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锦瑟华年(校对)第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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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王宁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凌波先头又已经砸了手头的邢窑白瓷盏,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她恨不得寻一样什么东西冲着那背影狠狠砸过去。这算是什么意思?就是当初她也不曾对李三郎生出一丁点遐思,更别提现在了!武家确实已经不可避免地式微,但就算那样,和她这个已经嫁人的小小县主何干?和那对早就失去了顶梁柱,差点仓皇逃到庭州去的母女何干?
  于是,东宫的属官和内侍宫人就看到了全都看到某个铁青着脸气咻咻的少妇从宜春宫中走出来,二话不说就出了嘉德门。而太极宫外围的官员和卫士也看到了这样一幕情景,不免相互打听了一下。当年轻资历浅的从年长资历深的人那里得知了那个少妇的名字,并体会到那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心里全都多了几许惊骇。
  原本只有权贵方才知道的消息如同旋风一般传遍了全城——那个永远站在优势者一方的墙头草又回来了!
  当然,对于太子妃王宁和永年县主武凌波究竟在宜春宫中争吵了什么,谁都不清楚。但是,某个被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的可怜邢窑白瓷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而两个当事者的脸色也很可以说明问题。至于也曾经见过凌波的那位武承徽……由于身份过于低微,所以几乎所有的传言中都把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给忽略了。
  在那座兴道坊再次扩建了一倍的豪宅中,太平公主便似笑非笑地对崔湜说道:“十七娘是个怪人。当初她会因为看不惯你这个人而拒绝崔家的婚事,后来又会在那么多人里头单单挑中裴愿那个傻小子,足可见认死理这三个字。她和上官婉儿情分非常,三郎心怀愧疚不敢见她,王宁居然还和她吵成了这幅样子,那贤内助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
  崔湜先后跟了武三思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算是第三任主人,如今赫然又坐稳了宰相之位。此时,听太平公主如此直言不讳,他的心里颇有些气恼,但还是摆出了宰相风度:“陛下对公主言听计从,太子凭什么也越不过公主这个姑母去,就算有永年县主也是一样。不过,当初上官昭容横死,永年县主也不曾干预立太子的事,这是否真的闹翻还未必可知。”
  “她那时候不出面是聪明之举,那是识时务。”太平公主斜睨了崔湜一眼,随手放下了手中那卷书,“澄澜,你若想稳稳当当做你的宰相,就收起那些小家子气,不用故作聪明地和我点明这些,我还不至于如此轻信。”见崔湜慌忙起身谢罪,她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三郎当初固然是有大功,但他太年轻太激进。他也不想想,放着一个能发动兵谏逼宫的太子,就是圣明天子也容忍不得!”
第二百零四章
媳妇见公婆
  作为媳妇,回长安见的第一拨人不是公婆,这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有违孝道。然而,裴伷先并非那种斤斤计较礼数的人,自然不会对媳妇的姗姗来迟有什么怨言;至于阿史那伊娜就更不用说了,她虽有一个继子一个亲生儿子,却没有女儿,一直都拿媳妇当作女儿看待,这久别重逢少不得拉着手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然后才用某种期待的目光扫了一眼凌波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都一年多了,怎得还不见动静?
  对于妻子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裴伷先不禁咳嗽了一声,暗示阿史那伊娜先退下。直到妻子不情不愿地掩上门出去,他这才说道:“二郎的婚事虽说仓促,但既然是广邀宾客,又有岳丈亲自出面,还有钦化可汗和各部首领列席,也不怕族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多嘴多舌。”
  说到那些宗族长老,裴伷先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轻蔑。想当初伯父裴炎当宰相的时候那些人阿谀奉承,伯父被杀他被流放的时候这些人却又翻脸无情,如今裴家一门重新起复之后居然还敢对他指手画脚,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小伙子么?他娶了一个出身西突厥的妻子又怎么样,他的次子娶了一个并非良籍出身的妻子又怎么样?他早就看清了,真正遇到大变的时候,世家子弟的尊荣什么都算不上!
  听了公公的这番言语,凌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但公公和婆婆尚在,就算那次是阿史那献忠不按常理出牌,但她和裴愿也逃不了责任。可还不等她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劝说公公抽身而退,却不料裴伷先又是洋洋洒洒一大篇砸了下来。
  “十七娘,我听人说,昨日你在东宫和太子妃发生过争执。你们吵了些什么我不想问,我只想说,太子是太子,太子妃是太子妃。太子并不是每件事情都做得对,但是对于眼下的大唐来说,任何其他人坐在这储君之位上,决不会比他做得更好。当初我在长安城遇险的时候,是你千方百计将我安排到了他那里,从那时候开始,我看清了他的气度,也看清了当今陛下的气度。陛下是仁厚天子,但陛下实在是太过仁厚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裴伷先拿起旁边的茶盏随意呷了一口,欲要放下的时候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这么把茶盏捧在了眼前:“就如同这盏茶,虽然需要茶叶,但同样需要泉水,还需要各式各样的果子蜜饯,但是,各种东西的分量作用却各有不同。陛下执意一碗水端平,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永远无法一碗水端平。为那些冤死的人平反自然是好事,可陛下连李重俊这样犯上作乱的人都可以谥曰节愍,追赠太子,那么天底下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凌波此时也觉得坐不住,索性也站了起来。虽说面前的是长辈是公公,但她仍是觉得不吐不快,竟是也一样拿起了自己的茶盏,却是轻轻把盖子掀开放在了一边。
  “公公刚刚说的话确实没错。但是,公公是否想过,太子原本犹如合上盖子的茶盏,内中是什么别人都看不清楚,陛下只觉得人体贴孝顺很有才能。可如今他却像是这掀开了盖子的茶盏,内中有什么东西都已经让人看清楚了。陛下如今不是相王而是天子,太子如今不是郡王而是太子,彼此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父子而是君臣,又岂能只怪陛下忘了昔日的旧事?”
  裴伷先接下来本有一大堆话要说,此时却觉得口中一噎,长篇大论竟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见凌波的炯炯目光直视过来,他只好深深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便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忽然立定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说:“十七娘,我不想以公公的身份强压你做出决定,但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我认准的事情决不会改变,而我认准的人也决不会改变。你不要忘了,即便在当初那样混乱的情形下,太子也不曾狡兔死走狗烹把你抛出去平息众怒,相反则是宣扬你的赫赫功勋,这就表明太子并非没有容人之量。”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几许疲惫之色,轻轻摆了摆手:“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就是了,朝夕请安就免了,我和伊娜都不是计较这一套的人。”
  彼此的话都已经说透到了这个份上,凌波便只得裣衽行礼告退。心事重重的她出门下台阶时险些被绊了一下,好在身旁有人搀扶了一把这才站住了。直到这时候,她方才发现阿史那伊娜竟是一直都没走,就站在书房这边的廊下。
  “婆婆……”
  阿史那伊娜笑吟吟地挤了挤眼睛,把一件厚厚的裘皮帔子盖在了凌波的肩头,继而又轻轻拍了两下:“他说的话我不懂,又怕你们两个吵起来,所以就在外头听着。放心,你公公一向知道我有这个习惯,他耳朵灵着呢!这长安城里头乱七八糟的名堂多,我也不懂,没法给你们出什么主意。我只说一句,你只要按照本心去做就好,别勉强自己!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大不了我捆了他跑回庭州继续放我们的牛羊,这个官我们不当了!”
  凌波紧紧揪着那帔子的下角,忍不住轻轻咬住了嘴唇。不知不觉,她想到了去世多年的母亲,想到了死得不明不白的上官婉儿,登时再也克制不住心头激荡的情绪,一下子伸出双手抱住了阿史那伊娜的脖子,眼泪夺眶而出。
  “呃……丫头你哭什么!”阿史那伊娜猝不及防之下遇到这么一遭,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便放松了心情,轻轻地在凌波的背上拍了两下,口气变得柔和无比,“好啦好啦,我阿娜以前说过,遇到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大哭一场就是了。你这孩子就是什么事都自己藏着,也不知道找人分担分担,好歹我也是你婆婆呢!”
  说这话的时候阿史那伊娜脸上尽是喜悦的笑容。她从来就想要一个女儿,奈何天不从人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竟是个儿子。于是,女儿的那些撒娇体贴就都和她绝了缘,直到继子带回来这样一个漂亮媳妇,她方才得到了机会——这没办法打扮女儿她就打扮媳妇,没法子娇宠女儿她就娇宠媳妇,迟早得把当初那些缺憾弥补过来。
  于是,好容易等凌波松开了双臂,她便掏出帕子在那张脸上擦了擦,这才嗔怪道:“看看,哭得和一只大花狸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公公和我欺负了你。这发髻也乱得不成样子,来来来,跟我回房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
  尽管知道自己这个婆婆在某些事情上极其可怕,但今天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凌波却没了往日那种畏之如虎的感觉。放眼整个天下,这当婆婆的给媳妇梳妆自然是稀罕事,甘之如饴则是更稀罕的事。到最后结好了发髻,戴好了所有的簪环首饰,铜镜中的阿史那伊娜竟是眉开眼笑,赫然是比她本人还欢喜。
  用冷水敷了眼睛,又重新洗过脸匀过粉梳过妆,这告辞出门的时候凌波竟是比进门的时候更加容光焕发。上了马车,想起今天在公公和婆婆两边的不同遭遇,她只觉得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只好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除了公主下降,做媳妇的都得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可现在却是她住平康坊,裴伷先和阿史那伊娜夫妇住布政坊,别说外人看着古怪,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心里不舒坦。可今天这么一闹,似乎短时间之内搬到布政坊去也不那么现实,而她进进出出也不方便。
  回到平康坊自家门前,随车的侍女便上前搀扶凌波下了马车。这时候,总管楚山一溜小跑迎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张金花请柬。等到主人下车站定,他便躬身双手呈上了那张请柬。
  “县主,您早上一出去便有人送来了这个。来人说三月二十五乃是崔家老太君的生日,县主若是得空,请赏光前去坐一坐。”楚山一味低着头,没注意主人的脸色,稍稍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据说太平公主会亲自前往贺寿……”
  不等楚山把话说完,凌波就冷冷地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带人到库房里头翻一翻,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列成单子呈给我看。”
  撇下楚山径直进门,直到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凌波方才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怒色。上一次崔家那位老夫人过生日,她就是和太平公主一起登门贺寿,结果遭遇崔湜咄咄逼人的逼婚,那家伙这次居然还给她送请柬!崔湜当初不过是小小一个中书舍人,靠山先后倒台了两个,他却又攀上了一个,如今甚至贵为宰相,竟是可以比拟吕布那个三姓家奴!
  她劈手将那请柬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踩了两脚,这才总算是平复了心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寿筵背后的警告
  博陵崔氏。执政宰相。
  当两个因素齐集于一人之身的时候,那便如同在其人的头上笼罩了两个耀人的光环,足以让无数人为之倾倒。有人会鄙夷这种墙头草的行径,有人会轻蔑于其人的毫无风骨,但更多的人却只会羡慕崔湜能历经磨折屹立不倒。当然,如今长安城中能够逃过先头大劫而后摇身一变又扶摇直上的,并不止崔湜这么一个,还有窦怀贞崔日用等好几人。与这些朝廷高官相比,某个冠着武姓的好运女子也是有心人谈论的对象。
  三月二十五恰好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从一大早开始,崔家门口的那条巷子就开始热闹了起来。衣着光鲜的管事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候客人,写礼单的人几乎没有停歇的功夫,收礼的下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往日那些难得一见的高官贵妇,此时全都蜂拥而至,个个都是笑容可掬地向那位寿星老夫人拜寿贺喜。毕竟,这世上能像崔老夫人这般福禄寿齐全的着实是不多。
  在这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场景中,一辆簇新的白铜饰犊车停在崔家大门口。凌波在侍女搀扶下从车上下来,见周遭都是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不禁嗤笑了一声。她今天只穿了一件藕合纱衫,着了一条水墨画的藕色绫裙,什么珠玉晶耀的首饰全都不戴,也就是手指上那个翡翠指环算是最值钱的物事。和那些花团锦簇珠光宝气的女人比起来,她自是显得无比寒酸,就连接待的人也有些漫不经心的。
  接礼单的管事瞅了一眼凌波素淡的服饰,原本心中有些轻蔑,可打开礼单一看上头那一长列东西,他登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换上了一幅恭敬的笑脸,客客气气地亲自把人引到了贵宾云集的福寿堂。等到眼看人迈进门,他方才回转来,却仍是忍不住再次打开那礼单浏览了一遍,仍是忍不住咂舌不已。旁边两个帮着收礼单的下人觉得奇怪,左右凑过来也偷瞧了一番,这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白玉观音一尊,越窑青瓷瓷瓶一对,翡翠手镯一对,赤金点凤缀珠步摇一对,越州轻容十段,兖州镜花绫十段,恒州孔雀罗十段,荆州交梭縠子十段……仅仅是丝织物便有十几种,差不多是各道入贡的珍品都齐全了,就是宫中赏赐也未必有这样慷慨。
  其中一个下人便掐着手心嘀咕道:“究竟是哪家家眷如此大方?”
  那管事没好气地在礼单末尾的署名处指了指:“你瞎了眼么?这么大的字也看不见!那上头不是分明写了永年县主?”
  对于别人的议论,凌波并不在意。礼单是楚山一手备办的,横竖库房里头积压着不少当初的东西,她便毫不吝啬地全都拿了出来。此时,见福寿堂中十几位贵妇三三两两地谈笑风生,却没几个是她认识的,她便自顾自地选了一个地方跪坐了下来,懒洋洋地呷着侍女送上来的茶,丝毫不理会四周那些打量猜度的目光。
  “太平公主驾到!”
  随着这个声音,福寿堂中一众贵妇慌忙迎了出去,落在最后的凌波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了。举目一瞧,她便看到身为主人的崔湜引着太平公主朝这边走来。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看见太平公主发髻上那熠熠生辉的八凤衔珠钗和颈项上的牡丹式样镶红宝石项圈,端的是富贵豪奢之气扑面而来,即使是那纱衫绫裙也决不逊色于昔日安乐公主的百鸟羽裙。
  尽管凌波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但太平公主何等眼力,进门之前只在左右略微扫了一眼便在众多的贵妇当中找到了凌波,于是便停步笑道:“十七娘只顾着躲在后头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崔湜刚刚忙着接待一群宰相高官,此时听这么一说,又看到凌波从后头闪了出来,便换上了一幅亲切的笑容。他如今已经三十有八,但却保养得宜,依旧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与太平公主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竟是犹如一对珠联璧合的璧人。等到凌波上来,他识趣地侧身往旁边退了一步。
  宰相也不过正三品,凌波又不是普通的从二品县主,他可没有资格受她的拜礼。他和那丫头之间的恩怨错综复杂,但既然他如今的恩主太平公主仍然对那丫头有兴趣,他就最好装得大方一些。
  作为大唐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甚至高过太子的人物,太平公主走到哪里都少不得有人趋奉。这一日虽是崔老夫人的寿筵,但拜寿过后,主角却变成了太平公主。觥筹交错之间,就连寿星翁本人都是亲自举杯为公主寿,就更不用说其它贵妇了。而坐在太平公主身侧的凌波自始至终都是维持着微微的笑容,却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酒酣耳热之际,凌波借故退席到院子里透了透气,才站定却发现那边高官云集的魁星堂中也有人偷偷逃席。等到那人近前,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动了两下,再也维持不住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
  那竟然是瑞昌——徐瑞昌!
  “想不到县主也从中逃席了。”瑞昌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和往日那种卑微的笑毫不相同,就连那桃花眼仿佛也变得锐利了起来,“太子昨夜偶感风寒,所以便派了我前来为崔老夫人贺寿。内中阿谀之词横飞,我听着心有戚戚然,于是便出来了。”
  凌波眉头一挑,随手折下了旁边的一根柳条,轻轻敲打着左手,冷笑一声道:“阿谀之词固然让人听着不耐烦,但似乎还不至于让你徐大人心有戚戚然吧?”
  “旧日武三思李重俊韦庶人等等听过的阿谀之词比今日这些只怕要动听得多,一朝败亡却还是挫骨扬灰,如今崔相公听着这些却甘之如饴,我怎能不感到心有戚戚然?”瑞昌说着便往前进了几步,把自己和凌波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不足一尺,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他微微顿了一顿,又意味深长地道,“昔日托庇于县主门下,我受恩深重,所以今天有一件要事提醒。”
  见凌波面露警惕之色,他便退后一步,行了一个极其郑重地大揖,直起腰后方才平静地解释道:“陛下即位不久,郑愔便煽动谯王李重福谋反,事败之后被诛九族。郑愔和崔湜都是县主当初推荐给武三思的人,武三思死后两人双双投靠已故上官昭容,可到最后崔湜平步青云,郑愔却举家灭族。这事情原本已经过去,但我却听说郑愔有一子外逃,以郑愔的聪明来看,说不定会指示其子来寻县主庇护,还请多加提防。”
  凌波陡然色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愔崔湜都是她推荐给武三思的人,她也曾经暗示过郑愔和崔湜相斗。可如今日月换新天,韦后安乐公主横死,武三思父子的坟墓都已经被掘了,郑愔甚至被诛了九族,这若是那个漏网之鱼真的来找她,还确实不是小麻烦。
  满心烦闷的她重回席间,恰逢太平公主举杯向一众夫人致意,她便顺势捧起了酒盏。将那一盏春暴御酒一饮而尽,她一抬起头却看到太平公主离座而起朝这边走来,就在她的座前伸出了手。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拒绝那邀约,只得站起身来。见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依旧没有缩回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把手递了过去。
  这时候,太平公主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对其他人笑道:“诸位请尽兴,我和十七娘出去走走。”
  外头的院子中不见一个仆婢,但只见绿意盎然百花竞妍,即便是春日的午后,却让人精神一振倦意全消。然而,此时此刻被太平公主拉着手,凌波只觉得满身不得劲,等来到自己刚刚和瑞昌说话的那棵柳树下时,她方才恢复了平静。然而,太平公主樱唇轻吐的第一句话,却又让她惊得无以复加。
  “十七娘,你想学婉儿,还是学我?”
  这是什么意思?凌波只觉得头皮发麻,见太平公主目光直视过来,她索性把心一横道:“公主,我此次回来只是因为东突厥默啜谋攻突骑施,或将危及庭州,并不想干涉这些朝堂大事。”
  “不干涉?十七娘,不管你是否承认,你都已经干涉过很多回了。”对于凌波这样的回答,太平公主只是晒然一笑,继而更伸手弹去了掉落在凌波左肩上的一片树叶,“你一向是个聪明的丫头,应该知道内不宁则外不靖,倘若这朝中都不太平,朝廷哪有闲心管什么西域?这世上没有世外桃源,你只有在长安做出正确的选择,你的裴郎才能够在庭州平安喜乐。”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默啜不是谋攻突骑施,而是已经攻了,初战便击溃突骑施和各部联军三万人。若是照这样的架势,北庭都护府想要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百零六章
故人
  长安城中权贵踏青赏玩春景的时候,西域却是烽火连天铁蹄阵阵,河西商路甚至一度断绝,就是军报也往往要在路上耗费将近一个月,更不用说家书了。纵使凌波往日再能克制情绪,面对这种消息断绝的情况亦是六神无主心乱如麻,几乎乱了方寸。而天子李旦在第一时间召集群臣商讨,可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默认了群臣按兵不动的提议。
  大臣们的看法很简单,东突厥默啜如今已经势大,固然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但突骑施同样不是什么好货色,就在两年前还连场大战打得西域不得消停。这样狗咬狗的勾当大唐不妨坐收渔翁之利,等到两败俱伤之际再作处置就好。
  “小姐,有信来了,庭州有信来了!”
  凌波一连数天都是枯坐家中根本没心思出门,此时一听到这声音,立刻精神大振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打开了门。不等喜儿说话,她便一把抢过那信函,情急之下费了老大的劲方才打开封套,掏出了里头的信笺便在门口看了起来。裴愿往日写得一手好行书,但如今信笺上的字迹却很有些潦草,间中甚至有墨水滴落的痕迹。当然,作为世家子弟的裴愿虽然会咬文嚼字,但在写给她这个妻子一个人看的家书上,却是不曾费心加上任何矫饰。
  “小凌,东突厥铁骑四万从庭州瀚海直插突骑施领地,劫掠弓月城,碎叶、恒罗斯、俱兰各城岌岌可危。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都得到指令按兵不动,只能坐看西域遭劫苍生受难。我以前欺骗了你,庭州不是世外桃源,天下也没有世外桃源。
  我很庆幸你不在庭州,不必看这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庭州城内已经涌入了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但大都护已经下令紧闭城门不再收纳难民,可以想见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我宁可领兵在外与敌厮杀,也不愿意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如果说先前大唐在西域的基础已经岌岌可危,那么这一次面对默啜西侵却不采取任何行动,更是让大唐失却了大义名分和民心。
  重回长安城,你又要孤身一个人面对一切了。我虽然很想回来,但庭州有裴家的根基,还有娘的亲人,我不能一味坐看着。我打算悄悄去外公那里看看能做什么,所以已经令包括张二哥和骆五哥在内的五十家将护送二郎和紫陌前来长安。二郎机智聪明,在待人处事上胜我百倍,必定能够帮助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看到最后几句,凌波神色大变,竟是恨得猛然间将信笺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可下一刻她就后悔了,三步并两步出房门下了台阶,将那纸团捡了回来,这才转身回到书房,就着案桌将它一点一点完全抚平了。
  她早该知道那个愣小子就是这样冲动的性格。他确实不够聪明不机智,但他素来有一颗坚定的心,那就是她最喜欢他的特质。她希望的只是他平平安安,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家伙就是不明白?北庭都护府既然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那么默啜必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兵攻庭州,既然这样,他老老实实呆在里头就行了,为什么偏偏要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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