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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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大家看了,宝玉说:“探春的好。”李纨终要推宝钗:“这诗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的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彩来,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种心肠!”又看下面道: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
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道:“怡红公子是压尾,你服不服?”宝玉道:“我的那首原不好,这评的最公。”又笑道:“只是蘅、潇二首,还要斟酌。”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
李纨道:“从此后,我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也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忒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诗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说毕,大家又商议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也有回家的,也有往贾母、王夫人处去的。当下无话。
且说袭人因见宝玉看了字帖儿,便慌慌张张同翠墨去了,也不知何事。后来又见后门上婆子送了两盆海棠花来,袭人问那里来的,婆子们便将前番原故说了。袭人听说,便命他们摆好,让他们在下房里坐了。自己走到屋里,称了六钱银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钱走来,都递给那两个婆子道:“这银子赏那抬花儿的小子们。这钱你们打酒喝罢。”那婆子们站起来,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不肯受,见袭人执意不收,方领了。袭人又道:“后门上外头可有该班的小子们?”婆子忙应道:“天天有四个,原预备里头差使的。姑娘有什么差使,我们吩咐去。”袭人笑道:“我有什么差使?今儿宝二爷要打发人到小侯爷家,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去,可巧你们来了,顺便出去叫后门上小子们雇辆车来。回来你们就往这里拿钱,不用叫他们往前头混碰去。”婆子答应着去了。
袭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东西与湘云送去,却见槅子上碟子槽儿空着。因回头见晴雯、秋纹、麝月等都在一处做针黹,袭人问道:“那个缠丝白玛瑙碟子那里去了?”众人见问,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日,晴雯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了,还没送来呢。”袭人道:“家常送东西的家伙多呢,巴巴儿的拿这个!”晴雯道:“我也这么说,但只那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也见了,说好看,连碟子放着,就没带来。你再瞧那槅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
秋纹笑道:“提起这瓶来,我又想起笑话儿来了。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那日见园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才开的新鲜花儿,不敢自己先玩。巴巴儿的把那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给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见了,喜的无可不可,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也想的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你们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和我说话,有些不入他老人家的眼;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儿的,生的单弱。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轻的颜色衣裳,不知要给那一个。一见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又有二奶奶在旁边凑趣儿,夸宝二爷又是怎么孝顺,又是怎么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当着众人,太太脸上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
晴雯笑道:“呸!好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秋纹忙问道:“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日病了几天,家去了,不知是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晴雯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子退还太太去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空儿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秋纹笑道:“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赔个不是罢。”
袭人笑道:“少轻狂罢,你们谁取了碟子来是正经。”麝月道:“那瓶也该得空儿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那个主儿的一伙子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又不大管这些,不如早收来是正经。”晴雯听说,便放下针线道:“这是等我取去呢!”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道:“我偏取一遭儿!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吗?”麝月笑道:“统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也把太太的公费里一个月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他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来,向他说道:“你去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回来打发你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去。”宋妈妈道:“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袭人听说,便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鸡头两样鲜果;又揭开那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又说道:“这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给姑娘尝尝。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玩罢。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前日叫我做的活计,姑娘别嫌粗糙,将就着用罢。替二爷问好,替我们请安就是了。”宋妈妈道:“宝二爷不知还有什么说的?姑娘再问问去,回来别又说忘了。”袭人因问秋纹:“方才可是在三姑娘那里么?”秋纹道:“他们都在那里商议起什么诗社呢,又是做诗。想来没话,你只管去罢。”宋妈妈听了,便拿了东西出去,穿戴了。袭人又嘱咐他:“你打后门去,有小子和车等着呢。”宋妈妈去了,不在话下。
一时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会海棠。至屋里,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宋妈妈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必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要少了他,还有个什么意思?”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他比不得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诉他,他要来,又由不得他;要不来,他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他不受用。”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他去。”
正说着,宋妈妈已经回来,道生受,给袭人道乏。又说:“问二爷做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做诗呢。史姑娘道:‘他们做诗,也不告诉我。’急的了不得。”宝玉听了,转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贾母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去。”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次日一早,便又往贾母处来,催逼人接去。
直到午后,湘云才来了,宝玉方放了心。见面时,就把始末原由告诉他,又要与他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他看,先说给他韵脚,他后来的,先罚他和了诗。要好,就请入社;要不好,还要罚他一个东道儿再说。”湘云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他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他呢?”遂忙告诉他诗韵。
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都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那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的。”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
其一
白海棠和韵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欲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那虚廊夜色昏。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做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儿,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诗与他评论了一回。
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院去安歇。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他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他说道:“既开社,就要作东。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做不得主,一个月统共那几吊钱,你还不够使。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娘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也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和这里要呢?”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
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了。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们地里出的好螃蟹,前儿送了几个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屋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普同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做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他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四五桌果碟子,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呢?”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的周到。
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可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要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么说,倒不是真心待我了。我凭怎么糊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是个人吗?我要不把姐姐当亲姐姐待,上回那些家常烦难事,我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宝钗听说,便唤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照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与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经请下人了。”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无话。
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别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中那里有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呢?若题目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好诗,倒小家子气。诗固然怕说熟话,然也不可过于求生。头一件,只要主意清新,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把那于身心有益的书看几章,却还是正经。”
湘云只答应着,因笑道:“我心里想着,昨日做了海棠诗,我如今要做个菊花诗如何?”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湘云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恐怕落套。”宝钗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虽有这么做的,还不很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也倒新鲜大方。”
湘云笑道:“很好。只是不知用什么虚字才好?你先想一个我听听。”宝钗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湘云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可使得?”宝钗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做过。若题目多,这个也搭的上。我又有了一个。”湘云道:“快说出来。”宝钗道:“《问菊》如何?”湘云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好不好?”宝钗也赞有趣。因说道:“索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来。”说着,二人研墨蘸笔,湘云便写,宝钗便念,一时凑了十个。湘云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索性凑成十二个,就全了,也和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
宝钗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个。说道:“既这么着,一发编出个次序来。”湘云道:“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宝钗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馀,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以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然画菊,若是默默无言,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若能解语,使人狂喜不禁,便越要亲近他,第九竟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感。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湘云依言,将题录出,又看了一回,又问:“该限何韵?”宝钗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以此难人。”
湘云道:“这话很是。既这样,自然大家的诗还进一层。但只咱们五个人,这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人作十二首不成?”宝钗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诗,明日贴在墙上,他们看了,谁能那一个,就做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作一首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赶着又做,罚他便完了。”湘云道:“这也罢了。”二人商议妥贴,方才熄灯安寝。
要知端底,下回分解。
风声清肃——即清廉刚正的声誉。
风声:声誉,声望,名望。典出《汉书·王贡两龚鲍传序》:“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郑子真、严君平皆未尝仕,然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俗,近古之逸民也。”
清肃:清廉刚正。典出北朝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追光寺》:“(东平王)略为政清肃,甚有治声。”​
点了学差──即皇帝亲自挑选任命为学差。
学差:
“提督学政”的别称,亦称“学政”。清代官名。雍正年间由明代提督学道改名,负责督察各省教育及科考。一般从进士出身官员中挑选,三年一任,与巡抚平级,从二品。贾政并非进士出身而荣任学差,可谓皇帝的特殊恩典。​
文几──本指用以读书作文的几案,引申为对人的雅称,犹称“足下”。明·崔时佩、李景云《南西厢记·回音喜慰》:“薄命妾崔莺莺,拜奉才郎君端文几:自别音容,不觉许久。”​
采薪之患──亦称“采薪之忧”、“采薪之疾”。
采薪:打柴,砍柴。
典出《孟子·公孙丑下》:“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原指有病不能打柴,后用为自称有病的婉词。​
真卿墨迹──即唐代书法家颜真卿(字清臣)的手迹。​
远招近揖──意谓邀请远近的朋友,热情款待。
招:招揽,邀请。
揖:本指作揖,引申为热情待客。​
投辖攀辕──这里用了两个典故。
投辖:典出《汉书·陈遵传》:“遵耆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辖”为车轴两端的键,去之则车不能行。后来即以“投辖”代指殷勤留客。
攀辕:典出多家:《东观汉记·卷一六·第五伦传》:“第五伦为会稽守,为事征,百姓攀辕扣马呼曰:‘舍我何之?’第五伦密委去。”(又见《后汉书·第五伦传》,文作:“永平五年,坐法征,老小攀车叩马,啼呼相随。”)又《后汉书·循吏传·孟尝》:“以病自上,被征当还,吏民攀车请之。尝既不得进,乃载乡民船夜遁去。”又晋·常璩《华阳国志·卷一·巴志》:“巴郡严(一作“庄”)王思为扬州刺史,惠爱在民,每当迁官,吏民塞路攀辕。诏遂留之。”后遂以“攀辕”代指百姓苦留清官。这里是借指好客。
这两个典故合起来是极力形容热情好客。​
幸叨陪泉石之间──这里是指有幸陪伴于大观园中。
幸:幸运,有幸。
叨:自谦之词。叨光,沾光。
泉石:山水。这里指大观园的假山假水。​
孰谓──谁说。
莲社──“白莲社”的简称。事见南朝梁·释慧皎《高僧传·卷六·晋庐山释慧远》:东晋僧人慧远法力高深,有扣地泉涌、诵经雨至之能。又在庐山创建东林寺,广传佛法,名声大振,不仅四方僧徒奔赴,就连当时著名文士刘遗民、雷次宗等也慕名而至。于是慧远与刘遗民、雷次宗等共123人,在无量寿佛像前建斋立誓,以期修成正果,共赴西方净土。又掘池植白莲,故称“白莲社”。因该社成员不仅念佛诵经,而且吟诗作赋,故实际上是一个文社。​
雅会东山──事见《晋书·谢安传》:东晋谢安,以才名世,屡举不仕,隐居东山(在今渐江绍兴),与王羲之、许询、支遁等为友,游山玩水,吟诗作赋,故称“雅会东山”。​
造雪而来──造雪:雪天造访。
典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居山阴(今渐江绍兴),其友戴安道居剡(今渐江嵊州),王子猷于大雪之夜,忽忆及戴安道,遂乘小船而往,但至其门前而返,人问其故,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里借作谦词,意谓你若有兴便来。​
扫花以俟──俟:等候。
典出宋·胡继宗《书言故事·卷三·延接类·扫径》:“待宾至,云扫径以俟。”后遂以“扫径”代指诚心请客。曹雪芹改“径”为“花”,更符合探春的女孩子性格,也使语言更为华艳。​
蕉叶覆鹿──蕉:通“樵”。柴薪。
覆:覆盖,遮盖。
此语在曹雪芹的原本中是“古人曾云”,而高鹗改为“庄子说的”,实则出自《列子·周穆王》:“郑人有薪(砍柴)于野者,遇骇鹿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枯水池)中,覆之以蕉(同“樵”),不胜其喜。俄而遗(遗忘)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原意是樵夫打死一只鹿,暂时用柴草掩盖起来,后来却再也找不到了,便以为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后遂以“蕉鹿”比喻世事如梦。林黛玉仅取“蕉”的本义(芭蕉叶),借以取笑。​
限韵──即规定用某一韵部的字押韵。所谓“韵部”,就是把同韵的汉字归在一起,称为一部,同韵部的字才可以押韵。由于归并标准不同,所以韵部的数量也不同。清代张玉书等奉诏编纂的《佩文韵府》和《佩文诗韵》,袭用元人106韵部,遂成为清代人做诗押韵的标准。该二书又根据汉字的古音声调,将韵部分为上平声(共15韵部)、下平声(共15韵部)、上声(共29韵部)、去声(共30韵部)、入声(共17韵部)五大部分,每个韵部皆以其头一个字命名。譬如下文所谓“十三元”,就是指上平声韵中以“元”字打头的第十三韵部;而“门”字就属于这个韵部,故又称“门字韵”;“盆”、“魂”、“痕”、“昏”四字也属此韵部,故可与“门”字押韵。​
附骥──典出《史记·伯夷列传》:“颜渊(又名回)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司马贞索隐:“苍蝇附骥尾而致千里,以譬颜回因孔子而名彰也。”后即以“附骥”或“附骥尾”作为自谦之词,比喻自己依附他人而成名。​
拈阄(jiū揪)──即俗称之“抓阄”。其方法是:按参加抓阄的人数做成相应的纸团,其中只有一个纸团标明要做或要决定的事,每人抓一个纸团,便可做出决定。此方法因十分客观,故迎春说“公道”。​
韵牌匣子──就是把刻有韵字的牌子(一字一牌)按序装在匣子里,以便人背诵和做诗时抽取。​
梦甜香──此香名未见。可能是曹雪芹受“黑甜乡”(“乡”与“香”谐音)的启发而杜撰的。“黑甜乡”典出宋·苏轼《发广州》诗:“朝市日已远,此身良自如。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馀。”(自注:“浙人谓饮酒为软饱……俗谓睡为黑甜。”)又元·马致远《西华山陈抟高卧》第四折:“笑他满朝朱紫贵,怎如一枕黑甜乡。”原指美美地睡了一觉。曹雪芹则以“梦甜香”隐寓大观园的儿女们犹如生活在美梦之中,不知人生的艰难困苦,世事的变幻莫测,贾府的好景不长,一味寻欢作乐。​
“斜阳寒草”一联──斜阳:傍晚的阳光。
寒草:枯草。
带:毗邻。
这一联是描写白海棠眼下所在的环境:傍晚的阳光斜照着枯草和一重重院门,白海棠花盆里的苔藓却因雨淋而更加翠绿。​
“玉是精神”一联──这一联是称赞白海棠的品格:白海棠花洁白如玉如雪,但比玉更高贵,比雪更动人。这里隐寓探春的自赞。​
“芳心一点”一联──芳心:指花蕊。
倩影:指白海棠俏丽的影姿。
月有痕:指月光照出了白海棠的倩影。
这一联是赞美白海棠的美丽:在月光之下,如美女般亭亭玉立,娇娜妩媚。这里隐寓探春的自赏。​
“莫道缟仙”一联──缟(gǎo稿)仙:白衣仙子。
羽化:道家指成仙飞升。《晋书·许迈传》:“玄自后莫测所终,好道者皆谓之羽化矣。”
吟:指吟诗。
这一联是对白海棠的希望:不要像白衣仙女一般升天而去,留下来伴我吟诗作文,共度寂寞的黄昏。这里隐寓探春因有志不能施展而深感寂寞的叹息。​
“珍重芳姿”一联──芳姿:形容白海棠姿态之美。
手瓮:带把的水罐。
这一联是薛宝钗自称珍惜白海棠:白天闭门以保护,亲自浇灌以培育。这里隐寓薛宝钗对自己美丽娇艳的容貌自珍自惜,并竭力保护自己。​
“胭脂洗出”一联──这一联采用了倒装句,可理解为“秋阶洗出胭脂影,露砌招来冰雪魂”。
阶、砌:皆为台阶。
洗出胭脂:即洗去胭脂,也就是不施脂粉。
冰雪魂:即冷峻的性格。
这一联是薛宝钗赞美白海棠的性格:秋天的带露台阶既映着白海棠朴素的身影,又显出白海棠冰雪般的性格。这里隐寓薛宝钗对自己朴素的外表和冷峻的性格自赏自赞,扬扬得意。故欣赏薛宝钗的脂砚斋称赞曰:“看他清洁自厉,不肯作一轻浮语。”​
“淡极始知”一联──上句是薛宝钗赞美白海棠花的扑素胜于其他花的秾艳,同时也是赞美自己的扑素胜于他人的娇艳。故脂砚斋批曰:“好极!高情巨眼能几人哉!正‘一鸟不鸣山更幽’也。”
下句是薛宝钗向林黛玉和贾宝玉暗放冷箭:讥刺二人为情所迷,喜怒无常,暴露无遗。却受到脂砚斋的称赞:“看他讽刺林、宝二人,省手。”​
“欲偿白帝”一联──偿:本义是欠债必须偿还,引申为匹配、般配、对得起。
白帝:神话传说中五天帝之一,主西方和秋季的神。见于《周礼·天官·大宰》“祀五帝”陆德明释:“五帝者,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皇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光纪。”因白帝主秋季,故以代指秋天。
不语婷婷:稳重端庄貌。
这一联是薛宝钗明赞白海棠而暗赞自己:我薛宝钗像白海棠般高洁、端庄,对得起大好秋光。故脂批曰:“看他自己收到身上来,是何等身分!
薛宝钗的《咏白海棠》诗处处借白海棠自赏自赞,而又不忘暗箭伤人,充分暴露了她表面温柔敦厚,内心冷酷无情。这也正是曹雪芹善于巧用《春秋》笔法,笔力能透纸背的一个例证。而脂砚斋却赞不绝口:“宝钗诗全是自写身分,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才技为末。纤巧流荡之词,绮靡秾艳之语,一洗皆尽,非不能也,屑而不为也。”可见脂砚斋被封建礼教蒙蔽了眼睛和良心,其说不足为据。​
“秋容浅淡”一联──秋容:指白海棠洁白的姿容。古代以五行、五色与四季相配,秋为金,其色白。《淮南子·时值训》:“孟秋之月……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高诱注曰:“白,顺金色也。”
七节攒成:形容白海棠的枝繁叶茂,交错纠结。
雪:形容白海棠花色洁白如雪。
这一联是描绘白海棠的姿容和花色:重重院门衬托着淡雅的姿容,繁茂的枝叶烘托出雪白的花朵。这里隐寓林黛玉淡雅飘逸的姿容,及其所居修竹森森的潇湘馆。​
“出浴太真”一联──出浴太真冰作影:语本唐·白居易《长恨歌》:“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以刚出浴的杨贵妃肌肤之白,形容白海棠花之洁白。
捧心西子:典出《庄子·天运》:西施(即西子)因有心疼病而捧心颦眉(皱眉),邻人以为极美。这里以西施捧心而比喻白海棠之娇美。
玉为魂:比喻白海棠花像玉一般玲珑剔透。
这一联是贾宝玉明赞白海棠而暗赞林黛玉:林黛玉犹如出浴杨贵妃之娇艳与洁白,好似捧心西施之娇美与灵秀。​
“晓风不散”一联──愁千点:指海棠花重重叠叠,不能完全展开,犹如含愁。
泪一痕:指白海棠枝叶花朵上的雨点。
这一联是说晨风也不能使白海棠花瓣舒展,夜雨则犹如白海棠的眼泪。隐寓无论晨风还是夜雨,都会使林黛玉触景伤情,以泪洗面。​
“独倚画栏”一联──如有意:若有所思。
清砧:本指捣衣石,引申为捣衣声。
怨笛:哀怨幽咽的笛声。宋·杨万里《闻子规》诗:“怨笛哀筝总不如,一声声彻九天虚。”
这一联是说白海棠好像独倚栏杆若有所思的美人,听着捣衣声和怨笛声打发黄昏。隐寓林黛玉孤苦伶仃,每天只有栏杆、捣衣声、怨笛声与之相伴。
贾宝玉的《咏白海棠》诗表面上是咏白海棠,实际上全写林黛玉。故脂砚斋批曰:“妙在终不忘黛玉。”足见宝玉对黛玉刻骨铭心之爱。​
“半卷湘帘”一联──湘帘:湘妃竹的门帘。参见第十六回“湘帘”注。
碾冰为土:形容白海棠花盆里的土非常洁净。
玉为盆:形容白海棠花盆洁白而珍贵。
林黛玉既住潇湘馆,又号潇湘妃子,因而这一联也是自指。首句不写白海棠花而写看花人,以突兀取胜。故脂砚斋批曰:“且不说花,且说看花的人,起的突然别致。”次句强调花土和花盆的洁净。脂砚斋批曰:“极妙!料定他自与别人不同。”这一联明是说白海棠花,实为林黛玉自况:如冰如玉,一尘不染。​
“偷来梨蕊”一联──梨蕊:指白色的梨花。
梅花魂:指梅花傲雪的品格。
这一联是说白海棠花兼有梨花之洁白和梅花之品格,因而胜过梨花和梅花。这也是林黛玉自况:像梨花一样洁白无瑕,如梅花一般傲骨崚崚。此联构思巧妙:意在赞美白海棠花(也是自赞),却用“偷”梨花的洁白和“借”梅花的傲雪来烘托,避免了平铺直叙,且有俏皮意味。难怪众人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种心肠”。​
“月窟仙人”一联──月窟:月宫。晋·挚虞《思游赋》:“观玄鸟之参趾兮,食根壹之神筹;扰毚兔于月窟兮,诘姮娥于蓐收。”
仙人:指仙女嫦娥(姮娥)。
缟袂:本指白色衣袖,引申为白色衣衫。
宋·苏轼《次韵杨公济奉仪梅花诗》其一:“月黑林间逢缟袂,霸陵醉尉误谁何?”
秋闺:秋天的闺房。暗指更易引起愁思。南朝梁·江洪《秋风曲》其二:“孀妇悲四时,况在秋闺内。”
怨女:指已到婚龄而无配偶的女子。《孟子·梁惠王下》:“《诗》云:‘古公亶甫,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爱及姜女,聿来四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这一联是说白海棠花犹如月宫嫦娥身穿自己缝制的白衣,秋闺中的怨女擦拭泪痕。这还是林黛玉自况:自己犹如月宫嫦娥和秋闺怨女,孤苦伶仃,寂寞无欢,以泪洗面。故脂砚斋批曰:“虚敲旁比,真逸才也。且不脱落自己。”​
“娇羞默默”一联──这一联是说白海棠花犹如羞怯的少女,愁绪满怀而无人可诉,在夜深人静中只有西风为伴。这仍然是林黛玉自况:自己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虽然热恋着贾宝玉,却无人为之主张。故脂砚斋批曰:“看他终结到自己。”
林黛玉的《咏白海棠》诗从头至尾以白海棠花自比,几乎难分她是咏白海棠花还是自咏自叹,情景交融,天衣无缝,应为四首之冠。​
缠丝白玛瑙碟子──用缠丝白玛瑙制作的碟子。
缠丝白玛瑙:玛瑙的一种。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石部二·玛瑙》:“玛瑙品类甚多……有柏枝玛瑙,花如柏枝;有夹胎玛瑙,正视莹白,侧视则若凝血,一物二色也;截子玛瑙,黑白相间;合子玛瑙,漆黑中有一白线间之;锦江玛瑙,其色如锦;缠丝玛瑙,红白如丝:此皆贵品。”​
联珠瓶──由两个大小、式样、花色一模一样的瓶子连在一起的花瓶,取“珠连璧合”之意。​
西洋花点子哈巴儿──这是与袭人恶谑的话。因哈巴狗原产于西洋,又奴性十足,正与袭人一样,而袭人又姓花,故称。​
掐丝盒子——即景泰蓝盒子。
掐丝:亦称“掐丝珐琅”。是景泰蓝的一种工艺。即在已经做好的铜胎上以各色珐琅漆成花纹,花纹的边缘又嵌上金丝或银丝。​
鸡头——“鸡头米”的简称,“芡实”的俗称。也是一种可食的水生植物果实。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果部六·芡实》:“茎上花似鸡冠,故名‘鸡头’。”“芡可济俭歉,故谓之‘芡’。”“芡茎三月生叶贴水,大于荷叶,皱文如縠,蹙衄如沸,面青背紫,茎叶皆有刺。其茎长至丈馀,中亦有孔有丝,嫩者剥皮可食……花在苞顶,亦如鸡喙及猥喙。剥开内有斑驳软肉裹子,累累如珠玑。壳内白米,状如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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