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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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在骑兵的全速逃跑与追逐之中,就更加的近了。
  转眼之间,刘延庆便感觉任刚中几乎冲到了自己的跟前!
  然后,他听到了响彻云霄的号角声!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跳上战马,紧紧跟随着身边的宋军将士一道,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姚雄与王赡也率领着两翼的骑军,自两侧杀向辽人。
  刘延庆看到任刚中猛地调转马头,嘴里大声吼叫着什么,返身杀进辽军阵中。而一直在追杀他的辽军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过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与宋军杀到一处。
  但任谁都知道,这是一场胜败已定的战斗。
  一直在追杀着任刚中的辽军早没了阵形,被姚雄与王赡自两翼穿插,顷刻之间,便被割裂成三部分各自为战,慕容谦的中军趁势猛攻辽军中路,辽人在追杀之时前后阵形拉得太开,中路虽有两千多人马,但正面抵挡慕容谦中军锋芒的,却不过追在前面的数百人而已,无论他们再如何悍勇善战,也难以抵挡这雷霆一击的威力。慕容谦便如同用一把大斧,砍向稀稀散散的一盘绿豆,辽军立即便陷入散乱之中,方才的不可一世变成惶惶不可终日,纷纷掉转马头,往后逃去。
  便在此时,东边也响起了号角之声。
  如同变戏法一般,自果林之中,刘法率领着渭州蕃骑杀将出来,挡在了辽军逃命的路上。
  这一刻,刘延庆的耳边,到处都是一片喊杀之声,无数的人高声喊叫着慕容谦的命令:“全歼辽军,人人有赏!”
  4
  一场大胜,转眼之间,便变成一场大败。
  首次统率五千宫分军作战,却落入宋军陷阱,被宋军前后夹击,眼见着就要全军覆没,吞下大辽南征以来最大的失利,萧吼已经完全陷入绝望之中。
  此刻,他完全靠着自己的本能在支撑。如同一只掉进陷阱的野兽,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后的挣扎,除非筋疲力尽,血液流干,否则绝不肯认输。
  但他也知道,兵败身死的命运,几乎已经注定。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又或者只是想寻求一个解脱,萧吼挥舞着手中铁鞭,一次次杀进宋军阵中,身上浴满鲜血。宋军似乎也已经发现了他是这支辽军的主将,几乎无时无刻,都有数十骑宋军与他厮杀。
  他的亲兵一个接一个的战死,他的铁鞭上,也已沾满了宋军的脑浆与鲜血。但是,每杀掉一个宋军,便有另一个宋军补上来,直到他的副将耶律剌率领一道人马杀过来与他合兵一处,对他高声喊着:“都统!都统!突围!突围!”萧吼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做为一个主将的职责。
  纵然回去之后要下狱处死,他也不能轻易死在战场上。大辽十一宫一府十二宫卫,文忠王府八千骑宫卫骑军有五千骑奉调南征,如今全在他的麾下,他总不能叫他们全都埋骨于此吧?!
  可要突围又谈何容易?他举目四顾,只见四野到处都是宋军,他要向哪儿突围?
  “北边!朝北边!北边的宋军看起来比较弱!”耶律剌仿佛看出了他的犹疑,在他耳边高声喊道。
  萧吼顺着他的话音朝北边看去,在一片兵荒马乱的混战之中,他却实在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耶律剌虽然是他的副将,却也官至文忠王府副都部署,南征以来,颇立功勋,更是曾经随耶律冲哥东征西讨的宿将,此时萧吼也只能信任他的判断,咬牙喝道:“好!便往北突围!”
  但是宋军马上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很快,便有数百骑人马朝北边包抄过来,挡住了他们的道路。萧吼苦苦厮杀,却始终冲不破宋军的围困,反而又折损了数十人马,连耶律剌大腿上也中了一枪。迫不得已,萧吼只能掉头往南,却被一员老将领着百余骑人马当头拦住。萧吼举鞭大吼,冲杀一阵,不料这支宋军十分凶悍,仅仅四五人围上,便与他斗了个难解难分。他不敢恋战,正要再掉头另寻他路,但他们这四五百骑人马无论往哪方冲杀,前面都会冒出一支宋军来阻拦,而那老将率领的百余骑人马,更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盯着他们不放。其他那些各自为战的辽军眼见着主将受困,不顾一切想要杀进来接应,但宋军配合得极为默契,总会在关键时刻,杀出一支宋军来,令他们无法接近。
  这里便是葬身之地么?不知为何,萧吼心里竟然感觉一阵解脱。手中两条铁鞭使将起来,反倒更加凌厉。一个围攻他的宋军现出一个破绽,被他一鞭打在左臂上,惨叫一声,跌下马去。他正要趁势去取他性命,忽听到鸣镝声响,他的坐骑惨叫一声,忽然跪了下去。萧吼大惊之下,觑到机会,慌忙纵身一跃,跳到先前被他打下马去的宋军的坐骑之上,回头一看,只见他的战马身中数箭,已然倒毙。萧吼是爱马如命之人,这时又悲又愤,大吼一声,拨转马头,驱马直取那射杀战马的宋军老将。
  但那些宋军哪容他杀到跟前,自那老将身旁,又有两名宋军杀出,将他挡住。萧吼眼见着这些宋军一个个穿着平常,绝非宋朝将领,但身手个个不凡,他虽不知对面就是慕容谦,心中却也知道那老将必然是紧要之人,可他虽满心想要取慕容谦性命,奈何慕容谦的亲兵实在厉害,任他左突右驰,总是摆脱不掉。好在他吸取上次中箭的教训,全身皆着铁甲,重归重,宋军弓箭,也奈何他不得,只能得空射他坐骑,但萧吼颇有神力,骑术精湛,虽然坐骑屡屡中箭,却也总能夺得战马换乘。
  只是他虽与耶律剌率众苦战,宋军轻易奈何不了他们,可他们要突破宋军的围困阻拦,却也十分困难,无论他们怎样东冲西闯,前面的宋军总不见少,眼见着身旁的部下越来越少,二人心里也知道,或战死或被擒,这一刻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
  到了这个地步,萧吼亦不由英雄气短,他奋力杀到耶律剌身边,帮他格开一个宋军的攻击,惨然笑道:“耶律兄,事已至此,是我萧吼对不住文忠王府十万父老!”
  “都统说甚话来……”萧吼才听耶律剌回了半句,声音便嘎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几名亲兵的惊叫,他方拨开一名持枪宋军的刺杀,转头望去,却见耶律剌身子垂在马上,面门正中一箭,穿透脑颅。他清晰的听到几个宋人高声赞道:“刘翊麾,好箭法!”萧吼循声望去,却见射杀耶律剌之人,乃是一名青年宋将。
  他悲吼一声,猛然挥鞭,击退身边两名宋军的夹击,突然一夹马腹,疾驰向那青年宋将,右手铁鞭格开前来阻挡的一名宋将,左手执鞭,砸向那青年宋将的脑门。那射杀耶律剌的宋将正是刘延庆,他跟在慕容谦身边作战,便是他在乱军之中认出萧吼是辽军之中重要大将,引得宋军全力来围攻萧吼,只是不料竟然又捡下这等大功,暗施冷箭,将萧吼身旁一名辽军大将给射杀了,心中正在高兴,全未料到萧吼来得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的拿弓背一挡,被他铁鞭砸得当场脱手而飞,萧吼正要补上一鞭,刘延庆回过神来,跑得却快,翻身一滚,便滚下马去,萧吼这一鞭,正砸在马背上,竟生生将马背砸塌。
  萧吼如此神力,几乎将刘延庆吓得屁滚尿流,幸得旁边几个参军援手,方将他救了出来,算是死里逃生。但萧吼盛怒之下,这一招招数使老,却也再来不及遮挡身后两名宋军的攻击,只觉右侧小腿一阵剧疼,已经是挨了一枪。不待他转身,脑后风响,一柄巨斧又朝他后脑勺砍来。
  此时刘延庆已换了一匹战马骑上,惊魂稍定,一面看着慕容谦几名亲兵围攻萧吼,一面不自禁的四下张望——辽军中军已经完全被分割成一小股一小股,被优势宋军围攻,虽然仍在负隅顽抗,但覆灭是迟早之事。被姚雄与王赡部切断的两翼辽军,虽然明知必败,但主将中军被困,畏于辽军严酷的军法,没有人敢逃命,拼了命的想要朝中间杀进来,救出萧吼。事实上他们想要逃跑也不容易,东边有刘法的渭州蕃骑挡在后路上,虽然辽军这时已缓过神来,开始分兵苦战,刘法一时也难以取胜,但他们一旦弃战逃命,想要冲破刘法的围困,却也是千难万难。但他们想要杀进中路接应萧吼,亦非易事,姚雄部自不用说,便是王赡的武骑军,在这大胜之下,士气高昂,若说进攻或力有不足,仅仅只是防着辽军冲破防线,却也勉强能够支撑。眼下的形势,只要砍下萧吼的头颅,斩断他的将旗,便能让辽军斗志瓦解,全歼辽军,便是反掌间之事。
  在这种局面之下,辽军经过初时的慌乱,竟然还能顽抗如此之久,委实已经是令人心寒。这些辽军,的确不愧是百战之余的精兵。刘延庆却不知道,辽军能有如此的组织力,其实还得归功于故卫王萧佑丹——当年萧佑丹重订宫卫之法,制度十分严密,宫卫骑军总共分成十一宫一府共十二宫卫,十二宫卫之下,平时则设有提辖司、石烈、弥里三种机构,提辖司设置于大辽境内紧要的战略要地,成犬牙交错之势,有事攻战,无事渔牧,并可监视威慑国内各部;而石烈、弥里则相当于汉人的县与乡,设于不那么紧要的地区,平时隶属于北南大王府,是普通的基层行政机构,战时自然而然,便是一级军事组织。每次辽主点兵,各宫最多只出三分之二的兵力,留下三分之一休养生息,而点到的提辖司、石烈,至少出一千骑,每一千骑设一部署、副部署,皆是本提辖司、石烈之内素有威望的豪杰。行军打仗之时,各弥里自为一营,各提辖司、石烈亦绝不拆散,因此中下层将领对自己的部下都十分熟悉,而同营将士,更是本土本乡,甚而多有血缘关系,战斗之时,不仅配合默契,更能守望相助,互效死力。至于战时的诸宫都部署、副都部署、判官,虽然也是出自本宫,颇能了解本宫事务,并有足够威信统领部下,但平时他们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石烈或者提辖司长官,并不能干涉本宫其余诸提辖司、石烈之事务,因此不仅绝难形成拥兵自重之势,而且在战斗当中,即使一时失去主将的指挥,只要各弥里不被彻底打散,辽军也不会轻易溃败。
  相比起宋军通过节级与下级校尉构建的基层军队组织制度,辽军宫卫骑军的这种组织之法,虽然没有那种严丝合缝的美感,相对更加简单,却也是十分符合辽国民情风俗,推行甚易,而效果也十分显著。
  不过,无论萧佑丹将宫卫制度改进得多么严密完善,看起来也难以挽救文忠王府这五千宫分军将要全军覆没的命运了。
  但就在刘延庆以为胜局已定之时,忽然,东边的天际,扬起了漫天的灰尘。
  那飞扬的灰尘,遮天蔽日,地面还伴随着大股骑兵疾驰时践踏大地的震动,一时之间,陷入困境之中辽军传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而宋军的战鼓声、号角声,也更急了。
  “慕容大总管有令:诸军并力猛攻,务要先破面前之贼!”
  “慕容大总管有令:东边已有大军伏击,先破面前贼,再击东面寇!”
  一骑骑传令的士兵,在乱军中催马疾行,扯着大嗓门,不断地用汴京官话与横山羌语高声喊叫着,所到之处,宋军的进攻也更加凶猛。虽然不知道为何辽军援军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看起来人马只怕有数万之众,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刻,若能在辽军援军赶到之前击溃包围之中的敌人,主动权便在宋军手中,否则,这到嘴的肉若是吞不进肚子里,就会反将宋军给噎死。
  “是啊,还有荆岳,还有荆岳!”在初见着东边的灰尘之时,刘延庆几乎忘记了慕容谦先前布下的这着棋,这时听到传令兵的喊声,才猛然醒悟过来,心神稍定,一面在心里面不住的安慰着自己,一面去看面前的战斗。
  这时候的萧吼,身边的部下已经不过三百余骑,且大半身上都挂了彩,但是横山蕃军虽然竭力猛攻,但真要将这么一支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骑兵消灭,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事。尤其是辽军看到援军已近,原本已然因绝望而跌落到谷底的士气又提振起来,要对付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但愿荆岳能多拖一时三刻!刘延庆心知如今保命的关键,就在尽快干掉面前的辽军,当下不再多想,他的大弓已然丢失,这时提刀在手,拍打着战马,便要冲向一名辽军,却听身边有人骂道:“王赡那个鸟人,想要做甚?!”刘延庆心头一惊,连忙勒住战马,朝北边眺望,却见在辽军连番冲杀之下,左翼的王赡部,竟然已露出不支之象。
  他大惊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到身边又有人惊呼了一声,他转头望去,却见一个行军参军正望着东边,面色惨白,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胸口仿佛被一个大棒打了一棍,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东边的烟尘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已可以看见辽军的先锋!
  “荆岳呢?荆岳呢?!”刘延庆方寸全乱,脑子里只是反复的浮出这个问题。
  混乱之中,他下意识的去寻找慕容谦,却见不知何时,慕容谦的牙兵们已经簇拥着慕容谦退出了战斗,慕容谦的身边,几位挚旗将五色令旗高举着,飞快的挥舞着,鼓角之声也同时停了下来,战场之上,响起了清脆的金钲之声。
  胜负之势,再次逆转。
  慕容谦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果断的下令退兵。
  然而,这时候想要从容退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宋辽两军原本就已混战在一块,听到宋军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辽军士气更加高涨,就这么一小会,刘延庆看见原本被困的萧吼已然杀出重围,一面收揽着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一面高声用契丹话喊着什么,辽军听到之后,都是哇哇怪叫,疯狗似的反扑向宋军,与宋军缠斗在一起,让宋军轻易脱身不得。
  罢了!刘延庆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挥刀砍倒一个冲到身边的辽兵,一面策马后退,紧紧跟上慕容谦,一面不住的回头观望。却见东边的辽军越来越近,而转眼之间,北面王赡部已成溃败之势,两千武骑军争先恐后的跟随着王赡的将旗,不顾一切的朝着西边逃跑,许多未及撤退的骑兵顷刻之间就被追击的辽军淹没。
  左翼的溃败带来的结果是灾难性的。
  在东面包夹的刘法部此时反而变成了被辽军阻隔在身后,奉命切割辽军的姚雄的右翼军也变成被辽军切割,但两部还在奋力冲杀,试图向中军靠拢。任刚中与中军几位横山蕃军的将领,也各领着数队人马与辽军厮杀,接应姚雄与刘法。而慕容谦将旗附近也聚起了数百骑横山蕃骑,他们收起了近战的兵器,换上长弓,还有人取出霹雳投弹,不断引弓投弹,且战且退,以求逼退辽军,掩护友军后撒……
  但突然之间,左翼崩溃了!即便是再精锐的部队,在这种局面下,也难以再维持他们的心理防线,更何况在这战场之上作战的,终究是两支蕃军!
  在有利甚至是相持之阶段,蕃军的斗志是不必怀疑的。但在几乎可以注定的失败面前,他们的斗志就很难经得起考验。一队的横山蕃军开始跟着逃跑,然后是两队,三队……刘延庆看见横山蕃军的军法队与慕容谦的牙兵们手执枪剑,拼了命的阻止,甚至当场处死逃跑的士兵,但溃败便如瘟疫一般蔓延,转身逃跑的士兵,很快就多到了怎么样也无法阻止的地步!
  这场瘟疫几乎同时由中军传播到姚雄的右翼军、刘法的渭州蕃骑,看到中军也开始溃败,这两部立时溃散,姚雄率领着七八百骑人马朝鼓城方向败逃,而刘法……混乱之中,刘延庆已经找不到他的将旗所在。
  而此时,东边的辽军距离他们,至少还有十里!尽管自旗号来看,来的辽军至少有数万人马,中间最大的一面将旗上,赫然绣着一个斗大的“韩”字,那是韩宝亲来无疑。但是,十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如若不是王赡的武骑军先溃的话,萧吼的几千宫分军,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无论他们再怎样不顾一切的想要拖住宋军,也是难以做到的。
  他们原本是有机会至少全身而退的。
  然而,再如何精锐的部队,溃败起来,只需要一瞬间!
  在拱圣军则深州陷落,拱圣军全军覆没;投到慕容谦麾下,结果竟然又是一场大溃败……刘延庆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霉运纠缠不放的倒霉鬼。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这便是他刘延庆的后福?!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两只截然不同的军队中,两位当世名将的麾下,竟然要接连经历两次大败!刘延庆此时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慕容谦……此时大势已去,慕容谦就算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他也已经在牙兵的簇拥之下,开始朝西边败退,而跟在他身后的,最多只有不过千骑人马!夹在这千骑残兵败将之中,刘延庆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若得有命回乡,他一定要请个高人,好好看看自家的祖坟!
  而另一方,萧吼直到战斗全部结束,都觉得自己是在一场奇怪的梦中。
  当宋军全线溃败之后,他的宫分军竟然被那些未能逃跑的宋军残部给牵制住了,组织不起有效的追击,直到韩宝的主力赶到,与他合兵一处,这才总算顺利解决掉那些残兵,然后开始追杀。数万骑兵一直杀到鼓城城下,却发现鼓城已经四门紧闭,逃跑的宋军大部分已经入城,韩宝这才下令班师,返回束鹿。
  不用韩宝说出来,萧吼知道他错失了什么。
  在敌军溃败之时趁势追杀,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机会,与敌军对垒苦战一天砍下的人头,可能抵不上一次这样的追击的三分之一。原本,他有机会将慕容谦打得彻底翻不了身。可最终,清点战场,他们砍下的宋军首级只有八百余级。虽然斩首八百余级,俘虏六百余人,缴获战马两千余匹,兵甲不计其数,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胜。这个胜利,亦足以令慕容谦有一段时间不敢东觑。
  而他之所以未能趁势追杀,还有别的原因——他的五千宫分军,在先前的战斗中,伤亡惨重,有七百余人战死,千余人受伤,死掉的战马也有七八百匹,所有人都极为疲惫——事实上,他们都还没有忘记,他们都是死里逃生。当宋军突然全线溃败之时,许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庆幸自己竟然逃出生天。
  要不是韩宝的大军来得及时……
  萧吼想想都背脊发凉。他的人头离挂在宋军旗杆之上,也就差那么一点儿。
  先是掉进宋军的陷阱,差点全军覆没;后又未能把握战机,致令慕容谦逃窜……韩宝治军一向赏罚分明,在回师束鹿的路上,萧吼就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韩宝会如何责罚自己。大军一回到束鹿,他不及解甲,便立即前往城外韩宝的大帐,交出自己的印信、佩剑、令旗,在帐外拜倒请罪。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韩宝宣他进帐之后,开口便道:“今日之胜,虽然可惜,却也十分侥幸!”
  萧吼刚刚跪下,听到韩宝这么说,大是惊讶。他追随韩宝已久,自韩宝的语气之中,便听出他并无责罚之意,心里面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抬起头去看韩宝,只见韩宝坐在一张胡床上望着自己,他慌忙又低下头去,道:“末将死罪!”
  韩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有甚死罪活罪,败而不乱,你能力战保住文忠王府这数千宫分军,便已算是有大功了。耶律剌既然死了,这些人马,以后便常由你统领了。”
  这却非但不是罚,反而是赏了,萧吼几乎疑心自己听错,愕然望着韩宝:“末将、末将……”
  韩宝却不理他,又道:“你虽有许多不足,但带兵打仗,最要紧的还是经验。胜败乃兵家常事,吃点亏有时反是好事。况且以军法而言,你杀伤与损失相当,亦算是功过相抵。若要让你避开慕容谦这个陷阱,此时亦是不可能之事。”
  萧吼不料韩宝会这样说,真是感激涕零,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韩宝又冷笑道:“可笑慕容谦机关算尽,却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匮,反落得这般下场。可见我大辽真是天命所归!”
  萧吼本也奇怪为何韩宝会来得如此及时,不由问道:“末将亦是奇怪,为何晋国公会知道末将落入慕容谦算计之中……”
  韩宝摇摇头,笑道:“我非能未卜先知,如何能知道你已中计?不过今日一大早,我接到武强急报,萧签书大破仁多保忠,皇上又遣使者来我营中催促,我心下着急,不愿久困束鹿弹丸之地,遂率大军而来,欲与慕容谦早决胜负,以便及早南下,与签书呼应。不料阴差阳错,竟有此胜,否则大事去矣!不过这也拜宋军怯懦所赐,慕容谦老谋深算,他竟部署了数千骑在晏城以东狙击我军,若这数千骑是拱圣军或者骁胜军,只怕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全军覆没。可笑慕容谦却派出了一群绣花枕头,远看着兵甲鲜明,高头大马,不想稍一交锋,宋军主将便先率着数十骑往南逃了,数千骑兵,顷刻大乱,跑了个精光。我若不是见着西边灰尘,知道必有恶战,又抓住俘虏,知道慕容谦在设伏,便不敢去追,否则这数千宋骑,管叫他一个也逃不脱去。”
  萧吼这才知道原来慕容谦竟然在他身后还设了一支军队狙击援军,叹道:“末将此时方知,便败在慕容谦手下,亦是不冤。”但更加让他意外的,却是萧岚竟然会先他们一步,击败仁多保忠。但他自不敢多问,以免有对萧岚不敬之嫌。
  他却不知道,萧岚能够打败仁多保忠,靠的却是耶律信!
  原来萧岚与仁多保忠在武强僵持,萧岚虽然动用火炮相助,却也奈何不了仁多保忠分毫。只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耶律信在此时出手了。
  而他攻击的方向,出动的部队,更是事先没有人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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