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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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辽军的盾墙离大寨已不足百步,张仙伦率先沉不住气,冲到寨墙之后,大声呼喊着,亲自指挥战斗。袁天保与吉巡虽然还站在仁多保忠身边,故作镇定,却也是双唇紧闭,脸色发白。二人的手已经按到了佩刀之上,做好了随时拔刃而起,与辽人死战的准备。
  但一直全神贯注观察着战局的仁多保忠,却突然缓缓坐回了座椅,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微笑,口里还念念有辞:“五步……四步……三步……两步……着!”
  袁天保与吉巡皆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却听到战场之上,突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二人连忙回头,原来却是辽军的盾墙,踩到了一个陷马坑上,突然掉了进去。
  这个陷马坑并不是太大,掉进坑中的,其实只有四五个辽军而已。但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其余那些没有掉进陷马坑的辽军牌手,并没有整齐划一的迅速合拢起来,而是发生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混乱:有些人继续前进,有些人则退了回来,还有些人停在原地四处张望……
  辽军的步兵方阵,顷刻之间,变成一个大筛子。
  在寨墙边指挥的张仙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神射军立即开始毫不留情的齐射,混乱不堪的牌手与失去掩护的弓箭手都成为宋军的打击目标,一波齐射,数十人立时便中箭倒地,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
  辽军立时一片混乱,弓箭手们开始不顾一切的往回跑。跟在他们身后的马军将领眼见着不对,正要拨出剑来,准备冲锋,但这往回跑的几百人却正好拦在了他们冲锋的路上,他方一迟疑,只觉胳膊被什么东西击中,然后便觉一阵剧痛,“啊”地一声,几乎掉下马去,亏得一个骑马家丁拉住,才未被溃兵踩死。待他稳过神来,再看周围,便是这一瞬间,又有十来人中箭受伤,宋军的弩箭如蝗虫般飞落,而他的骑兵队已被溃兵冲动,也跟着往后逃去。
  辽军大阵中,萧岚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暗叫了一声:“可惜!”
  这是他跟着耶律冲哥学到的一招战法,当年他追随耶律冲哥征剿蛮夷,曾遇到一个部族将大车结成首尾相连的圆阵,躲在车内射箭,令辽军的骑兵无计可施,远了则只能挨打,付出惨重的伤亡靠近后,又会被长矛刺伤。后来耶律冲哥便下令骑兵下马,列成方阵,在盾牌掩护下,背着干草,靠近圆阵放火,最终取得大胜。
  他冥思苦想一晚,才想出这么个妙法来对付面前的宋军,他几乎以为可以成功了,没想到却败得如此莫名其妙。这时候他才感到有些遗憾——要是有一支真正的步军就好了。
  不过此时,他却也没办法去变一只纪律严明的步军来。
  萧岚几乎有点想放弃,骑兵对付步兵最好的办法,不是硬攻,而是调动敌人。宋军爱守在这里便守在这里好了,他可以绕道渡河,直接攻到黄河南岸去——那里看起来十分的空虚,只要设法牵制住仁多保忠,不让他也退回去守黄河便好。但是这只怕也并不容易……
  而且,萧岚看着对面的那面“仁”字将旗,心里实在不甘。
  才区区三千余众。
  仁多保忠便在营中!
  他率领万余马军,不能破陷入死地的三千宋军,连眼见着仁多保忠便在面前,他也不能将之献俘于皇帝座前!
  世上还有比这更能让他颜面扫地的事吗?倘若他最开始根本没去打过仁多保忠还好,但他已经有了两次失败……
  况且,若是在这里列阵都打不过仁多保忠,那被他半渡而击之,后果只怕更加不堪。要么就要设法骗过仁多保忠才能从容渡河,要么,他终究还是需要击溃仁多保忠。
  他暗暗咬了咬牙,抬头看了看风向,心里突然又生出一个主意,转身对萧排亚说道:“给我燃烟,用烟熏!”
  说罢,掉转马头,驰向武强城,边在心里面骂了声:“老贼!”
  这一天的战斗,虽然一直持续到太阳完全落山才算结束,却是有些虎头蛇尾。
  在步骑协同作战的尝试失败后,萧岚又再次祭起辽军传统的作战方法,他让人找来大量的湿柴、湿草、牛马粪便,在上风处燃起浓烟,趁着这浓烟飘到宋军营寨,令宋军无法睁开眼睛时,辽军便趁势猛攻。这种战法的确起到了效果,在浓烟的影响下,神射军一时间根本无法阻止起有效的齐射,宋军的营寨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辽军一度攻进宋军的营寨,但仁多保忠反应十分迅捷,他迅速在营寨内用拒马组织起了第二道防线,退守第二道防线的宋军在拒马后面猛掷霹雳投弹,攻入宋军营寨内的数百骑辽军正与几百名宋军苦战,全然没想到宋军会不顾袍泽的死活,使用霹雳投弹,被炸了人仰马翻,丢下百余具尸体,仓皇退出了宋军营寨。
  这一次机会没能把握得住,天神便不再眷顾。辽军被击退后,风竟然也停了。萧岚眼见着强攻难以成功,终于改变策略,他又派出一队人马找个了渡河绕道渡河,眼见着对岸只有百余宋军厢军防守,渡河的辽将亦没太放在心上,找了几十条渡船,便大摇大摆的摆渡过去了,不想,最先渡河的两百余人马刚刚下船,便被宋军一阵乱射,渡口到到处都是铁蒺藜、陷马坑,下船之时,又正是最混乱之时,辽军有二十余人立时被射成刺猬一般,这时他们才发现,把守渡口的宋军绝非什么厢军,而是训练有素的神臂弓部队,渡河的辽军根本组织不起象样的反击,只得又狼狈退回黄河北岸。
  渡河部队的受挫,让萧岚变得疑惑起来,他一时也弄不清楚仁多保忠究竟有多少部队在他的面前。而仁多保忠刻意隐瞒自己的兵力,令萧岚觉得他有可能将武强当成了辽军主力打算强攻渡河的地方——这符合常理,但是倘若宋军没有增兵并且成功瞒过他们的远探拦子马的话,这意味着,衡水也罢、北望镇也罢,宋军必定部署了大量的疑兵。而不久之后,他派出去的拦子马又发现了在宋军营寨后面连通武邑的四条浮桥——这几条浮桥此前一直被宋军的营寨所遮挡,萧岚只是猜测它们应该存在。这个情报证实了萧岚的猜测,也让萧岚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若非如此,仁多保忠出现在孤军深入的三千宋军之中,便不符合常理与人情——主帅理应出现在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的战场。
  这个发现,让萧岚又兴奋起来。
  没有火炮的协助,辽军从来就对宋军的重兵方阵没什么办法,辽军过去的办法,一向都是,只要宋军结大阵、扎硬寨,那他们就不打。要么将之围起来,断其粮道,等着他们不战自溃;要么绕道而行,去威胁其他的目标,反正河北有无数城池,而绝大部分城池,宋军都不可能有足够的兵力驻守——宋军总不可能看着敌人在自己的国土上为所欲为,他们到时候就会跟着辽军的屁股跑,然后就会让辽军有机可乘。当然,绝大部分时候,辽军并不需要如此费力,宋军自己的补给能力就会将他们自己拖垮。在河北,只要超出永济渠所能幅射的范围,宋军就从来找不到稳定可靠的解决粮草问题的办法。
  虽然很可惜,这一次萧岚既无法包围宋军,也拿他们的粮道没办法,但胜利的天平,仍然倒向萧岚这一边。若是仁多保忠将他的主力部署在此,那么,只要韩宝从衡水渡河、耶律信自乐寿渡河,萧阿鲁带再自仁多保忠的后方包抄,宋军便将不战自溃。仁多保忠所经营的这一切,全是泡影水月。而他要做的很简单,牵制住仁多保忠,然后耐心的等着砍下他的人头,或者生擒他。
  因此,在屡次受挫之后,萧岚反而沉住气了。他虽然还是派出了小队骑兵,前往几个渡口试探虚实,却也彻底放弃了大举渡河,调动仁多保忠再歼灭之的想法。他深信对岸有着宋军主力,正等着他上钩。宋军就是盼着他渡河,然后才好半渡而击之。为了不让仁多保忠发觉他已“识破”仁多保忠的计谋,萧岚倒也并没有停止对黄河北岸这只宋军的攻击,他也必须保持对仁多保忠足够的压力。
  但他进攻的目的,已经不再是急于攻破这只宋军,而只是消耗他们的体力与斗志。他仍然花样百出的尝试各种进攻的方法,却小心翼翼的避免过大的伤亡。同时派人向韩宝与耶律信送出情报,还一本正经的向韩宝借调那仅剩的几门火炮——反正韩宝是不需要它们了,他拿来试试用火炮攻打宋军的重兵方阵的效果也不错。这可是一直以来,给大辽的将领们带来最大鼓舞的事。可它还从来没有机会实践过呢!
  5
  深州,静安城。
  韩宝一面啃着一只羊腿,一面听着萧岚派来的使者报告武强的战况。
  攻克深州,全歼拱圣军,虽然最后跑了姚兕,但这样的战绩,足以让韩宝的声望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不仅皇帝高兴的派遣使者到军中大加赏赐,甚至韩宝与萧岚二人的王爵,亦已是十拿九稳。大辽乃是军功至上的国家,打了这个胜仗之后,韩宝便已经隐隐有可与“二耶律”分庭抗礼之势,倘若再能立下功勋,那么韩宝至少便可以压过耶律冲哥一头。这种微妙的心理,甚至让韩宝对这场战争的态度,也跟着变得微妙起来。对于耶律信的反感,对于战争后果的担忧……暂时统统让位于他内心深处对于建功立业的饥渴。
  尽管韩宝还是竭力的掩饰着自己的这些情绪。
  但即便是萧岚,对于耶律信新的作战计划,心里面也是支持居多的。
  夺取永静军,伺机歼灭冀州与永静军的两只宋军——倘若这个计划能够成功,骁胜军与神射军的灭亡,对于宋廷的震撼,将远远超过拱圣军!即便不能完全如愿,攻占永静军,也能给辽军带来极大的主动。
  韩宝心里不是没有担心——如今辽军的战法,已经与他们的传统战法偏离得太远了,过去,他们从来不在意任何一座城寨的得失,却也从未过久的曝师于外……
  但是,在品尝了全歼南朝一支上四军——而且还是据城坚守的南朝禁军——这样的胜利的味道之后,一切都会改变。
  如今,韩宝的军队,虽然略显疲惫,却士气高昂。韩宝与萧岚如约让部族、属国军们洗劫了深州城,当然,他们并没有完全遵守萧岚的诺言,深州的财物,并未尽归他们所有,而是划分了区域,宫分军、渤海军、汉军也参与了对深州的洗劫。但这只是对他们未能尽力战斗的一种惩罚。韩宝与萧岚十分公道的主持了对战利品的分配,他们将宋人的府库中的财物,根据战功的大小,进行奖赏,使得那些在攻城之中损失惨重的部族,得到了最多的财货。这让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而且,这是一座富庶之城,每个人所劫掠的财物,都足以让他们停止一切的抱怨,甚而对韩宝与萧岚感恩戴德!韩宝能闻到无处不在的贪婪气息,他很了解这些人,他们不会就此满足,而是将食髓知味。
  每个人都在渴望新的战争。
  他的军中,到处都在流传冀州与永静军的富庶——那远远不是一座静安城所能相提并论的。
  韩宝带着矛盾的心态,感受着这一切。
  一方面,他也渴望着更多的功绩;另一方面,他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兵,他心里面也很清楚,尽管眼下大辽占据着主动,但他也不能低估他们可能会遭遇的困难。他的确歼灭了拱圣军,然而,拱圣军也向他证明了宋军已非吴下阿蒙。
  “这只是一道开胃菜,真正的恶战尚未开始!”这是韩宝与萧岚密议了许多次之后,达成的一个共识。在战场上,暂时的主动与优势,随时都可能转换,二人计算过时日,眼见着宋军的主力很快就要抵达战场,要真正能维持住大辽的优势,耶律信攻略永静军的计划,必须要有所成效。
  他们出兵的季节实在不太好,在河北这样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倘若是冬春之季就要好得多,河流结冰,便于驰骋。但在这个季节,平原之上的河流,仍然是一种限隔,仅仅是一河之隔的冀州,因为有那条小小的苦河,便不知给韩宝平添了多少麻烦。
  萧岚怀疑仁多保忠的主力便在武强,这个消息让韩宝略微有些失望。仁多保忠似攻实守,这让韩宝引神射军渡河,聚歼于黄河以北的希望化为泡影,而倘若他的主力果真到了武强,那么,仁多保忠守武邑、武强;唐康、李浩守苦河,韩宝想要仅靠自己来打开局面,便变得异常的困难。显然,宋军此时的弱点,是暴露萧阿鲁带与耶律信的面前,而不是他与萧岚的面前。
  听完使者的禀报之后,韩宝马上着人唤来萧吼与韩敌猎。此前他分派了二人,分别去刺探南边冀州与西边祁州的宋军军情。
  “萧吼,你可探得确实?唐康、李浩果然还在衡水、信都?”韩宝目不转睛的望着萧吼,后者的箭伤尚未完全痊愈,但他始终是韩宝最信任的部下。
  萧吼躬身行了一礼,肯定的回答道:“晋公,末将探的清楚:宋人在苦河的几处渡口,设立了数十处的望楼与燧台,各处皆有巡检与忠义社巡逻侦望,防范十分严密。末将绕道渡河,攻破一处望楼,抓了两个生口,严刑拷掠,二人口供亦可证实,宋军之部署,是唐康守信都、李浩守衡水,二人皆称亲眼见着衡水城有李浩的将旗,骁胜军驻扎于两城之中,沿河则由何灌的环州义勇负责,据闻何灌在所有的渡口处都挖了陷马坑、布了铁蒺藜,甚至还临时造了一些炸炮埋设。他们事先约好信号,只需望楼燧台的宋人见着我大军往何处而去,立时燃起狼烟,信都与衡水之骁胜军便可以及时赴援……”
  他说到此处,见韩宝微微点头,又说道:“以末将愚见,于这炸炮须得小心应付。”
  韩宝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此物亦无甚大用。”他见萧吼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又笑着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早就曾听西夏投奔本朝的贵人说过此物,此物可埋设于地下,人马踩踏,便即爆炸伤人,若是不知虚实,自不免以为神鬼莫测。实则亦不过一震天雷而已。此物果真要有所作用,需要数量极多,若少了则全无用处,故此于河北一地尤其无用。便是南朝,亦不甚用它。其实比起火炮来,这炸炮不过是末技而已,韩守规便能造,只是这物什造起来十分麻烦,一个熟练工匠,一年到头也造不了多少枚,造价还不便宜,埋下之后,不管炸没炸,便算报销,炸了还好,不炸更麻烦,最后还要自己去引爆,故此卫王在世时,便不取它。南朝再有钱,每年的军费亦是有限的,用在此处了,彼处便要削减。他们再华而不实,亦不至于如此愚蠢。这环州义勇本是南朝精兵,军中多有各种奇能异士,如今狗急跳墙,搬出这陈年旧货,亦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而已!”
  说完,又沉声道:“果真要强攻渡河,伤亡必大。是以多几枚炸炮,其实倒无关大局。相较而言,反倒是陷马坑与铁蒺藜更难以对付。”
  韩敌猎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这时吃了一惊,抬头问道:“爹爹莫非要强攻渡河么?”萧吼也是一愣,抬眼望着韩宝,却听韩宝摇摇头,道:“兵法上说,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如今宋军既已严阵以待,萧老元帅又已绕到了唐康、李浩的后方,我军有万全之策,我又何必白白牺牲将士性命?只是咱们也不能坐享其成,虽然不真的强攻,却也要设法保持对唐康、李浩的压力,以免让他们能腾出手来,去对付萧老元帅的那支奇兵。”
  韩敌猎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自攻克深州,我军亦已休整快十日。军中如今求战心切,士气可用。以孩儿之见,不如分兵数枝,每日轮流攻打苦河的那七八个渡口,既可探明宋军虚实,亦能令唐康、李浩疲于应命。”
  韩宝心里虽也同意韩敌猎的计策,但他教子素严,却也不急于同意,反板着脸训斥道:“我令你深入祁州,打探真定、祁州宋军虚实,你却几乎是无功而返,你又有何话说?”
  韩敌猎脸一红,忙欠身道:“请爹爹给我一千精兵,孩儿愿再去打探!”
  韩宝哼了一声,“你却不必去了。萧吼,还是你去!”
  “遵令。”萧吼忙抱拳应道,一边尴尬的拿眼睛瞥了韩敌猎一眼。却听韩宝又说道:“探不清慕容谦的虚实,终是难以心安。上回与你交战的,果真是渭州蕃骑么?”这话却是问韩敌猎的,韩敌猎连忙回道:“千真万确,我是亲眼见着他们的旗帜。”
  “如此说来,慕容谦的麾下,如今至少有武骑军、横山蕃军、渭州蕃骑,便是粗粗一算,步骑已近三万之众!”提起此事,韩宝只觉如芒在背,他望着萧吼,道:“慕容谦是南朝宿将,坐拥三万之众,却似乎全无进取之心,此大非常情。萧吼,此番你定要不惜深入,一定要弄清楚慕容谦到底有多人马,各在什么地方,猜不透慕容谦打的什么算盘,我就难以专心来对付唐康、李浩!”
  “爹爹,孩儿愿与萧将军同往!”
  “不必了。”韩宝冷冷地拒绝道,“你另有差遣。”
  韩敌猎很不甘心的看了萧吼一眼,躬身道:“还请爹爹示下。”
  “你见着南朝诸军戴孝了么?”韩宝瞥了他儿子一眼,“南朝太皇太后去世了,皇上打算派韩林牙去南朝致哀,你挑三百骑人马,将姚古护送到肃宁,会合了韩林牙,然后随韩林牙一道往汴京去!”
  “啊?要让孩儿去南朝出使?”韩敌猎愣住了。这时候去出使,可不是什么好差使,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被扣押软禁,却是大有可能,他一时没弄明白为何要让他去干这件事。
  “你害怕了么?”
  “没什么好怕的。”韩敌猎摇了摇头,“不过,孩儿还是宁可打仗。”
  “没出息!”韩宝骂道,“这是皇上亲自点了你的名,是你的造化。一勇之夫,我大辽多的是!此番你若随韩林牙出使成功,胜过斩首千级!为了你要出使南朝,朝廷提前颁布了对你的赏赐,因南下征伐之功,封你为遂侯。”
  这个消息立时让韩敌猎与萧吼都变得高兴起来,韩敌猎年不过十八岁,一朝封侯,几乎是如同一步登天,哪能不喜?便是萧吼,他的军功更在韩敌猎之上,见韩敌猎已封侯,便知他的封赏亦不过是迟早间的事,对于他这样出身低微的人来说,受封侯爵,实是他的人生地位最翻天覆地的一次改变。二人都是欢天喜地,韩敌猎也不再计较要去出使宋朝之事,只认真听韩宝继续说道:“待韩林牙起程,朝廷便下令满朝文武为南朝太皇太后戴孝。此番将姚古送回去,是为了表达我朝对南朝太皇太后的尊敬之意,你一路上,须得好生待他,以免落人话柄。”
  “是!”韩敌猎方恭声答应了,却听外头有人高声禀道:“紧急军情!”
  韩敌猎与萧吼连忙朝韩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走到外面之时,二人瞥了一眼那递送军情的使者,却认得是耶律薛禅的部下,二人知道耶律薛禅此前奉命驻守束鹿,防范祁州宋军,这时不免都暗暗吃了一惊。韩敌猎想起萧吼正要去祁州、真定刺探宋军军情,不由担心的看了萧吼一眼,却见萧吼正从随从那里牵过坐骑,脸色十分凝重,他张张嘴,想要叮嘱两句,却见一个卫士大步走到萧吼跟前,说道:“萧将军,晋国公召见!”他不由得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吼刚刚从韩宝那儿出来,却马上又被召了回去,他心里知道必是束鹿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才走进帐中,便见韩宝正站在一副舆地图前,目光紧紧盯着束鹿一带,见他进来,马上说道:“你不必去祁州了!”
  “果然!”萧吼心里说了一声,又听韩宝说道:“束鹿来报,滹沱河以北的深泽镇,以南的鼓城,都出现大股的宋军,宋军的前锋,昨夜夜袭束鹿,差点得手。看样子,慕容谦来了!”
  在韩宝接到大股宋军出现在滹沱河两岸的深泽镇、鼓城之东,甚至有宋军夜袭束鹿的紧急军情的同时,进驻祁州鼓城的武骑军副都指挥使王赡,也接获了一些奇怪的情报。
  王赡驻守的祁州鼓城县,东出真定府九十里,至深州城尚不到一百五十里,距束鹿就更近,不过百里左右,自古以来,鼓城便是真定、河间之间交通的必经之道。整个鼓城县的地势平缓开旷,虽然海拔由西向东缓缓降低,但奔驰其地,却几乎难以感觉。除了城北十三里有滹沱河流过以外,在滹沱河北的深泽镇,还有一个称为“盘蒲泽”的小湖。此时,把守深泽镇至鼓城之间的滹沱河上的危渡口、五鹿津口等几个渡口的,是横山蕃军的任刚中,而王赡则率了一个营的骑兵,在鼓城西边五里的鼓城山上设寨。
  对于慕容谦安排给他的这个差遣,王赡心里面免不了有许多的腹诽。他也是进过讲武学堂的,听过不少的历史战例,鼓城这个地方,可给不了他安全感,须知隋唐五代之间的战争,不论是李艺与刘黑闼相争,还是李克用与朱全忠争雄,鼓城都是个遭池鱼之殃的地方,也不管是西攻镇州、东掠深州,又或是南夺冀州,反正,大军只要路过鼓城,顺便就会攻下此城,洗劫一番。在地埋上,滹沱河在带给鼓城无穷无尽的水患以外,并没有顺便给过鼓城军事上的安全;而虽说西边有一座鼓城山,可是鼓城到底是利于骑兵驰骋的地方。对于鼓城那又小又矮的城墙,王赡更是大皱眉头——辽军不来则罢,若来攻城,用不了一时三刻,鼓城便该姓耶律了。
  因此,王赡一直觉得这是慕容谦或者姚雄没安好心的安排。但更让王赡气不打一处来的,还是几天前抵达深泽镇的渭州蕃骑都指挥使刘法。
  原本,与河朔将领不同,王赡一向知晓西军底细,他知道渭州蕃兵是当今右丞相石越的亲信李十五所创,在平定西南夷之乱中,也曾立下过一些战功,虽然李十五在绍圣初年因染上瘴疫而壮年病故,但继任的都指挥使刘法是王厚亲自推荐,也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所以,在听说刘法到了深泽镇之后,王赡本是怀着刻意折节下交的心态,邀请刘法来参观鼓城山的风景与鼓城城北据说是东汉皇甫嵩所筑的京观遗址——故老相传,那是皇甫嵩用斩下的十余万黄巾军的人头垒起来的一大奇观。但没有想到,刘法这厮借口自己感染风寒,根本不愿来见他。初时王赡还信以为真,后来他派出去的斥侯打探到刘法亲自率了一小队人马远出束鹿刺探辽军军情,与束鹿的辽军打了一仗,王赡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刘法哪里是得了什么风寒?这分明是瞧不起他,不愿意来见他。因为刘法官阶比他低,见着他后,免不得要给他行礼!
  若是慕容谦、姚雄在王赡面前拿点架子,也就罢了。甚至,倘若渭州蕃骑的都指挥使还是李十五,这口气,王赡也忍了,但刘法又算是什么东西?当王赡在西军中建功立业之时,刘法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这几日间,王赡心里面便就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出这口恶气。刘法官阶虽比他低,但与他不相隶属,要报复,却也不是容易之事。
  王赡在知道刘法亲自出去打探军情之后,便加意留心,派出不少斥侯前往束鹿打听消息。然而得到的消息,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束鹿县境之内,有所谓青丘、牛丘、驰丘、灵丘、黄丘一共五座小有名气的小山,县境的南边,则是大陆泽的北部,县北还有一个束鹿岩,能轻而易举的藏下个千余人马——昨日这一日之内,斥侯回报,这束鹿五丘至大陆泽北部,突然烟尘高扬,旌旗相连,从旗号来看,竟然是慕容谦的大军!尤其是黄丘一带,从旗帜来看,至少有五六千之众屯兵其中。不仅如此,白天斥侯可以看见不知有多少人马,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耀武扬威,还与小股辽军发生激战;夜晚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宋军,竟然还进攻了束鹿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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