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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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宝与萧岚都知道耶律信曾经自萧忽古部征调宫分军来中路,却没想到,耶律信下令其中数千宫分军沿黄河北流东岸南下,急攻东光东城!东光虽然坚固,但守兵很少,难以支持,只得分别向仁多保忠、郭元度告急。郭元度正一心防范河间府的耶律信,却不想东光出事,顿时进退失据,他不敢不救,只得匆匆忙忙分兵援救。
  便在郭元度分兵前去救援东光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耶律信,突然亲自率军强渡黄河,他在黄河上搭起数十道浮桥,大破北望镇宋军,郭元度只得率败兵退保阜城。耶律信就此突入永静军!
  郭元度的失利,直接将仁多保忠逼入绝境。他得到消息之后,大惊失色,连忙退兵,想要退到阜城,与郭元度合兵一处,但萧岚察觉到了仁多保忠想要退兵的意图,趁他退到一半,纵兵猛攻,宋军死伤惨重。萧岚趁势渡河,攻克武邑,仁多保忠本欲去阜城,但阜城、东光,皆为耶律信所围,不得不率军逃往信都。
  这一轮的僵局,已被打破。战争的天平,已悄然倒向大辽这一方。
  但这些,全都是耶律信的功劳。这才是韩宝为何突然放弃谨慎的战法,急着想要与慕容谦一决胜负的真正原因。
  他如若不甘心始终被耶律信压一头的话,在这场竞赛中,他就应该再积极一点了。
  在这个时刻,他需要善用手中的一切力量,绝无可能再去处罚萧吼这样的亲信勇将。
  “既然慕容谦已被击退,西面暂时便无威胁了。”韩宝自胡床边的桌案上,取过一支令箭,捏在手中,这是乘胜南下的时候了,永静军既然已经失守,又有萧岚接应,唐康、李浩并不足为惧,他只要与萧阿鲁带南北呼应,夺下冀州,甚至生擒唐康、李浩,亦不在话下。据传仁多保忠也逃向了冀州。先败姚兕,再破慕容谦,再取冀州,李浩无足轻重,但若能一举擒获唐康、仁多保忠……有如此赫赫武功,休说耶律信,便在当世所有武将中,他亦不做第二人想!
  而萧吼,自是他先锋官的不二人选。
  “报——”
  便在此时,帐外传来的禀报声,让韩宝缓了缓扔出手中令箭。
  “进来!”
  走进帐中的是一名远探军小校,见着此人,萧吼与韩宝的脸色都是一变,萧吼曾经掌远探拦子马,此人当时便在他的属下,他知道韩宝是将他派到冀州去打探军情的。这时候见他行色匆匆的回来,脸色慌张,心中都是格登了一下。
  韩宝沉声问道:“你却如何回来了?”
  那小校跪在萧吼旁边,垂首回道:“晋公,大事不好……”
  韩宝听到这话,一颗心沉到了海底,急道:“出什么事了?”
  “萧老元帅的大军,萧老元帅的大军……”
  韩宝已经惊得从胡床站了起来,喝道:“快说,萧老元帅如何?”
  “萧老元帅他,在黄河边上,被宋军打得大败,全军覆没!”
  5
  大宋绍圣七年,七月二十一日。
  河北路,冀州州治信都城。
  虽然此前在黄河边上大破萧阿鲁带,但唐康殊无半点兴奋之色。事实上,战局的发展,也的确让他无法高兴得起来。两天前,七月十九日,一直被骁胜军拖得无法顺利渡河的萧阿鲁带眼见着粮草将尽,终于按捺不住,他下令将本部兵马分成两部,四千人马搭浮桥摆出强行渡河的态势,余下三千人马结阵保护。萧阿鲁带并不知道此时耶律信已经突破宋军的防线,进入到永静军,更不知道萧岚会在武强大败仁多保忠,他一支人马,孤悬敌后,消息断绝,被唐康与李浩率军阴魂不散般的跟着,晚上连睡个安稳觉都难。在他看来,实已是到了非要摆脱掉唐康、李浩不可的时候了。
  但萧阿鲁带却没有想到,论及水战的本领,宋军的领先是全方位的。辽国虽然也有一支水军,甚至还建立了小规模的海船水军,可这些水军实在无法与宋朝水军相提并论,因此也并未一同南征。而其余诸军,对于水战的理解,也就仅仅限于搭浮桥了。但宋军即使是马步禁军将领,懂得的水战方法,却几乎可以到辽国的水军中当将领了。
  萧阿鲁带以为如此布阵,可以引诱唐康、李浩来进攻。他此前也曾与唐康、李浩有数次小规模的交锋,对宋军虚实已有一些了解。他估算宋军大约只有五千余人马,便自恃留下一半人马,纵不能击败宋军,亦足以等到渡河的人马杀个回马枪合力打败宋军。倘若宋军竟然敢放他一半人马渡河,那他便干脆兵分两路,一路在永静军搅个天翻地覆,一路仍在冀州境内,反过来牵制唐康、李浩几日,到时是战是走,再随机应变。
  果然,唐康、李浩见他如此布阵,很快引兵前来,但却只是远远观望,并不急于进攻。萧阿鲁带以为是二人怯懦,遂下令高革率一半人马先行渡河,不想四千人马方渡得一半,宋军突然放出早已藏在上游的上百艘火船。那些火船上面,载满了猛火油、硝石、硫磺、干柴等等各种易燃难灭之物,自南边河面顺流直下,碰着浮桥,立时便烧将起来,顷刻之间,将好好一条黄河河面,烧得红光映天。辽军辛苦准备的十余座浮桥,不过一时三刻,便尽皆化为灰烬,正在渡河的数百骑人马,不是烧死,便是被淹死,只有数十人逃回西岸。
  眼见着辽军后阵中一片哭爹喊娘,混乱不堪,宋军趁势大举进攻。西岸辽军虽仍有四五千人马,但是先遭此大挫,军心摇动,士气低落,而宋军趁胜而击,士气高涨,两军交锋之后,宋军立即占得上风。但萧阿鲁带不愧是大辽宿将,所统宫分军,皆是彰愍宫、兴圣宫精锐,尤其是彰愍宫宫分军,这十数年间,在大辽赫赫有名,颇立功勋。此次南征,韩宝所率三千先锋,主要便是选自彰愍宫。萧阿鲁带所率,虽然是韩宝挑剩下的,却也殊非弱者。故此,萧阿鲁带虽然吃了大亏,却仍无退避之意,反倒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可以与宋军主力决战的机会,他孤军在外,利在速战,只要能一战击败面前的宋军,那么先前在黄河上面吃的那个大亏,便也不算什么了。两军便在黄河西岸,战了个难解难分。
  这个局面却是唐康、李浩所未曾料到的。二人仍然低估了萧阿鲁带统军的能力,都以为辽军遭逢大挫,阵伍混乱,又是背水而阵,他们趁势纵兵击之,取胜易如反掌。就算万一不胜,一击不中,便率军远走,只要不让萧阿鲁带主力渡河,拖到他断粮之时,他们也能胜券在握。此时二人也不知道,耶律信与萧岚已经突破永静军的黄河防线,只要晚得一日,萧阿鲁带便能与永静军之辽军呼应,别说拖到萧阿鲁带断粮,只怕打蛇不死,反要遭蛇咬。
  但现实的情况却是,辽军虽然军心浮动,但骁胜军却也未能一鼓而破之。不仅如此,宋军反而被渐渐稳住阵脚的辽军给缠上了,不得不就在此地,与辽军一决胜负。
  幸好骁胜军也是宋朝有数的精锐,唐康又颇有股子狠劲,李浩数度萌生退意,都被唐康拒绝。双方的战斗从中午开始,一直打到黄昏,两边都是人疲马乏,但谁也不肯先行败退。
  便在这个时候,交战的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宋军突然自南边杀出一支生力军来,加入到战局当中。若是平日,辽军兵力虽然略占劣势,但以宫分军之精锐,尚不至大败。但此时,早已疲惫不堪的辽军却立时变得人心惶惶,自萧阿鲁带以下,个个都以为是中了宋军的算计,以为宋军早已埋伏了这么一支人马,先耗尽他们的体力,然后以此生力军一举歼灭他们。结果,宋军这支生力军一到,辽军稍一接触,便告溃败,萧阿鲁带仅率数百骑突围而去。其余人马,更无战意,逃的逃,降的降,宋军此战,斩首数百级,投降的辽军近两千人,宋军仅俘获马匹,便多达五千余匹。而先已率军渡河的高革,在黄河东岸,隔着一条黄河,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阿鲁带全军覆没,没有半点办法。最后亦只得率领渡过黄河的千余骑人马离去,自寻出路。
  这一场大胜,虽是唐康、李浩谋划已久的结果,但是最后能取得关键性的胜利,却还是因为突然杀出来的那支生力军。那是何畏之率领的三千马军——何畏之原本早就奉命前来冀州,但在半路之上,又接到石越的手令,原来北京都总管府孙路此前也曾奉枢府之令,一面自流民中招募勇壮,同时自河北大名府防线以南诸州征调豪健巡检,以此组建厢军。孙路倒的确是个能吏,到七月份时,他便已在大名府创建了一支马步军共万余人马的厢军,并得皇帝赐号“镇北军”。因皇帝赐号诏书中,有希望见到“镇北军”参加实战建功立业之语,孙路又自知他坐守大名府,难以立功,便一心想要“镇北军”有所建树,以讨得皇帝欢心,因此他便借着这几句诏令,在宣台之中,竭力游说石越让镇北军先往冀州,协助作战。石越禁不住他每日水磨硬泡,加之他与小皇帝关系本就有些紧张,又担心朝中有人借此挑拨,最后终于让步,与王厚商量之后,干脆决定将这镇北军调拨何畏之指挥。何畏之也自觉光杆将军上任,他又无唐康、仁多保忠那样的背景,便是到了冀州、永静,也担心为诸将所轻,便决定在半路等待镇北军的三千骑兵赶到之后,方才一同前来冀州。他耽搁这数日,错过了许多事情,却也正好赶上唐康、李浩与萧阿鲁带在冀州黄河边上的这场大战。这支号称由河北豪杰组成的镇北军,第一次参加战斗,便建下如此大功。
  但是,自战争开始以来,宋军对辽军取得的这次空前的大胜,却被笼罩在随后传来的一系列噩耗的阴影当中。
  当天晚上,当唐康、李浩率军回到信都城,正打算给何畏之接风洗尘之时,他们接到了东光告急、北望镇大败的消息。两个噩耗已让三人寝不能安,而在子时之前,又传来两个坏消息:仁多保忠大败、阜城被围。
  尽管歼灭了萧阿鲁带部,但这一切,让这场大胜变得没有意义了。
  次日,也就是七月二十日,当仁多保忠父子率领八百余残兵败将来到信都城下时,所有的这些消息,都被彻底的证实了。
  然而,这一切并不曾就此结束。
  耶律信趁胜用兵,兵围阜城,仅仅用了一天,在二十日的中午,便攻破阜城,郭元度见大势已去,不肯投降,自刎殉国。辽军再无后顾之忧,立即兵分两路,萧岚率大军西下,欲攻打冀州,接应萧阿鲁带;而耶律信亲率大军,掉头去围攻东光。
  所幸他们在二十日解决了萧阿鲁带这个麻烦,否则,冀州将不再归宋朝所有。而萧岚在得知萧阿鲁带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也退回了武邑,但仁多保忠留在观津镇的辎重,却全落到了高革手中,高革夺了观津镇后,便带着俘获辎重,投奔了萧岚。
  到七月二十日晚上为止,宋朝在永静军还剩下的军事力量,便只有东光城原有的那约两千教阅厢军和三百多名水军,以及郭元度在他全军覆没之前,下令增援东光的四千余神射军——郭元度算是下了老本,他深知东光绝不可失,手下总共不过十五个指挥的兵力,他竟然调动了七个指挥的兵力,交由他的副将率领,前去增援东光。但也正因如此,当耶律信大举进攻北望镇之时,他再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支援,虽然即便他有足够的兵力,也未必真能挡得住耶律信。而如今,东光城这区区六千余人,便是唐康等人的全部希望所在了。倘若他们守不住东光,大批粮草物资落入辽军之手,就算他们再打败一个萧阿鲁带,亦于事无补。
  正当他们一面遣使向大名府告急,一面商议要设法分兵援救东光之时,七月二十一日,传来更加让人震惊的消息——韩宝在束鹿大破慕容谦!
  慕容谦乃是熙宁、绍圣以来大宋朝极有名望的将领,他的失利,给人们带来的心理上的震动,更远胜于拱圣军之败。
  而且所有的人都知道,慕容谦部的溃败,意味着韩宝已无后顾之忧。虽然他们还不清楚慕容谦部实际损失有多少,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一支经历过溃败的军队,要想重整战斗力,就算慕容谦会变戏法,至少八月份之内,他们都不用再指望这支宋军。
  接下来的,必然是韩宝大举南下。
  在这种局势之下,苦河已不足守,此时他们惟一能做的,便是坚守信都。
  但东光该怎么办?
  东光守将也罢,神射军副都指挥使也罢,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在耶律信的猛攻之下,这区区六千多人马,能坚持到大名府的援军到来么?
  唐康站在他行辕内的那副大沙盘旁,想着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一时之间,竟有一种束手无策之感。
  “都承。”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跟前,轻声禀道:“何灌将军已经奉令回来。”
  唐康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信都已经在准备守城战了,所有的兵力都要集中到信都来,衡水县城门四开,百姓也已经开始逃难,但他们自然不被允许进入已经戒严的信都城,只能往南边逃跑。
  “但是衡水知县不肯到信都来……”
  “他想做甚?”唐康惊讶的抬起了头。
  “他说他守土有责,非有皇上诏书,绝不离开衡水半步。衡水官员怎么劝他也不听,知郡亲去劝说,他也不肯听。”
  唐康素知衡水知县是个能臣,却不料还是个如此刚烈的节义之士,他心知此人实是不惜一死,来谴责他们的无能,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却故意骂道:“这等迂腐之人,休和他讲甚道理,找几个人去将他绑了,抬进信都来。”
  “是。”那亲兵应了,刚刚退下,又有人进来禀道:“何参议求见。”
  唐康愣了一下,方想起何畏之见任宣台参议官,连忙说道:“快请!”
  须臾,一身紫衫的何畏之,大步走进厅中。他瞥了一眼厅中的沙盘,朝唐康行了一礼,开口便道:“都承何必犹疑?冀州可失,东光不可失!”
  唐康被他一语击中心事,喃喃苦笑道:“纵然如此,我又有何本领去救东光?如今黄河之险已为宋辽共有,北有韩宝,东有萧岚,自保尚难,如之奈何?”
  “都承不敢想者,亦耶律信所不敢想者!”何畏之冷笑一声,“果真要救东光,又有何难?!”
  唐康素知何畏之之能,这时听他如此说,不由大喜过望,“莫非参议已有良策?”
  “下官须在军中募三千敢战之士,能骑马,通水性,善弓箭。”
  “这有何难?”唐康笑道:“冀州虽称不上名城,却也非深州可比。如今城中兵马不少,便少个三千人马,只是坚守,韩宝便有十万之众,旬月之间,亦尽可守得。只恐区区三千之众,济不得甚事。”
  何畏之望着唐康,“都承信不过下官么?”
  “这却不敢。”唐康摇头笑道:“信都诸将,若论带兵打仗,吾与守义公,皆不及参议。参议胸中果有成算,那唐某便陪着参议去征募敢战士。不过,遵宣台之令,守义公方是冀州诸军的统帅,此事还须得守义公首肯。”
  何畏之倒不曾料到唐康有如此胸襟,竟然连细节都不多问,便应许他,心中亦不禁颇为动容。他却不知道唐康的性子,真是令他信服之人,休说三千人马,便将兵权尽数交出,他也会毫不迟疑。只不过在唐康而言,世间有如此能力之人,亦不过屈指可数。何畏之虽然官职比唐康低,却正好在那屈指可数的数人之中。但这却谈不上什么胸襟,实不过是略有些魏晋名士风度而已,故此事到如今,他仍然不忘记挤兑仁多保忠——不管宣台有什么命令,仁多保忠如今是败军之将前来投奔,除了他麾下数百神射军,他哪里还能来与唐康争什么短长?
  同一天。东光城。
  夹着御河,也就是永济渠而建的东光城,是宋朝在河北腹地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早先之时,东光城只有东城,但在绍圣年间,又在永济渠的西边筑起了西城。故此东光其实是由隔河而立的东西两座小城组成,东城建得早,是座土城,而西城是新筑,却是砖石筑成,尤为坚固。
  太平之时,因为永济渠交通之利,东光城商旅云集,十分繁华。而宋廷也在此建起了数以百计的仓库,河北、京东两路许多州县缴纳的赋税、贡品,不少都是先送至东光,然后在此上船,运往东京。而至绍圣七年宋辽开战以来,东光又被宋军当成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数不清的粮食、军械,全都经由永济渠,源源不断的送至东光。在石越等人看来,东光城高而坚,又有仁多保忠的神射军拱卫,兼之辽军短于水战,将补给屯集于此,那是万无一失的。
  但人数不如天算,先是皇帝赵煦一纸内批,迫使仁多保忠分兵困于武强,使得神射军兵力分散,而这个漏洞又被耶律信抓住,郭元度兵败身死,辽军攻入永静军,这原本万无一失的东光城,转眼之间,便成为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倾覆。
  事实上,在此刻站在东光西城外指挥攻城的耶律信看来,东光城破,已经只是早晚间事。
  耳边轰响着远处阵地上那整齐排列的二十门“神威攻城无敌大将军炮”此起彼伏的炮声,看着一颗颗斗大的石弹飞向东光西城的城头,砸在敌楼女墙之上……一身黑甲的耶律信,冷酷的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南征已经三个月,尽管大辽铁骑已经攻下无数的城池,可笑南朝上下,依然还在固执的认为辽军不擅攻城!一个观念一旦灌输进人的脑子里,真的便能如生了根一般,哪怕它是那么的可笑与荒诞,人们却仍然会坚信不疑,至死不悟。八九十年前,辽军的确不擅攻城,当年大军南下,一直打到澶州,结果连一座城池都不曾攻下,若非南朝君臣怯懦,大辽军队,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八九十年,如今,山前山后的汉族百姓,都早已经自认为是辽国的臣民,大辽境内,汉人在契丹化,契丹人也在汉化,奚、汉、渤海三族,多少年前便已经完全的融入到了大辽这个国家……这些宋人从未认真想过,为何当年契丹会不擅攻城?究根到底,攻城守城,考验的其实只是一个国家中工匠的手艺而已!大辽境内的汉人、渤海人工匠,难道会比南朝的工匠差多少么?只不过,自澶州议和之后,历史便再也没有给大辽铁骑一个机会,证明他们照样攻得下那些城池。
  更何况,对于南朝来说,这一二十年,固然是他们的中兴时代;可对于大辽来说,却更加如此!卫王曾经说过,他读《易》百遍,最后所悟之道,便是天下万物万事,皆守平衡。故此孔子亦最崇中庸,以为中庸之道,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目标。以此理观之于历史,便可知历史便如流水,虽然一时东高西低,一时西高东低,却终究入海,归于平衡。而观之于今日,则如辽、宋、夏三国,共存于这天地之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国之间,没有一个国家是永远静止不变的,而任何一国的变动,都会伴随着其他两国的变化。绝不可能其他两国会眼睁睁看着某一个国家改变、强大,而无动于衷。
  当南朝在变化之时,它所引起的波涟,其实已经波及到大辽与夏国。只是西夏人运气不太好,他们变得太慢,不彻底,终究没能及时改变,以对抗南朝的变化,因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可大辽却不同,大辽改变得比南朝更加彻底!
  大辽在用崭新的眼光看南朝,积极的应对南朝的改变带来的威胁与挑战;但南朝,虽然自己改变了,他们眼里看到的,却依然是过去的大辽!
  在耶律信的心中,推演这场战争的种种变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早在几年前,他就意识到在战争开始后,东光可能成为宋军的一个重要的屯粮之所,他暗中找人数度出入东光城,对东光的城池结构,可以说早就了如指掌。
  他知道要攻打东光这样的坚固城池,就一定需要重型攻城器械,而自古以来,如重型抛石机这样的器械,在绝大多数的战争中,都是需要就地取材制造的。大概也只有石越这种人,才干得出将抛石机运到灵州城下组装的奇事——但那也是迫不得已,灵州城下无材可取,而宋军在围攻灵州之时,又已经在战略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为他步步为营运输重型器械创造了条件。不过,对于耶律信来说,东光城外虽然找得可以制造重型抛石机的木材,但他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他必须要尽快攻下此城,才能得到东光城的积蓄,从容与宋军主力周旋。
  幸好,老天爷是站在大辽这边的。
  六月初的时候,韩守规又一次向他交付了数十门新铸的火炮,其中便包括在此前战斗中取得奇效的“神威攻城无敌大将军炮”二十门!到七月十日,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些火炮终于被秘密运到了河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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