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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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很是怀疑古纳台此行的居心,但张越在奏报的时候仍是只叙事情不叙其他,毕竟,这会儿文武大臣济济一堂,还不到他贸然评述的时候。事情说完退到一边,他听朱高炽向杨士奇等人询问,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思量了开来。
  杨士奇老成持重,此次却是赞同杨荣金幼孜不能掉以轻心的看法,认为应当调派勋贵数人领兵巡戈塞上,以备不测。见两边又是旗鼓相当,朱高炽再次踌躇了起来。一面寻思自己若是处置不合朱棣心意,难免又是麻烦;一面寻思若是做足了准备阿鲁台不来却又如何……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忽地看见了张越,于是眉头一皱就想到了主意。
  “张越,你既然去盘问过古纳台,觉得此人可是真心归降?”
  文华殿的鼎炉中焚的恰是百合香,只是如今天干物燥,张越这几天还在忙着职方司谍者的勾当,原本就是焦躁得嘴角生了一溜水泡,此时更觉得口中干涩,那水泡燎得生疼。他低头数着地上的青砖,但只见这些青砖平滑可鉴,用的却仿佛不是三大殿和乾清宫中的御制大金砖,想来也不会那么死硬,也幸好如今的皇帝还不那么爱磕头虫……
  于是,乍听得朱高炽的问题,原本心不在焉的他自是回过了神,略一思忖就答道:“回禀太子殿下,此人一口咬定阿鲁台必定犯边,却闭口不谈瓦剌今夏曾经大败阿鲁台之事,足可见居心不善。臣与他交谈期间,他甚至还以名利相诱,甚至一再许诺愿为前锋。臣觉得此人不像是单纯道听途说以此邀功,更像是想借朝廷的刀除去阿鲁台。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不是瓦剌的人,就是瓦剌和鞑靼之间小有实力的其他部落,想要借机扩充实力。”
  听得此言,文华殿上的众人便是各自表情不同。借刀杀人的戏码他们自然心中有数——当初瓦剌马哈木用过,那一位和鞑靼阿鲁台争斗不休,屡次上表说阿鲁台逆谋,再加上丘福大败,于是有了第一次北征;鞑靼阿鲁台之后也用过,这一位把自己和部众弄得十万分凄惨的模样,于是第二次北征就变成了对付羽翼丰满的马哈木……如今难不成又换了一个?
  皱了皱眉之后,朱高炽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疼痛,不露痕迹地用右手轻轻揉了揉,又深深吸了几口气,那种难言的刺痛感渐渐缓解了下去。就在他打算开口下定论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张谦就急匆匆地跨过门槛。
  “太子殿下,皇上自觉精神稍好,宣召兵部赵尚书李尚书,还有刘总宪大人!皇上还吩咐,请内阁诸位学士速回值房,以免耽误了其他要紧政务!安远侯阳武侯,皇上说府务繁忙,两位赶紧回去整饬操练兵马,勿要耽误了。”
  这番话无疑打破了刚刚文华殿上彼此互不相让的气氛,一时间,众官纷纷向太子朱高炽告退,最后一个退出的张越眼看朱高炽孤零零站在那高高的太子宝座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而,他才刚下了台阶,就看见陆丰正站在下头,眼睛却在看着另一个方向。
  “陆公公?”
  “嘿,小张大人。正好咱家也要出宫,和你一块走吧。”
  陆丰示意张越上前和自己并肩而行,这才笑眯眯地说:“你的事情咱家听说了,这无论是奉旨出使西洋还是西域抑或是朝鲜,都是好差事,可瓦剌却是头等危险地方。上回咱家被人排挤了出去,多亏了你帮忙,所以这回咱家也给你使了几分力气。想必你知道了,这瓦剌你是不用去了。”
  张越早从岳父杜桢那里得知过此事的隐情,因此明知道陆丰这是有意把功劳往身上揽,他也不去捅破,只含笑道了谢。果然,紧跟着,那要紧的戏肉也就随之而来。
  “咱家也是刚从乾清宫出来,皇上让咱家去查军中沸沸扬扬的谣言。话说回来,你可有什么仇家么?要是有的话,咱家直接借着这事情除了他,是哪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尚书,还是哪位贪恣成性的总宪,抑或是内阁哪位家境豪富的学士?”
  说这话的时候,陆丰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要想富先抄家,朝中几位大佬的家产他已经眼红很久了。然而,旁边的张越却没有任何喜意。他自然很乐意借刀杀人,问题是也要那把刀足够快足够聪明。刘观不比永乐初年那位不够聪明的都御史陈瑛,最善于左右逢源,要不是担心陆丰火候不到反而连累了自己,他还会等到今天?
  “这事情连皇上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袁方瞧着精明,竟然连这件事也一直没发觉,真是人老了马虎了!要不是咱家底下还养着几个人物,恐怕事情闹大的时候就来不及了!”见张越打算改道走右顺门,陆丰便一把拦住了他说,“走午门干什么,咱们一块走东华门!嘿,当初多亏了你教咱家的那一手,咱家总算是像皇太孙殿下交了心,以前的那些事就都算是过去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拿着把柄要挟。所以,你别以为咱家只是还你人情,人情之外还有公事!”
  张越心想皇帝这大动干戈,效果更可能是适得其反,心里不禁直叹气。好在他原本就没打算一举扳转那种不利局面,要知道,有时候坏了声名未必是坏事,只要关键人物心里有数就成,因此他只是小小郁闷了一阵子。毕竟,他这个勋贵之家出身的文官已经够显眼了。
  虽说和陆丰只是盟友,但此时此刻见对方踌躇满志的模样,他仍是出言提醒道:“陆公公,朝中没什么人和我有那等深仇大恨,仇家更算不上。这是在京师,无论尚书总宪抑或是学士,都是皇上信赖有加的大臣,轻视不得。”
  这要是别人敢这么说,陆丰顶多回一句冷哼,可既然是张越,他就少不得费神多思量思量。这身在宫中自然得记性好,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想起了朱高炽哑巴吃黄连的那件往事,立刻心中一凛:“唔……你说得倒是有道理,咱家省得了。大的吃不下就吃小的。哼,咱家非得啃几块硬骨头下来不可,都察院的御史竟然比咱们东厂锦衣卫的人还有钱,没天理……”
  张越早习惯了这一位的嘟囔,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陆丰这贪财已经到了骨子里,费神多劝不过是徒劳。被强拉着走东华门东安门出宫后,他总算是和这位东厂厂公分道扬镳。眼看人走了,他想起兵部衙门就在大明门外,如今却要绕着皇城根儿再靠两条腿走回去,他不得不苦笑陆丰这完全是帮倒忙。
  这种小事上头帮倒忙也就算了,怕就怕这家伙在大事上头也失了手!
第六百三十章
危墙之下亦见君子
  无论鞑靼还是瓦剌,都曾有过扣留明使的往事,因此代表朝廷出使草原从来就不是好差事。毕竟,谁也不想冒着杀身之祸去和鞑子打交道。只是,这些事却由不得你愿意与否,因此当前去瓦剌的使节一定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释重负,可张越却是大为震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总算不用去那种地方冒险,可从兵部转调礼部没多久的万世节却摊上了这件一等一的苦差事。太子朱高炽主持的朝会上传下讯息之后,这天中午时分,他上了礼部衙门,使人通报后就等在了门口。由于这会儿恰好是用午饭的时候,从里头出来的几个年轻官员一看见门口杵着这么一位,脸色都有些微妙,个个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我就知道消息一出,元节你肯定按捺不住,果然你还是来了!”
  万世节一看到张越那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做了个手势让他稍耐片刻,随即就拖着人出了巷子。等到出了这条六部胡同,四周围的官员少了些,他东张西望了一会方才放开了张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等到耳边传来张越没好气的质问,他才侧过了头。
  “你可别告诉我说是你自告奋勇提出要去的!”
  “我是那种甘冒杀身之祸也要求鹏程万里的人么?我正新婚燕尔,当然不想上鞑子做主的地方去!再说了,那位顺宁王脱欢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老子马哈木在的时候就扣过大明使节,他这家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说和其余两部的首领正在争权,那一头还紧盯着鞑靼阿鲁台。要我说,阿鲁台当初就不该放了此人,一刀杀了就没有眼下的麻烦了。”
  听万世节这平静的语气,张越不禁叹了一口气:“早朝宣布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么一回事,之前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当初李尚书让我预备,我还以为必定是兵部挑人,谁知道最后竟是这么一茬。想必那位吕尚书如意算盘打得精响,你从前在兵部,眼下是礼部主客司员外郎,这名份资历都是刚刚好,皇上那边自然不会有二话。可他礼部那么多人,难道就找不出其他合适的?”
  “礼部上上下下就好似铁桶似的,全都是吕尚书一手提拔的,但使稍有违逆的不是黜落就是外调,他也用不着和我这个员外郎玩什么手段。我要是能够平安完成任务回来,那么我有功他更有功;要是不能,那么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官,皇上如今正恼火没有开战的由头,届时说不定正好兴兵打仗,只不过打的不是阿鲁台而是瓦剌……我和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吕尚书先头就是反对北征,如今消息混淆不能决断,他自然希望打消皇上的主意,所以才看上我这个能言善辩的。咳,不是我去也有别人去,这事情总得有人去冒险。再说了,瓦剌三部这些年一直入贡,不会像当初马哈木那么莽撞。”
  尽管万世节这么说,张越心里仍是沉甸甸的。这人总是自私的,虽说总得有人担下这危险的勾当,可一轮到自己的亲友身上,那自然不是外人赴险能够相提并论,更何况万世节和小五成婚不过一个多月,这哪怕是有一丁点万一……他几乎不敢去设想那个后果!
  “放心,我当初就在庙里求过签,大和尚说我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乃是一等一的硬命,这辈子能活八十岁呢!再说了,我不像你,你是阿鲁台的杀子仇人,一出塞说不定就给人盯上,而我这个没有靠山背景的穷小子就简单多了,谁会和我过不去?”
  瞧见路边有一个饭馆,万世节便不由分说地拖了张越进去,要了一个靠墙的安静桌子,又三下五除二点好了菜。趁着等上饭菜的功夫,他就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下朝之后吕尚书就把我叫过去了,因为是钦使,随从禁卫大概有两百人,都是从京营京卫中挑,绝对是精锐。此外,这种勾当例有中官随行,你知不知道和我一块去的是谁?”
  尽管满肚子担心,但看到万世节这种达观的态度,张越也只能接受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此时,见万世节还有兴致卖关子,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是谁和你一块去?那些宦官一个赛一个精明,恐怕得意的都不肯去。”
  “那是自然,想当初陆丰和你一块去兴和就已经是被人排挤,更何况这一回?啧啧……这一回随行的是司礼监奉御程九。听说这家伙还不满二十,还曾经是陆丰身边的心腹,只不过既然这一次被派了这种差事,恐怕不是失势,就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程九?张越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去年的事,吃惊了一阵子便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按照陆丰那个家伙的脾气,心里只要有了怀疑就不会一直搁着,如今恐怕就是清算的开始了。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万世节此番去瓦剌不牢靠,于是忍不住想到了自己那四个护卫。可想到他们同样是刚刚娶了媳妇,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了,别提我这档子事了,说些其它的。八月就要乡试了,小方和你家四弟准备得怎么样了?”
  “破题之类的都研究得差不多了,可这考试三分才七分运,你又不是不知道!”
  “嘿,也是!今天礼部刚刚奏请了应天府乡试和顺天府乡试的考官,你知道应天府乡试点了谁?除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罗汝敬之外,还有咱们那一科的状元,翰林院修撰李骐。顺天府乡试的考官还没点,估计也就是翰林院里头挑两个。说来你我都可惜得很,不入翰林,这辈子想要门生满天下就难了,他们俩要是能中,总算也能安慰咱们一下!”
  面对万世节的插科打诨,张越简直认为这一回这家伙不是不幸抽中了去瓦剌的下下签,而是要去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游玩。安慰话说了也白说,两个人索性痛痛快快吃了一餐饭,填饱肚子之后,张越见万世节正慢条斯理地剔牙,心里那种憋闷和恼怒不禁一扫而空。
  这个家伙怎么看都是福大命大的人!不过,他总得挑上几个人帮衬一下万世节才行。
  等到出了门,万世节说下午要回衙门去做些出行预备,张越却没有答应。瞧着天色还早,他顿时一把拉起万世节飞快回了六部胡同,随即又紧赶着支使皂隶从马厩中牵出马来,拽上人上马就走。
  “喂,咱们这回是去哪儿?我下午可是还有事情,主客司郎中那边还有一大套规程要教习,到时候我还得去灵济宫学礼仪……喂,元节,你别只顾着走路!”
  大中午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因此张越和万世节一路快马加鞭,也不虞踩踏到了行人。张越是熟门熟路,万世节则是晕头转向。等到了地头下马,后者茫然地往四处张望了一番,终于发现这是一个小教场。满心嘀咕的他看见张越跳下马上前,和门口的两个年轻军士分说些什么,于是也跟着跳下了马。听了好一阵子,他总算是捕捉到了那几个字。
  府军前卫……这里就是隶属皇太孙的侍卫亲军?
  由于张越之前常常和朱瞻基来到这里骑射校阅,上上下下的人无不认识他,如今他时隔多日再次来到了这里,两个年轻军士立刻往上呈报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军官出来。他虽说很年轻,但却不是多话的人,只尽职尽责地把张越和万世节带到了教场中便退开了。
  等人一走,万世节便低声嘟囔道:“外头人都说府军前卫的军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幼军,我还以为里头的军官会怎样骄横,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此人看起来应该是出身大家的,一举一动都拿捏着分寸,仿佛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不知道在军中人缘如何。”
  “皇太孙的伴读中当初倒是有不少世家子弟,但府军前卫大多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军户,军官当中也都是凭武艺袭世职,建功之后方才实授,所以才是京营后备。要说骄横……刚刚那位是府军前卫指挥佥事胡安,皇太孙妃的嫡亲兄长,真真正正是身份显赫的外戚。”
  看到万世节瞪大眼睛那震惊模样,张越心里好笑。他如今虽然来得少了,但偶尔也会来看看石亨,毕竟这是王瑜托付给他的人,这会儿四下里一望没看见人,他便收回了目光,结果却看见一旁的小径上,从前多次见过的一位指挥使陪着一个人过来了。只见那人身穿大红织锦宝相花袍子,脚下蹬着黑履,正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瞳仁也注意到了他。
  “啊呀,是小张大人。”
  “陈公公,魏大人。”
  陈芜一看到张越,就撇下身边的魏指挥使快步走了上去,瞧见张越向自己颔首为礼,他便笑着说道:“太孙殿下前儿个还说如今您在职方司忙得昏天黑地,他没了人比试骑射呢,想不到您今天偏偏到这里来了。早知道如此,小的之前就不该拦着殿下。咦,这位是……”
  “陈公公说笑了,我如今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也只是趁人不备偷跑出来的。这位是礼部主客司员外郎万世节,我的连襟兼同年。老万,这位是皇太孙宫的陈公公。”
  知道万世节没什么机会和宫中这些宦官打交道,张越少不得两头解说了一遍。魏指挥使很少过问政事,面色只是寻常,陈芜却很是打量了万世节一番,旋即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因笑道:“原来是不日就要去瓦剌的万大人,小的明白了。”
  他说着便转过头来看着魏指挥使,无所谓地努了努嘴说:“府军前卫也是京卫,就请魏大人亲自挑选一些人给万大人随行,如何?”
第六百三十一章
自己人就得自己护着!
  陈芜是交址人,哪怕他如今是皇太孙身边除却黄润之外的第一人,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宫中的宦官来自天南地北的都有,得势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想当初英国公张辅从交址带回来的二十四个人中,除了他们这寥寥几个得宠的,无声无息丢了性命的就有五六个,剩下的有的在各宫杂使,不少甚至沦落成了廊下家的杂役。
  能够从交址被挑选出来送到大明的人全都是五官端正的,但是,会看眼色灵巧善媚却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
  因此,领悟到了张越今天的来意,他便立刻有了主意。此时此刻,看到那位魏指挥使眉头紧蹙仿佛还在犹豫,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笑容可掬地说:“先头小张大人下江南的时候,殿下原本是要多给您一些人的,后来因为您要隐匿形迹,所以才给了四个。事后听说松江府那天晚上的倭寇进犯之后,殿下还后怕了好一阵子。更何况万大人这一趟是去瓦剌,那就更得多带一些人了。听说随行兵卒要两百?既然如此,府军前卫挑五十个人吧!”
  魏指挥使如今三十出头,也算朱瞻基很是亲信的一员将领。尽管对于陈芜的自作主张很是不满,但听着听着,联想到之前朱瞻基和张越来这儿的情形,他便品出了滋味。反正这都是陈芜的主意,他到时候全都可以推到这个太监头上,何妨给张越一个面子?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犹疑,爽快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还请张大人万大人随我来。”
  万世节在旁边看着陈芜自说自话,魏指挥使脸上先抑后扬,张越则是一直微笑着站在那里,甚至没多说几句话,心里不禁叹为观止。于是,眼见那一个指挥使一个太监的奇特组合走在前头,他忍不住按了按手心,暗想怪不得张越急急忙忙把他拉到这儿来。
  这京师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他这种无亲无故的还真是摊上了一个热心朋友……不对,是热心连襟!
  而张越的心里却远非表面上这么淡然。他原本只是寻思着府军前卫也是京卫,如此一来找几个相熟的军官,拉下这张脸抽调十个八个可靠人总没问题,也好避免万世节一个文官指挥不动下头,到时候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谁知道,他竟然会无巧不巧在这里遇上陈芜。这个年纪轻轻的太监竟是不等他明说就安排好了一切,那份机敏心思简直是绝到家了。
  洪武年间的京卫上十卫和京卫上二十二卫轮番上直护卫宫禁,因此真正的营地大多数在城外。府军前卫因为还兼着陪朱瞻基演练军阵和练习武艺的名头,所以在京城内的营地也比寻常京卫大,小校场更是完全专属他们使用。于是,魏指挥使只让人去吩咐了一声,这会儿小校场的东边已经站上了十列十排整整齐齐的人。
  陈芜说是五十,魏指挥使寻思着既然做人情就不妨做大一些,一下子就挑出了一百精兵。就当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回头就去向兵部办理此事,不远处却有一个人大步如飞地跑了过来,待到近前,他单膝下跪行了军礼,看到魏指挥使点头就利索地跳了起来。
  “张大人,前一次大比我得了头名!”石亨的袢袄军袍等等和其他军士没什么不同,只是头上戴的是银饰边幞头。看到张越只是微笑着赞了一句,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他哪里按捺得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听说您正在挑去瓦剌的人,算我一个怎样?”
  但凡朱瞻基见过并流露出赏识之意的每个人,陈芜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自然认得石亨。毕竟,张越重回兵部之后,朱瞻基只来过几回,但每次都会点上石亨随行。那次大比石亨在所属千户所大比中得了头名,他还记得那位皇太孙当时说的话。
  “张越看中的人倒真是不差!”
  就连当初皇太孙一时恼火打发走的那个房陵,事后也证明不过是误会,只这人如今已经调去了东宫任官,朱瞻基倒是还惋惜了一阵子,但最动容的还是他。因此,见石亨莽莽撞撞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他顿时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终究是年轻气盛,瓦剌岂是什么好地方?
  “你真想去?”看到石亨毫不犹豫地点头,张越顿时犯起了踌躇。但想到这小子武艺娴熟射艺过人,满心都是想着沙场建功,自己阻得了这次阻不了下次,于是便点了点头,“那好,你这本事毕竟没经过战阵,磨练磨练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如今是军中的人,须得魏大人点头,更何况皇太孙殿下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光是求我有什么用?”
  此话一出,别说陈芜,就连魏指挥使也为之一愣。只张越虽不曾明着答应,那意思却明确无疑。魏指挥使自然不会拦着一个莽莽撞撞的愣小子,而陈芜略一思忖,则是满口答应回头和朱瞻基说一声,心里却已经把石亨归到了有勇无谋的那一类。
  须知张越将此人举荐了进来,总是希望其平步青云,那么在府军前卫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如今这小子偏偏自告奋勇前往险地,难道是嫌命太长了?
  办成了这么一件事,一直站在旁边当哑巴的万世节少不得出来连声道谢,张越也不好多逗留,于是就匆匆告辞。等到出了府军前卫上马,万世节就驾马靠了近前,问出了刚刚憋了好一阵子的问题:“你先头去青州也好,下江南也罢,哪怕是去兴和,都是从京营挑的人,这回怎么会想到府军前卫?那毕竟是皇太孙的亲军,被人知道了不会说你闲话?反倒是京营掌事的安远侯是你家姻亲,这不是更低调一些么?”
  张越此时随手抓着缰绳,心里却在想着那天晚上朱棣带着朱瞻基过来的情景。朱棣并不是像朱元璋那样严苛的天子,很少晚上出宫去各部衙门视察,更何况特意带上了朱瞻基。即便是得知了军报心情烦躁出来走走,可一头扎进兵部职方司,说不定就是朱瞻基的撺掇。于是,心不在焉的他直到万世节又问了一遍,这才回过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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