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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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霜,住口!”唐赛儿一口喝止了唐青霜,随即低头轻轻将青缎袍子的袖子向上卷起了一截,这才冷冷地说,“山东那边据说是京师传信过去说汉王府有人无故失踪,于是还惊动了官府。只不过那是表面,据我打探得知,汉王那位继室王妃遭了前任的下场。那边风声鹤唳,再加上京师有些传言,所以我就来瞧瞧,不过是做个看客而已,谁知道会遇上这种事。”
第六百二十七章
人伦
  初秋七月的乐安汉王府却笼罩在一片寒冬的肃杀之中。尽管乐安仍有县令,但汉王朱高煦哪怕是被贬谪到此,也不是一个区区县令能够抵挡的。因此,接连十几日中,就只见乐安街头跑马不断,城中百姓虽说惊惧于这时时刻刻响个不停的马蹄声,却是没人敢抱怨。
  云南那座王府朱高煦没住过,青州那座王府他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召回,险些连命都没了,所以对乐安这座汉王府,他更是一见就有气。一年三百六十天,他倒是有一多半的日子都住在王府后头的园子中,也就是这座他亲自使人督造的园子,才是真正符合他的心意。
  园子正中的萱仁堂名虽是堂,用的却是王府正殿的规制。屋顶铺青色琉璃瓦,窠栱攒顶,间中都是镶嵌金饰,窗格门闱尽是吉祥花。正堂十一间,居中的大开间乃是朱高煦召见下属的地方,除了安设宝座之外还有楠木交椅若干,宝座后头绘着蟠螭,前头垂着红销金蟠螭宝帐,一派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气势。平素朱高煦在这里接见麾下众将时,林林总总的人甚至连这偌大的屋子都站不下,那整齐的队伍一直要延续到门外台阶。
  然而,这会儿的萱仁堂中却只有两个人。宝座上的朱高煦仔仔细细看着手头那封信,忽然劈手将其丢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恼火。一旁站着的王斌早见惯了这位主儿和朱棣一脉相承的暴怒习性,遂上前把那张纸捡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就把信笺随手搁到了一边,又笑道:“枚青既然已经在京师中平安扎下根来,又送了这样的讯息,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我高兴个屁!我让他去京师是为了盯着父皇和太子的动静,不是让他去注意那些官员偷鸡摸狗!至于王府区区一个典仪不见了,算什么大事,还要来报给我!这皇宫里头值得打探的消息这么多,他偏去管着父皇的房事,真是吃饱了撑着!”
  朱高煦自然有发怒的理由。这信上不少都是记载着朝堂上那些重要官员这些天的动向,但都是见了什么人因什么事饮宴之类的琐事,要紧的一件都没有。更为离谱的是,最后头甚至还直言不讳地说了朱棣近月以来临幸嫔妃的彤史,平日里看着也就算了,但如今的他只扫了一眼就觉得心头极其怨愤,若是枚青在面前,他恨不得直接一个窝心脚踹过去。
  “殿下大约没看仔细,枚青在后头还加上了一句。虽说皇上如今偶尔上朝、骑马校阅乃至于接待四夷使节,都会叫上宫女搀扶随侍,夜夜更是无女不欢,那几个朝鲜妃子最受宠爱,但宫中却有可靠的消息说,皇上……皇上在男女之事上头已经不行了,只是做个样子。”
  王斌虽说是朱高煦的心腹,但毕竟只是替他总领护卫联络山东境内的诸军官,对于王府内院的事情却不甚了了。因此,这话一出,他注意到朱高煦一下子变得脸色铁青,不禁心里头异常疑惑。只不过,无论他是怎样粗豪的汉子,这时候也知道此事绝不能再说下去了。
  “殿下,不管怎么说,兵才是根本。当日靖难之役的时候,殿下驰骋沙场屡建奇功,勋贵们都记着您的武勋,所以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能袖手旁观的人一定会袖手旁观,即使要受命来讨伐,到时候临阵倒戈也未必可知。但之前裁撤了两护卫,如今天策护卫虽说陆续不断加了不少人,但和当初皇上名震天下的燕山护卫相比,还是少了。属下觉得,挑个关键的时候,把王府之前网罗的那些人正式加入军中……”
  “这些事你去办!”
  心中烦躁的朱高煦没好气地吩咐了这么一句,旋即就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呆愣的王斌就径直朝门外走了。他这一走,门前的两个小太监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从萱仁堂前的穿堂向左走了一箭之地,便是一座横跨水上的石拱桥,他三两步登顶,正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那回取笑朱高炽,反被朱瞻基寻着了出彩机会的往事,顿时咬牙切齿了起来。
  “小兔崽子,这天下不是靠嘴上说就能得来的!”
  璇玑院在园子中仅次于萱仁堂和雷霆居,乃是汉王继室韦妃所住之处。虽说这位王妃乃是继娶填房,但这些年渐渐颇得汉王宠爱,而且终究占着一个嫡字,自然没人敢亏待了她。只不过,如今这处风景幽雅小桥流水的地方却是一片死寂,四周围把守着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宦官,里头竟是一丝人声也无。此时远远瞧见朱高煦过来,立刻就有人往里头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太监就迎了出来。见朱高煦脸色不好,他连忙赔足了十万分小心在旁边侍候着。只是,他却绝不敢把朱高煦往那璇玑院正房带,而是把人请到了一旁收拾干净的厢房,随即就恭恭敬敬地端茶递水,恨不得这位主儿永远不要问话。
  “本藩不是来喝茶的!”朱高煦心头本就是怒火高炽,这时候便重重把茶盏往旁边的高几上一搁,也不管那溅出的茶水流得满桌子都是,“本藩问你,这个贱人哪里来的胆子暗害本藩,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药!还有,她背后可有人挑唆!”
  中年太监全正山此时已经是心惊胆战,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说:“回禀千岁爷,可是王妃……王妃已经死了……”
  “她就算死了,可那些随侍的妈妈和丫头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本藩之前就对你说过,不管什么刑,你都尽管用,只要能从她们的嘴里撬出话,不管真话假话,本藩只要一个理由!你用了这么多天,也该查出来了!”
  朱高煦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紧攥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扶手上。他在女色上头和朱棣一样上心,而传宗接代的能力远胜于父亲。虽说前头两个儿子一死一废,但他还有七个儿子。可这些年仿佛是见鬼了一般,王府嫔御却都没了动静,前一阵子他更是悚然发现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渐渐力不从心,这一惊之下便是延医问药,最后却在韦妃处找到了根源。发现那几包药的时候,怒从心头起的他一剑就刺死了这个女人,但为了避免惊动朝廷,只能隐下了死讯。
  “千岁爷,小的确实有严刑拷打,如今已经死了三个丫头一个妈妈,也得了一些讯息,可是……”全正山一想到那得来的只言片语,心里就忍不住直发憷,可被朱高煦直喷火的目光一逼,他也不敢再多作忖度,只能期期艾艾地说,“有一位妈妈说当初已故的世子爷曾经来见过王妃数次,劝过她一些话。一说是让王妃用秘法求子固宠,还有一说是让王妃多多接待外头那些武官家眷,也好为千岁爷的大业……”
  “居然是那个病秧子!他死了还阴魂不散,这个畜牲,这个阴魂不散的小畜牲!”
  朱高煦一听到事情竟然是牵涉到自己死掉的长子,顿时更是怒不可遏。发完了好一通脾气之后,他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于是一手撑着高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后才抬头看着全正山道:“拷问了这么久,就只问出了这么些只言片语?”
  “还有,还有一位妈妈捱不住刑罚,吐露王妃曾经在外头重金收过丹药,这些年则是从乐安的一处道观重金买了不少散剂,说是昔日白莲教那位佛母的秘方,最是灵验,加在饮食里能让千岁爷一直宠爱她……”说到这里,全正山看到朱高煦那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顿时止住了话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心里更是大骂起了已死的韦妃和世子朱瞻坦。
  这两位一死就一了百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是得顶缸!
  “好,真是好极了,一个是本藩的长子,一个是本藩的妻子,居然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算计下来!”
  朱高煦气急败坏地拔出佩剑,胡乱砍向了椅子高几,直到将那些东西都砍得稀烂不成样子,这才停止了动作。此时,原先的茶盏早已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黄绿的茶水和青翠的茶叶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而全正山早已是蜷缩在地上不敢抬头。
  “派兵出去,把那个道观给剿了!至于那个贱人用过的人,全部杀了,挫骨扬灰!至于韦妃……”虽说心中恨极,但朱高煦毕竟还要颜面,上奏朝廷给韦妃安一个罪名容易,可招惹出来的事情却是巨大的麻烦,因此他只得恨恨地说,“她是死了,可她的那些家人却还在。找个法子,本藩要让她家里的人谪戍边疆,永世不得翻身!她的死讯上报朝廷,横竖本藩杀妻已经出名了!”
  大汗淋漓的全正山连声答应,爬起身来的时候却又低声说:“小的已经吩咐人去暗中请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有那位曾经调护过英国公嫡子的冯大夫也悄悄弄到了乐安。有这么些人细心调护,千岁爷大可不必担心。”
  听得此语,朱高煦面色稍霁,随即就想起了同样雄风不振的朱棣。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挽救的机会,可是他那个曾经英明神武的父亲……山陵崩的日子应该已经不远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孰为豺狼?
  虏中降者的军报并未向朝官隐瞒,但阿鲁台曾经败于瓦剌的消息却是绝密,整个京城之中知道这消息的人寥寥无几,也就是五府都督及六部都察院七卿等等诸如此类的实权人物,方才知道此中隐情。因而,当听到皇帝让开平守将武安侯郑亨派兵将那降者护送到京师的时候,不少不明所以的朝官都在背地里议论了起来。
  五军都督府中,以中、左、右、前、后区分座次,每府虽有左右两位都督,但朱棣素来都是再任命勋贵一人执掌府事。英国公张辅不在,如今在京的勋贵身份上自然是以成国公朱勇为尊,可他毕竟才三十出头。因此月初朱棣重定五府的人事,中军都督府是安远侯柳升,其余左右前后四府依次是阳武侯薛禄、宁阳侯陈懋、成山侯王通、保定侯孟瑛。
  如此措置,兵部上下少不得也是一片忙乱。然而,就在郑亨派人将降者送到京师的时候,朱棣却由于近日一热一冷感染了风寒,无法召人闻讯。于是,东宫便传出谕命来,吩咐由鸿胪寺安置人,四夷馆派通事随侍,由兵部派人先行问询。尽管如此,李庆和赵羾更在意的却是皇帝的病,于是就把这事情直接派给了职方司。
  尽管如此,情知皇帝最在意此事,若有可能仍会亲自接见,职方司众人便等了几天,眼见朱棣确实是不能见了,最后走这一趟的又是张越。
  永乐年间诸国使节众多,自迁都北京之后更是年年朝贡不断,因此京师东城宣武门左手边的一大块地方都是鸿胪寺接待各国使节的房舍,一色都是梁檐青碧的四合院。为了译书方便,四夷馆也设在这里,平日但有使节前来则由通事从旁翻译。由于所有译字和通事用的都是国子监监生,俱与科举出身,因此在这上头有天赋的往往都走了这条捷径。
  如今不是万国来朝的时节,平安胡同自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影。头一次来的张越想到昨日兵部那两位大佬说什么要显示天朝气度,不用派兵看守降人,可另一边却派人去后军都督府,暗示把开平护送此人回来的一百精兵全都留下,心中忍不住暗叹这些老大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很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人顶缸。
  有通事领路,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座院子。果然,这里守备异常森严,不但围墙外设了数十名精壮士卒,而且对面虚掩的院子中也能看到兵器的闪光。从外门进去,绕过前头的照壁墙进了屏门,他就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张大人!”正在二门前头踱步的王瑜一看到张越就快步迎上前来,“我就知道这一次兵部准会派你过来。”
  双双行过礼后寒暄了一阵,他就言归正传道:“此次的降者乃是鞑靼的伪知院古纳台,此人会说汉话,倒是用不着通事。但他实在是啰嗦得很,一路上只是唠叨阿鲁台如何背信弃义凶残横暴,一心请皇上出兵剿灭,还说愿意为前锋,随行将士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听到这样的说法,张越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先头军报说此人率属下百余前来开平请降,随行既没有妻儿妇孺,也没有牛羊牲畜,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他说因为阿鲁台侵逼太急,所以他只来得及带着心腹部属跑了出来。但使天兵降临,他会立即率部众族民归附,少说也有上万人。他还说,如今鞑靼各部兵马有七八万之众,一旦犯边那就了不得。”
  张越心里本就有数,此时便没有再多话。尽管王瑜说古纳台懂得汉语,但他思量单身去见闲话多多,于是仍带上了那个四夷馆通事。进了二门便是一个偌大的院子,正房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半旧不新不合季毡袍的蒙古老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老人在他和通事的身上一扫,随即便掀开帘子对里头吼道:“主人,大明天子派人来了!”
  话音刚落,里头便匆匆忙忙冲出了一个人,正是古纳台。他大约四十岁上下,秃发髭须,却是生了一双完全不合那粗豪相貌的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张越一阵,他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嘴里又急又快地咕哝了几句蒙古话,随即就强打笑容迎上前来。
  跟随张越的通事之前便来过几回,本就是蒙古文字极其娴熟的,自然听清了古纳台的话。于是,不等这位号称蒙古枢密院知院的家伙开口说什么,他就抢在前头用汉语说:“古纳台大人,皇上派张大人来,正是对你的看重!别看张大人年轻,当初就连阿鲁台也在他手下碰了钉子,难道你号称崇慕中原,却还是以年纪取人吗?”
  古纳台听了那通事的言语,面上登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啊,你就是杀了失捏干的张大人?请恕我没有认人的慧眼,没能辨认出赫赫有名的英雄!阿鲁台是狡诈的豺狼,失捏干是贪婪的恶狗,您杀了他就是断了阿鲁台的一条臂膀,愿长生天保佑您!”
  这几句还算流畅的汉语之后则是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蒙古话,只是对于古纳台这伸出双手热情洋溢的模样,张越若不是知道一些内情,简直要认为这是个豪爽的蒙古大汉。等进入了里屋,他就看到这里赫然是蒙古包中铺地毯设几案坐垫的格调,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里本来是接待瓦剌还是阿鲁台使节的地方?
  大明对降人素来优厚,用士大夫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哪怕是当初被明朝和瓦剌先后打得七零八落的阿鲁台收拾残兵称臣,仍然得到了和宁王以及互市入贡等无数好处。于是,尽管古纳台只是一个降者,但由于他带来了那么一个震动的消息,又做出了肯作为先锋随军出征的姿态,因此鸿胪寺的一应供给都是按照上例。
  此时,桌案上的碗内还有马奶酒,旁边的盘子中更是堆着满满的牛肉干,空气中飘着一股混合着香甜与腥膻的味道。古纳台伸手请张越落座,旋即就盘腿坐了下来,旋即就笑容可掬地说:“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大明天子的威名,所以我一听到阿鲁台还要南下的消息,就想到来报信。虽然我只来得及带出一点点人,但草原上还有很多阿鲁台的宿敌,只要看到我为大军前锋,大家一定都会聚集在大明天子的旗下……”
  张越实在是懒得听这家伙叙述那虚无的美好前景,重重咳嗽了一声。见古纳台尴尬地看着自己,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我想请问古纳台大人,阿鲁台前年入冬进犯兴和失败,去年又为了避我朝大军锋芒向北逃窜,旗下的部落不少都已经离散而去,听说今年还和瓦剌又打了仗。既然他已经穷蹙至此,哪里还有余力南下?”
  “这个……草原上胜胜败败的事情多了,阿鲁台掳劫了多个部落,自然很快就恢复了实力!”古纳台只惊讶了片刻就重新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张大人所说的瓦剌……要知道,瓦剌绰罗斯部的首领脱欢,还曾经做过阿鲁台的家奴,可他如今还不是照样实力强大?阿鲁台这样的豺狼决不能给他机会,否则他一旦南下入寇抢到大批粮草过冬,那么明年他就会再次壮大。他是天朝的心腹大患,但也是我们的敌人,难道我还会欺骗英明的大明天子?”
  说到兴起,他的汉话竟是越说越流利:“正因为别人想不到阿鲁台去年狼狈北逃,今年又和瓦剌大战了一场,如今还敢南下突击,所以阿鲁台才更会这么做。张大人,我们蒙古人和你们汉人不一样,你们做事情讲究的是三思而后行,而我们蒙古人凭的是勇气。七八月正是水草肥美的时节,为了能安全度过冬天,我们当然会选择这个最适合打仗的时候!”
  如果不是古纳台避而不谈瓦剌和鞑靼夏日那场交战的胜败,张越几乎要完全相信了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定了定神,他就又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塞外瓦剌和鞑靼对峙的情形,古纳台却是对答如流。等到结束了这场询问出门时,古纳台却是一直把他送到了二门。
  “张大人,请你一定要敬告皇帝陛下,剿灭阿鲁台,这是让整个蒙古臣服的最好办法!而如果你想得到更大的名声,那么自然要依靠打仗。据我所知,你们的那些公爵侯爵,全都是靠打仗打出来的!”
  马不停蹄地回到兵部衙门,张越往见赵羾李庆这一正一代两位兵部尚书的时候,却是得知两人都已经入宫去了。扑了个空的他反复思量,又出门快马加鞭赶往皇宫,到了午门便请当班侍卫去内阁通报。等了老半天,终于有人和那个侍卫一同出来。
  “东里学士!”
  杨荣金幼孜应召去了文华殿,杜桢则是去了翰林院,因此内阁值房只剩下了杨士奇一个人。此时见着张越,他点头示意后便与其到了一边。低声问了几句,想起东宫来人时的神情举止,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最后就打定了主意。
  “太子殿下刚刚召见兵部赵尚书李尚书,又把勉仁幼孜叫了过去,应该就是为了北边的事情。既然你就是为了此事来的,我带你直接去文华殿吧!”
第六百二十九章
借刀杀人
  为皇子不易,为太子更不易,为监国太子则愈加是十万分不易。
  不过,尽管朱棣是一个强势到无以复加的天子,但如今到了晚年,仅有的三个儿子中,两个都闹出了莫大的逆谋,唯有一直死死紧盯着的太子朱高炽还算是循良。于是,这一两年来,除了原本就多为太子料理的政务国事,就连官员除授的事宜他也渐渐放了手,唯独军中事务仍旧死攥着不放。然而,这次来势汹汹的风寒却让他卧床不起,于是朱高炽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此次的军务。
  文华殿中不单单只有赵羾李庆以及杨荣金幼孜,同在此次的还有阳武侯薛禄和安远侯柳升,此外便是时不时插一句话的左都御史刘观。
  这文臣武将齐聚一堂,四位文官激烈争论,一位也不知道是煽风点火还是冷眼旁观,剩余的两位勋贵却都是沉默不语。薛禄起自卒伍,虽然贵重之后读过几本书,但连半吊子的本事也算不上,此时觉得那几个人满口文绉绉都是废话;而安远侯柳升则是因为之前张越的事心怀警惕,他毕竟掌管着最要紧的京师三大营,绝不想因为说错话把自己搭进去。
  赵羾四人都是精通兵事的老行家了,可杨荣金幼孜名为近臣,赏赉恩宠等等甚至都超过尚书,但列位却远在其下。因此赵羾李庆力称北边乃是鞑靼虚张声势,不需要为阿鲁台一丧家之犬多费功夫,杨荣金幼孜却认为即使无需劳师远征,守御却仍需增派兵力,但前两者声势却远超后两者——哪怕平日有龃龉有不合有猜忌,关键时刻,两位兵部尚书自不会窝里斗。而刘观虽说许久才会迸出一句话来,态度却是含糊不清。
  瞧见座上的朱高炽面露难决之色,杨荣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想着万一有大事而内阁无人麻烦,再加上杨士奇本就得太子信任,于是把人留着坐镇内阁值房。别说是杨士奇,就是在兵事上稍逊一筹的杜桢在,至少在人数上还能胜过。因此,性子稍急的他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别说大边次边之间尚有不少无人守的去处,鞑虏若要入寇绝对有机可趁,就说兴和乃是塞外一大坚城,上一次还不是险些为阿鲁台率兵所陷?宣府万全兴和开平如今都有重兵驻扎,可鞑虏要是凭借骑兵厉害绕过这些守备森严之处入寇?哪怕是鞑子虚张声势,但若是窥边境武备松弛真的入寇,到头来又如何?”
  听到李庆和赵羾又争执说去年钱粮消耗巨大,再调兵马则必将疲民诸如此类云云,朱高炽只觉得说不出的头痛。他尽管在当世子的时候曾经在北京一呆就是将近二十年,但对于这里却没有什么好感。一是因为成天面对的就是层出不穷的军报,蒙元若有风吹草动,这里就一定要迅速做出应对,简直是风声鹤唳;二是这里的一切都严严实实操控在朱棣手中,就好比刚刚两边争执不休,张口闭口却都是皇帝陛下如何如何。
  若是皇帝在,十有八九会怒发冲冠喝令他们住嘴,然后拍案而起再次出兵!他那位父亲已经打仗打上瘾了,古往今来,有哪位天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御驾亲征?
  在肚子里冷哼了一声,朱高炽就看向了一旁仿佛在坐山观虎斗的两位勋贵,因问道:“阳武侯,安远侯,你们觉着此事何如?”
  阳武侯薛禄一直在旁边努力琢磨着文臣们的那些言语,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文绉绉的,也好让朱棣环喜欢喜,冷不丁听到朱高炽发问,他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才上前一步躬身说:“太子殿下,阿鲁台如果真的是四月大败于瓦剌脱欢,那么如今肯定是实力不足,就是要南下,也顶多是零碎杂鱼骚扰边境,大军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只不过,这贼厮最是狡猾,天知道是不是耍什么别的诡计!”
  薛禄既然头一个说了,柳升看见朱高炽又看向了自己,便哂然一笑道:“臣觉得阿鲁台已经给打怕了,未必有再来骚扰的胆量,这边镇整饬兵马严加防范也就行了,增兵未免小题大做。再说了,如今有英国公张辅坐镇大宁,兀良哈人就不敢动了。从兴和到开平再到大宁连成一线,阿鲁台决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个降人必定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朱高炽虽说不曾领兵在外,却曾有过战时留守北京的经历,因此这会儿犹豫了一阵,便打算稳妥起见下令边境严加备御。正当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外间忽有宦官通传说杨士奇偕张越求见。虽觉得意外,但他素来习惯了听杨士奇的建议,略一思忖便示意宣进。
  随杨士奇入殿的张越看到薛禄和柳升尚在一旁,不禁想起了往日朱棣议决军国大事的情形。皇帝在出兵不出兵上头往往是乾纲独断,别人怎么说不过是参考——召六部议粮饷,召五府都督议行军路线及转运事宜,召内阁学士则是被军情咨议。但一般而言,朱棣鲜有把所有人都叫到一块。只是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参礼之后,朱高炽就问起了降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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