是今儿个再有其他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
  “哦,你真的都记住了?”孟俊眼睛一亮,旋即伸出巴掌在张越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不错不错,怪不得你姐姐老是赞你胜过小四。我这些朋友大多是功臣之后,不是小侯爷便是小伯爷,但再过一些年,这个小字迟早得摘去,到时候五军都督府里头便是他们的天下,你哪怕要走文官之路,和他们混熟了也没有坏处。”
  张越怎么听怎么觉得孟俊话中有话,仿佛流露出一种刻意安排的感觉,心头不禁暗惊。待到一群人闹哄哄地开了宴,却也不排什么座次,于是,他才一坐下,左右两边便笑嘻嘻地坐下了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他起初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随便闲聊,但不多时就觉得两人很有些趣味,最后就把心中的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生辰小宴孟俊这个寿星翁多喝了几杯脸色酡红;张超被左右几个性情仿佛的人灌了个半醉;张赳虽年少,可他本不愿出来,再加上和邻座的宾客都不熟,这会儿也就一杯一杯往嘴里灌,不多时就是酩酊大醉。倒是张越左右座的两位极其讲义气,替他挡下了不少劝酒不说,还带着他半路逃了席出来。
  这两人一个是房陵,乃是富昌伯房胜的孙儿,只是那富昌伯爵位并非世袭,他父亲只得了一个指挥使之职,因此虽和这群勋贵子弟厮混,却从来都是属于末流。另一人名叫孙翰,其祖父孙岩曾随太祖渡江,又是靖难功臣,封了应城伯,结果因为私杀千户谪交趾,前几年才刚刚复爵,也不算是功臣中的拔尖人物。因这一层缘故,两人都有意从文。
  房陵十六岁,孙翰十五岁,因为家里的关系,两人都得了一个荫监生,可以越过秀才这一关直接考举人,此时便拼命游说张越留在京城到国子监读书。这个说国子监中都是饱学鸿儒,那个说江南之地人杰地灵便于游学,到最后见张越不松口,房陵索性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张老弟,江南除了是文华之地之外,可还是最有名的烟花之地,你要是留下……”
  张越深知这会儿接下去两人必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遂连忙举手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考虑。约好了年后跟着两人去国子监那里看看,他这才得以脱身,遂悄悄溜了去看张晴。
  这姐弟相见,喜悦之余张晴又是好一阵唠叨,倍感亲切的他一面听一面点头,同时也没忘了逗弄着两岁大的小外甥。直到听见某一句话,他方才坐直了身子。
  “公公昨日晚上对我说,爹爹此次性命无碍,顶多是免官去职,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谪放异地。爹爹虽说如今还在盛年,可若是到了边地还不知道会吃怎样的苦头……三弟,你能不能回去求求英国公,探听一下爹爹在锦衣卫诏狱中究竟怎么样了?这事情我不敢对小四提起,就怕他情急之下又闯出什么祸事来。”
  祸事……这小子昨天就险些闯出了祸事!
  情知昨日的事情张晴不知道,张越不想让她知道了担心,就索性隐去了这一环,只说英国公张辅曾经透露过张信在狱中安然无恙没吃过苦头——而事实上,除了他之前收到过的那封信上证实了这一点,昨天那锦衣卫百户在送了张赳回来时也曾经透露过这一点,他是早上方才从王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眼见得张晴得了消息喜极而泣,他慌忙出言安慰,心中却渐渐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先头送那封信的人,莫非也是锦衣卫?
第六十八章
信物
  腊月三十,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准备迎新年。尽管重生之后还是头一回不在开封城过除夕,父母也不在身边,要办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准信,但眼看着英国公府上下忙忙碌碌,王夫人亲自往芳珩院送来了好些年下的东西,从新衣到摆设到饰品到点心吃食样样不缺,甚至连秋痕琥珀的新衣裳和打赏也都早早预备了,张越还是打心眼里感到一股暖意。
  “越哥儿,我这些天看着,总算是看明白了。超哥儿虽说年长,豪爽之外却有些鲁莽,幸亏有了你在旁边时时提点;赳哥儿虽说才气是有的,可难免年少骄纵,又挂念父亲,难免会惹出点状况,幸好你还敢摆出兄长的样子。怪道是婶娘如此放心让你们三个晚辈到南京城来,却原来是知道你能镇住场面。”
  见王夫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自己赞口不绝,张越连忙谦逊了几句。要说王夫人冷眼旁观,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初见之时,王夫人眼中只有张赳,他和张超不过是附带的。可那一日王夫人分明看到他动手教训张赳,却非但没有苛责,反而原原本本告诉了张辅,让张赳挨了一顿教训。之后但凡有任何东西送来全都是一模一样三份,丝毫没有厚此薄彼的嫌疑。这样不偏不倚的态度,纵使他早先心有嘀咕,如今也早就过去了。毕竟,这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和重视。
  “这江南的天和北方不一样,北方有暖炕,这天气是干冷,南方却是湿冷,所以我让人多备了些银霜炭,这手炉脚炉都能用。晚上睡觉的时候别忘了让丫头把汤婆子灌上,把被子捂热了再睡。我记得你小时候身体弱,如今虽然强壮了些,可千万别逞强。”
  听着这样暖心的嘱咐,张越连忙欠身称是,又感激地说:“这年下时节原本就是最忙的,大伯娘也不要累坏了身子。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兄弟三个去做的尽管吩咐,我们三个都不小了,平日在家里也并不是什么事不做。以前家里忙的时候,我给娘抄写过礼单子,给亲朋好友送礼回访,也帮着接待过宾客。若是大伯娘忙不过来,就尽管叫上我就是。”
  “你小小年纪倒是有心。放心吧,家里做事的人还能寻出来。”
  王夫人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今晚上合家在小花厅一起吃饭,这才带着碧落惜玉出了门。她今儿个依着长幼已经见过了张超和张越,这会儿自然就是去张赳屋里。而她一走,琥珀连忙上来收拾了茶盏和座垫,看也没看那两套鲜艳的新衣裳,倒是秋痕拿起一件天青色的披风在张越身上比划了一番,旋即便笑了起来。
  “夫人那会儿发落芳草和药香的时候好厉害,谁知道竟是这般周到,连给我和琥珀的东西都没落下。少爷,您先头那件披风在小侯爷生辰那天被炭火烧着了一个大洞,琥珀正愁没法补呢,这会儿正好就多了这么一件。”她一面说一面摩挲着那上头的纹理,面上又露出了殷羡的表情,“怪不得都说江南的织工好,这天青酡绒的披风,北地里是最难寻的。”
  琥珀见她唠唠叨叨,张越却是在那里用手肘支着下巴想事情,连忙上前打岔道:“少爷,今儿个早上给您换下衣服的时候,您不小心落下了一个锦囊不曾取了去。奴婢寻思大约是重要的东西,便收了在小抽屉里,现在是不是要取来?”
  “锦囊?”
  张越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开封码头上顾彬来送行时交托的东西。自从那以后,他心里老是惦记别的事情,而且因为那毕竟是顾彬的父亲多年之前结下的善缘,于是就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想起来,他倒是有些好奇,连忙示意琥珀去把锦囊取来。
  拿着那锦囊,他方才发现这是曾经流行一时的落花流水锦,只是那镶边的地方早已经磨得起了绒,上头口子上的缝线也已经有些脱落。解开那系绳一看,他便看到内中有一枚玉佩,此外还有一张纸片。他好奇地摸出了纸片,见上头写着寥寥数字,不外乎是酬谢援手之恩等等的话。
  联想到这是顾彬的父亲十几年前帮助了别人,他不禁摇了摇头,可一看见落款,他不觉皱紧了眉头。杨子荣?这还智取威虎山呢,怎么会冒出来一个杨子荣?
  虽说心里颇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但张越少不得绞尽脑汁回想这个杨子荣是何许人也——毕竟,这个杨字实在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杨溥如今和张信一样,正在锦衣卫诏狱里头蹲大牢,而且似乎有小两年了;杨士奇在内阁中屹立不倒极其坚挺;另外那个杨荣则是备受信赖,据说永乐皇帝朱棣大发雷霆的时候也就是这个人敢劝。
  等等!杨荣和杨子荣可是只差一个字,想当初杜桢在某次笑谈的时候曾经对他提起过一件事……张越的脑际忽然闪过一丝灵光,旋即便恍然大悟——杨荣入阁时极其年轻,朱棣还曾经亲自为其改名,去掉了中间一个字,料想那中间一个字便是“子”字无疑。
  “想不到小七哥的父亲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机缘。”
  张越这一嘀咕,琥珀立刻醒悟到这锦囊中的东西大约重要得紧。见秋痕还在翻检刚刚王夫人送来的衣料等物,她连忙走上前去,借故把人拖到了外头,留着清静地儿给张越思量。
  此时已是下午,天上仍飘着星星点点的雪珠子,格外阴冷,秋痕从热屋子一下子来到这冷去处,死命跺了跺脚就埋怨道:“琥珀,少爷这又不是在见人说话,不过是在看东西,你偏偏把我拖出来干什么,这外头冷死了,我还要清理那些东西呢!”
  “少爷在想事情,这万一打扰了就不好了。”见秋痕嘴角一撇似乎要说什么话,琥珀忙笑道,“姐姐不是还惦记着那一头的芳草和药香么?正好眼下有空,咱们俩就过去探视探视,省得少爷问起的时候不好答话。我的好姐姐,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都能清理,不在乎这点功夫!”
  “你呀,就像是少爷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秋痕没好气地白了琥珀一眼,心中颇有些酸溜溜,但这感觉只一瞬间就过去了。一来少爷曾说过自己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二来琥珀闲来并不常常往少爷面前凑,纵有嘱咐也都是背后对自己说,远比别的屋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丫头强。
  而当她当先踏入芳草和药香那间屋,看到这两个平素大大方方的丫头仍双双伏在床上不能动弹,她不禁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从跟了自家少爷,她还不曾挨这样的苦楚。
第六十九章
除夕夜
  除夕守岁夜阖家团圆,这是由来已久的风俗。尽管天上的雪珠渐渐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在地上覆盖了一层,但黄昏降临之际,南京城的各家豪门宅第前却是热热闹闹,往日散居各处的家人全都归了主家过节。兄弟团聚的时候,叙亲情固然是一遭,但彼此之间少不得也要暗自攀比官职前程,这一顿除夕团圆饭吃成斗气饭的也不在少数。
  这会儿,英国公府那富丽堂皇的大门前便迎来了两拨人。由于天上下雪,两边都是坐的大轿,这迎头一碰上,轿子固然是停了,轿子里的人也双双哈腰走了出来。
  左面轿子出来的人三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五色簟文刻丝石青对襟衫子,头上戴着赤金冠;右面轿子出来的人不过二十六七,戴着束发紫金冠,齐眉勒着貂皮金珠抹额,身上穿着二色金鹭鸶芙蓉一路荣华纹样的长衣。两边一厮见,看到对面人身上的穿戴,两人全都是眼神一闪。
  “二哥今天这穿戴,不怕大哥说你奢侈?”
  “奢侈?三弟你这一身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吧?再说了,父亲当年战死沙场,咱们一家三个为皇上尽忠,这穿戴上头讲究些又有什么!咱们一不抢二不偷,三没有盘剥百姓,都是自己置办下的,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不成?”
  张輗和张軏相视一笑,旋即并肩傲然进门。内中早有荣善带着下人迎了出来,令小厮们上去牵马引轿,自己则是满脸堆笑地上去给张輗张軏行礼。眼见这两位二话不说抛出银豆子赏了,他连忙娴熟地一抓往怀里一塞,又利索地弯腰谢赏。
  “二位老爷,老爷和夫人正在荣英堂,家宴都已经备好了。”
  张輗随手一招,几个年轻小厮便簇拥着一个俊秀的少年上得前来。而张軏的身侧也多了个尚在总角的童子。两边一比,却是一个样的衣着华丽,只那神情中都带着几许高傲瞧不起人的气息——换句话说,两人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那种贵胄子弟。
  “每年都是这团圆宴,今年却多了婶娘那边的三个晚辈,这次倒是要热闹一些!”张輗皮笑肉不笑地端详着荣善,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赳哥儿我们当年倒是见过,那两个小的如何倒是不知道。荣善,他们这些天都住在大哥这儿,你看着比咱们这两个如何?”
  荣善的目光在张斌和张瑾的身上溜了一圈,脸上笑意更盛:“二老爷这不是开玩笑么?斌少爷和瑾少爷都是在南京这天子脚下长大的,家教熏陶自然都是顶尖,那些贵人们哪个不夸?听说二老爷和三老爷前些日子又是双双喜得贵子,小的在这儿恭喜了。”
  被这番话一说,张輗和张軏兄弟俩都是好不得意,当下也不再多话,带着各自的儿子便上了正道往荣英堂的方向行去。他们这一走,荣善连忙喝着仆役们把外头一切收拾停当,自己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油汗便拎着袍子下摆往里头赶,心中却连连叹气。
  这都是一家人,自家老爷低调得无以复加,可这二老爷三老爷怎么就偏偏喜欢奢侈招摇?
  张越和张超张赳早早地等在了荣英堂。尽管在南京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但他们还从来不曾见过那两个堂叔。张越倒是打听得仔细,知道张輗如今是神策卫指挥使,张軏则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后者虽说是锦衣卫,却属于宿卫的一员,并不管什么侦缉诏狱的事,所以之前张辅在外头打探消息的时候,却也不曾从嫡亲弟弟这边入手。
  然而,等到那两位堂叔带着家眷踏入荣英堂,两厢一打照面各自拜见,才说了没两句话,他方才真正领会到为何英国公张辅和张輗张軏颇有些疏远。相比张辅的家常旧衣,那两位身上金线辉耀彩绣煌煌,就连张斌张瑾的穿戴配饰也都是奢侈不凡。相比之下,张赳在他们三兄弟之中算打扮最华丽的,此刻竟是还显得寒酸了。
  虽说他和张超张赳一起上去见的礼,但张輗张軏却都是正眼都不瞧他们,只淡淡地和张赳点了点头,却压根没有任何关切之语,倒是甫一落座就高谈阔论了起来,谈的无非是些吃喝玩乐的勾当。张辅劝了两句,随即便沉着脸在旁边不再说话。
  于是,到了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尽管家里的厨子费了心送上了一道又一道美味佳肴,席间所有人却都是浅尝辄止,纵使肚子空空的张越也完全没有胃口——甭管是谁,旁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犹如骄傲的小公鸡,时不时还流露出轻蔑白眼的小家伙,这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此时此刻,他巴不得这难熬的一顿饭赶紧结束。
  事实上,这顿除夕团圆饭确实结束得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撤了盘子送上茶来,但张輗张軏不过只是呷了一口便借口家中有事,各自带着儿子告辞离去。然而,即使他们人走了,这荣英堂中的气氛仍有些僵硬,除夕夜的喜庆被这一顿饭冲得干干净净。
  张辅长叹了一声,疲惫地摆了摆手,又对张赳说,“你父亲的事情据说已经有了定论,年后便有发落,到了那时你们父子就能见面了。你这些天且放宽心,不要再随便出门,以免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张赳闻言面上一红,旋即眼圈也红了,竟是离座而起到正中跪下,郑重其事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张辅措手不及,愣了片刻方才上前将人扶起,见张赳的脑门上青了一块,他不禁心中一动,早先对张赳行事冲动的那点子恼怒也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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