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1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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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高僧不耐苦修寂
  大相国寺得名于大唐延和元年唐睿宗的亲笔题名,至大宋开国之后,作为京都最大的佛寺,因受皇帝崇奉,其地位日益隆高,成为名动天下的皇家寺院,鼎盛时下辖禅院律院六十四个,僧人上千,信徒更是不计其数。京城之中除了皇宫,便属大相国寺最为辉煌瑰丽,向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称。
  由于主持向来是皇家敕封,因此寻常香客自然不是大相国寺的重头,内中诸多禅院静室,便是给诸多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准备的。当然,这些人每年供奉的香火银子,若算起来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也正因为如此,假使能在大相国寺剃度出家,那此人虽在佛门,日子也远比寻常小民来得惬意。
  在大相国寺呆的时间稍长的僧人都知道,尽管各家官府多半在这里拥有静室,但来往此地最多的却要属陈王赵佖。一年之中,除了在府中养病的时日之外,赵佖几乎把一多半日子都丢在大相国寺中。平常不是和主持监院等几个高僧谈论佛法,就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中静修。由于陈王每年供奉的香火钱多达数万贯,又是天子最敬重的兄长,因此每逢他来,从上到下都丝毫不敢怠慢。
  这一日,赵佖照例坐着轿子,在一大群护卫的簇拥下到了大相国寺。赵佶重新临朝主政之后,他满心的包袱便算是卸下了,自然乐得轻松一阵。由于他这阵子算是帮了大忙,因此赵佶不仅命人将许多名贵礼物送到了他府上,又进封他的独子赵有奕为成国公。他对这些恩宠早就看得淡了,不过恩及独子,他的脸上还是笑容居多。
  主持智光亲自带着一众僧人在外迎接,一见赵佖下轿便微笑着合十见礼道:“陈王,这一次可是足足有三四个月没有来了!敝寺上下的僧人都在想,陈王是否富贵日子过久了,耐不得禅寺清苦。”
  赵佖含笑还了一礼,嘴上却是丝毫不饶人:“我本来是个闲散亲王,圣上硬是要压了这么一副担子,我也只得接着。好在圣上吉人自有天相,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用我多操心了。倒是智光大师你似乎胖了,怎么,最近香火多得连你也沾上荤腥了么?”
  两人向来熟络惯了,互嘲了两句便往寺中行去。虽然掌管大相国寺,但是,智光今年不过五十出头,便是阖寺上下,比他年岁更长佛理更深的高僧也不在少数,可赵佶偏偏在即位之后不久便敕封了他主持之名,其中便多有赵佖力荐的缘故。他素来妙语如珠诙谐幽默,在达官贵人之间游刃有余,手腕也不似那些只懂佛法不通俗务的高僧。这大相国寺在他的打理之下,蒸蒸日上名声大噪自不必说。
  进了寺中,一帮僧人便三三两两退避开去,只余智光和赵佖两人并肩而行。沉默了片刻,赵佖便先开口道:“前些时日我命人给你送的信,你可曾看到了?”
  “看过了,老纳已经派人去瞧过蔡王,如今那病情是无碍的。”智光轻轻点了点头,长诵了一声佛号,“人家以为天家富贵无双,却不知道一步走错便是毁及一生。便如陈王你这般尊贵,又何尝不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心。”赵佖深深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怅惘,“我原本没什么大志向,若非在元符二年先帝病重的时候,行止略有欠缺,如今又何必如此规行矩步?连我尚且如此,更何况心气高昂的蔡王?每每想及皇叔,我就总感到如今的恩宠令人不安。”
  智光当然知道赵佖口中的皇叔指的乃是英宗次子,神宗之弟的赵颢,赵佖眼下享有的种种尊荣,正是先前赵颢曾经领受过的。而正是这个赵颢,当年在神宗皇帝病笃的时候,差点有希望坐上帝位,然而,一向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的宣仁高太后最终还是从善如流地选择了神宗之子——她的孙子赵煦。如今赵颢去世,这一段往事,正是宫中之人和皇室宗亲避而不谈的。
  “陈王也无需太多虑了,吴荣王当年锋芒太露,虽然屡受恩宠,却时有结交朝官,并借宣仁太后影响国事,和陈王你大不相同。此番你虽然得圣上重托,却没有干预国政,大可不必有忧惧之心。陈王,你倒是应该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我何尝不知道将养身子,只不过这是先天带出来的,就是再有国手也难能回天,索性随它去了。”赵佖知道智光是在安慰自己,便微微点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至少还有几年好活。大相国寺这好地方,我也想多受用两年!”
  智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也就不再多言。一路将赵佖送到静室,临出门时智光却犹豫了一下,突然转头道:“陈王如若最近无事,不妨在这里多呆一些时日。最近京城风起云涌,只怕会有不小的变故。”
  赵佖才刚刚盘腿坐下便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悚然一惊。大相国寺中有那么多权贵往来,朝中风云绝不会漏掉一星半点,既然智光如此说,那接下来的日子,只怕真会闹得不可开交。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洒然一笑道:“多谢大师提醒,既然如此,你便帮我传出话去,就说我此次会在大相国寺闭关三个月,除非是官家传召,否则任何人都不见!”
  “陈王的意思,老纳必定转达。”智光淡然一笑,合十一礼便带上了房门。走出院子后,他看见一个小沙弥候在墙外,便微微点了点头。
  “是他到了?”
  那小沙弥慌忙躬身见礼,恭敬地禀报道:“主持,是那位居士来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在了禅房之中。”
  “他是否知道陈王来了?”
  “这个弟子不清楚,不过刚才门外排场那么大,想必他应该知道。”
  “嗯,你下去吧!”智光挥了挥手,转身便朝自己的禅院走去,心中却不无踌躇。大宋历代君王几乎都是崇道好佛,这也使得佛门道门屡屡加入到了朝廷的政争之中,那些惊动朝野的大事之中,每每都有佛道中人的身影,他自然也是不甘寂寞的一个。不过,他却不屑于当锦上添花的应声虫,而希望成为雪中送炭的真正臂助。只是,千挑万选,那人不过是差强人意而已。
  若是自己能遇到当年不得志的高俅,或是能够在蔡京失意之前伸出援手,那如今该是怎样的局面?
  智光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转而便把它逐出了脑海。事到如今,与其懊悔当初,还不如多想想该怎么利用即将到来的风暴。只是,那位一向倚赖蔡京高俅的官家,真的会采取什么大动作?倘若不是,此番他就要好好斟酌了!
  推开禅房大门,他便看见一个人满面焦躁地来回徘徊,心中不由暗叹,随即咳嗽了一声。此时,那人方才转过了头,立刻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
  “智光大师,你终于来了!”
  智光只是单手行礼,然后便笑着解释道:“没法子,正好遇到陈王来此地静修,老纳于情于理都必须去安排一下,所以有劳郑居士久候了。”
  “哪里哪里,是我冒昧前来,多等一会也是无妨。”来者正是刚刚晋升天章阁待制的郑居中,他自从进京之后便结识了智光,几次往来之下发现这个方外之人大有智慧,于是便来得愈发殷勤。先前因为宫中变故,他更是频频造访,唯恐因为郑贵妃见罪于君王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甚至差一点要上书明志。最后还是智光反复相劝,他这才打消了这种心思,结果果然因祸得福,如此一来,他更是对智光深信不疑。
  双方坐定之后,郑居中耐不住性子,喜上眉梢地说:“大师,昨日医官院的那个医官到我府上来过了。那人从前就有一个本事,能够看准男胎女胎,据他所说,此次郑贵妃怀的乃是男胎无疑!”
  “哦?”智光却并无几分喜色,反倒是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你嘱咐他看的,还是他主动告诉你的?”
  郑居中不由心中一突,脸色略有不豫:“是他主动前来告知的,怎么,大师,难道他这番举动有问题?”
  对于郑居中的短视,智光心中颇感无可奈何,但还是解释道:“郑居士不要忘记了,圣上已经有四子在前,其中,皇长子乃是皇后所出,这名正言顺的嫡长身份,便是其后诸位皇子难以逾越的。况且,难道你忘了圣上数日前才亲自去探望了皇后,不仅让医官院的院使前去诊治,甚至还治了一干宫人内侍的怠慢之罪吗?换句话说,倘若有人正准备拿这个由头寻你的过错,你岂不是遂了他人心愿?”
  “这……多谢大师提醒!”郑居中立刻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极其难看,低头称谢之后便立刻问道,“如今朝中似乎变故在即,我于此有心无力,大师可有什么建议么?”
  智光意味深长地看了郑居中一眼,语带双关地道:“郑居士,凡事莫要心急,天下之事,只有最有耐性的人方能够笑到最后。”
第二十四章
巧舌如簧说同僚
  自从赵佶病愈听政之后,张康国便敏锐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似乎,天子官家日常议事时,往往招政事堂诸人合议,而再非蔡高两人独断,对于他,这自然是莫大的好兆头。然而,他也渐渐醒悟到,自己先前两边得罪的举止太过孟浪,倘若要动手,就至少必须联合将一边整得不能翻身,否则,他日必定还是自己倒霉。
  高俅的把柄他现成地捏着一个——那就是高俅身为朝中高官,居然和一干宗室皇亲搅和在一起做生意,其中还涉及到泰州巨贾连氏。大宋官员中,家人私底下经商的不少,控制产业的也不少,但是,这一次却不是寻常生意,乃是和海外诸国往来。若是拿捏得准,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扣上去,足以让对方有口难辩。
  蔡京虽然行事谨慎,但是,他张康国也不是吃素的。他自当年投靠蔡京以来便一直暗地观察,甚至蔡家大少蔡攸是个不安分的,处处出头处处干涉,光是以老子蔡京的名义受的他人请托之礼,便有将近数万贯之多。仅仅这些当然还不能动及蔡京的根本,但是,他还隐隐约约探听到,此次宫闱内的变故和蔡攸有说不清的关系。若真的如此,那他这一拳砸下去,蔡京恐怕也讨不了好。
  形势一片大好,张康国自然决定主动出击。他首先找到的便是在他进了政事堂之后,接任翰林学士的兄长张康伯。张康伯见蔡氏兄弟在朝风光无限,自然也想尝一尝兄弟同在高位的滋味,和张康国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一番计议之下,张康国便决定由兄长拉拢朝官,而自己则设法向政事堂的另两个同僚下手,于是,阮大猷便第一个收到了张康国的邀请帖子。
  虽然心中掂量,但阮大猷仍然是按时赴约,只不过,他牢牢记着祸从口出的宗旨,言谈中绝不涉政事,口口声声在京城的风月场所上打转,完完全全不像一个手握大权的执政。
  然而,张康国费尽心机请来他又岂是为了风月。酒过三巡,他便借着酒意举杯道:“今日阮兄赏光莅临,我倒有几句话要说。今天是十五,虽不是中秋佳节,但这初春赏月,仍是人间一大快事。只是,即使这明月今夜高悬于顶,却难免他日被阴云掩盖。苏子瞻的诗中写的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不知阮兄认为如何?”
  阮大猷眉头一皱,转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自己虽然并没有什么坚定的立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张康国存有好感。至少在他看来,他当初身为曾党时,并未因其去位而落井下石,只是另投大树而已。而张康国却在被蔡京提拔上位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开始暗中算计,无疑是卑鄙无耻的典型。此刻品着这句语带双关的话,他的嘴角便挂上了一丝笑意。
  “张兄,月有阴晴圆缺固然不假,但是,你也应该看到,无论什么时候,满天繁星何时遮挡过皓月之辉?”阮大猷好整以暇地举杯细品了一口,眼睛也眯缝了起来,“似我这样的人,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心满意足了,没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想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张康国没有料到看似最好拉拢的阮大猷竟然如此直接地表明态度,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但仍是强笑道:“阮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阮兄在政事堂乃是年资最长者,如今屈居这个地步,却是有些不公。”
  “沧海桑田,此一时彼一时。”阮大猷忖度张康国似乎别有心意,口气便渐渐缓和了下来,顺势好言劝道,“张兄,你得罪元长相公在先,而后又和伯章相公闹得不太愉快,若是如此执著下去,在政事堂未免孤立无援,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的。”
  听到阮大猷口气松动,张康国心中着实大喜,面上却立刻装出了愤色。“圣上倚重蔡元长,不仅以其为首相,而且言无不信,可是,蔡元长都干了些什么?先是改茶法,然后借口兴学校配制党羽,最后甚至将自己的门生故旧安插到了朝中要职上。长此以往,恐怕整个朝堂便无人可以钳制他!圣上当初之所以置副相,乃是为了分其权,可高伯章因为姻亲之故,居然处处和蔡元长一个鼻孔出气。”
  “张兄这就错了!”阮大猷见张康国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心中便暗暗思量了起来,“伯章初入政事堂,哪里能够这么快和蔡元长分庭抗礼?这些天的情形你也该看见了,他和蔡元长在政见上多有分歧……”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了话头,脸上露出了踌躇之色,转而用另一句话糊弄了过去。“总而言之,张兄行事还得三思,莫要两面树敌。有的时候不妨走中庸之道,凡事锋芒太露并没有好处。”
  “阮兄,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张康国见阮大猷似乎有些醉了,话中隐约带了别的含义,不由更凑近了些,低声试探道,“论资历,论才干,阮兄都不逊于别人,难道就没有动过自立门户的念头?这长久居于人下,毕竟不是大丈夫所为。”看看阮大猷仍旧不为所动,他不由狠狠心又加了一句,“要知道,如今朝堂上的局面,就连圣上也是颇有微词的。我看圣上的样子,似乎已经有所悔意。”
  咣当——
  这一次不用假装,阮大猷就失手碰翻了酒杯,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震惊之色,但是,他马上用一阵大笑遮掩了过去。“张兄,你不是开玩笑吧?蔡元长乃是圣上一手任用,而高伯章更是当年藩邸旧人,论信任,恐怕你我是万万及不上的。”
  打蛇打七寸,既然已经拉开了大幕,张康国便索性把话说透了。“你说的没错,圣上用蔡元长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政见,用高伯章则是为了藩邸旧情,但是,治国终究不可能只靠这些信任维系。圣上在朝的时候固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圣上此番病重,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以往忽略的东西。阮兄,以你的聪明应该能够看出,倘若这个时候有对蔡高不利的消息,那么,圣上会借机罢斥他们,还是会依旧留用?”
  “不利的消息?”阮大猷低低重复着这五个字,心头着实震动。然而,接下来张康国的那些话更让他难以自持,及至离开张府上了马车之后,他依旧感到一颗心在狂跳不止。若是真的按照张康国所说,那么,一旦事成,他就不必当这个不尴不尬的中书侍郎,尚书左右仆射迟早都会有一个位子等着他,这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然而,万一失败了呢?
  他突然打了个寒噤,整个人立刻从狂热中清醒了过来。张康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焉知别人就没有?想当初他还兼任了开封权知府的时候,就曾经帮高俅料理过不少暗中的勾当,深知其在暗处的实力,倘若事机泄露,那么,他要承担极为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敢怠慢,连忙喝令道:“停车!”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由于阮大猷为了掩人耳目,此次只带了一个随车的家人,外加车夫也不过三人,而且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记,自然不能占着别人的道。因此,车夫直到把马车赶到了街角,这才回头问道:“大人,不回府么?”
  阮大猷却一掀围子跳下了马车,见后面无人跟踪,便出言吩咐道:“你赶着车在街上慢慢转悠,不到天明不许回府!我先走,待会你往另一个方向离开,这是赏钱。”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金钱,随手扔给了车夫。
  “小人明白。”那车夫情知主人身有要事,喜滋滋地收好了钱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阮大猷带着一个随从消失在街角,然后才一甩马鞭往鸡儿巷的方向驰去。平白无故多出了一晚上空闲,兜里又有钱,他自然想要找一个妓馆好好乐乐,至于大人们有什么勾当,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阮大猷来访?”
  正准备睡下的高俅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皱紧了眉头。这都已经过了子时,阮大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他歉意地望了英娘一眼,披上了外衣后见妻子也想跟着一起起来,连忙伸手把人按了下去。
  “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如果真是大事,兴许就不过来了。你累了一天,外头有我呢,别再操心了,先歇着吧!”他一边说一边朝唤了一声,“菁儿!”
  正在隔壁房中准备烛火的菁儿应声而入,怯生生地行了一个礼:“相爷有何吩咐?”
  “今晚你陪着夫人,别让她起来再准备宵夜什么的,否则我明天拿你是问。”高俅板着面孔吩咐了一句,见这个贴身使女似受惊的小鹿似的连连点头,不由莞尔一笑,就这么施施然地出了房间。
  直到高俅离去许久,菁儿才害怕似的抚了抚胸,然后便羡慕地感慨道:“夫人,相爷待您真好。”
  英娘却只是怔怔地望着门口,眼神中充满了怅惘。如今富贵已极,为何自己反而感觉不似当年夫君未曾做官时安逸?
第二十五章
闻首告洞若观火
  从家人那里得知阮大猷只带了一个仆人,而且从后门悄然而入时,高俅不由暗自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他便召来一个心腹家人低声交待了两句,这才举步前往花厅。
  “阮兄!”
  阮大猷此时正坐在位子上心中不安,陡地听到这声叫唤,几乎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待到发现是高俅方才挤出了一丝微笑。“伯章相公,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今天实在是有要紧事,我怕耽搁了会误大事,所以……”
  “阮兄这是哪里话,你我相交多年,难不成我还会不知道你的性子?”高俅笑吟吟地在主位坐下,见阮大猷身旁的茶似乎没有动过,便吩咐家人去再备浓茶。只是刚才那一擦身的功夫,他已经觉察到了对方身上深深的酒气,看来,阮大猷多半是刚刚从哪里赴约回来。
  等到一个青衣仆人给两边送上热茶,然后肃手退下之后,高俅便抬手示意道:“阮兄,我看你似乎仍有醉意,不妨喝一口浓茶解解酒。横竖明日不是你我当值,就是谈上一夜也不打紧,你无需着急。”
  阮大猷终于从起初的惶惑不安中解脱了出来,七上八下的心情也逐渐恢复,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斟酌片刻,他便开口道:“其实,今晚张康国邀我前去他的府上小酌。我原本不想答应,后来还是去了,谁想到在席间,他却对我流露出,手中握有元长相公和伯章相公你的把柄,并且有意取而代之。”
  听了此话,高俅的脸色却只是微微一变,须知他早知张康国为人,又曾经得陈王提醒,因此于此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如何惊讶。他却不知道,自己这番神色看在别人眼中是何等感觉。
  “原来高俅已经都知道了!”阮大猷竭力按捺住起伏不定的情绪,心中感到说不出的庆幸。幸好,幸好自己没有因为张康国的花言巧语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否则若是贸贸然跟着张康国行事,将来的后果必定极其凄惨。想到这里,他连忙把今晚张康国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
  “不瞒你说,我险些就听了张康国的蛊惑,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不得不说,他此番言语正中我的要害。我为官数十年,却被你后来居上,又被元长相公时时压制,要说真的没动过别的心思,却也是不可能的。”他毫不避讳地道出了自己的心绪,然后又深深叹息了一声,“好在我还有自知之明,元长相公虽然揽权,却是有才之辈;而伯章相公你虽然年轻,在大局上的认识却比我深刻。所以,我坐着马车在街上兜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一声,免得为小人算计。”
  听得阮大猷如此说,高俅不由点了点头,心中着实佩服其决断。因为先前的一系列变故,他已经下令手下诸耳目密切注意各府情形,若有什么动静必须禀报。如此一来,即便今晚阮大猷不来自己府上,那么,其和张康国的会面也同样会传入自己的耳中,到了那个时候,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阮兄,你我自多年前相交,一直是互相扶持,如今当然也不会例外。”他一边说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说辞,毕竟,如今在朝中,他还有相当多的地方需要倚重这个同僚兼盟友,“张康国先是趋奉蔡元长得以上位,得到权位后又希冀能够更进一步,贪得无厌之处着实令人齿冷。须知似他这样的小人,利用完了别人,当然也会一脚踢开,所以其承诺绝对不可信。其实,我早知他不安分,阮兄既然前来坦然相告,我也知道该如何做了。总而言之,阮兄只需记得我一句话,我高俅为官这些年,从没有抛弃任何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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