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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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吩咐道:“袭人只怕不来家了,你们素日知道那个大丫头知好歹,派出来,在宝玉屋里上夜;你们也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两个嬷嬷答应着去了,一时来回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凤姐听了点头。又说道:“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老嬷嬷们答应了,自回园去。
一时,果有周瑞家的带了信回凤姐说:“袭人之母业已停床,不能回来。”凤姐回明了王夫人;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取他的铺盖妆奁。
宝玉看着晴雯、麝月二人打点妥当,送去之后,晴雯、麝月皆卸罢残妆,脱换过裙袄,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动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笑道:“好姐姐,我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上头的划子划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说着,便去给宝玉铺床。晴雯嗐了一声,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闹。”
此时宝玉正坐着纳闷,想袭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听见晴雯如此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消息。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我都弄完了。”晴雯笑道:“终久暖和不成,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麝月道:“这难为你想着。他素日又不要汤壶,咱们那熏笼上又暖和,比不得那屋里炕凉,今儿可以不用。”宝玉笑道:“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了,我这外边没个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着。”晴雯道:“我是在这里睡的。麝月,你往他外边睡去。”说话之间,天已一更,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伏侍宝玉卧下,二人方睡。晴雯自在熏笼上,麝月便在暖阁外边。
至三更以后,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自己醒了,方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来。晴雯已醒,因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挺死尸呢!”麝月翻身,打个哈什,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因问:“做什么?”宝玉说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着红绸小绵袄儿。宝玉道:“披了我的皮袄再去,仔细冷着。”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去向盆内洗洗手。先倒了一锺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口。然后才向茶桶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过了,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给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
晴雯笑道:“好妹妹,也赏我一口儿呢。”麝月笑道:“越发上脸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给他吃了。
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我们说着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麝月便开了后房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
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耍,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熏笼,随后出来。宝玉劝道:“罢呀,冻着不是玩的。”晴雯只摆手,随后出了屋门,只见月光如水。忽听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悚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一面正要唬他,只听宝玉在内高声说道:“晴雯出来了!”
晴雯忙回身进来,笑道:“那里就唬死了他了?偏惯会这么蝎蝎螫螫老婆子的样儿。”宝玉笑道:“倒不是怕唬坏了他。头一件,你冻着也不好;二则,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惊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玩意儿,倒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这边的被掖掖罢。”晴雯听说,就上来掖了一掖,伸手进去就焐一焐。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焐焐罢。”
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的笑着进来,说道:“唬我一跳好的: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见了。要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说道:“晴雯出去了?我怎么没见?一定是要唬我去了。”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焐着呢。我若不嚷的快,可是倒唬一跳。”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这小蹄子已经自惊自怪的了。”
一面说,一面仍回自己被中去。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的打扮儿,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宝玉笑道:“可不就是这么出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自站一站,瞧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速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亮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嚏喷。宝玉叹道:“如何?到底伤了风了。”麝月笑道:“他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碗正经饭。他这会子不说保养着些,还要捉弄人。明儿病了,叫他自作自受。”宝玉问道:“头上热不热?”晴雯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那里这么娇嫩起来了?”说着,只听外间屋里槅上的自鸣钟当当的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笑罢。”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看又惹他们说话。”说着,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宝玉道:“快别声张,太太知道了,又要叫你搬回家去养着。家里纵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虽这么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呢?”宝玉听了有理,便唤一个老嬷嬷来,吩咐道:“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么大病;袭人又不在家,他若家去养病,这里更没有人了。传一个大夫,从后门悄悄的进来瞧瞧,别回太太了。”老嬷嬷去了,半日回来说:“大奶奶知道了,说两剂药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的时气不好,沾染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嚷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生怕招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笑道:“别生气,这原是他的责任,生恐太太知道了说他,不过白说一句。你素昔又爱生气,如今肝火自然又盛了。”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宝玉便走过来,避在书架后面,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婆子带了一个太医进来。这里的丫头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来。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二三寸长,尚有金凤仙花染的通红的痕迹,便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绢子掩上了,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近日时气不好,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气血原弱,偶然沾染了些,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说着,便又随婆子们出去。
彼时李纨已遣人知会过后门上的人及各处丫鬟回避,大夫只见了园中景致,并不曾见一个女子。一时出了园门,就在守园门的小厮们的班房内坐了,开了药方。老嬷嬷道:“老爷且别去,我们小爷啰唆,恐怕还有话问。”那太医忙道:“方才不是小姐,是位爷不成?那屋子竟是绣房,又是放下幔子来瞧的,如何是位爷呢?”老嬷嬷笑道:“我的老爷,怪道小子才说今儿请了一位新太医来了,真不知我们家的事。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人是屋里的丫头,倒是个大姐,那里的小姐的绣房?小姐病了,你那么容易就进去了?”说着,拿了药方进去。
宝玉看时,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像我们一样的治法,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发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罢。”老嬷嬷道:“用药好不好,我们不知道。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大夫去倒容易,只是这个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房请的,这轿马钱是要给他的。”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来得一两银子,才是我们这样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大夫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大夫和张大夫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一大趸儿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个人新来了一次,须得给他一两银子。”
宝玉听说,就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姐姐还不知搁在那里呢。”宝玉道:“我常见着在那小螺甸柜子里拿银子,我和你找去。”说着,二人来至袭人堆东西的屋内,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槅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类的东西,下一槅却有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倒也有戥子。
麝月便拿了一块银,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的我有趣儿,你倒成了是才来的了。”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做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认得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气似的。”那婆子站在门口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个,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拣一块小些的。”麝月早关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呢?多少你拿了去就完了。”宝玉道:“你快叫焙茗再请个大夫来罢。”婆子接了银子,自去料理。
一时,焙茗果请了王大夫来,先诊了脉,后说病症,也与前头不同。方子上果然没有枳实、麻黄等药,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药,那分两较先也减了些。宝玉喜道:“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虽疏散,也不可太过。旧年我病了,却是伤寒,内里饮食停滞,他瞧了,还说我禁不起麻黄、石膏、枳实等狼虎药。我和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似的,我禁不起的药,你们那里禁得起?比如人家坟里的大杨树,看着枝叶茂盛,都是空心子的。”麝月笑道:“野坟里只有杨树?难道就没有松柏不成?最讨人嫌的是杨树,那么大树,只一点子叶子,没一点风儿,他也是乱响。你偏要比他,你也太下流了。”宝玉笑道:“松柏不敢比。连孔夫子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呢,可知这两件东西高雅。不害臊的才拿他混比呢。”
说着,只见老婆子取了药来。宝玉命把煎药的银铞子找了出来,就命在火盆上煎。晴雯因说:“正经给他们茶房里煎去罢咧,弄的这屋里药气,如何使得?”宝玉道:“药气比一切的花香还香呢。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只少药香,如今恰全了。”一面说,一面早命人煨上。又嘱咐麝月打点些东西,叫个老嬷嬷去看袭人,劝他少哭。一一妥当,方过前边来贾母、王夫人处请安吃饭。
正值凤姐儿和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气,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园子后门里头的五间大屋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女厨子,在那里单给他姐妹弄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账房里支了去,或要钱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厨房事多些。”凤姐道:“并不事多: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受了冷气,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玉兄弟也禁不住,况兼众位姑娘都不是结实身子。”
凤姐儿说毕,未知贾母何言,且听下回分解。
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物──指这十首怀古绝句诗(一首四句)中各隐藏着一种俗物;换言之,就是这十首绝句诗各为一则谜语。这十则谜语原本奉贾母之命,为元宵节举办灯谜游戏而作,不料元宵节期间,“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见第五十五回开头)。因此书中对这十则谜语的谜底均无交代。这当然是作者的托词,实则是故弄玄虚:一则作者意不在灯谜,而是借这十首诗抒发世事如云、人生如梦之感;再则使书中谜语或有答案,或无答案,以示变化,避免呆板;三则故意留给读者去猜,试试诸君的才智,也望诱发阅读兴趣。果不出作者所料,读者竞相猜谜,而众说纷纭,甚至《智力》杂志在上世纪
80年代还举办过“红楼梦绝底诗谜征答”,以至于每则诗谜均有数种乃至十多种答案,其中也有猜中者,也有风马牛不相及者,实难一一介绍,也无必要。注者不自量力,也拟一一试猜,并加以详细解析,以供读者参考。可能牛头不对马嘴,敬乞赐教。解析包括四个部分:首先解释诗谜中的疑难词语、成语典故等;其次交代诗谜所述本事;第三介绍诗谜谜面的本来意思;最后揭示谜底,并解释谜底的根据。​
《赤壁怀古》诗谜──赤壁:山名。一说在今湖北武昌西赤矶山,与汉阳南纱帽山隔江相对。见北朝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三》:“江水左径百人山(今纱帽山)南,右径赤壁山北,昔周瑜与黄盖诈魏武(曹操)大军处所也。”一说在今湖北蒲圻市之西、长江南岸,与今洪湖市之乌林隔江相对。见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江南道三·鄂州》云:“赤壁山在县(蒲圻县)西一百二十里,北临大江,其北岸即乌林,与赤壁相对。即周瑜用黄盖计,焚曹公舟船败走处。故诸葛亮论曹公危于乌林是也。”后一种说法更可信。
喧阗:本指声音嘈杂,十分热闹。这里引申为火势猛裂及人喊马叫之声。《赤壁怀古》诗谜的本事即历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战”。其事散见于《三国志·吴志·周瑜传》、《三国志·吴志·孙权传》、《三国志·吴志·黄盖传》、《三国志·魏志·武帝纪》、《三国志·蜀志·先主传》、《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略谓: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先灭刘表,继率百万大军,屯兵长江北岸,欲吞孙权、刘备。诸葛亮说服孙权,孙、刘联合抗曹。周瑜接受黄盖假降、火攻之计,在赤壁一战中大获全胜,曹军死伤惨重。从此确立了三国鼎立之势。这则诗谜谜面的头两句“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是指曹军战船被焚,战船与将士沉入江中,以致江水因堵塞而不流,死者徒留空名于后世,仅供过客谈笑而已。后两句“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雄在内游”是指孙吴将士点燃的熊熊大火,逼迫曹军将士纷纷跳入长江,拚命挣扎,终究做了水中冤鬼。谜底是锅。首句“赤壁沉埋水不流”是寓指放在靠壁土灶上而又盛满水的锅。次句“徒留名姓载空舟”是寓指放入锅内的鱼虾之类,其中所谓“名姓”即指鱼虾等名。第三句“喧阗一炬悲风冷”是寓指锅下烧火并用风箱吹风。末句“无限英雄在内游”是寓指鱼虾之类在沸腾的锅中翻滚。​
《交趾怀古》诗谜──交趾:亦作“交阯”、“交址”。上古泛指五岭以南地区。汉武帝征服岭南,分置九郡,交趾即为其一。见《汉书·武帝纪》:“遂定越地,以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郡。”
铜柱:典出《后汉书·马援传》李贤注引《广州记》:“(马)援到交趾,立铜柱,为汉之极界也。”后世遂称为“马援柱”或“马柱”。
金城:古郡名,在今甘肃兰州之西。
纪纲:国家法度。
戎羌:泛指西北少数民族地区。
铁笛无烦说子房:这里暗指两个历史故事。其一指马援和笛曲《武溪深》的故事。事见晋·崔豹《古今注·卷中·音乐》:“《武溪深》乃马援南征之所作也。援门生爰寄生善吹笛,援作歌以和之,名曰《武溪深》。其曲曰:‘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度兽不能临,嗟哉武溪多毒淫!’”这里所谓“马援南征”,指的是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六十二岁的马援南征武溪(在今湖南)少数民族叛乱遇阻,在军中病卒。其二是一个传说故事:秦末楚、汉相争,最后一战会兵于垓下,刘邦谋士张良(字子房)命兵士在夜里吹笛唱楚歌。项羽的楚军大惊,以为汉军已得楚地,军心大乱,结果全军覆没,项羽也自吻。按:《史记·项羽本纪》、《史记·高祖本纪》、《汉书·高帝纪》、《汉书·项籍传》均有“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的记载,而未说此计出自张良,也未提吹笛亊。故所谓张良命兵士吹笛唱楚歌的故事,当为后人因钦佩张良而杜撰。《交趾怀古》诗谜的本事为东汉大将马援平定西羌、交趾叛乱事,均见于《后汉书·马援传》: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西羌叛,汉光武帝封马援为陇西太守,率兵平叛,斩首甚多,馀众远窜。马援因肩受箭伤,又兵少,不得穷追。马援为遏制西羌,加固金城,招回逃民,“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交趾女子征侧、征贰姐妹叛乱,光武帝封马援为伏波将军,率师平叛,势如破竹,交趾悉平,并在国界上树立铜柱,进封为新息侯。这则诗谜谜面的大意是说马援平定了交趾、西羌之乱,使国家得以太平,政令得以通畅,从而威名远扬,其战功与智谋不在张良之下,因此人们不应该只知有张良而不知有马援。谜底是铜喇叭。首句中的“铜柱金城”谐音为“铜铸金成”,暗指喇叭是用铜铸而成。“金”色类似于铜,可代指铜。按:在曹雪芹原本中,首句为“铜铸金镛振纪纲”,而“铜铸金镛”即铜钟,铜钟与铜喇叭不仅皆为铜制,而且形状极为相似,这更可以证明谜底为铜喇叭。喇叭又名“马上吹”,它不仅是一种民间乐器,而且还是军中传达命令的工具。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纪效新书·号令》曰:“凡喇叭吹摆队伍,是要各兵即于行次,每哨一聚。”民间也有“对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的歇后语。可知其他三句皆是以马援战功卓著、名声远扬隐寓铜喇叭的声音洪亮,传得很远。​
《锺山怀古》诗谜──锺山:即今紫金山,在今南京市东北。古称金陵山,南京之名金陵,即源于此。又称圣游山、北山。
女:通“汝”,即你。这里暗指“周子”。
出凡尘:指从隐居的锺山来到尘世做官。
难休绝:指一旦做官就不可收歇,一直做了下去。
嘲笑频:不断地受人嘲笑。《锺山怀古》诗谜的本事见于南朝齐·孔稚珪(字德璋)《北山移文》(见《文选》卷四三),原文大意是:锺山灵秀,为高人逸士隐居之地。有位“周子”,也来隐居。“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子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然而皇帝诏书一到,便“形驰魄散,志变神动”,迫不及待,下山做官,一发而不可收,做了一辈子官。以致“南岳献嘲,北垄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文中所说“周子”,《文选》注为周颙。按之《南齐书·周颙传》、《南史·周颙传》,周颙字彦伦,汝南安城人。虽终生做官,却好佛、道,终生茹素,并“于锺山西立隐舍,休沐则归之”,“虽有妻子,独处山舍”。可知周颙是既做官,又大谈佛道,又在锺山半隐居,故被孔稚珪视为伪君子,遂撰《北山移文》,大加讥嘲。这则诗谜的谜面是说周颙放弃在锺山隐居,应诏做官,不仅没有换来名利,反而招来嘲笑。谜底:或谓谜底为耍猴,或谓谜底为风筝,虽皆可通,但上回已有耍猴谜(史湘云的曲谜)和风筝谜(贾宝玉的诗谜),曹雪芹不可能重复,故应排除在外。又或谓谜底为不倒翁,或谓谜底为皮影人,或谓谜底为木偶人,三说皆有理。盖因不倒翁、皮影人、木偶人皆与“名利”毫不相干,却被人一再玩弄逗笑,这与《锺山怀古》诗谜的谜面意思完全吻合。此外,我认为谜底还可以解作人的胡须。胡须与“名利”毫不相干,却不得不随着男子的成人而出世,而且终生无休无止地生长,这与《锺山怀古》诗谜的前三句谜面意思完全吻合。末句却暗用了唐·李商隐《骄儿诗》“或谑张飞胡”的诗句。张飞是三国故事中的著名人物,由于三国故事在唐代已经家喻户晓,故张飞的大胡子已成为小儿嘲笑的对象。这里借以泛指胡须。总之,我对于此诗的谜底不能确指,故将数种可能并列于此,以供读者判断。​

淮阴怀古》诗谜──淮阴:县名,在今江苏淮阴市郊。为汉初大将韩信出生地。壮士:暗指韩信。恶犬:比喻欺侮韩信的恶少。三齐:即齐地,因项羽曾将齐地一分为三,封三王管辖,故称。韩信曾被汉高祖刘邦封为齐王,故代指韩信。盖棺时:指人死亡时。《淮阴怀古》诗谜的本事见于《史记·淮阴侯列传》、《汉书·韩信传》,其大意是:韩信出身低微,贫无所能,以寄食为生,人多厌之。一日韩信于城下垂钓,一漂母(洗衣老妇)见其饥饿,便施食于他。韩信对漂母说:“我将来必重重地报答你老。”漂母生气道:“你生为大丈夫男子汉,竟不能自食其力,我因可怜你,才给你饭吃,难道我是指望你报答么?”韩信常被恶少欺侮,却能忍耐。一次与恶少狭路相逢,一恶少说:“你若不怕死,就用剑刺我;若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去。”韩信居然选择了后者。秦末天下大乱,韩信先后投靠楚国项梁、项羽,均不得志。又投靠刘邦,起初仍不得志。后经萧何竭力举荐,刘邦召见,韩信详说争霸谋略,刘邦大喜,筑坛拜韩信为大将军。从此韩信屡立奇功,助刘邦灭秦及项羽,建立汉朝。刘邦先封其为齐王,又改楚王。后因有人告其谋反,降为淮阴侯。韩信回到淮阴后,即赐漂母千金,酬其一饭之恩。最后与陈豨谋反,被吕后与相国萧何诱杀。这则诗谜的谜面是说即使像韩信这样的杰出人物,在其未发迹前,也难免受人欺负,因此漂母的一饭之恩显得格外珍贵,应该报答。谜底是碗筷。“民以食为天”,世界上再没有比吃饭问题更重要的了。而有无碗筷象征有无饭吃,也象征一个人的身份与地位,故常以“饭碗”代指生计。韩信少时就因无饭吃,即生计无着,故遭恶少胯下之辱,这与首句完全吻合。碗筷共三件(一个碗和两只筷子),只有三件齐全(三齐),才能吃饭,而且至死(盖棺时)才能离开碗筷,这又与第二句完全吻合。既然碗筷如此重要,当然也就不能“轻鄙”它,即使“一饭之恩”也应当报答,这又与后两句完全吻合。​
《广陵怀古》诗谜──广陵:古郡名,隋初改为扬州,后又改为江都,治所在今江苏扬州。
蝉噪鸦栖:指蝉在隋堤的柳树上乱叫,乌鸦在隋堤的柳树上做巢。隋堤:隋炀帝所建的大堤。口舌多:指议论纷纷。《广陵怀古》诗谜的本事见于《隋书·炀帝纪》等:隋大业元年,炀帝即位伊始,便强征男女民工百馀万,开掘通济渠,由洛阳直达扬州。渠宽四十步,渠旁有御道。两岸遍植垂柳,世称“隋堤”、“隋堤柳”。又沿途修建离宫四十馀座,常率后妃、百官等数万人游玩,穷奢极侈。这则诗谜的谜面大意是说隋炀帝劳民伤财所修隋堤虽然盛极一时,不过如蝉噪鸦栖般转眼而逝,只留下荒淫无耻的臭名,供后人纷纷嘲骂。谜底是柳树。柳树既是“蝉噪鸦栖”的依托者,又是构成“隋堤风景”的主体,这与前两句“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相吻合。柳树确实“占尽”了“风流号”,与柳树相关的“风流号”可谓不胜枚举,如:“柳腰”、“柳黛”、“柳脸”、“柳颊”、“柳眉”、“柳叶眉”等皆喻女子的容貌;“柳情”、“柳娇”、“柳弱”等皆喻女子的情态;“柳絮”喻女子的才能;“柳阴”、“柳影”等皆喻男女幽会;至于以柳比喻妓女者更是俯拾皆是,如“柳巷”、“柳陌”、“柳市”、“柳街”、“柳巷花街”、“柳陌花巷”、“柳陌花丛”、“柳市花街”、“眠花宿柳”等等。这一切与第三句“只缘占尽风流号”极为吻合。末句“惹得纷纷口舌多”是指文人墨客对柳树特别感兴趣,将其与“风流”挂钩,反复在诗文中说长道短,饶舌个没完没了。一言以蔽之,此诗四句无一不是说柳树,故谜底非柳树莫属。​
《桃叶渡怀古》诗谜──桃叶渡:渡口名,在今江苏南京秦淮河畔。相传东晋书法家王献之(字子敬)曾在此渡口与其妾桃叶相别,并作《桃叶歌》以赠,后人遂称之为“桃叶渡”。
六朝:指建都于金陵(今南京)的三国孙吴、东晋以及南朝宋、齐、梁、陈六个朝代。
题:指墙壁的上部。《桃叶渡怀古》诗谜的本事见于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五·清商曲辞二·桃叶歌》解题引《古今乐录》:“《桃叶歌》者,晋王子敬所作也。桃叶,子敬妾名,缘于笃爱,所以歌之。”其歌词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这则诗谜的谜面首句“衰草闲花映浅池”是描绘桃叶渡口萧索的景象。次句“桃枝桃叶总分离”是指王献之(以“桃枝”代指)与其妾桃叶的别离。后两句“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是指六朝大臣(栋梁)都与王献之一样,由于国祚短暂,最后无不与亲人离散,只有他们的小照(肖像画)留在了残破的墙壁上(题)。谜底是镜子。首句中的“浅池”比喻镜子,“衰草闲花”比喻色衰的女人(以“衰草”代指)和妓女(以“闲花”代指)都喜欢照镜子,泛指女人喜欢照镜子。次句“桃枝桃叶总分离”可有两解:其一以桃枝、桃叶的分离比喻镜子与照镜人的关系,即照镜子的时间很短而分开的时间很长;其二是暗用了唐·孟棨《本事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意中人一瞥即逝,比喻照镜子时间的短暂。后两句“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须从字面意义上加以理解,即房屋的梁栋映入了悬挂在墙上的镜子之中。​
《青冢怀古》诗谜──青冢:即王昭君墓,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南。关于此称的来源有多种说法:或谓“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归州图经》);或谓“塞草皆白,唯此冢草青,故称”(《大同府志》);或谓此“墓无草木,远而望之,冥蒙作黛色,故曰青冢”(清·宋荦《筠廊偶记》);或谓因此墓“在大青山脚下”而得名(翦伯赞《内蒙访古》);或谓蒙语“呼和”为“青”义,而此墓紧邻呼和浩特,故称。
黑水:河名,又名“库葛尔黑河”、“哈柳图河”、“吃那河”。在今内蒙古境内。
茫茫:模糊不清,浑浊。
咽:不畅通。
冰弦:琴弦的美称。传说古人以冰蚕丝制作琴弦,故称。这里指王昭君的琵琶弦。
汉家制度:指汉元帝创造的按图召幸妃嫔之法。
樗栎(chū
ìl出力):臭椿和柞树。因这两种树木质松软,为劣质木材,故以比喻庸才、蠢才。这里指汉元帝。《青冢怀古》诗谜的本事见于《汉书·元帝纪》、《汉书·匈奴传》、《后汉书·南匈奴传》:昭君姓王,名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今属湖北)人。汉元帝时被选入宫为宫人,久不得宠。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求亲,汉元帝命其出嫁,号“宁胡阏氏”,生一子。呼韩邪死后从胡俗,又成为继任单于之妻,生二女。卒后葬于当地,其墓即“青冢”。这则诗谜的谜面首句“黑水茫茫咽不流”形容王昭君客死他乡之可怜,以至于黑水也为之伤心而不流。
次句“冰弦拨尽曲中愁”是传说王昭君出塞时一路弹奏琵琶,以抒发其离乡背井之苦。后两句“汉家制度诚堪笑,樗栎应惭万古羞”暗用了汉·刘歆撰、晋·葛洪辑《西京杂记》卷二中的故事:汉元帝因后宫妃嫔太多,命画工毛延寿一一为之画像,他即挑选画像美者召幸。众妃嫔均以重金贿赂毛延寿,唯独昭君不肯贿赂,故不得召幸。及至匈奴单于来求亲,元帝即按图指定王昭君出嫁,因而召见,惊为绝色,却已后悔莫及。后知毛延寿等画工皆受贿作弊,一并抄家斩首。这里借以讥讽汉元帝之昏庸可笑。谜底是木匠的墨斗。首句“黑水茫茫咽不流”是暗指墨斗中的墨汁被棉花团所吸收,故不能畅流。次句中的“冰弦”暗指墨斗的准绳;“拨”暗指木匠打线的动作很像弹奏弦乐器;“尽”是暗指木匠用尽了本领;“曲中愁”是暗指墨斗的准绳只能打直线,若须打曲线,木匠就无技可施而发愁了。后两句“汉家制度诚堪笑,樗栎应惭万古羞”是暗指墨斗虽有不能打曲线的缺点,但毕竟是木匠离不开的准绳,而对一无用处的劣质木材,木匠却不屑一顾,因而使其永远羞惭。​
《马嵬怀古》诗谜──马嵬(w
éi韦):即马嵬驿,在今陕西兴平马嵬镇。
付东洋:语本唐·高適《封丘作》诗:“生事应须
(一作“须依”)南亩田,世情付与东流水。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一作“日”)迟回。”意谓犹如把东西扔到茫茫无际、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中一样,一去不返。比喻希望、计划、事情等完全落空或断送。《马嵬怀古》诗谜的本事见于两《唐书》之《玄宗本纪》和《后妃传》记载:杨贵妃因得宠于唐玄宗,满门显贵,其堂兄杨国忠官任宰相,独揽朝政。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冬,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以讨国贼杨国忠为名,举兵叛乱,兵锋渐渐逼近长安。次年六月,唐玄宗携杨贵妃等向四川逃难。行至马嵬驿,将士先杀杨国忠,并请诛杨贵妃。唐玄宗不得已,令其自缢而死,葬于路侧,将士始行。这则诗谜的谜面首联“寂寞脂痕积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形容杨贵妃缢死后,脸上已经失去了生前的娇艳,残脂剩粉上汗渍狼藉,寂寞地躺在土墓里,一代美人一去不返。次联“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裳尚有香”指事平后唐玄宗命将杨贵妃改葬,见其“肌肤已坏,而香囊仍在”,不禁“视之凄惋,乃令图其形于别殿,朝夕视之”。(见《旧唐书·后妃传》)所谓“风流迹”即指香囊。谜底是脂粉。首句中的“脂痕”即脂粉留下的痕迹,已经点出了谜底。次句“温柔一旦付东洋”指脂粉只能在女子脸上保持一天(以“一旦”代指),或当天晚上,或次日早晨,就被洗掉了(“东洋”代指洗脸水)。后两句“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裳尚有香”是指脸上的脂粉虽被洗掉了,但梳妆时沾在衣服上的脂粉犹在,故“衣裳尚有香”。​
《蒲东寺怀古》诗谜──蒲东寺:即唐·元稹《莺莺传》(后人或改名《会真记》)所说的普救寺。《莺莺传》云:“蒲之东十馀里,有僧舍曰普救寺。”元·王实甫根据《莺莺传》写成的《西厢记》杂剧楔子中崔莺莺逛普救寺的唱词也有“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句。所谓“
蒲郡东”即“蒲州东”。曹雪芹因普救寺在蒲州(在今山西)东,故称之为“蒲东寺”。小红:《西厢记》中崔莺莺的丫鬟。私掖偷携:暗中帮助。《蒲东寺怀古》诗谜的本事就是《莺莺传》和《西厢记》所述的张君瑞和崔莺莺在丫鬟小红的帮助下,由私通而终成眷属的故事。这个故事与蒲东寺以及下面的牡丹亭故事与梅花观皆为子虚乌有,当然算不上古事、古迹,不过是曹雪芹想以《西厢记》和《牡丹亭》编谜语而充数罢了。这也就是假装“淑女”的薛宝钗要薛宝琴重做这两首的原因。这则诗谜的谜面前两句“小红骨贱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是说由于丫鬟小红暗中为张君瑞与莺莺传递情书,传针引线,才使二人得以幽会。后两句“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是说崔老夫人虽然严惩了小红,但生米已成熟饭,无可挽回。谜底是一双女红鞋。首句中的“小红”指鞋的颜色与小巧,“骨贱一身轻”指鞋被人践踏。次句中的“私掖偷携”指旧时大家闺秀多穿长裙以掩盖其鞋,“强撮成”指穿鞋必须一双。后两句意谓即使经常调换(“吊”有调换之义)着穿鞋,两只鞋也总是形影不离,一起“同行”。​
《梅花观怀古》诗谜──梅花观:明·汤显祖《牡丹亭》传奇中的道观名。见于该剧第二十出《闹殇》:杜丽娘死后,其父杜宝由南安知府升任安抚使,要离开南安,欲托付丽娘生前老师陈最良看管坟茔,并建梅花观以安置丽娘神位,于是便对陈最良说:“学生奉旨,不得久停。因小女遗言,就葬后园梅树之下。又恐不便后官居住,已分付割取后园,起座梅花庵观,安置小女神位。”
个中:此中,其中。意谓这其中有缘分问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捡到此画。
画婵娟:即美人(“婵娟”为美人的代称)肖像画。此指杜丽娘的自画像。
春香:《牡丹亭》中杜丽娘的丫鬟。
莫忆:不要忘记。《梅花观怀古》诗谜的本事就是《牡丹亭》所述杜丽娘因梦意中人,相思而亡、死而复生、终于梦境成真的故事。这则诗谜的谜面首句“不在梅边在柳边”见于《牡丹亭》第十四出《写真》。杜丽娘因游园春困,梦一书生赠她“垂柳半枝”(见第十出《惊梦》)。后来自画肖像,想起此梦,便吟诗一首,并题于画首:“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这句诗的意思就是杜丽娘以为其未来丈夫当为柳姓。
次句“个中谁拾画婵娟”是说不知哪个有缘人,将会得到杜丽娘的肖像画。
第三句“团圆莫忆春香到”是指从杜丽娘梦到柳梦梅,至柳梦梅拾到画像而救活杜丽娘,二人结为夫妻,这其中有杜丽娘的丫鬟春香的功劳,故不应忘记。
第四句“一别西风又一年”本自唐·姚合《秋日有怀》诗:“秋来不复眠,但觉思悠然。菊色欲经露,虫声渐替蝉。诗情生酒里,心事在山边。旧里无因到,西风又一年。”是指时间又过了一年。谜底是团扇。首句中的“梅边”代指冬季至早春,“柳边”代指春末至夏天。团扇只在春末至夏天使用,冬季和早春不用,故称“不在梅边在柳边”。次句中的“画婵娟”为女子画像,而团扇只有女子使用(男子用折扇),团扇上一般多画女子,故称“个中谁拾画婵娟”。第三句中的“团圆”和“春香”分别代指团扇和使用团扇的春夏百花盛开之时。末句“一别西风又一年”指团扇到第二年才再用。​
外传——传记文之一。即为正史中无传者写的传记或为正史所载人物另外写的传记,多记遗闻逸事。​
关夫子──即关羽,字云长,河东解县(今山西临猗)人,三国蜀汉大将。此后由于三国故事的广泛传播,加之历代朝廷将其神化,建庙塑像,尊称为“关公”、“关帝”,名声大振。又将其与“文圣”孔夫子并列,称为“武圣”,故称“关夫子”。​
《广舆记》──明代陆应阳著,二十四卷,地方志类书。​
熏笼——亦称“火箱”。即炭火盆的木罩子。贾府的熏笼似乎很大,所以上面可以睡觉。​
汤婆子——即下面的“汤壶”。一般用铜、锡或瓷制成,形状多为扁圆形,里面灌以热水,即可取暖,其作用相当于现在的热水袋。​
蝎蝎螫螫(shì视)老婆子样儿──形容像老婆婆一般大惊小怪,装模作样。​
跑解马的打扮儿──比喻穿得很单薄。
跑解马:亦称“跑马卖解”。即在奔跑的马上表演杂技,以此谋生。因其表演时都是短打扮,且穿得很单薄,故以此作比。下面“伶伶俐俐”也同此义。​
速香──亦称“黄熟香”。
参见第四十三回“两星沉速”注。​
一大趸(d
ǔ
n盹)儿──亦称“打趸儿”。即打总,一次性,总结算。​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语出《论语·子罕》。意思是只有严寒才能比出松柏是最能抗寒的植物。借喻君子在任何环境中都能保持高风亮节。​
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孔雀裘
话说贾母道:“正是这个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大事多,如今又添出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便好了。”因此时薛姨妈、李婶娘都在座,邢夫人及尤氏等也都过来请安,还未过去,贾母因向王夫人等说道:“今日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服。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他这么想得到的没有?”薛姨妈、李婶娘、尤氏齐笑说:“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的面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姑子小叔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
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世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么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说的众人都笑了。
宝玉因惦记着晴雯等事,便先回园里来。到了屋中,药香满室,一人不见,只有晴雯独卧于炕上,脸上烧的飞红。又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忙又向炉上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热。因说道:“别人去了也罢,麝月、秋纹也这么无情,各自去了。”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吃饭了。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况且他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一定是找麝月来说话,偶然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人情乖觉取和儿的常事。便不出去,有不是,与他何干?你们素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干的事伤和气。”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他为什么忽然又瞒起我来?”宝玉笑道:“等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户根下听听说些什么,来告诉你。”
说着,果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麝月悄悄问道:“你怎么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访查。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起来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去了,拿着这只镯子,说是小丫头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个良儿偷玉,刚冷了这二年,闲时还常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这么着,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总别和一个人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生气。三则,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来着,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以后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的,说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重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上来,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自己的心;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伶俐,做出这丑事来。因而回至房中,把平儿之话,一长一短告诉了晴雯。又说:“他说你是个要强的,如今病了,听了这话,越发要添病的,等好了再告诉你。”晴雯听了,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的心呢?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出去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气如何忍得住?”宝玉道:“这有什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
晴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了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仍是发烧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
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闻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快了。”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金星玻璃小扁盒儿来,递给宝玉。宝玉便揭开盒盖,里面是个西洋珐琅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里面盛着些真正上等洋烟。晴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闻些,走了气就不好了。”
晴雯听说,忙用指甲挑了些,抽入鼻中,不见怎么,便又多多挑了些抽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登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好辣!快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擤鼻子。宝玉笑问:“如何?”晴雯笑道:“果然通快些。只是太阳穴还疼。”
宝玉笑道:“越发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往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佛哪,找寻一点儿。”麝月答应去了,半日,果然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化了,用簪挑了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儿镜子,贴在两太阳穴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问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儿是舅老爷的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的明儿早起费手。”宝玉道:“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
说着,便起身出房,往惜春屋里去看画儿。刚到院门外边,忽见宝琴小丫头名小螺的从那边过去。宝玉忙赶上问:“那里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屋里呢,我如今也往那里去。”
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和他往潇湘馆来。不但宝钗姐妹在此,且连岫烟也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户做针线。一见他来,都笑道:“又来了一个。没了你的坐处了。”宝玉笑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可惜我迟来了。横竖这屋子比各屋子暖,这椅子坐着并不冷。”说着,便坐在黛玉常坐的地方──上搭着灰鼠椅搭一张椅上。
因见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宝玉便极口赞道:“好花!这屋子越暖,这花香的越浓。怎么昨儿没见?”黛玉笑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奶奶送薛二姑娘的两盆水仙、两盆腊梅,他送了我一盆水仙,送了云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你如何?”宝玉道:“我屋里却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铞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培着呢,那里还搁的住花香来熏?越发弱了。况且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儿倒清净了,没什么杂味来搅他。”宝玉笑道:“我屋里今儿也有个病人煎药呢,你怎么知道的?”黛玉笑道:“这话奇了。我原是无心话,谁知你屋里的事?你不早来听古记儿,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
宝玉笑道:“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黛玉听了,笑道:“罢,罢,再不敢做诗了,做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的。”说着,便两手捂起脸来。宝玉笑道:“何苦来?又打趣我做什么?我还不怕臊呢,你倒捂起脸来了。”宝钗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首诗,四首词。头一个诗题《咏〈太极图〉》,限一先的韵,五言排律,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不许剩。”
宝琴笑道:“这一说,可知是姐姐不是真心起社了,这分明是难人。要论起来,也强扭的出来,不过颠来倒去,弄些《易经》上的话生填,究竟有何趣味?我八岁的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着都是玛瑙、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也没他那么好看。有人说他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做诗填词。因此我父亲央烦了一位通事官,烦他写了一张字,就写他做的诗。”众人都称道奇异。
宝玉忙笑道:“好妹妹,你拿出来,我们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此时那里去取?”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知道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未必放在家里,自然都是要带上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宝琴便红了脸,低头微笑不答。宝钗笑道:“偏这颦儿惯说这些话,你就伶俐的太过了。”黛玉笑道:“带了来,就给我们见识见识也罢了。”
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呢,知道在那个里头呢?等过日子收拾清了找出来,大家再看罢了。”又向宝琴道:“你要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答道:“记得他做的五言律一首,要论外国的女子,也就难为他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我把云儿叫了来,也叫他听听。”说着,便叫小螺来,吩咐道:“你到我那里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外国的美人来了,做的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呆子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半日,只听湘云笑问:“那一个外国的美人来了?”一头说,一头走,和香菱来了。众人笑道:“人未见形,先已闻声。”宝琴等让坐,遂把方才的话重告诉了一遍。湘云笑道:“快念来听听。”宝琴因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他,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
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说:“太太打发了人来告诉二爷:明儿一早往舅舅那里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来。”宝玉忙站起来答应道:“是。”因问宝钗、宝琴:“你们二位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家说了一会方散。
宝玉因让诸姐妹先行,自己在后面。黛玉便又叫住他,问道:“袭人到底多早晚回来?”宝玉道:“自然等送了殡才来呢。”黛玉还有话说,又不能出口,出了一会神,便说道:“你去罢。”宝玉也觉心里有许多话,只是口里不知要说什么,想了一想,也笑道:“明儿再说罢。”一面下台阶,低头正欲迈步,复又忙回身问道:“如今夜越发长了,你一夜咳嗽几次?醒几遍?”黛玉道:“昨儿夜里好了,只咳嗽两遍,却只睡了四更一个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宝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紧的话,这会子才想起来。”一面说,一面便挨近身来,悄悄道:“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一语未了,只见赵姨娘走进来瞧黛玉,问:“姑娘这几天可好了?”黛玉便知他从探春处来,从门前过,顺路的人情。忙陪笑让坐,说:“难得姨娘想着,怪冷的,亲自走来。”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给宝玉。
宝玉会意,便走了出来。正值吃晚饭时,见了王夫人,又嘱咐他早去。宝玉回来,看晴雯吃了药。此夕宝玉便不命晴雯挪出暖阁来,自己便在晴雯外边。又命将熏笼抬至暖阁前,麝月便在熏笼上睡。一宿无话。
至次日天未明,晴雯便叫醒麝月道:“你也该醒了,只是睡不够。你出去叫人给他预备茶水,我叫醒他就是了。”麝月忙披衣起来道:“咱们叫他起来,穿好衣裳,抬过这火箱去,再叫他们进来:老妈妈们已经说过,不叫他在这屋里,怕过了病气;如今他们见咱们挤在一处,又该唠叨了。”晴雯道:“我也是这么说。”
二人才叫时,宝玉已醒了,忙起身披衣。麝月先叫进小丫头子来收拾妥了,才命秋纹等进来,一同伏侍。宝玉梳洗已毕,麝月道:“天又阴阴的,只怕下雪,穿一套毡子的罢。”宝玉点头,即时换了衣裳。小丫头便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建莲红枣汤来,宝玉喝了两口;麝月又捧过一小碟法制紫姜来,宝玉噙了一块。又嘱咐了晴雯,便忙往贾母处来。
贾母犹未起来,知道宝玉出门,便开了屋门,命宝玉进去。宝玉见贾母身后,宝琴面向里睡着未醒。贾母见宝玉身上穿着荔枝色哆罗呢的箭袖,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贾母道:“下雪呢么?”宝玉道:“天阴着,还没下呢。”贾母便命:“鸳鸯来,把昨儿那一件孔雀毛的氅衣给他罢。”鸳鸯答应走去,果取了一件来。宝玉看时,金翠辉煌,碧彩熌灼,又不似宝琴所披之凫靥裘。只听贾母笑道:“这叫做雀金呢,这是俄罗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前儿那件野鸭子的给了你小妹妹,这件给你罢。”宝玉磕了一个头,便披在身上。贾母笑道:“你先给你娘瞧瞧去再去。”
宝玉答应了,便出来,只见鸳鸯站在地下揉眼睛。因自那日鸳鸯发誓绝婚之后,他总不合宝玉说话,宝玉正自日夜不安,此时见他又要回避,宝玉便上来笑道:“好姐姐,你瞧瞧,我穿着这个好不好?”鸳鸯一摔手,便进贾母屋里来了。宝玉只得到了王夫人屋里,给王夫人看了。然后又回至园中,给晴雯、麝月看过。来回复贾母说:“太太看了,只说可惜了的,叫我仔细穿,别糟蹋了。”贾母道:“就剩了这一件,你糟蹋了也再没了;这会子特给你做这个,也是没有的事。”说着又嘱咐:“不许多吃酒,早些回来。”
宝玉应了几个“是”。老嬷嬷跟至厅上,只见宝玉的奶兄李贵、王荣和张若锦、赵亦华、钱升、周瑞六个人,带着焙茗、伴鹤、锄药、扫红四个小厮,背着衣包,拿着坐褥,笼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已伺候多时了。老嬷嬷又嘱咐他们些话,六个人连应了几个“是”,忙捧鞍坠镫,宝玉慢慢的上了马。李贵、王荣笼着嚼环;钱升、周瑞二人在前引导;张若锦、赵亦华在两边紧贴宝玉身后。宝玉在马上笑道:“周哥,钱哥,咱们打这角门走罢,省了到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周瑞侧身笑道:“老爷不在书屋里,天天锁着,爷可以不用下来罢了。”
宝玉笑道:“虽锁着,也要下来的。”钱升、李贵都笑道:“爷说的是。就托懒不下来,倘或遇见赖大爷、林二爷,虽不好说爷,也要劝两句。所有的不是,都派在我们身上,又说我们不教给爷礼了。”周瑞、钱升便一直出角门来。
正说话时,顶头见赖大进来,宝玉忙笼住马,意欲下来。赖大忙上来抱住腿。宝玉便在镫上站起来,笑着,携手说了几句话。接着,又见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人,拿着扫帚、簸箕进来,见了宝玉,都顺墙垂手立住。独为首的小厮打了个千儿,说:“请爷安。”宝玉不知名姓,只微笑点点头儿。马已过去,那人方带人去了。于是出了角门,门外有李贵等六人的小厮并几个马夫早预备下十来匹马专候,一出角门,李贵等各上马前引,一阵烟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说:“只会哄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麝月笑劝他道:“你太性急了,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那有这样灵药?你只静养几天,自然就好了;你越急越着手。”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那里钻沙去了?瞅着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个的才揭了你们的皮!”唬的小丫头子定儿忙进来问:“姑娘做什么?”晴雯道:“别人都死了,就剩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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