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2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427/532

  初时,王赡还以为是刘法或者任刚中闹的玄虚,但令他意外的是,没多过久,任刚中便派了人来问他:出现在束鹿的这只宋军是不是他的部下?!
  王赡顿时糊涂了。他知道这几日间,刘法与任刚中打得火热,倘若那是刘法的部队,任刚中必然知情。何况刘法驻扎在深泽镇,而任刚中把守着滹沱河的渡口,刘法便是想瞒他,亦不可能瞒得过。出现在束鹿的宋军既然并非刘法、任刚中部,又不是他自己,这附近最近的宋军,便是稿城的姚雄部了!但姚雄倘若要去束鹿,非得经过鼓城不可,王赡不可能全不知情。
  他完全不认为这支部队可能与冀州的唐康、李浩有何关系。因为虽然从地图上来看,冀州与深州毗连,但是,从衡水到束鹿,却也有一百多里,这一百多里并不好走,除了要渡过苦河外,所经过的,全是辽军占据的地盘,一路之上,到处都是打草谷的辽军。别说人人都知道唐康与李浩既无兵力亦无必要跑到束鹿来与辽军对垒,便是要走过这一百多里而不惊动辽人,不被辽兵追杀,那在王赡看来,便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他心里面是十分肯定的,数日之前,曾经有唐康、李浩的使者经过鼓城,前去真定府求见慕容谦,虽然使者不肯对他明言有何所请,但王赡心里明镜似的——那必是去求慕容谦发兵,协同他们打仗的!唐康与李浩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
  所以,思前想后,王赡最终还是判断,这必定是刘法搞的鬼。而任刚中不过替刘法掩饰而已,所谓“欲盖弥彰”,刘法此人,必定是贪功求胜,故而违背慕容谦的节度,私下里大布疑兵,目的自然是攻打束鹿,甚至故意引诱韩宝来攻打他们。
  刘法这厮贪功,原本不干他王赡鸟事。但是,如今是王赡驻守鼓城,一旦辽军引兵来攻,他王赡是要首当其冲的!
  这不是算计他王赡么?
  弄明白这中间的文章之后,王赡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的一拍桌案,高声喝道:“来人啊!”
  他的亲兵指挥使李琨立时跑了进来,朝他行了一礼,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备马!快备马!”王赡恼声喊道,“你带齐人马,咱们往深泽镇去!”
  任刚中不是故意来耍他么?刘法不来见他?那他王赡亲自去深泽镇见他刘法!他倒要看看,若在深泽镇见不着刘法与渭州蕃骑,任刚中要如何向他解释?
  李琨觑见王赡神色,不知他为何发怒,却不敢多问,连忙答应了,正要退出去召集人马,忽听到帐外有人急步流星的走来,在门口禀道:“启禀将军,第一指挥在营外抓了个奸细,他自称是拱圣军翊麾校尉刘延庆,想要求见将军!”
  “什么刘延庆李延庆的!”王赡大步走出大帐,骂了一句,“可有官告印信?”
  “身上只搜出一面铜牌,是翊麾校尉不假,然官告铜印皆无,此人声称是在乱军之中丢失了。”
  “那必是假的!”王赡冷笑道,“一面铜牌,契丹人不知有多少,必是奸细无疑。关起来,好好拷打!”
  “是!”那禀报的节级正要退下,王赡心里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喝止,皱眉问道:“方才你说他叫什么?”
  “回将军,此人自称刘延庆!”
  “刘延庆?刘延庆……”王赡口中念叨了两声,纳闷道:“这个名字如何这般耳熟?”他站在那儿,却始终是不记得自己曾经认得一个叫刘延庆的,但这名字,分明又是十分熟悉了。想了一阵,还是不得要领,王赡正要放弃,却见他的书记官正好过来,他心中一动,问道:“书记官,你可听说过一个叫刘延庆的?”
  那书记官一愣,忙回道:“振威问的,可是拱圣军的刘翊麾刘延庆将军?”
  这个轮到王赡吃惊了,“果真有此人?你又如何认得?”
  书记官笑了起来,“振威真是贵人多忘事。刘翊麾是天子下诏表彰过的,战报之上,屡有提及。”
  “呀?”王赡张大嘴,顿时全想了起来,忙对那禀报的节级喝道:“快去将刘将军请来,好生相待。”
  那节级早在旁边听说了,慌忙答应了,退了下去。李琨在一边听说王赡又要见刘延庆,正要询问是不是还要去召集人马,但王赡已经转身入帐,他不敢进去追问,只得也退了下去,给王赡备马。
  当王赡在他的大帐中见着刘延庆时,刘延庆的狼狈,几乎令王赡不忍睹视。
  刘延庆倒没受什么伤,只是他掉队之后,战马在突围中箭,早已倒毙,他是一路步行走到鼓城的。沿途之中,因为要躲避辽军,只能昼伏夜行,又没有吃的,只能靠吃点生食勉强裹腹,忍饥挨饿好不容易才走到鼓城。他的官告印信在突围时全丢了个干净,到了鼓城,也不敢去见地方官员,因打听到鼓城山上有宋军驻扎,他便想着碰碰运气,看看军中是否有相熟故旧,好证明他的身份,也能借匹坐骑,弄点盘缠,不料才到鼓城山下,因他不敢上山,只敢在山口张望,竟被巡逻的士兵当成奸细抓了起来。
  从深州突围后,刘延庆害怕辽军发觉,早将战袍、铠甲脱掉扔了,找了个死去的平民,从尸体上扒了件破旧袍子穿着,除了那面铜牌是仅有的能证明他的身份物什,他还贴身藏着,其余弓箭、刀剑全不敢要,每晚又只能宿于野外,因此身上又脏又臭——他这副样子,刘延庆比谁都清楚,他在大军驻地之外“鬼鬼祟祟”,纵然那些士兵不真的认为他是辽人奸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当成奸细杀了去领功,也是常事。因此,被抓住之时,刘延庆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糊里糊涂死在自己人手上了。
  当得知自己竟然逃过此劫之后,刘延庆对于王赡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王赡只是简单的询问了刘延庆一些拱圣军的事情之后,便确定了刘延庆的身份。虽然二人素不相识,但是,刘延庆的狼狈,让王赡平生兔死狐悲之感。因为此事,他只得暂时搁下去找刘法与任刚中算账的事,吩咐了下人领着刘延庆去沐浴更衣,又忙着叫人置办酒宴,唤来营中的几名将领作陪,亲自在营中款待刘延庆。
  不料酒宴之上,二人竟一见如故。
  洗过澡,换过衣服的刘延庆,谈吐风雅,绝无半点的死板固执,在许多事情上,他与王赡的看法,都十分的相契。王赡与麾下几名将领不断的询问他守卫深州之时的细节,还有他只身逃回鼓城的经历,都是十分嗟叹与钦佩。刘延庆本是受天子诏令表彰的武将,对于王赡等人来说,这是令人羡慕的至高荣耀,此时又听他讲起种种经历,在王赡等人的心目之中,不知不觉间,刘延庆早已是当世之英雄,人间之豪杰。
  王赡深知刘延庆不仅是简在帝心,更是两府、清议都认可的英雄,此番大难不死,日后荣华富贵,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他虽然官位暂时高于刘延庆,但这时候竟绝不敢以上官待之,反倒刻意结交。刘延庆则是对王赡十分感激,亦是倾心相待。二人又谈得投机,宴席之上,趁着酒兴,便换了帖子,义结金兰。
  王赡与刘延庆相谈甚欢,接风之宴散去之后,王赡又亲自领着刘延庆观看他在鼓城山上的营寨。刘延庆是个机巧之人,宴席之上人多嘴杂,他不便多问,这时只有他与王赡二人,便趁机问起姚兕等人的下落,周围地区的军事部署。自王赡口中,他这才知道原来姚兕突围之后,到了真定府,此时已经奉宣台之令,由田宗铠护送着,前往大名府,拱圣军其余人马,则全归了段子介。刘延庆又询问李浑下落,王赡哪里认得李浑,自是不得要领。二人正走到营寨外一道山崖之旁,那山崖之上,到处都是大石,只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树,刘延庆触景生情,想起拱圣军一朝瓦解,姚兕将要被问罪,众多袍泽部属如今人鬼殊途,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前程未卜,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借着点酒意,竟嚎啕大哭起来。
  王赡如何能理解刘延庆心中的悲凉?他以旁观者的心态,只觉得刘延庆是苦尽甘来,前程似锦,心中羡慕还来不及,见他问得几句,突然没来由的大哭起来,只道是他与李浑关系极好,因而悲伤,因在旁边劝慰道:“贤弟不必如此伤心。世间之事,自有命数,想来那李将军吉人自天相,必能如贤弟一般,逃出此劫,日后前途正不可限量……”
  刘延庆身在局中,他只道姚兕都被问罪,他们这些将领,纵不被问责,那也是树倒猢狲散,总是个“败军之将”,只觉前路茫茫,这时听王赡相劝,又说什么“不可限量”,他心知自己有些失态,一面止住泪水,一面说道:“愚弟乃是败军之将,有甚前程可言。今日幸得结识哥哥,否则早已身死异乡,做了孤魂野鬼。如今既知姚太尉去了北京,愚弟有个不情之请……”
  他尚未说完,王赡已猜到他想说什么:“贤弟想去北京?”
  刘延庆点点头,道:“不论是祸是福,总得让宣台知道愚弟尚在人世。”
  王赡见他心事重重,只觉是杞人忧天,不由笑道:“若以愚兄之见,贤弟且不忙着去北京。贤弟只须写一封书信,我着人送往北京宣台便可,贤弟只管在这里等候宣台的处分便是。如今路上并不太平,契丹的拦子马往往深入腹地,慕容大总管驭将甚严,我实实拨不出人马护送,但若是贤弟此时一人动身,我又放心不下。依我看,用不了太久,契丹便会退兵,两朝将会议和,待到太平一点再走不迟。”
  “议和?”刘延庆心里愣了一下,但他此刻亦不太关心这些军国大事,只听王赡又诚恳地说道:“再者,不瞒贤弟,如今我这儿也是兵微将寡,军中诸将,全不堪用,与我一道驻守祈州的刘法、任刚中之辈,自恃悍勇,甚轻我武骑军。若有贤弟这等人物在军中助我一臂之力,刘法、任刚中之徒,又何足道哉?”
  这几句话,却是王赡的肺腑之言了。经历深州之血战之后,刘延庆对于战争,十分的厌倦,只觉得哪怕受点责罚,也要远远的躲到后方去,因此回大名府之意甚坚,但这时听王赡说得十分恳切,他对王赡十分感激,颇怀知恩图报之心,这时候倒不好拒绝。只是他也不知道刘法、任刚中是什么人物,因问道:“哥哥贵为武骑军副将,这刘、任二人,又是何人,敢对哥哥无礼?”
  刘延庆算是问了王赡的痛处,他喟然长叹一声,拔出佩刀来,狠狠朝着一块大岩石斫去,只听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一把好好的宝刀,刀刃被崩出一个小缺口。王赡更是恼怒,将佩刀恶狠狠地掷入山谷,咬牙骂道:“终有一天,要让刘法、任刚中这些小人好看!”
  因说起二人种种目中无人之状,又提到刘法贪功,擅自兴兵,在束鹿一带大布疑兵之事。刘延庆认真听着王赡所说的一切,他其实并非擅长谋略之人,只是在深州与契丹血战数十日,几度在生死之间打转,性子上不免沉稳镇定许多。王赡一说完,刘延庆马上觉察到其中的问题,沉吟道:“只怕此事是哥哥想岔了!”
  王赡一愣,连忙问道:“何出此言?”
  “刘法若果真是贪功,想要攻下束鹿,就该悄悄去偷袭。纵然攻不下,也要示敌以弱,令辽军以为他们兵少可欺,不加提防,方能有机可乘。如此大张旗鼓,对他有何好处?难道还能吓跑束鹿守军不成?依我看,只会招来更多的辽军。听哥哥所言,渭州蕃骑也就是那么点兵力,闹这等玄虚,岂不是找死么?”
  刘延庆的这一番话,却是在情在理,一下子就让王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猜错了。他越发觉得留下刘延庆帮忙之正确,因又问道:“那贤弟以为那是何人所为?”
  刘延庆又想了一会,才回道:“这恐怕是祸水东引之策。韩宝、萧岚,弟所深知,狠如狼、猛如虎,这分明是有人要故意挑得韩宝、萧岚来攻打慕容大总管。此人在束鹿大布疑兵,韩宝、萧岚知道慕容大总管在其侧翼,若他舍不得放弃深州,便免不了要移师西向,先来攻破西边的威胁……”
  “那样一来,这疑兵之计,不是被揭破了么?”
  “自然难免被揭穿!但是韩宝、萧岚岂能甘心白跑一趟?他们既然知道这里没有慕容大总管的大军,自己被人所欺,免不了便要找个地方泄愤,顺便打一下鼓城,亦不无可能……”
  他话未说完,王赡已被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韩宝、萧岚果真会来打鼓城么?”
  刘延庆其实亦只是猜测而已,他全然不知道辽军的战略重点乃是攻取永静军,韩宝绝不可能在鼓城来浪费时间,他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来揣测,越想越觉得必是如此,因笃定的点点头,道:“必是如此!”
  这却将王赡吓得不轻,拱圣军都败在韩宝手上,他区区一个营的武骑军,又如何敢与韩宝争锋?只是这等话却不便宣之于口,只问道:“那究竟是何人在那儿引诱辽人?这岂不是……岂不是……”他差点便将“借刀杀人”四个字都说了出来。
  “必是唐康、李浩!”刘延庆断然说道。
  “唐康、李浩?”王赡张大了嘴巴,“这如何可能?”
  “引得韩宝、萧岚西进,只对唐康、李浩有利。”刘延庆道,“我听说骁胜军为救援深州,损伤惨重。如今深州既失,韩宝、萧岚下一个目标,便是唐康、李浩。他二人兵力难以抗拒辽军,便设法转移辽军注意力,一旦韩宝、萧岚西进,与慕容大总管打起来,二人便可以趁机北进,收复深州,立下大功一件。甚而夹击辽军……”
  “可他二人已没多少人马,如何能逾百里而至束鹿布此疑阵?”王赡还是将信将疑,只觉不可思议。
  刘延庆望着王赡,道:“哥哥听说过环州义勇不曾?”
  6
  刘延庆虽然对唐康、李浩、何灌与韩宝、萧岚的动机猜得离题万里,甚而有点小人之心,但出现在束鹿以西的部队就是何灌的环州义勇这件事,却被他误打误撞的猜中了。
  这正是何灌所献的牵制韩宝之妙计——不管何灌怎么样在苦河以南大布疑兵,又或尽力防守,要想骗过或者阻止韩宝,那都是不可能的。韩宝用兵谨慎却不胆小,明知道萧阿鲁带在唐康、李浩的后方,即使只是为了协助萧阿鲁带牵制一下冀州的宋军,他也不会因为宋军兵力多或者防守严密,便知难而退,连试都不去试一下。因此,何灌的计策,除了要在苦河的南岸大布疑兵,还要另辟奚径,去吸引韩宝的注意力。
  而何灌打的,便是慕容谦的主意。
  他在冀州只留下了两百环州义勇,由一名胆大的指挥使率领,打着他的旗号,四出巡视,将协助他们防过的冀州巡检也瞒了个严严实实,而他本人,则亲自率领着余下的那不足五百骑人马,扮成辽军,多带旗帜,昼夜疾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束鹿的西边,然后大布疑阵。束鹿五丘,都是树林茂密,他在那些地方,扎了一座座空寨,扮成数千之骑,觑视束鹿之态,为了不使辽军起疑心,更是主动出击,将所部装成是大军的先锋军,不断寻找束鹿的辽军作战。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十分的凶险。倘若辽军在束鹿的将领有勇有谋,又或者稍微莽撞一点,便凭何灌这点儿人马,很快便会露馅。如此一来,冀州虚实,便会被韩宝所知,他挥兵渡河,只恐连冀州城都岌岌可危。
  但何灌也罢,唐康、李浩也罢,赌的便是天下无人敢小瞧了慕容谦!
  他们相信以韩宝之能,必然早已知晓慕容谦到了真定府,而且慕容谦又摆了几粒棋子在祁州,那么真定、祁州宋军的东下,便是韩宝不得不警惕的。况且,无论如何,当束鹿以西出现宋军的时候,韩宝绝不可能不想到慕容谦,而认为那会与冀州的宋军有关。就算辽军识破了那是疑兵,也会认为是慕容谦布的疑兵,他们仍要花点时间去琢磨下慕容谦的用心。只要运气不坏到一定程度,没个几天时间,辽人是不可能想到冀州的宋军的!
  而唐康他们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因为这个计策还有后手的。只是这个“后手”,并不完全在何灌的掌握之中。
  原本此策是可以由左军行营都总管府的宋军来完成的,无论是武骑军还是横山蕃军东下,韩宝都得面临两面作战的窘境!
  原本辽军的策略是打宋军一个时间差——真定府慕容谦得知冀州的战况,然后挥军东下,这是需要时间的,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当慕容谦出现在深州的时候,韩宝的大军,早已经到了永静军。河北战场是不存在什么后路的,因为整个河北到处都是后路。当永静军在手之后,深州让给慕容谦也无关紧要。甚至韩宝与耶律信在解决了永静军与冀州之敌后,还可以回过头来,再收拾掉慕容谦。
  现实亦大体如辽军所算计的。就算是唐康、李浩,也指挥不了祁州的宋军,他们更不可能去要求慕容谦的部下做什么,甚至为了怕过早泄露消息,何灌都不能主动与王赡、刘法们联络。唐康能做的,只是再度派出密使,兼程前往真定府求见慕容谦,将这个计划告知慕容谦,并向他乞兵相助。
  若无慕容谦的相助,何灌的疑兵之策,很难持续十日之久而不被韩宝识破。所以,何灌与唐康、李浩,是将赌注压在了慕容谦身上。只要能骗过韩宝三四日的时间,何灌不论慕容谦肯不肯发兵,都会立即返回冀州。若然韩宝发觉,掉过头来进攻冀州,他便只能死守硬扛,多半难逃兵败的下场。但若是慕容谦肯急时发兵,原本的疑兵变成货真价实的大军,那么韩宝便只可能派出偏师进攻冀州,何灌就有很大的机会再坚守苦河四五日。
  唐康、李浩都知道这个计策极为冒险,何灌前往束鹿被发觉,韩宝在他到达束鹿之前突然大举进攻,束鹿的辽军将领碰巧是个莽夫或者智勇双全,甚至前往束鹿的某个士兵被辽军俘获,慕容谦不肯发兵或者发兵迟了,韩宝得知慕容谦大举东下后仍然孤注一掷大举进攻冀州,而只以偏师拖延慕容谦……他们可以想到的,便有许许多多的意外,只要其中之一发生,后果便不堪设想。
  还会有穷尽他们的想象也意想不到的意外!
  但这就是所谓的“奇谋”!
  自古以来,“意外”与“奇谋”,便是一对死敌。
  但何灌所不知道的是,唐康和李浩悄悄的留了一条退路,万一计策失败,二人便不顾一切也要退守冀州城,哪怕骁胜军再次损失三分之二的兵力,他们也要退保冀州,凭借坚城,与辽人周旋。
  应该有八成的机会冀州城不会丢,这才是唐康与李浩敢于挑战这一切意外的原因。
  可这个决策,仍然是赌博的性质远远大于理智的庙算。
  但何灌这一出“狐假虎威”之策,却被刘延庆当成了“祸水西引”之计。王赡虽对刘延庆的分析,一直是半信半疑,但他仍然采纳了刘延庆的建议,派出两名得力的心腹节级,分头前往束鹿的何灌部与深泽镇的刘法部打探消息。
  子夜时分,两名心腹节级快马疾驰归来,禀报王赡,刘法与任刚中果然都在深泽镇,他们也在猜测那只宋军究竟是何人所率,要不要进兵增援……而前往束鹿的那名节级虽没有见着何灌,却在一座空寨附近捡到了一张断弓!自熙宁年间励精图治,大宋朝的军器制造管理便十分严格,在这张断弓的弓背上面,与大宋朝绝大部分的弓一样,都有一行刻字。而这张断弓上面,刻着“庆·绍圣四年夏·叶”七个小字,王赡一看便知,这张断弓必是在庆州弓箭作坊,绍圣四年夏季,由一个姓叶的工匠制造!
  庆州弓箭作坊不是一个大作坊,它造的弓箭,只供给少数几支西军使用,而环州义勇,正是其中之一。
  至此,王赡对刘延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钦佩之后,便是对将要来临的战争的恐惧。他一时间坐卧难安,几乎要顾不得失礼,立时就要叫人去将已然安睡的刘延庆唤醒,连夜商议对策。但他终究是不愿意让刘延庆小瞧他,苦苦忍耐至天明,待到吃过早饭,方才故作从容的叫人去请来刘延庆,将两名心腹节级的报告又向刘延庆转叙了一遍。
  刘延庆一面听他转叙,一面拿着那张断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端详,略带得意的说道:“果然是环州义勇!弟在深州之时,曾听田宗铠说过,环州义勇的主将,皆是当世之雄。以前的何畏之自不用提,如今的何灌,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427/532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