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1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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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双眼睛自徐子先身上滑过,他本人却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身为穿越前的历史系的学生,徐子先对眼前的宫室建筑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大庆殿原本是大朝会所用,接见新科进士是在其后的集贤殿。
不过崇德天子好大喜功,即位后就将此事改在大庆殿进行,天子高居九重之上,新科进士按排名依次排开,百级阶梯之上,站满朝官与新科进士,天子温语抚慰,众人山呼万岁,此事确实是使天子威风凛凛,已经被引为崇德朝三年一次的盛事之一。
以徐子先看来,大魏的宫殿模式,与唐式建筑相差不多,特点相当分明,只是略有改观,显得更精致细腻了一些。
另外就是养护上,每年有过万人负责养护各处宫室,可是没有一桩杂草和一块漆痕,后世的故宫保护的再好也不能与之相比。
宫室颜色是以黑色和青色为主,比起后世那种红黄两色的宫殿,毫无疑问魏宫的格调要高雅的多。
殿阁规模也是宏制阔大,大庆殿比起故宫的太和殿,不管是台基,阶梯,还是殿阁本身的规模都要大的多,初略一看,徐子先感觉大庆殿要比太和殿大出三分之一,甚至还要大的多。
怪不得新科进士们如对大宾,战战兢兢,外国使节至,一般会分批次在大庆殿接见,也是为了展示大魏的国威。
对很多寒门学子来说,从土里刨食,朝夕难得一饱,凿壁偷光之类的故事就是寒门学子读书上进之路的艰苦写照。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或强作镇定,种种窘迫情状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徐子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处宫室建筑,这种镇定自如之态就更加明显了。
颇多高品内侍,或是朝官不断的打量着徐子先,这位南安侯已经是大魏朝堂抹不掉的存在了。
这一次也是没有办法将定策兵变之功算在徐子先头上,朝廷还是要脸面的,不然的话,最少得赠徐子先一个国公。
就算未得国公,封邑实封六千户,也是了不起的异数,六千户的实封,最少还得加几千户的隐户,万户在手,经营得法,一年几十万贯的收入跟玩儿似的。
朝廷这一次也算是大手笔了,向来不喜欢给宗室食实封的天子,想必也是强忍着痛苦……
大殿宏伟阔大,金台之上,天子高坐于上。
左相韩钟和右相徐夏商对站于金台两侧,持戟郎和金吾卫沿着殿阶而立,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些新科进士们。
但知道了兵变那晚这些家伙的表现后,还之以郎卫的便是轻蔑之至的眼光。
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样子货?
殿内则是羽林郎们按着障刀护卫,文武官员自金台两侧站开,场面倒是宏大之至,相比崇德之前的新科进士进殿谢恩礼仪,更是要隆重了好几分。
“拜,兴,拜,兴……”
在太常礼院官员的口令声中,三百多进士进退如仪,揖拜,起身,再揖拜,再起身。
一番折腾之后,天子温谕诸进士至各衙门学习政务,用心好生做事,数语寥寥,叫进士们瞻视天颜之后,天子方从金台一侧下来,群臣并进士们一起躬身,天子退下。
徐子先也是用心观看了一阵天子容颜……果然是和赵王很相似,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戴展脚幞头,穿着玄色长袍,看起来就象是一个高品官员,但气场不弱,加上个头很高,是一位卖相相当不错的官家。
似乎也不是错觉,徐子先感觉天子也是用心看了自己一阵,眼色当然不是很亲切和善,堂兄弟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待徐子先垂下眼帘再张开后,天子已经转过殿角,出大庆殿返后宫去了。
这一次入宫,似乎很有意思,又似乎很没意思?
徐子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不过算算大魏剩下的几年时间,还有自己的决断,似乎是没有什么可能再到京师来,对天子堂兄的这一面,大约是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面了罢。
……
接下来是赐宴,也就是有名的金明池宴,唐时琼林宴相当出名,本朝则是在金明池畔赐宴。
二月的天气,还是倒春寒的时候,在池畔设宴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寒风阵阵,众人都被穿的透心凉,冷的大打寒战的也是大有人在,饭菜也是冷的,但这是无上的荣誉,颇有一些人将饭菜打包带走,估计是要和同乡亲戚一起享用天子赐宴。
徐子先对这些相当无所谓,他留在京师的时间已经进入倒数,只等正式的堂札一下,他就可以拍拍屁股离京回福州去了。
临行之前,当然还是有个人要见。
王直还是住朝天驿,徐子先一至,邓文俊和卢七等人亲自出来迎接,王直也是在院门口相迎。
彼此合作过一次,并且徐子先展露了真正的实力,不管怎样,有重兵把守的大参府邸不是想冲就能冲的进去,徐子先的一百五十人守不住两千禁军包围攻击,但换个角度,六七百人的大参府邸,两千禁军就多半冲不进去。
对权势的畏惧,还有地形的限制,很可能会把仗打的非常难看。
就算是王直和他的部下们,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下这一仗,而且也不能如徐子先的部下们打的那么出色,重伤两人,轻伤十余人就攻克了大参府,这个战绩传出来,邓文俊等人都是哑口无声,半响说不出话来。
此前傲气十足,对徐子先隐隐有敌意的卢七等人,也是一脸敬佩有加的样子,只是王直有严令,那晚之事不准任何人再提,众人也只能隐晦的表达敬意,卢七憋的厉害,一脸便秘的表情。
“见过大将军。”徐子先笑着一拱手,对王直道:“估计在下一两天内就会离京,相识一场,不来辞行就是晚辈失礼了。”
“明达客气了。”王直这一次不再摆出老江湖的嘴脸了,一脸诚挚的对徐子先道:“这一次算老夫欠明达一个人情,此次上京麻烦颇多,如果不是明达指了一条明路,怕是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未来的麻烦会更多更大,这个人情,我们东海一脉,欠的可是不小。”
王直此前号东海王,其部当然就是东海一脉,听着王直的话,邓文俊和卢七二人自然又是上前,拱手致谢。
“大将军客气了。”徐子先侧身还礼,王直的这两部下,一个是左膀右臂,一个是亲卫头领,地位都是不低,论年龄和实力还是俱在徐子先之上,论官职两人也是环卫官,也就是加了四品五品将军号的职位,当然只是虚阶,并没有实授。
王直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这一次摆脱了疯狂的刘知远,得到了韩钟的信任,在朝中是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只要把继承人挑好,稳住北方海域,他就能带着幼子回明州养老,三步棋走通了两步,还有最后一步,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叫他们给明达行礼,就是将来有什么事,彼此也好照应。”王直坦率的道:“老夫知道朝廷会命你至东藩养马,东藩大岛是康天祈歇脚地,老夫部下至倭国,也会在东藩补充食水,将来少不得要明达照应。”
“各部都在隐秘地方行此事。”徐子先微笑道:“我本职应该是同知岐州,兼上寨都指挥,同兼南安团练守捉使,所以要紧大事是剿灭岐山盗,大将军和康天祈,想来不会护着那陈于泰吧?”
“此人为患乡里,我瞧他不起。”王直是个乡土观念很重的人,虽然在海上为盗多年,东洋西洋诸国都骚扰过,漳州也破过,倭国的诸藩更是闻王直之名而变色,王直和康天祈两人联手,能镇压的倭国诸多大名战战兢兢,根本没有敢起反抗念头的存在。就算如此,王直声势最显赫时,也从来没有侵犯过浙江沿海,他本是浙人,还想着能荣归故里,如果在故乡杀人越货,将来还怎么见故乡父老?是以王直不耻陈于泰在本乡本土杀人越货,这倒是真心话。
“有大将军这话,我便放心的多了。”
王直道:“你也莫要过于放心,康天祈也老迈了,不过他在倭国有基业,多半就在倭国养老,不会有什么异动,我和他交情也够,你在福州再折腾,康天祈也不会跑过来找你的麻烦。倒是蒲行风,颜奇,刘旦三人,拥众号称二十余万,实打实也有十余万人。陈于泰是蒲行风一手扶起来的,此前他们三人卖我个面子,在我招安时约束部下不在大魏沿海生事,我则是将对吕宋国的贸易线路彻底交出去,只留下倭国航线,这般交换下来,换得一两年的平静。现在招安事毕,彼此完成承诺,这三人对大魏沿海富裕早就有觊觎之心,此前大魏有福州水师,对抗他们也并不吃力,现在水师残败,我看这三人不仅有骚扰抢掠的心思,甚至会想着打下地盘来,就如在东洋和西洋各国一般,扶持势力,称霸一方。若他们真的有此打算,并且明达你又有剿灭陈于泰之事,恐怕会真的惹出大乱子……可要有所准备才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敕书
王直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他的人情是拿贸易线路换来的,想想也知道海盗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大家能有什么交情可言?只有利益折冲才是真的,王直是拿一条贸易线路换得了两年安稳,损失也并不是不小,但只要招安成功还是相当值得。损失的线路,朝廷一年的几十万贯也弥补的差不多了,而且北方航线直到东藩澎湖再到倭国,王直控制的区域反而是扩大了一些,损失也不会太大。
对蒲行风等人来说,算是不劳而获,得到了一条重要航线,要知道各家海盗的航线是在无数次争斗之后确立下来,别人想要可以,拿人命来换便是。
王直虽然老了,几十年的海盗生涯确立的威名可不是虚的,一万四五千人的部下也不是虚的,真的斗起来,另外几家也得损失惨重。
海上打仗是很难赢家通吃,不象陆上,一战击溃敌人的主力就用不着再打了,海上争战,一战可能叫对方损失几艘战船,几百上千的人员,这就算大胜。但接下来也是很有可能被敌人偷袭反击。
几股大势力在海上缠斗,打上几年也是平常事,要是能妥协达成协议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徐子先就没有这种便宜可占了,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和海盗妥协,以前朝廷有强大的水师官兵,加上大魏禁军实力很强,来犯之敌多半没有好下场,海盗们最多敢沿边骚扰,抢一些东西就跑。
到陈于泰生根落地,福建水师越来越弱,海盗们的野心当然也就越来越强。
徐子先若真的拔除了陈于泰这颗钉子,接下来就要面对的是十几万悍勇海盗的袭扰,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弄不好半个福建路都得赔进去。
这也是陈于泰以两千人一直盘踞岐州的真实原因所在,不管是赵王还是林斗耀都下不了这个决心,便是两府和天子,也不敢拿半个福建路去换两千个海盗,实在太亏了。
这也是天子一直不愿重建水师带来的后果,兵力不足,当然就只能受困被辱。
“小子省得了。”徐子先知道王直一半原因是害怕自己在福州捅了大篓子牵连到他老人家,不过总归是有一半好意,谢还是要谢的。
“沿海地方,要做事首要还是得有水师。”王直笑道:“我知道你要再立水营,不过无船可是不行,也得有得力的水手,十年之内,你能做到现在福州水师的规模,就算相当不错了。”
这是提醒徐子先不要好高骛远,水师建立和陆师是两回事情,将士要能在水上跳帮作战,在海上汹涌的波涛上操。弄火炮,床弩,同时还得在海面射箭,交战,得承受大浪,要不然一边人家冲过来动刀,一边却是呕吐不止,这还打什么打?
除了精锐的水师将士,能预知风浪,进行航线规避,知道何时该补充食水,何时可以扬帆启航的远洋船长也是十分难得,当然还得有敢驾着船撞击敌舰的精壮水手,敢在关键时口含刀子跳下海与来破坏船底的敌方水手在海底肉搏的亡命之徒。
也得知道各国的航道,风土人情,地方强人的喜怒好恶,这些东西,说起来够编汇成厚厚的一本书,一本还未必能写的完!
王直提醒徐子先,除了岐山盗的瓜葛外,尚有东藩养马之事,到大岛养马,不可避免的会引发各家海盗的注意。
如果一直小打小闹,可能未必会有什么冲突,一旦东藩岛上养马真的成了规模,打主意的人可未必会少。
一匹上等战马,百贯钱也寻常,只要是合格的战马,最低价也不会低于五六十贯。
在明时,一匹上等战马百两以上,普通的战马也得好几十两,就算和俺答互市后大量战马涌入,一匹马也得好几十两银子,战马可不是普通的杂马,有的马能拉车,欧洲人能健壮的杂马来耕地,而华夏这里,马匹是相当金贵的生物,瘦弱不堪的也是有人当做乘骑,价格当然是相当昂贵。
如果真的养了大量的战马在岛上,几大海盗联手做上一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在陆上,海盗敢来抢马,大魏朝廷调动几十个军也不是难事,在孤悬于海外的大岛上,大魏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的被抢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老夫将来若缺马,少不得也要找明达帮忙……”
海盗的势力又不仅限于海上,王直在倭国也是有小块领地,也有上千将士驻扎,对倭人最好的战法是骑兵突袭,王直说需要战马可不是在开玩笑。
徐子先笑道:“这自然包在我身上。”
“说起来亲贵宗室,青年官员老夫也见得不少。”王直最后感慨道:“如明达这样敢想敢做的却并不多见,虽然大魏才俊之士不少,我看十年之后,明达会真正的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借大将军吉言。”徐子先笑着起身告辞,众人纷纷起身,将他送出馆舍大门。
徐子先此行收获其实不多,但收获了王直的友情,加上邓文俊等人明显也释放了善意,算是打下了一个较为牢固的基础。
彼此都是明白,京师风云都出了把力,谈不上谁欠谁的,等徐子先到东藩之后,双方是不是能合作,得看徐子先的发展如何再谈,王直要考虑的是自己整个势力,他个人对徐子先的好感虽然也重要,但抵不过现实利益。
换句话说,如果徐子先毫无抵抗能力,又在东藩折腾出大批优质的良马,五大盗联手做一票时,王直可不敢保证东海一脉不去分这杯羹。
义气交情这玩意,得看现实的好处有多大,好处足够大时,义气交情也只能放一边,王直没有明说,他相信徐子先会明白,而且王直也知道徐子先确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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