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锦瑟华年(校对)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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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笨蛋,大傻瓜……”
  这时候,喜儿也蹑手蹑脚跟了进来,见凌波坐在那里喃喃自语,她便低声问道:“小姐,刚刚姑爷的信送来之后,门外又来了一个人,说是小姐的故人之子,有要紧事相告,门上要留他却没留住,他只说了一句西市永嘉楼就匆匆走了。”
  故人之子?凌波本能地猜到了来人的大约身份,立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以后此人若是再来,你让武宇他们随便哪一个跟上去,务必探明了他落脚的地方!还有,吩咐门上不要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胡乱通报,家贼难防,让你父亲驭下时严厉一些。还有你,如今你朱颜姐姐她们几个都嫁人了,这家里头的事情你也得多多上心。”
  见喜儿点头之后便出了书房,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初只想着这辈子就索性在庭州不回来,因此答应了芳若的请辞,也任由云娘离了身边四海游历,又将朱颜陈莞紫陌先后许配了人,结果如今再临长安,身边竟是无人可用。若不是武宇四人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她如今这捉襟见肘的窘境只怕会更严重。
  尽管不想去永嘉楼见那个神秘人士,但许久不曾出门着实闷得慌,用过午饭之后,凌波还是决定出门散散心。换上一身轻便的胡装,又从马厩中选出了一匹骏马,她便带着武宇四人出了门。宽敞的大街上四处可见衣色鲜亮的仕女,四处可见打马疾驰的年少公子,几乎看不到什么寻常百姓——纵使有,那些人也都是贴着路边坊墙的边上走,唯恐触犯了贵人们。
  路过玉真观的时候,凌波只瞧见那里头重重殿阁座座楼宇,竟是数不尽的奢华道不尽的华贵,进进出出的几乎都是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还有不少道装女冠。情知玉真公主出家志在自由,此时必定是在行文会之类的盛事,她便懒得凑热闹,一拉缰绳正预备离开,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道观里头出来,而且偏偏看到了她。
  薛崇简几次到平康坊都不曾见到凌波,今日正巧遇上当然不会放过,疾步上前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把抓住了那缰绳:“想当初跃马长街谈笑无忌的十七娘,如今却变成了深居简出,可是难见得很!既然撞上了就是有缘,今天正好是十五,一起去永嘉楼说说话喝杯酒可成?”
  看到薛崇简露出了一个微笑,却是丝毫不避忌,凌波不禁心中一动。薛崇简是太平公主的次子,但同时也和李隆基相交莫逆,这种比她当初难度更大的脚踏两只船行为,实在是令人称奇。于是,她莞尔一笑就答应了下来。
  永嘉楼原本是凌波和李隆基私下里见面的地方,如今重临故地,她却不由生出了一个念头——不知道某人如今贵为太子,原先那个包厢她如今是否还能进去坐坐?可看见满座济济一堂的酒客,看到那显然换了一拨的伙计,她不禁晒然一笑——物是人非,阔别这里少说也有一年半了,还会有谁记得她?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却是掌柜亲自迎了上来。大约薛崇简常来常往的缘故,他很是客气殷勤地打了招呼,正要往楼上引的时候,他却瞧见了凌波,登时愣了一愣。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立刻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笑容,竟是撇下薛崇简,上前很是恭谨地行了一礼:“小人眼拙,竟是险些没认出凌公子。想当初凌公子和太……那一位公子来永嘉楼商量大事的时候,小人还常常送酒食上去的。”
  不等凌波开口,他又是自说自话地一拍额头道:“当初那一位就吩咐过,说是那个包厢凌公子可以随便使用,如今空着也已经有好久了,今日凌公子既然来了,可不是正好?还请各位随我来!”
  那掌柜急匆匆地上了楼,薛崇简却是回身走到凌波面前,轻声笑道:“十七娘,敢情这上头就是你和三郎幽会的地方?啧啧,真是闹中取静的好所在,俗话说中隐隐于市,大约就是如此了。”
  凌波懒得理会薛崇简的调笑,径直蹬蹬蹬上了楼梯。这时候,薛崇简方才耸肩一笑,紧跟在后头上了楼。落在后面的武宇等四个人却是警惕得很,四下里扫了一眼,确认并无可疑人物,方才一个接一个地跟了上去。
  入座之后,那掌柜搓着双手还要说亲自服侍,凌波却着实受不了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三言两语打发他走了。没了外人,薛崇简说话就更没了顾忌,直截了当地卷起了袖管,却见那粗壮的手臂上赫然有一条青紫的鞭痕,看上去异常可怖。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和三哥走得近,规劝了母亲几句被她打的。昔日则天大圣皇后可以诛子杀孙,如今母亲也可以为了权力鞭笞我这个亲儿子。但凡野心勃勃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三郎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说着便放下了袖子,没事人一般地晒然一笑,“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放开手脚一搏。”
  凌波被薛崇简这通话说得一噎,正预备答话,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紧跟着那大门便被轻轻移开,却是一个手捧条盘酒菜的伙计。那伙计低眉顺眼地对外头守着的武宇等人道了几句什么,随即弯腰走了进来,一样样地把酒菜摆放整齐。就在他伸手去放最后一盘鱼的时候,旁边却斜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子,紧跟着又是一道寒光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专诸刺王僚就是用的鱼腹藏剑,你隔了一千年却还是用这一招,是不是太老套了?”
第二百零七章

  薛崇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凌波吓了一大跳。直到这时候,她才陡然想起今天有人以故人之子的身份找上门,还说出了西市永嘉楼这五个字。她刚刚遇到薛崇简的时候就把这一遭抛在了脑后,就连踏入永嘉楼之后也没有想起来。于是,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把武宇四人叫进来,但却被薛崇简的一个眼神止住了。
  然而,那伙计虽利刃加颈面色苍白,话语却仍镇静得很:“薛大人如何知道这鱼腹藏剑?”
  “这鳜鱼我吃得多了,却从未看见用这样累赘的盘子封装。”薛崇简手上丝毫不曾放松,继而冷笑了一声,“你虽然装得很像,却不知道这上菜也一样有上菜的规矩,前后次序根本马虎不得。你既然不是伙计,这鳜鱼中又有猫腻,我若是还猜不出鱼腹藏剑,那就该一头撞死了!”
  “果然不愧是镇国太平公主之子,小人佩服。”
  那伙计仿佛忘却了脖子上还架着寒光凛然的宝剑,放下条盘便拢手下拜道:“小人郑裕,家父乃是郑愔。今日原本想单独见见永年县主,想不到还能幸会薛大人,实在是不胜荣幸。”
  “郑愔?”
  薛崇简心中一惊,持剑的右手不禁微微一抖。就是这么一小个疏忽,那郑裕便身形一晃摆脱了挟制,连退数步之后方才跪坐了下来。见此情景,凌波抄起桌上的割肉小刀便往那盘鳜鱼中一插,深入之后只听叮地一声金属碰撞声响,她登时勃然色变。
  要不是薛崇简机警,到时这伙计猝不及防行挟持之举,她还确实未必能躲过去。
  然而,在摆脱了利刃加颈的险境之后,郑裕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那里,神情自然地说道:“小人在鱼腹中藏剑不过是为了自保,并没有什么恶意。再说此时外头那四位都已经惊觉了过来,若是有变,小人无论如何都没法逃出生天,县主和薛大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小人只想说,家父身犯大逆之罪,株连九族原是罪有应得,可同犯大逆之罪的也是大有人在,凭什么那人却能贵为宰相?当初要不是他暗中命人蛊惑了家父,家父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罪行!”
  凌波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遂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的人是崔澄澜?”
  “正是崔湜!”郑裕面露狰狞之色,忿恨不平地说,“他和家父一样同附武三思,再附韦庶人上官昭容,一样都是逆党余孽!可惜家父不曾像崔澄澜那样生了一张好脸孔,巴结不上太平公主!眼见崔湜有人庇护可在任所继续风光,父亲忌恨交加,就在这时便有人向父亲建议,谯王李重福乃是先帝长子,凭借迎立之功便可东山再起,还说博陵崔氏早有此意,可笑家父竟然深信不疑!后来事败,父亲方才恍然大悟,遣旧部告知我那些和崔湜往来书信藏匿之处,我起出那些之后便立刻隐匿踪迹,这才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他额上已是青筋毕露,随手甩出一叠书信之后,他的袖中竟是再次滑出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笔直地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死死瞪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家父当年冒称荥阳郑氏,可死到临头诛九族的时候,连累的却都是昔日贫贱时的亲戚。他们活着的时候不曾享到多少福分,却一个个都受了牵累,所以我并不求其它,因为我一门确是罪有应得。县主对家父的举荐之恩,我全家向来铭记在心,今日便只能用这些物证来报答。薛大人,崔湜前后已经换过三位主人,武三思韦庶人上官昭容皆不得好死,若是你真心为太平公主着想,就请早日清除这个祸害!”
  此话说完,他竟是径直将匕首往胸口一送,脸上痉挛了一阵便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至死也不曾发出任何呼喊声。
  凌波昔日救下郑愔,不过是因为人家径直找到了家门口;把人推荐给武三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至于后来蛊惑郑愔对抗崔湜,更完全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此时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跟前,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崇简原以为郑裕既然费尽心思逃脱朝廷诛戮,今天又跑来见他和凌波,必定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所以眼见郑裕拿出匕首的时候,他还并不十分在意,根本没有料到对方话一说完便引刀自尽。看着那伏倒在血迹中的人,他只觉得脑袋里一片乱糟糟的,许久方才怒气冲冲地重重捶了捶桌案。
  这郑裕死在这里,岂不是惹了个最大的麻烦!而且,他原本是有不少要紧的事情和凌波说,这下更是全都泡汤了!
  “崔湜,崔湜!”
  他对于继父武攸暨虽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对于这个老实本分的继父也没有多大恶感,所以对于母亲身边常常出现的某些俊美少年,某些年轻英俊的官员,乃至于崔湜这样年近不惑却依旧风度翩翩的高官,他一向是深恶痛绝。一想到今天这一大堆事情都和那个讨厌的崔湜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更是恨得心中火烧火燎。
  “十七娘,今天看来是说不成话了。你带着你那四个护卫先走吧,我会让人知会雍州廨,反正这对于他们来说好歹也是一个功劳!这些信函我会转交三郎,看看他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母亲究竟看中了崔湜的什么好处,竟是鬼迷心窍一般重用于他,甚至为了让他拜相还在陛下面前涕泣求恳!这郑裕还真是白死了,就算我说上三天三夜,母亲也不会丢开那个崔湜!”
  凌波几乎是被薛崇简硬拉着出了包厢。看见外头四个护卫那紧张中带着关切的脸孔,她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往回看的时候,却见那包厢的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想到郑裕临死前的激愤,想到薛崇简明言无法达成那人的愿望,她很想深深叹一口气,但所有的气息却憋在喉咙口根本透不出去。
  对于长安城的高官显达来说,郑裕的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尽管郑愔曾经贵为宰相,但之后偕同谯王李重福犯下谋逆大罪被诛九族,一个曾经烜赫一时的名字也早已成了过去。尤其是当薛崇简对雍州廨的官属暗示功劳全归他们之后,这人死在永嘉楼的事情便顺顺当当被捂了下来。少有人知道,有两个显赫贵人曾经亲眼见证了郑裕的死。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但凌波回到家里之后,却总觉得心里难受,很是呕吐了一阵,甚至连晚饭都不曾吃就躺下了。可头一沾枕头她便老是做噩梦,也不知道出了几身大汗,整个人异常难受。结果,晚间阿史那伊娜前来探望的时候,看见凌波双颊绯红眼中无神,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命人去请大夫。直到那大夫开好了药方,再三保证没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凌,要是你担心的是愿儿,那我不妨和你说一句,他福大命大,绝对不会出事的。”她坐在床头紧紧握着凌波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欢喜和骄傲,“当初他小的时候,西域一位有名的先知就曾经给他看过相,说他是天山上的苍鹰,能够逢凶化吉无往不利,将来更会成为西域第一勇士。既然是苍鹰,自然应当搏击长空,窝在一个小小的庭州怎么行?我还等着你们俩给我生十个八个孙子孙女,所以你眼下要养好身体,千万别自己糟蹋了自己。”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拍双手道:“算了,反正你公公如今也是忙得顾不上家,索性我就搬过来住,省得你没事情就胡思乱想!看你睡得满头大汗,定是做了噩梦,今晚我索性陪你一起睡,也好说些悄悄话!”
  凌波早领教了阿史那伊娜的雷厉风行,此时见她主意已定,她唯有颔首答应。半支着身体坐了起来喝了半碗粥,勉强咽下了两块松软的红豆糕,又服下了煎好的药汤,她便看见阿史那伊娜掀开锦被坐了上来,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又用眼神示意几个侍女退下。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安稳,既没有半途惊醒,也没有做什么噩梦,等一觉醒来却已经是大天亮了。瞧见身旁没有人,她不禁奇怪了起来,连忙叫唤了几声。很快,门帘一掀,却是喜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小姐,阿史那夫人对您真好。一大早她便蹑手蹑脚地起来,然后开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让厨房出去采买,说是要做什么药膳。如今家里的人都在说,天底下恶婆婆不少,但像这样好心的婆婆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阿史那夫人对小姐就和亲生女儿似的,所以大家都说小姐好福气呢!”
  见这个往日闷葫芦似的丫头如今这样伶牙俐齿,凌波不由白了她一眼,心里却是欣喜得紧。然而,等到阿史那伊娜喜滋滋地送来一碗黑乎乎的药膳时,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东西真的能吃么?
第二百零八章
往事不可追
  一夕之间,曾经门庭冷落了一年多的平康坊永年县主第陡然之间又成了车水马龙的所在。先是天子李旦微服往这里走了一遭,接着便是太平公主、玉真公主、太子李隆基,这些顶级的人物之后,无数次一级的高官家眷便粉墨登场,端的是将这座诺大的豪宅大门挤得水泄不通,上上下下的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归根结底,却只是阿史那伊娜在某日入宫和王贤妃闲聊的时候说起了自己媳妇病了,结果一向善良的王贤妃连忙禀告了天子,最是老好人的李旦自然忘不了昔日情份,大动干戈前来探望了一遭,压根没考虑到这所谓的病连风寒都算不上。既然皇帝都已经亲自出马,这其他人怎好落于人后,于是一拨拨一批批地都来探病,那些人参燕窝之类的东西堆成了小山,甚至还有人借机送来了绸缎首饰等等其他的慰问品,着实让凌波哭笑不得。
  “娘,你这轻轻巧巧一句话,可是把我给害惨了!”
  对于凌波这半真半假的抱怨,阿史那伊娜却是不以为意,反而高兴得很:“你公公和我说过,你当初在长安城是个大大的贵人,这里一直都是拜客不断,前些日子却是冷冷清清的,这像什么话,难道你嫁到裴家就不尊贵了?如今陛下都来探你的病,太子公主也是扎堆地跑了来,看以后还有谁敢小觑你!”
  虽说阿史那伊娜这种考虑问题的方式太过直截了当,但凌波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其一味低调,还不如就此摆出高调的架势。于是,当宫中王贤妃传召她前去赏牡丹的时候,她便简简单单带上了几样庭州的土产去了淑景殿。而这样熟不拘礼的架势让王贤妃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一阵子,这才移步南海池边上的牡丹园。
  李旦后宫的妃嫔很少,即位之后也没有大行册封,而只是追封了好几位早逝的妃嫔。所以,如今尚在宫中的高位妃嫔就只有豆卢贵妃和王贤妃。两人能够平安度过武后执政年间,自然都是谨小慎微的人。王贤妃此时便是绝口不谈国事,时而指点那些牡丹的品种,时而问问凌波在庭州的种种趣事,倒也其乐融融。
  聊到兴头上,三十出头的王贤妃忽然感慨道:“十七娘,你能有阿史那夫人那样的婆婆,实在是幸运之至。前些日子她进宫的时候,我曾经偶尔问起,你如今尚未有子,裴詹事和宗族那边是否有意让裴郎纳妾。结果,她异常爽快地说裴郎是一心一意的人,再说你如今年轻,哪需要考虑这些问题。自古以来都只有母亲护着女儿,倒是少有她这样护媳妇的婆婆!”
  凌波深知阿史那伊娜便是这样作派的人,因此听着只是笑,直到看见王贤妃的眼角额头都有几丝细纹,她才领会到王贤妃说这话的意思。韶华已老,只要是女人,谁不希望和良人太太平平过一辈子?纵使再贤良淑德的女子,看着丈夫身边群美环伺,恐怕也是不会高兴的。而且,王贤妃的那位婆婆便是曾经君临天下的女皇,面对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任何一个媳妇只怕都活得胆战心惊。
  就在两人各自感慨的时候,旁边忽有宫人禀告说太子妃来了。自从上一次争吵之后,凌波对于太子妃王宁有一种说不出的腻味,此时忍不住瞧了瞧王贤妃,很是怀疑是否这一位准备从中做和事佬。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王贤妃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笑道:“阿宁还真是好快的耳报神,竟是不请自来了。也罢,她既然来了,也正好陪着说说话,就请她进来吧!”
  有了这话,那宫人方才出去请了王宁进来。趁着她行礼的时候,凌波稍稍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位太子妃今日明显经过了一番盛装修饰。
  只见她头上缀着嵌珠四凤宝钗,斜里还插了一支翡翠簪子,身上穿着天青色镜花绫衫子,底下赫然是一条独窠文绫裙子,那华丽的锦纹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足可晃花人的眼睛。对比之下,王贤妃身上的装束便显得异常简朴,甚至到了有些寒酸的地步。
  凌波登时有些糊涂了——王宁穿这么奢华的一身跑过来,莫不是为了向她示威?可示威也得考虑一下情况,这里可是人家王贤妃的地头啊!而且,即便是这么盛装打扮,如今的王宁站在王贤妃身前,反倒显得比王贤妃更苍老几分。
  彼此厮见说了几句闲话,王贤妃盯着王宁的锦裙看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阿宁,你是我的本家侄女,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三郎这个太子尚且如履薄冰,你如今是太子妃,衣着过于招摇,到时候难免落人口实。”
  “贤妃娘娘说的是,不过,这一整套都是父皇昨儿个赐给东宫诸妃的,我若是不穿怕拂了父皇一片好意。”王宁不温不火地解释了一句,见凌波身上的一套行头赫然也是内造,眼神不禁微微一凝,旋即竟是对着凌波盈盈拜下,“上一回在东宫,是我这个嫂子心火太重不分青红皂白,十七娘你大人有大量,请恕了我的失言。”
  王宁若是上门来负荆请罪的,为什么偏偏选在她应王贤妃之邀到淑景殿赏花的时候出现?凌波心里结了一个大疙瘩,但仍是忙不迭地出手将王宁扶起。见旁边的王贤妃神情疑惑,她正要解释,谁知王宁又抢在了前头。
  “贤妃娘娘有所不知,昔日十七娘帮过我家三郎不少忙,可我前些日子听了小人挑唆对她起了误会,那一次见面更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抢白了一番,事后每每回想便懊悔不已。待会赏完了花,我想请十七娘去东宫坐坐,还请贤妃娘娘允准。”
  王贤妃这才面色筲箕,笑意盈盈地说:“怪不得前些天宫里老是流传那些闲话。你这个太子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以后不可如此莽撞。”她一面说一面抓着凌波的手拍了一拍,又软言劝慰道,“十七娘,若是阿宁说错了什么话,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了她。唉,三郎什么都好,就是过于风流自赏,阿宁平日亦是心苦……”
  赏了大半个时辰的花,见王贤妃倦了,凌波方才和王宁一同告辞。看到王宁出了淑景殿就命一群宫人内侍远远跟着,凌波哪里不知道这一位有事情要说,心里便回味了一番王贤妃刚刚说的话。嫁了李三郎那样一个强势却又风流的男人,恐怕是女人就会觉得心苦吧?
  “十七娘,我今日的赔礼并不是在贤妃面前装装样子,而是真心实意的。我成了太子妃,却忽然变愚蠢了,就忙着安定后院,以为前院平安无事。我自以为是太子妃就觉得高人一等,就瞧不起东宫的其他嫔妃,却忘了三郎如今已经很少在我那里宿夜。以色势人者不能长久,我竟然会认为三郎需要的只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太子妃……我真是愚昧得无可救药!”
  尽管王宁说得情真意切,但凌波早就不是那个看人可怜就会施舍同情的人,此时便不过是晒然一笑。王宁即便不是她那位太子表哥派来的,也多半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所以方才急急忙忙摆出了这样的低姿态。
  果然,在自责了一番之后,王宁便吐出了一句至关紧要的话:“十七娘,昨日父皇召唤三郎在便殿赐酒饮宴,结果酒酣之际说是要禅位于三郎。三郎虽说执意拒绝,回来之后却是一夜未眠……”
  即便有些心理准备,但听了这话,凌波仍是大吃一惊,连忙打断道:“这事情是三哥告诉你的,还是嫂子你自己打听到的?”
  “这……”王宁登时犹豫了。尽管很想说是丈夫亲自告诉自己的,但想到昨夜李隆基枯坐一夜不曾见任何一个女人,连她也是拒之于门外,她只得咬咬牙道,“是我悄悄向高力士打听的。”
  高力士?凌波这才想到,她自从回归之后就不曾见过某人。想到昔日兵谏高力士也曾经建有大功,如今必定是飞黄腾达,就这当口还向王宁泄露消息,明显是已经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想想这家伙应该不会信口开河,再设想一下老好人李旦说这番话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她只觉得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感油然而生。
  纵然是昔日那样亲密无间的父子,一旦份属君臣,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猜忌。
  就算李旦说的是真心话,李隆基必然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而哪怕李隆基力辞不受,李旦也不会相信儿子绝无问鼎御座之心。
  “三哥眼下在哪里?”
  “在东宫西池……”王宁忽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心中虽有些微酸,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如今只要是余暇时刻便会在西池垂钓,此时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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