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锦瑟华年(校对)第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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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就劳烦嫂子带我去那边找他吧。”
  说这一句的时候,凌波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事不可追,她若是再看着过去,自己也要成为过去了。
第二百零九章
高贵和低贱
  太极宫东宫。
  这是一个大唐皇族殷羡向往不已的地方,这也是识时务的皇族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尽管大唐历代皇帝多半是从这里走向了至高无上的御座,但曾经居住在这里,最后却不得好死的废太子也是比比皆是。只要随便掐指一算,凌波就能吐出好些个名字——李建成、李承乾、李忠、李弘、李贤……一个个太子在这里接受储君的教导,最后还不曾君临天下就被打落尘埃。
  遥望见西池边上坐着一个看似孤单寥落的人影,她不禁脚下缓了缓,回头看时,却不知何时王宁已经避开了去,其他的内侍宫人也都不见了。情知王宁乃是故意留出的这空隙,她微微笑了笑,便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她的脚步算不上很轻,然而直至来到李隆基背后三步远处也不见他回过头来,而细细一瞧,她更是发现他手中用来垂钓的钩子离着池面足足有一尺远,而且与其说上头用的是鱼钩,还不如说是一根直直的钢针。
  “都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三哥这预备钓的是什么鱼?”
  李隆基这才缓缓转过头来,见果然是凌波,忍不住苦笑道:“我现在还能钓什么鱼?良相被贬忠臣遭劫,我不但无力保护,还要用某些见不得人的法子才能保他们性命。姑母在我身边遍布耳目,我却不能将这些人尽数逐出,否则就是心怀不轨。父皇对我说要禅位,我却只能诚惶诚恐请父皇收回成命……十七娘,如果换成你是我,面对如今的困局,当初是否还会悍然举兵?”
  “我可不是你。”凌波想都不想便答了一句,紧跟着便冷笑道,“我也不可能变成你。我只知道,当初的李三郎虽然只是一个不得志的郡王,却始终心心念念关注时局,时时刻刻准备抓住每一个机会。可你现在成了太子,居然如此畏首畏尾!若你当初引兵入宫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么上官姑姑也未必会死,当然,你也未必会成功。尊贵的太子殿下,你不觉得在我面前装孤苦无助,实在是太过可笑了么?”
  李隆基早就领教了凌波的直言不讳,此时听到这么一番毫不客气的话,他便站起身来,随手把渔竿一扔,旋即摇头失笑道:“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丝毫不留情面。你说得没错,我当然不是那么无助,对于天下万民来说,我是救社稷于水火之中的太子;对于朝臣来说,我是秉持孝道的太子。我拥有人望,就犹如当初的父皇那样。就是因为如此,我和父皇当初的处境也几乎一模一样。”
  凌波没想到李隆基会用这个打比方,起初还有些愕然,可细细一想情况确实如此。见池边有一块青石,她便走上前去,用手拂去了上头的浮灰和落叶,旋即便坐了下来。见李隆基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长空,她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想,你如今怅惘从前,舅舅未必就不是如此。他的性子绵软仁厚,一直以来想做的便是顾全所有,这一点从他追封李重俊,又以礼下葬了那几位便能看出来。太平公主是他如今唯一的妹妹,你又是他心爱的儿子,这一碗水怎端得平?况且……”她稍稍留了个长音,考虑了半晌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自古以来君王和太子既是父子,又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原本就是这个道理。”
  哪怕是姚元之宋璟乃至于张说说出这种话,李隆基都会立马当头痛斥回去,但此时他很难指斥凌波胡说八道。想到当初他们在永嘉楼上交换消息,在自己的临淄郡王第筹划将来,却在大功告成的时候最终决裂。他见过她酒醉的时候,见过她无助的时候,见过她悲伤的时候,也见过她喜悦的时候,更见过她绝望的时候。那并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也似乎不是心照不宣的交情。
  良久,他才吐出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你说得没错。”
  “知道我说得没错,你就别老是摆出这么一副死样子。”凌波擦了擦额头上的燥汗,没好气地撇撇嘴说,“要不是担心你这个顶梁柱,你那位贤妻也不会巴巴跑到我面前求助,要知道她上次还对我撂下了不少狠话。我可是最记仇的人,某些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怀。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李隆基跟前,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所有人当上了皇帝都会变的。我能看得出来,舅舅还是从前的舅舅,他并不会无端端用什么帝王心术来试探你。你是太子,但同时也是儿子,闲的时候也可以多多去陪陪他。他一辈子担惊受怕,当了天子又要思虑更多,你以为可怜的就只是一个你么?”
  离开东宫的时候,凌波很自然地板着一张脸。尽管刚刚两个人的谈话算不上什么闹僵了,可是当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通过嘉德门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甚至能瞥见那些卫士偷偷在打量她,于是心中便有一种更异样的感觉。哪怕是昔日在韦后安乐公主面前承欢,她也不曾感到这种时时刻刻被人窥视的感觉。
  “县主!”
  过皇城护城河的时候,陡然听见这样一个叫唤的声音,凌波不禁停步转身。见是一个玄衣玄甲将军模样的汉子,后头还有好几个次一等装束的军官,她不禁一怔。等到对方走近前来,她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终于把人认了出来,当下便问道:“看你这一身打扮我都险些认不出来了!怎么,这是又升迁了?”
  老彭笑嘻嘻地上前行礼,然后便指了指身后的众人:“要说羽林军升迁向来就得靠机缘,我们几个却是好运连连。我今儿个刚刚升了郎将,他们几个也个个都擢升了旅帅队正之类的军官,勋官这几年也升了好几级,正准备找个地方喝酒庆祝。其实,要不是怕贸贸然登门坏了县主名声,我们听说县主回来,早就上门道好去了!”
  “这是什么话!”想想和那些高位人物打交道,说一句话都得考虑老半天,再想想以前出入宫禁给这些憨实的汉子分酒肉,凌波忍不住就露出了笑容,“我还记得有一回要留你们吃酒,结果正好遇上了定安公主前来,这事情竟是没成。我前些年常常有靠你们帮忙的时候,今日既然你们要去喝酒庆祝,干脆我做东请你们畅饮一番如何?”
  一群军官闻言大喜,老彭却是朝他们瞪了一眼,四下里瞅了一番方才低声问道:“县主如今已经嫁了人,若是让人看到您这么尊贵的一位和我们这些当兵的厮混在一起,只怕是不太好。”
  “谁说我就这么一身和你们去?你们先去找一家酒肆等着,我回家换了一身就过去。”
  “那敢情好!”老彭这才高兴了起来,转身回去和那帮人嘀咕了一阵,然后便上来挤挤眼睛道,“虽说县主请喝酒,但西市永嘉楼那一头人太多扎眼,倒是东市有一家吉祥酒肆卖的酒不错,而且不会有什么达官贵人。就是往来的多半是我们这些当兵的,所以……”
  “说那么多废话干吗,就是那儿了,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眼见凌波带着几个随从扬长而去,老彭不禁用手使劲拍了拍额头,一回头见一群部属个个乐呵呵的,他便虎着脸喝道:“还呆在这里干吗,赶紧去那儿准备准备!嘿,这么多升官的人里头,谁有我们风光?”
  回到家里,凌波匆匆换上一身男装,正准备出门,却不料一个少年忽然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恰恰和她撞了个满怀。气急败坏的她心头大恼,正想喝骂,可仔细一瞧那少年,她满肚子火气顿时化作乌有。虽说穿了男装,但看那远比寻常男子秀美的容貌,还有耳垂上的耳洞,任谁都能看出那是女子。
  武明秀退后两步揉了揉鼻子,一看见凌波这一身打扮,登时眼睛大亮:“十七姐,你莫非是也要出去?”她说着便一把抓起了凌波的手,满面娇嗔地摇了两下,“我闷在家里都好久了,娘去大慈恩寺上香了,十七姐你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捣乱……”
  凌波吃她缠不住,再想想武明秀原本是跳脱的性子,也该出去走走,犹豫片刻便答应了。当然,她少不得把人拉到镜子跟前补了一些粉,又在武明秀的黛眉上好好修饰了一番,换上了一顶男子式样的绣花锦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今天我是请了一群军官喝酒,要是你摆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到时候我一定打发人把你先送回来!”
  武明秀慌忙点头,出了门这一路上跟着凌波后头打马飞奔,她心里头好奇极了。以前只听说过这位堂姐交接的都是大人物,什么时候连那些军官也有资格和她喝酒?等到了地头看到那嘈杂的环境,她起初皱了皱眉,但旋即便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新鲜感。尤其是当看到凌波来者不拒地喝了人家敬来的三大碗酒,她更是咂舌不已。
  就在这当口,却有人把满满一碗酒递到了她的面前。
第二百一十章
一切随心
  真的要喝酒?
  武明秀可不是凌波。虽说她也是自小没了爹爹,在宫中很是待了一段时间,但由于她年纪太小,女皇死后便回到了母亲杨氏身边。尽管杨氏并没有刻意将她培养成那种世家大族的标准千金,尽管她也是跳脱的性子,但上下尊卑有别,她从来不曾和身份比自己低商一大截的人这样无拘无束坐在一起,更何况这些人中不少还是目不识丁的小军官。
  看看那碗递到面前的酒,再看看那个笑得憨厚的汉子,她不知怎的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碗,闭着眼睛一口气全都喝干了。虽说她年纪小,往日在家宴或是宫宴上也喝过酒,但顶多不过是浅尝辄止。于是这一碗酒下肚,她打了一个嗝,只觉得五脏六腑暖洋洋的,却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的感觉。这下子她可是安了心,见凌波亦是开怀痛饮,她干脆就敞开了喝酒。
  除了有一点点烧灼感之外,这酒就如同蜜水似的,真是好喝!
  老彭没想到今天凌波还会带了别人过来,因此一直都在瞧着那边的少年郎。此时见人家来者不拒连喝了好些,脸上渐渐有些红扑扑的,煞是娇艳,他不禁心中一跳,赶紧拉了个同僚过来,低声提醒道:“告诉那几个小子收敛些!县主虽然说那是她的十九弟,但看那模样似乎也是位千金,大约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今儿个的酒虽说都是我特意挑的酪醴,但喝多了照样得醉!”
  他这话刚说完,就看见凌波那里招手示意他过去,赶紧推了一把那个惊骇的同僚,笑嘻嘻走上前去敬酒。把喝空的酒碗在面前轻轻一放,他却忽然颇有感慨地说:“这十几年真是大唐最乱的十几年,就是眼力再好的人也不知道今儿个投靠的主人明天会不会败落。那些尊贵人我们这些军汉甚至不敢仰视,他们尚且败落得那么快,就不用说我们这些蝼蚁了。所以,与其说我们帮过县主的忙,还如说我们这些个一直都是跟着县主亦步亦趋,这不但性命保住了,前程也是节节高。”
  老彭说着便使劲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羽林军中出生平民的郎将,也就是我这么一个了!”
  这酒肆中老彭包下了一大半,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零星酒客,因此这一声拍桌子着实让好些人吓了一跳。到这里来喝酒的多半是些军士,气性自然极大,当下就有人站了起来。然而,一听到老彭报出了郎将两个字,那些被酒冲昏了头脑的人立刻一个个坐了下来。一个能升到郎将的军官自然是进入了大唐军队中的最高序列,不是寻常人能够抗衡的。可他们更搞不明白的是,这样的高级军官怎么会跑到这么一家小酒肆喝酒?
  凌波也被老彭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然而,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便笑了起来:“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不说那许多客套话。最初的时候结交你们不过是因为进出宫禁方便,不是有一句话叫作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么?到后来大家彼此之间熟络了,我也就拿大家当成朋友相待,那是因为在你们面前我不用装什么聪慧灵巧识时务,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当初守宫门的人不止你们这一拨,你能带着大伙儿一块节节高,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原本就是酒酣之际,再加上这么一通毫无矫饰的夸赞,老彭那张脸便如同煮熟的虾子似的通红一片。高高兴兴地倒满了酒碗又痛喝了一气,见周遭的同僚部属也个个喝得高兴,他便往前坐了坐,这回却把声音压得极低。
  “县主,今天我不妨把实话撂下。我们和那些只会改换门头的文官不一样,我们这些军汉的心思都直得很。这忠于大唐忠于朝廷固然是一句话,但是,谁对我们好,我们就跟着谁!如今左右羽林军和左右万骑号称北门四军,左右万骑都是太子殿下的人,陛下亦不曾轻动,但左右羽林从大将军以下,几乎都是太平公主的私人。我今儿个刚刚升了郎将,就有上官说这是公主恩赏。这若是往后……”
  “眼下说什么往后都还早。”凌波斟满了自己面前的那碗酒,却只喝了一半,“论才干,太平公主和太子不相上下;论人望,公主却要稍逊有定国之功的太子。而且,太平公主乃是女流,这便是天生的劣势。当初韦皇后上官昭容安乐公主再加上一众女官把持朝政,号称女人天下,那崛起得快,垮得还不是同样快?没有学会则天大圣皇后的坚忍,却只想要那大权独揽的风光,天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想问鼎,仅仅靠门下出了多少宰相,出了多少大将军,那是远远不够的。”
  “这么说,县主并不看好太平公主?”
  对于这个问题,凌波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觉得,她并没有完全看透当今陛下。”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日暮时分方才终结。老彭本打算亲自带人护送凌波回去,却遭到了婉言谢绝,遂带着一大群同僚部属兴高采烈地往驻地去了。而凌波看着脸色酡红语无伦次的武明秀,忍不住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养在深闺,然后相夫教子,这种生活不是她想要的,看来武明秀这个小丫头也似乎并不喜欢那种日子。否则换成了别的大家千金,看到这种乱哄哄的场面早就拂袖而去,更不用提喝酒了。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武明秀断断续续嘟囔了一句话。
  “十七姐……羡慕……我也要像你……”
  滴酒未沾的武宇看到武明秀醉成了这个样子,再看看那几匹牵出来的坐骑,便上前建议道:“小姐,要带人回去骑马恐怕不方便,不如让属下去车马行雇一辆车来。”凌波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此时见武明秀醉得憨态可掬的模样,不觉生出了一股怜意,当先便点了点头。
  如是又耽误了不少功夫,等到一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甚至还能听到长安各门的闭门鼓声。得知杨氏回家去照顾两个儿子了,凌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让那位婶娘看到她把堂妹带出去喝酒,还喝得这般醉醺醺,总归不是什么很有脸的事。亲自将武明秀送回了房,吩咐侍女烧水预备沐浴,她正转身要走,却不料床榻上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呻吟声。
  “十七姐,你不要走!”
  回头一瞧,凌波方才发现武明秀已经是醒了。虽说她面上仍是一片绯红,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种货真价实的哀求之色。看到这种状况,她便转身过去在床头坐下,没好气地在那小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喝得这么醉醺醺又来撒娇,要是让你娘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反正娘又不在!”武明秀娇嗔着抱住了凌波的胳膊,笑得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喝酒,那种感觉实在是畅快极了,仿佛人都飘了起来,所有烦恼的事情都不记得。十七姐,你知道么?其实当初娘很想让我嫁入东宫,因为自从爹爹死了之后,我们家就已经败落了。可是娘很坚强,她一直都在冷眼旁观那些争斗,最后她看到了你。她说我虽然有不逊于你的美貌,却要学习你的聪慧和谨慎,所以才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良机带着我远赴庭州。”
  她看着凌波陡然一僵的脸,忽然把整个人都靠了上去:“我今天第一次见识平凡人的日子,却觉得好快活,好自在。十七姐,虽然我只远远见过姐夫一面,但我真的很羡慕你,很羡慕你……”
  尽管曾经猜到杨氏远行庭州的目的也许并不单纯,但此时此刻听武明秀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凌波却是另一种感觉。见这个丫头反反复复嘟囔着羡慕两个字,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捋开了武明秀脸庞上乱七八糟的头发。
  人生在世机遇繁多,她做的只是竭力抓牢每一次机遇,别人也是,她又有什么好埋怨别人的?可是,眼前这个丫头真的给了她一种极其相似的感觉,那或许是七年前跃马长街时的她,或许是言笑盈盈向众羽林卫士分酒肉的她,或许是和裴愿初识,拉着他在大街上狂奔的她,或许是……时光飞逝,如今她已经为人妻,已经有了最牵挂的人,却是和武明秀不一样了。
  安顿好了武明秀,她回房沐浴更衣之后,却是一点睡意也无。窗外明月当空繁星点点,要不是今天刚刚喝过酒,她甚至想召来武宇等人一起陪着看星星赏月亮。朦胧之间,她仿佛觉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从月亮上飘然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的眼前,随即凑过来在她的耳畔呢喃了四个字。
  “一切随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慧出西方
  娑葛率军与东突厥默啜交战,遭伏被杀。
  原幽州大都督薛讷因谗言被罢,新任大都督孙佺及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统军两万八千与奚人首领李大酺战于冷陉,结果大败。孙佺周以悌欲以所有军资换取安然撤退,可李大酺收取绢帛财物之后,却在唐军撤退之时大肆掩杀,俘获了孙佺周以悌献给东突厥默啜,孙佺周以悌两人皆被默啜所杀,唐军全军覆没,只有李楷洛幸免于难。
  如果说西边只是东西突厥狗咬狗一嘴毛,和大唐并不相干,那么东边唐军两万步卒八千骑兵遭遇的这场大败,无疑便是给所谓盛世的重重一击。然而,在一层又一层的瞒报之下,这样的大败并未在朝堂上引起多少波澜,长安城的大多数百姓甚至连有这么一件事都不知道。达官显贵之家歌舞依旧,朝堂上照旧称颂着盛世太平,因为无论是西域还是东边都实在太过遥远。
  裴范和紫陌这一对新婚小夫妻抵达长安的时候,却是风尘仆仆。紫陌一下马车便扑进了凌波怀中纵声大哭,裴范原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讪讪地站在了原地。按理他是该先去见父亲和母亲,但之前派人去送信的时候,父亲裴伷先竟是吩咐他直接住在平康坊的嫂嫂家,因此他便直奔这里。好容易觑着个空子,他便上前弯腰行了礼。
  凌波使劲拍了拍仍在抽抽嗒嗒的紫陌,这才对自己的小叔子问道:“路上走得可还太平?”
  “过了玉门关之后还算好,之前……”裴范瞥了一眼紫陌,面上露出了几许黯然,“我们出了庭州就正好遇上东突厥游骑,虽然全力将他们击杀,但还是死了十几个人,上次阿塔送给紫陌的两个侍女也都被杀了。西突厥各部原本就是一团散沙,人人都想做可汗,娑葛之前只不过是抓着空子起兵迅速,这才得到了朝廷册封,如今他这一死,西域就更乱了。”
  娑葛的死凌波已经知道了,但此时从裴范口中得知这些更深一层的情况,她不禁愈发感到心头沉重,愈发担心起了某人的安危。而看到她那张阴霾沉重的脸,紫陌不禁狠狠掐了裴范一记,这才上前抓住了凌波的胳膊。
  “小……大嫂,大哥他带走了裴家最精壮的一百名骑手,而且还有阿塔的部族在,他一定会没事的。”
  尽管明知道这不过是毫无作用的安慰,但凌波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这样百多号人一来,原本显得空空荡荡的大宅子登时热闹了起来,裴范是大嗓门,紫陌又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整个家里时常能听见嚷嚷的声音,一时间多了无数生机和活力,连带着下人们做事情也有了精神。到了晚间裴伷先和阿史那伊娜夫妇一起过来,一家人团聚之时更是又哭又笑。
  然而,看着自己身边空空落落的模样,凌波却打心眼里冒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寥落。她的丈夫仍在不知名的地方拼杀,仍在那危机四伏的草原上寻觅机会,仍在用他自己的法子做着他自己认为对的事……这明月当空的时候,他究竟过得好还是不好?
  阿史那伊娜向来敏锐,看到凌波面色怅惘似乎在想些什么,本想过去劝说两句,忽然心中一动,便推了一把身边的丈夫:“你这只老狐狸成天就知道算计自家媳妇,连范儿回来都安置在小凌这里。眼下可好,她触景生情肯定是思念愿儿了,你这个当公公的还不赶紧过去劝两句?快去,否则晚上我和你没完!”
  摊上这么一个妻子,裴伷先着实是无话可说。然而,他让次子住在凌波这里,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沉吟片刻,他便招手叫来一个侍女吩咐了几句,自己便悄然退席。在庭院中站了不多久,他便等到了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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