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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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官军就是一个不拉抓住了其他人,若走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他也就白呆了。
  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又选择了黎明这个好时机,因此官兵无疑是大获全胜,几乎毫发无伤地端掉了这个刚刚才稍有些气象的寨子。十几个头领级别的人物全都被捆成了粽子一般丢在议事厅的地上,更多的则是被全副武装的官兵看管了起来,但有不老实的就是一刀背狠狠打过去。只有徐二等人因为是“内应”,四面看守的人倒不多,众人也是老老实实坐着。
  “斩首二十七人,活擒三百二十四人,其中老弱妇孺三十二人。我带来的人里头只伤了七个,而且都是轻伤,这战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面对这样的战果,江云斜睨了张越一眼,心想这回还真是兵不血刃连锅端,不由得又感慨了一声:“幸好此次是趁他们立足未稳先行剿灭,否则若是让他们招揽了足够的人,将几个寨子合在一处,这麻烦就大了。只不过小张大人,这内应是不是多了些?”
  听到这个疑问,张越不禁看了看彭十三,见如今白面无须的某人正笑得憨厚,他只好干咳了一声:“若不是昨日老彭带着那些人在几个哨卡处大闹了一阵子,这伙教匪也不至于全然没有防备。再加上他们都是被诱骗上山的,早就有心回家,自然不能算是从犯,这内应两个字也算是妥当。”
  地上被堵住了嘴的宾鸿见张越说得理直气壮,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口不能言,顶多也就是挣扎两下。而江云也就是这么问一声,他的功劳已经实打实地到手,自然没必要和张越去争辩什么。他虽说年轻,但也在登莱等地对付过两次倭寇,对于杀人这种勾当素来漠然,此时倒觉得张越太过仁慈。
  这会儿既然一网打尽,张越和江云商量之后,立刻就派了两个刘忠借来的家丁前去都司衙门报讯,随即就开始正式分拣俘虏。毕竟,如今是俘虏比军士还多,虽说所有人都是手无寸铁,而且都绑缚住了手脚,但一旦哗变就是大乱子。
  由于算是内应,徐二等人只是齐齐被缚住了右手,因此,等彭十三佩着腰刀大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不禁都眯了眯眼睛。那身衣裳还是同样的衣裳,那张脸还是白面无须的面孔,可往日的和蔼可亲却都变成了一种锋芒毕露的杀气。三十二个人有的和他亲近些,有的只知道有这么个敢带着大伙“奋起反抗”的人,这会儿却都呆了一呆。
  “叛徒!”
  声音尽管不大,但那人话音刚落就感到面前人影一闪,紧跟着,他的脖子上就贴上了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呼吸停止,到了嘴边的其他喝骂都吞了回去,只能勉强用蕴含怒光的眼睛逼视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家伙。
  “大明律,凡劫囚皆斩。倘若不是被他们劫了囚,那几个佃户自己逃了,那也罪不至死,可眼下就都被连累丢了性命。倘若是谋反,则三代本家年十六岁以上的全都得死,你是预备算作劫囚共犯去领死罪,还是准备算作谋反把一家人带挈得全都没命?”
  这番话都是彭十三来之前好生向张越询问过的,因此自然是振振有辞头头是道,见那喝骂的年轻汉子身躯微微发抖,他便没好气地收回了腰刀。朝四面又扫了一眼,他又低声喝道:“如今马上就是夏忙时节,各位有的是人子,有的是家里的当家,就这么抛下妻儿父母跟着别人义无反顾地做事?做事情之前动动脑子,今天你们算作是立了功劳可以减罪,但若是你们是附逆,官兵到来之时,丢了脑袋也是活该!”
  站在议事厅门口的张越见彭十三到那儿去转了一圈,那里几十个最最身强力壮的汉子就纷纷低下了头,顿时嘘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四周被捆成一串蚂蚱等死一般的其他人,他的心中少不得有些沉吟。倘若算作是白莲教逆党,这帮人大多是必死无疑,倘若只算作山匪,罪行却要轻得多。即便如此,这罪行孰轻孰重却不在他的掌握之内。
  当下他只能在心中沉吟该回去炮制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如今正值朝廷人人称颂的太平盛世,从天子到朝臣大约都不希望闹出一场轰轰烈烈的教匪大案,这就是唯一的可趁之机。
  天亮时分,卸石棚寨上下已经是完全料理停当,而青州城中,杜绾出门坐了黑油车,径直往都司衙门求见都指挥使刘忠。不过一刻钟之后,那通传的小厮就一溜烟奔了回来,毕恭毕敬地说大人有情。都司衙门比府衙大一倍不止,她从西门走到刘家公廨费了不少功夫,等到来到厅堂看见刘忠下首客位坐着的一个人时,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爹爹?”
  杜桢一身青色纱袍,若不细看还只当他是都司衙门的中年小吏。见着杜绾,他只是微微一点头,这才说道:“你师兄让你来禀报的事情我和刘都帅都有数了,放心,那边不打紧。既然你来了,刘都帅会派几个人给你,你让他们好好守着孟家上下,这儿我另有安排。”
  尽管杜桢说得轻描淡写,但杜绾此时却本能地觉着有几分不对劲,正要开腔时,却见刘忠也对她嘱咐道:“贤侄女还是先回吧,令尊的脾气你还不明白?”
  父亲的执拗脾气杜绾自然明白,但明白归一条,照做又是一条,她才要提出异议,却见杜桢那脸上表情分明是不容置疑,她纵使有再多不解不满,这会儿也只能强压了下去。临出厅堂前,她还不安地回望了一眼,心中却想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
  她这一走,厅堂中的两人便对视了一眼,刘忠的脸上尽是无奈,而杜桢仍是那幅永冻冰山的表情。沉默良久,刘忠方才勉强叹息了一声:“杜兄真的想好了?锦衣卫与咱们不相统属,这次即便把消息送过来,可难保一定就是可靠的,你真一定要我出兵?”
  “刘都帅,卸石棚寨那边张越已经带人去了,若是那头收网,安知其他地方的教匪就不会有反应?除恶务尽,此时不出动,只怕日后养虎为患,那就遗患无穷了。我来山东之前奉有专旨,此事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刘都帅只是应我之请出兵。”
  刘忠亦非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那位锦衣卫沐镇抚还单独和杜桢说过一番话,他着实有些不安。想想自己的地头若是任由白莲教妖孽兴风作浪的后果,他终于下了决心。
  “我也只是再确认一下,人都调齐了,这下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还有回头路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正的惊雷
  自打入了四月,北边的天气方才真正离了冷字。路边的香花野草多了,一秋一冬掉光了叶子的树上也多了绿油油的颜色,路上的行人更是换下了厚厚的棉袄夹衣穿上了布衣。至于那些富贵人家则是裁制了颜色鲜亮的绸缎衣裳纱罗袍子,院子中再摆上盆栽的鲜花,恰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张家那座紧挨着武安侯府的大宅门如今也是簇新气象。因之前平定叛乱有功,张家二老爷张攸如今已经加封从二品镇国将军,为镇守交趾副总兵官,原本的三间五架黑油锡环大门便换成了三间五架绿油兽面锡环大门。那门楼门洞门钉等等全都换了新的,就连应门仆役的号服也都做了簇新的蓝布衣裳换上,内中的上上下下更是焕然一新。
  都说是妻凭夫贵,东方氏当初最担心的就是大伯张信被贬连累了自己丈夫的前程,如今见张攸青云直上前程似锦,这一层担心也就渐渐没了,说话的时候也就少了些往日的尖酸刻薄,刻意学了几份老太太的雍容大度。她唯一不满的是媳妇头胎生的是女儿,但既然小两口年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是平日多留心宜子的方子,不时在媳妇面前埋汰几句。
  大太太冯氏如今身体不好,三太太孙氏又远在江宁,老太太顾氏又撒手不管内院事务,东方氏便赫然成了当家主妇,别的事务还交割一些给媳妇,惟有金钱大权她是半点不肯撒手,身边的两个年长妈妈都是算盘珠子精响的人。这一日,上上下下裁新衣的用度账目报上来,她硬是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了两项不那么妥帖的驳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小议事厅。
  “太太,二小姐的婚事也近了,这嫁妆的事情既然拟好了,是不是问问老太太?”
  虽说玲珑如今已经老大不小,但东方氏盘算着老太太都能把心腹灵犀给了张越,便也打算禀明了顾氏,把玲珑给张超开脸做姨娘,毕竟媳妇一直养不出儿子总不是一回事。这时候听玲珑这么一说,她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叹了一声。
  “咱家第三辈男娶女嫁本来用的就是公中的钱,怡丫头虽说不是我肚子里生的,毕竟是嫁去簪缨的公侯之家,怎么也不能失了体面。这嫁妆单子我都是尽着晴丫头当初出嫁时的份例,料想老太太必定是没有二话。罢了,既然眼下有空,咱们过去看看。”
  顾氏如今住在北院上房,她虽然并非吃长斋的居士,每月里倒是有那么几天吃斋,这会儿正看着张赳伏在炕桌上认认真真抄佛经。毕竟是嫡亲的长房长孙,她在旁边仔仔细细瞧着,面上便露出了怅惘和欣慰——怅惘的是长子至今未曾蒙赦,欣慰的是张赳总算还懂事。
  因此,东方氏进来说二孙女嫁妆的事,她并没有多在意,接过那嫁妆单子也不过是粗粗看了一眼,又赞许道:“你能想得齐全就好,她毕竟得叫你一声娘,她嫁过去有体面,那也是咱们张家的体面。她那亲娘是个绵软人,女儿嫁了之后难免顾不得她,你在用度上不妨稍稍宽一些,老二这些年不在,她守着也不好过。”
  前头的赞许东方氏听得心头得意,待听到后头这一句,她不免有些不满——这家里搬到北京,一年人情开销便是大数目,区区一个姨娘还得加用度,其他姨娘瞧着还不得蹬鼻子上脸?不过婆母积威之下,她也不敢明讲,只得含含糊糊答应了下来,料想骆姨娘也绝不敢为了区区这点小事到顾氏面前抱怨。
  于是,陪着顾氏说了一会话,她便将话头扯到了儿子张起身上。张起只比张超小两岁,如今这婚事也已经定下了,乃是安远侯柳升的外甥女。相比庶女的婚事,张超的婚事方才是她如今最最关心的。因说起已经定好的婚期,她便笑吟吟地说:“这会儿咱们二房三个子女的婚事都定了,按理说该是越哥儿在怡丫头之前,可他是皇上金口玉言发了话的。再接下来,可就要轮到赳哥儿,也不知道北京城哪家名门闺秀有这福分!”
  张赳就是在东方氏进来的时候下炕行过礼,之后一直都在认认真真抄写着佛经,仿佛丝毫没听到长辈们的谈话。这会儿听了这一句,他那握着笔的手却轻轻抖了一抖,差点让墨汁滴落在已经快要抄好的这张纸上。此时此刻,他也无心再写,索性直起腰揉了揉手腕。
  嫡亲孙儿的婚事顾氏到了北京就始终在留心,此时并没有去接东方氏的话茬,反而随口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年纪还小,总得有些成就再说。对了,老二如今履立战功,照这样下去,以后多半能留下个世官给儿子。超哥儿如今已经是千户,起哥儿刚刚起步却也是有声有色,咱们家的孩子就是这点最好,有出息!”
  这听上去是夸所有孙儿,可其实却是在夸自个的儿子,东方氏听了自然心花怒放,差点就把那得意劲全都露在了脸上,好半晌方才勉强压下去,遂顺着顾氏的语气又好生谦逊了一番。
  趁着婆婆兴致最高的时候,她又陪笑道:“我还有一件事要禀告老太太,超哥儿如今成婚也一年多了,膝下还只有一个女儿。最初的两个通房大丫头在他成婚的时候都已经打发了出去,如今也该再寻几个妥当的与他在屋子里伺候。玲珑是我一手调理出来的,您看……”
  玲珑早听东方氏说过这话茬,心中却并不乐意。张超虽说并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主子,但素来贪新鲜,之前那几个通房大丫头都是欢喜的时候如胶似漆,长久了之后便都寻常相待,即便聘给外头小门小户,哪怕是配小厮也比这安排强。然而,东方氏的性子她清楚得很,深知此事违逆不得,因此这时候顾氏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来,她连忙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玲珑也还罢了,只不过这事情你和超哥媳妇可提过?”
  东方氏听顾氏仿佛没有异议,忙欢欢喜喜地说:“超哥媳妇又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再说这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计,若是一举得男,那也是好兆头不是……”
  “老太太,大奶奶来了!”
  就在顾氏沉吟的当口,外头却响起了丫头的通报声。这时候,屋子里一众人都有些诧异,顾氏更瞥了东方氏一眼。不多时,那香木帘子就被人高高打起,却是一个容貌娴静的少妇跨过门槛进来。只见她穿着大红潞绸对襟衫子,蜜合色纱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头上宝髻上斜缀珠钗,下头是珍珠头箍翠玉抹额,看上去庄重雍容。
  她进来之后一一行过礼之后,便在东方氏旁边站了,陪着说了几句话方才提起了来意,面上却是微微有些红晕:“上个月因我身子不好,所以打发身边的大丫头茴香服侍过,便算作是屋里人,只不曾回禀太太增了月例。昨儿个晚上她忽然犯恶心呕吐,早上愈发厉害,请了大夫好好把了脉,方才知道她已经是有了身孕。这事情本该早上问安的时候直说的,可我那时候没准儿,所以等大夫走了之后才敢来禀告老太太和太太。”
  “这可是喜事,好孩子,你安排得没错!”顾氏闻言喜出望外,遂点点头说,“收用丫头是小事,没准信的时候自然不用特意来回,如今既然有了身子,你若是再藏着掖着就不是理儿。你婆婆刚刚还说起要给超哥儿添几个屋里人,结果眼下就来了喜讯。那个丫头叫茴香么?派两个稳重的妈妈去伺候,就在你套间外头住着,以后便按照姨娘的月例。”
  东方氏完全没想到好好的事情一下子就横生枝节,更没有想到这媳妇的大丫头率先花开结果,一时间只得暗自恼恨。奈何顾氏已经是开口发了话,她自然不好说什么,忙答应了,旋即还想再提提玲珑的事,谁不料婆婆却摆了摆手。
  “超哥儿的脾气我知道,玲珑平日里就跟着你,他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回,若真是有心早就开口要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前些天外头管家高泉倒是和我提过,想要把玲珑聘回去给他儿子,我也忘记提这一茬。”斜睨了玲珑一眼,顾氏便和蔼地笑道,“玲珑,你不妨自个儿说说,究竟是嫁人,还是伺候你家大少爷一辈子?”
  这种事情哪里有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尽管玲珑对顾氏的提法心头大动,却不敢直说,连忙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又拜了三拜,这才低声说:“奴婢全凭老太太、太太做主。”
  “你服侍了你家太太这么几年,若是超哥儿以后待你不好,却还委屈了你。”顾氏略瞥了一眼东方氏,旋即笑呵呵地说,“高管家的那个儿子我见过,也算是一个伶俐的,和你正好作一对。这嫁妆我替你准备,你回去和你老子娘说一声,预备嫁过去就是。”
  一旁的李芸这才知道婆婆原本是准备让张超纳了玲珑,面色不禁微微一变。她虽说并不是处处相争的性子,但在家的时候也是兄嫂娇生惯养,出嫁之前嫂子还耳提面命很是关照了一番,自然不希望婆婆塞一个心腹过来在丈夫身边,这时候顾氏的安排无疑正中下怀。
  等到东方氏和李芸婆媳俩各怀心事地离开,顾氏方才叹息了一声。因见张赳正呆呆地看着她,她便关切地替他整了整衣裳,口中却唠叨了起来:“抄完了佛经就回去好好温习功课,这年头文职比武职得来更难。也不知道你三哥究竟怎么样了,山东那地方如今是乱成一团,张軏兴冲冲地过去灰溜溜地回来,偏生你大堂伯又不在北京……”
  “祖母可在?”
  听到外头这个冒冒失失的声音,顾氏不禁一愣,紧跟着,就只见一个人影撞开那香木帘子冲了进来,恰是张起。他此时满头大汗,也顾不得行礼就急不可待地开口嚷嚷道:
  “祖母,不好了,听说青州府那边出事了!軏三叔回来之后不是说有暴民大闹乐安县,还劫走了囚犯,汉王只给了十天期限么?结果三弟……三弟竟是从都司衙门借兵三百,围了益都县的一座寨子,和寨子中的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拿获白莲教逆党数百人!那位杜布政使不知怎得也到了青州,竟是从都司衙门调集青州卫兵马两千人,在各乡擒获逆党数百,还在乐安境内两个村搜到不少制式兵器。”
  现如今张辅不在朝中,有什么事情顾氏便不如以往消息灵通,此时乍一听便有些心惊肉跳。但紧跟着她就犯了狐疑,当下就反问道:“你三弟既然一举擒获首恶,这该是有功无过,这叫什么出事了?”
  “问题是……”张起刚刚这一路跑得急,此时只觉得气喘吁吁,“问题是别人参奏三弟私自调兵,还在攻下山寨之后以内应为名,擅自放跑了白莲教妖孽!还有……告杜布政使身为文官竟敢调动兵事,实为居心叵测。山东都司都指挥使刘忠身为地方统兵大将,调大军而不告朝廷,是为逆谋!那个参奏的乃是山东巡按御史,听说里头还有一条,说是都司衙门的兵卒悍然直闯汉王府的几个田庄,一举拿下多人!”
  顾氏这才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她也来不及询问张起是从何处得来这样详尽的消息,站起身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起了脚步。走了老半天仍百思不得其解,她慌忙吩咐人去备车,自己则是匆匆到里屋换了一身见客的大衣裳。正预备出门的时候,看见张赳站在那儿呆呆愣愣的,她不禁又有些犹豫。
  张越一向稳重,怎得会忽然做出这样冒险的勾当?还有,张越的那位杜先生一向乃是再稳重不过的人,怎得此次行事如此莽撞?眼下张辅不在北京,与其关系密切的成国公朱勇这当口还在南京,其他人纵使亲贵也未必能说得上话。倘若这时候情急之下乱走门路,只怕更会害了张越,乃至于害了所有其他人。
  要冷静,上次天已经塌过一回,这次无论如何也抵不上那一次!
  “起哥儿,这事儿你怎么会知道的?还有,你今儿个是怎么回来的?”
  张起没料想本待出门的祖母忽然又回到炕上坐下了,又问了这么个问题,顿时有些急了:“祖母,这是大姐夫告诉我的,千真万确。咱们不能眼看三弟被人算计,一定得想想法子!”
  “你大姐夫告诉你,可曾让你不管不顾径直回家?”顾氏此时怒不可遏地重重一拍炕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如今身负军职,便该以忠义为重,岂可一丁点小事便抛开公务?赶紧回去请罪,你三弟的事情不要再管!”
  “祖母!”
  张起还想再劝阻,见顾氏赫然是不容置疑的表情,只好愤愤不平地拜了一拜,转身气咻咻地走了。一出院子,他就攥紧了拳头,决心找到张超好好商量商量。
  长辈们就算不出面,他们这些小辈却是一条心,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弟被别人算计!
第七卷
悲喜事
  伴君如伴虎,从高峰到低谷不过转瞬之间,从囹圄到显贵亦只是一步之遥。当张越在洞房花烛夜终于揭开那红盖头的时候,却不知道究竟是悲是喜。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君子防未然
  四月末五月初原本是磨镰割稻夏忙的时节,即便是猝然到来的一场泼天大案,寻常百姓也没功夫理会,全都趁着这晴艳艳的好天气在田里埋头苦干。毕竟,这种时节若是忽然来一场雨,那么麦子在田间沤烂了不说,这晒场上的活计更没法干。于是乎,尽管也有乡间闲人偶尔交头接耳议论一番所谓的教匪,但更多的人也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天塌了有高的人顶着呢!
  那些曾经笃信佛母的善男信女们倒是曾经上各处衙门请过愿,奈何官府防备森严,人员一旦聚集过多,就有差役出来弹压,却是拿着那浓浓的臭墨汁兜头兜脸地冲人泼洒,那颜色味道经久不去,久而久之那聚着的人渐渐就少了。加之官府这次又是出兵清剿,又是张榜公示,又是严厉取缔,白莲教费尽苦心经营出来的各处网络竟是被拔起一多半,纵使是几个得以幸免的白莲教中坚也只得选择暂避锋芒,等待教主唐赛儿能够有所反应。
  由于这一回抓到的人太多,青州府衙和益都县衙两地的监狱加在一块竟是根本关不下人,因此不少人犯只能暂时羁押在都司衙门。面对不请自来的本省右布政使杜桢,知府凌华心甘情愿地腾了房子搬去和张越同住。眼看这位顶头大上司雷厉风行,他起初是钦敬,之后是惊骇,到了最后那便成了完完全全的给吓住了。
  这天是青州卫大肆搜捕白莲教党羽的第三天,眼看耳听种种状况,凌华实在是有些抗不住了,待到公堂散去之后便截住了张越,满脸不安地问道:“张老弟,杜大人就算预备把白莲教从咱们青州府内连根拔起,也不必搜查到汉王府的田庄上吧?汉王的脾气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把事情闹大了,这恐怕杜大人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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