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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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眼前这一切,却让他眼睛都直了。
  他遵照耶律信的锦囊妙计而来,倘若宋军沉不住气,北渡黄河,攻打武强,就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武强守军立即飞马通报深州的韩宝、萧岚,而韩宝与萧岚则分兵两路,萧岚率一万部族属国骑兵,前来武强,随机应变,牵制或歼灭渡河的宋军,而韩宝则率大军南下,能渡河则渡河,不能渡河,则牵制信都、衡水之宋军,方便萧阿鲁带部的行动。仗打这个份上,双方在前线对阵之兵力,谁也不瞒过谁,双方都能猜到个大概,冀州与永静军的宋军有多少,辽军一清二楚,以耶律信的计算,宋军倘若按捺不住北上,兵力至少要三个营,只要将这些宋军拖在黄河以北,甚至聚而歼之,他就可以大摇大摆的攻占永静军了。
  那样的话,甚至萧阿鲁带的迂回,都成为了锦上添花之举。
  但当韩宝与萧岚收到武强的报告后,却得知宋军只有三千左右兵马渡河。于是二人决定不必马上增援武强,又刻意拖了一日。一则让士兵们多休整一日,一则二人认为渡河的宋军太少,武强必能坚守,而他们去得太快,将宋军吓走了反而不美。二人商议着,让宋军在武强城下耗一日,萧岚再去攻击,必能事半功倍。若这是宋军的试探性进攻,萧岚晚点再去,亦能吸引更多宋军渡河。
  而韩宝则仍然坐守深州,他必须算好时间,让他的主力可以再多休息一两日。这样的精打细算是必要的,在攻下深州、歼灭拱圣军之后,虽然走了姚兕,但萧岚、韩宝部仍然士气高涨——即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这毕竟是君子馆之后大辽对南朝的最大胜利,大辽皇帝也当即下令嘉奖——然而,好的统帅,必须要懂得张驰之道。当年南朝太宗皇帝在灭亡北汉之后,自以为锐气可用,便要乘胜追击,结果士卒疲惫,兵败幽州,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虽然已经攻下了深州,但韩宝却已经预感到,他们还有很多的仗要打。姚兕的顽固态度,是一个不好的兆头。这让韩宝更加不想过早的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即使再歼灭骁胜与神射军,也未必就是战争的结束。
  他们对萧阿鲁带有着足够的信心,这是一位用兵沉稳的老将,只要赶在他粮食耗尽之前,攻入冀州或者永静军便可以。甚至倘若萧阿鲁带能顺利渡过黄河,进入永济渠以西地区,他还可能很容易的找到粮草补给——永济渠是南朝北方漕运要道,那一带到处都是粮仓。
  所以,在耶律信策划的这一波攻势之中,韩宝与萧岚达成的共识就是,他们要以更长远的目光来对待这场战争。若是他们耗尽全力,哪怕如愿以偿歼灭了骁胜军与神射军,但若南朝不肯妥协,他们马上就会迎来宋军的主力。以疲惫久战之师与宋军主力交战,结果很可能会是赵光义第二。
  所有的这些事前的计划,当时看起来都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
  但此时此刻,在武强城边,苦河之畔,萧岚马上意识到,他回到了现实。
  还在随耶律冲哥打仗之时,萧岚就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战争永远不会按着你的预想进行。
  但是,与预想偏差得如此之大,在萧岚的戎马生涯之中,却也还是头一回。
  他赫然发觉,宋军既没有增兵,也没有攻打武强。
  似乎这只宋军做的事情,只是将防守稍稍向前迈进了一点——此前他们是防守黄河,现在他们在防守苦河!
  而让他更不可理解的是,宋军竟然在一片狭长的地域背水结阵!这意味着他们完全没有运动的空间,他们就是等在那里,等着挨打,并且不打算躲闪。而且,他们还懒得连浮桥也没有烧掉……
  萧岚可不认为这是宋军主将愚蠢,这是一种挑衅!
  他亲眼看着那几百名宋军是如何有条不紊的撤退的,这证明了这一切都是宋军预谋已久的。然后,宋军还留下了这几座浮桥!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我就在这里,无处可跑,浮桥都给你们备好了,你们也不必绕道进城了,有本事就来打我吧!
  萧岚望着黄河岸边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绣着猎鹰展翅图的军旗,目光在旌旗中仔细的寻觅着,突然间,他的瞳孔缩小了——他看见正中间的将台上,有一面席卷的大旗,突然被风吹展开来,这面大旗上,绣了一个斗大的“仁”字!
  “仁多保忠?!”萧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深州之战,最后城破之前,竟然走了姚兕,萧岚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他怎么也想不到,仁多保忠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天神想要保佑他么?
  萧岚拔出了佩剑。
  “渡河列阵!”
  呜呜的号角声,在如血的残阳下,凄凉的响起。武强城的西门与南门轰然打开,辽军分成两路,分别经过宋军搭好的浮桥与武强城的西门、南门,分成五百骑一队,一队队的进入到武强城南的这片狭长的地区,背城结阵。
  待所有的部队都列阵完毕,萧岚才发现,在这一片狭长的地区作战,宋军固然施展不开,但他的骑兵也受到限制。最显而易见的是,在这块地区,他不能使用包抄这个骑兵对步兵最常用,最有效的战术。他也不能使用辽军最传统的结阵法,对步兵四面结阵,同时猛攻!但他认为,战场仍然对他有利,因为他背后是一座坚城。
  他决定采用辽军最传统的战术。
  他将一万骑人马,分成两道,每道十队,每队五百骑。他自率一道,列阵不动。另有一道五千骑,一队接一队的冲击宋军,在马上朝着宋军的大阵射箭,前队未能获胜,冲不动宋军阵脚,便马上退回,由后队接替攻击。十队人马,如此循环往复,更退迭进,只要其中一队获胜,则诸队齐进,一举击溃宋军。
  但是,当他的第一队骑兵发起进攻之后,萧岚马上就发觉了不对。
  这是辽军历史上第一次与神臂弓部队交锋。
  萧岚发现,他的骑兵根本无法冲到他们的弓箭能射到宋军的距离,在他的骑兵准备拉弓之前,宋军便已经开始了至少两轮齐射。神臂弓的射程比他的骑兵长了一大截,而杀伤力也十分惊人,这些部族属国军所穿的铠甲,在神臂弓面前,几乎没什么防护力可言,一被射中,立即穿透。
  眼见着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连弓都没开始拉便纷纷中箭落马,而宋军的第二轮箭雨又已经漫天蔽地的落了下来,第一队的骑兵们一阵慌乱,不待号令,便马上掉转马头,退回阵中。眼见着第二队便要依着战法,紧跟而上,萧岚连忙举起手来,下令鸣金收兵。后面的骑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时都是莫名其妙的停在了阵中,望着萧岚帅旗所在的方向。
  但他们等来的,却是萧岚退兵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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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气势汹汹而来的辽军被两轮齐射便被打退,神射军中,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刚刚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的袁天保、张仙伦、吉巡等第一营将领,此时亦不由得暗暗佩服起仁多保忠的先见之明来。但另一方面,他们对辽军的蔑视也发展到了一个无可再高的地步,三人都坚信,神臂弓的确是军国利器,只要调来更多的神射军,击破甚至歼灭面前的这只辽军,都不是难事。
  但是仁多保忠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他一边吩咐加强夜间的巡逻,一边从武邑急调来千余民夫,在营寨中到处点起火矩灯笼,连夜修筑营寨。
  早在戌初时分,仁多保忠便收到了唐康、李浩派密使从信都送来的急报,他已经知道辽军有一支部队已经迂回到了他们的后方,他也知道了唐康与李浩的冒险计划。但这件事被他瞒得死死的,没有让他的任何部下知道——当仁多保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都有点慌张,他可不想让这个消息来动摇他的军心。
  此时再调头去防守南宫的那只辽军——仁多保忠猜到了那是萧阿鲁带部——已经不太现实。即使他知道萧阿鲁带准备在何处渡河进入永济渠以西地区,也毫无意义,步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得过马军,若是跟着辽国马军的步伐到处跑,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因此,倘若由仁多保忠来决策,他会下令立即全线退守,神射军全都退回东光,而骁胜军与环州义勇则死守信都,据守两座孤城,放开冀州与永静军的其余地区任辽军驰骋,以宋军的守城能力——信都与东光,一座是大城,一座是军事重镇,城池之坚固,守城设施、器械之完备,皆非深州可比,辽军纵然倾国而来,也未必能攻得破这两城。在仁多保忠看来,只要这两城不破,无论石越是顶住压力,坚持拖到八月才大举北上,还是受不了压力提前反攻,胜负之数,仍未可知。
  自然,这个策略,其中之关键,是要寄望于神射军能守得住东光,尽管神射军是步军,理应比拱圣军要善守,但耶律信也肯定会不择手段来攻打东光,若是绍圣以前,宋军敢说有十成把握守得住,可在绍圣以后,仁多保忠也只敢说有六成把握。而且,将冀州与永静军其他地区放开给辽军,对于大军北上反攻也是不利的,即便耶律信攻不下东光,他只要以骑兵封锁,便可以阻断宋军通过永静军对北上大军的补给,北上大军将不能利用永济渠,而不得不依靠陆路运输。这个结果,也就是比神射军、骁胜军被全歼,东光粮草军资被辽军所夺要好一些而已。
  因此,尽管唐康与李浩的计策近于疯狂,但这却是仁多保忠在用兵方面,最欣赏唐康的一次。这个计划绝对是不够谨慎,也难称老辣,但它充满着冒险与投机,十分符合仁多保忠的美学。
  这是只有那种敢于在关键时刻将包括身家性命的一切都拿去关扑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的确很象是唐康的风格。
  其实在仁多保忠看来,石越也有这样的气质,只不过他隐藏得太深,而且对石越来说,所谓的“关键时刻”已经越来越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手里的筹码已经越来越多。极端一点来说,就算是河北路全部沦陷,只在大名府防线还在,甚至是只要汴京还未失守,对石越来说,那就还谈不上“关键时刻”。所以他才能一直不紧不慢的在大名府慢里斯条的调集着军队。
  所以仁多保忠很羡慕石越——对石越来说,即便冀州失守,永静军失守,仁多保忠战死,也没到需要他冒险拼命的时候,他不过是损失了三个主力军而已,听起来很震憾,但如今大宋早已不是仁宗时期,一只能野战的几万人的精兵,就几乎是大宋朝的全部。自仁宗朝中后期起,从范仲淹、韩琦、文彦博们在陕西的几近白手起家、苦心经营算起,一直到绍圣朝,数十年坚持不懈的积累重建,特别是经历过熙宁朝的浴火重生,由早期王韶的开熙河、种谔的夺绥德,到中期的兵制改革,一直到伐夏之役,宋军已是脱胎换骨。绍圣朝保留的十只西军禁军之中,便至少有五只战斗力不逊于任何一只殿前司禁军,这还没算上诸如横山蕃军这样的部队;即使在殿前司诸军来说,这三只禁军,也绝非不可替代。无论是谁,手中若还有十万以上的精锐大军没派上用场,就算是不能说确保打赢这场战争,至少也远远谈不上山穷水尽吧?
  可对仁多保忠来说,他的筹码很少,输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乐意陪着唐康搏上一把。
  关扑的话,与石越这种人玩是很没有意思的,你快将身家性命都贴上了,他那里还是九牛一毛,无关痛痒……但唐康就不一样了,这次唐康若是再搞砸了,虽说不至于永无翻身之日,但是兵败之责是逃不脱的,降责某州编管是免不了的,不说十年八年,三年五年之内,大约是没机会再见着汴京了。至于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进入中枢,东山再起,那就是神仙也说不清楚的事。也许唐康会在地方官的任上,终此一生——对于唐康这种胸怀大志的人来说,这与杀了他其实区别不是太大。
  所以,与唐康一道玩关扑,是乐趣无穷之事。
  要么就一道立个惊天动地的大功,要么就一起被编管某州,或者干脆战死冀州,一了百了。唐康都将骰子丢了出去,早就抱着必死之心渡河的仁多保忠有什么不敢跟注的呢?
  而且,他的确很欣赏这个计划。
  仁多保忠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他决定配合唐康、李浩将戏演得更逼真一些。他下令仁多观国征集所有的骡马,派出部队,多打火把,骑着骡马,连夜驰援信都、衡水,到了之后,熄掉火把,再绕道连夜返回,然后,他下令仁多观国的第二营在黄河南岸偃旗息鼓,全部换成厢军旗号服饰。
  他向武强的辽军传递了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他已经发现原先驻守武强的辽军消失,并且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正在加强对衡水、信都的防守,因为他确信武强现有的辽军,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对于刚刚与姚兕恶战过一场的辽军来说,这合情合理,仁多保忠亲率少量兵力据险坚守,而主力则防守耶律信,同时分兵一部分协助信都、衡水之宋军防守苦河,以确保骁胜军能分出兵力至少牵制住后方的萧阿鲁带部。
  可在做了这些事情后,仁多保忠也就已经肯定,恶战已不可避免——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给对面的辽军发进攻的邀请函。
  果然,次日一早,刚刚吃过早饭,辽军就再次出城列阵。
  吃过小亏的辽军这次学了个乖,他们竟然改变了战法,在大阵的最前面,排出了一个数百人的步兵方阵!这可是让仁多保忠吃惊不小,这个步兵方阵的前方,是手持长矛与大盾的士兵,后面则跟是几排弓箭手,手持小盾,护住上方,他们缓慢的向着神射军的大营推进,在他们身后数十步,则紧跟着辽军的马军。
  这个变阵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神射军对着辽军的方阵一顿齐射,箭矢落到厚厚的木盾之上,将辽军的步兵方阵扎得如刺猬一般,却丝毫阻止不了辽军缓慢而坚定的推进。
  这让神射军的将领们都变得紧张起来,仁多保忠也腾地从他的虎皮坐椅上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正一步步靠近的辽军方阵。
  一直以来,大宋枢密院内部都有一种呼声,许多将领坚信,世界上最好的军队,是由持盾长枪兵、弓弩手、骑兵、神卫营四者混编而成的军队。所以不少将领,包括关心军事的文臣都认为,神锐军、飞武军,才是禁军的发展方向。甚至连神锐军与飞武军也要进一步改革,让每一个营都拥有持盾长枪兵、弓弩手、骑兵、火器器械部队这四个兵种。
  但这与宋军长期以来的发展方向不相符。大宋禁军,一直以来,讲究的都是结大阵,集结重兵方阵,打大军团会战。这宋军的假想敌有关——辽军每次出动,至少都是数万铁骑,因此枢密院内压倒性的观点,还是传统的,聚集几个军组成一个个的大阵,才能真正与辽军抗衡——这符合宋辽交战的历史,两军交战史上,大部分时候,都是数万人规模以上的会战,甚至是十万人以上的大战。而且,这对将领的指挥能力,对士兵的素质要求,也要低许多许多,更加容易实施。
  甚至连石越都认为,将火器器械部队配属到营,会损害神卫营的发展。尽管石越几乎从不越权去干预枢密院的事情——这倒是容易理解的,有些话在他不做宰相之前可以很随便的说,但在做了宰相之后,反而不能说,因为不管他与枢密使们关系再好,倘若他去干涉他们职权以内的具体事务,后果就必然是一场不小的政治风波,没有一个枢密使会甘当宰相的附庸,东府侵犯西府权力的事情虽然一直在发生,但却总是十分敏感——但不管怎么说,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坚定的神卫营独立成军的支持者。
  所以,一旦与辽军开始打仗,宋军就必须要设立行军都总管司。
  每个都总管司下面,最终会都配辖步军、骑军、步骑混编军、神卫营。因为在实战中,人人都明白,世上没有万能的兵种,不存在哪个兵种可以横扫天下,所有兵种都有局限性与缺点,都会被一定的对象所克制。优秀的将领,必须要懂得兵种的配合,针对不同的地形与对手,将自己的弱点限制到最小,而将优势发挥得最大。
  但这样的将领是很罕见的。
  在辽国,公认的具有如此水准的将领,也就只有耶律冲哥一人而已。即便是耶律信,这也不是他的长处,耶律信更加擅长的,还是骑兵战。他被视为能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将领。
  而在宋朝,对于神卫营与骑兵的使用,将领们仍然意见分歧。大部分将领对于马军的使用都不太擅长,而擅长统率骑军的将领,对于要让骑兵配合步军作战,又是十分的不以为然。
  这一点在殿前司诸军中,表现得十分明显。只有西军因为长期的战争经验,一直以来,军队都是处在配合作战的实践中,步军为主力,其余一切兵种皆是辅助兵种的心理早已深入人心,而他们的步军与骑兵、神卫营配合作战的经验也十分丰富,所以在这方面表现要好很多。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自绍圣以来,因为战马供应的增加,原来的纯步军振武军,便一直有神锐军化的趋势,他们先是培养骑马步兵,然后进一步的增加能够骑马作战的士兵数量。据仁多保忠所知,西军的神锐军与振武军,每个营中都有一个指挥变成了马军,虽然神臂弓部队因为受制于制造材料的稀缺性,造价高昂而无法扩充,但是射程超过二百四十步的采用棘轮的钢臂弩作为替代品被更加广泛的采用。
  西军中甚至有将领在推行这样的改革——他们进一步牺牲士兵的防护力,甚至连持盾的长枪兵也只穿简陋的皮甲,以使他们的军队变得更加灵活,同时也能节省军费开支——绍圣年间,一副打造精良铠甲,造价就在八十贯以上,普通的铠甲一般在四十贯左右,仅以四十贯来算,一个营的步卒就可以节省两万贯以上,这笔钱用来培养一个指挥左右的骑兵,绰绰有余。当然,这只是锦上添花。他们只是在实践自己的理念:兵种配合至上,步骑协同作战至上,提升步军机动力至上。
  自熙宁以来,宋朝文武官员,都一致的推崇唐朝的卫国公李靖,李卫公的兵法被奉为最可效仿的经典,而这些将领也全都声称对是李靖兵法的继承。他们坚信步兵才是战争的主宰,但他们也同样认定,惟有步骑协同作战,才能真正克制辽国的骑兵。他们还进一步声称,不仅仅是克制骑兵,李靖纵横天下,靠的便是步骑协同作战。
  在这些将领中,出身马军的种朴尤其令人瞩目,如今已经成为河东军的神锐四军,便是最先改革的一支军队。
  而这些人,也正是对神射军最不以为然的一批将领。尽管神射军也并非全是装备神臂弓的弩手,按照宋军步兵的传统,也有持盾长枪兵、刀手——事实上没有这些他们根本无法布阵。但种朴等人仍然激烈的批评神射军,他们讽刺神射军只不过是让骑兵不能靠近而已,谈不上真正的克制,而将这么多神臂弓集结起来使用,纯粹是一种对神臂弓的浪费。
  长期驻守雁门的种朴对辽国十分了解,他在一份奏折中预言,辽国汉人与渤海人的势力日渐强大,契丹人也多数定居,虽然马匹的供应可能会一直充足,但是辽国迟早会重视步军。他认为辽国若然不想迅速地走向衰败,即使萧佑丹的整顿宫卫骑军之法也只不过是治标之策,难以持久,辽国君臣迟早会意识到,他们不能将境内数量最多的两大种族永远当成辅助兵种来看待。辽国最终必须也只能依靠汉军与渤海军,若然他们做不到这一点,辽国在军事上的衰败就是必然之事。种朴认为如今辽国的朝廷中,多有远见卓识之辈。他相信辽国最终会完成契丹——包括奚族、汉、渤海几大主要种族之整合,而宋军迟早会遇到一只真正的由步骑配合作战的辽军。而一旦遇到这样的辽军,神射军将不堪一击。
  便在这一瞬间,仁多保忠突然想起了种朴的那篇奏折。
  做为一个西夏降臣,他很早就注意到种朴的远见。但他也一直认为,那就算发生,至少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从辽军这次南侵的过程来看,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情报显示,辽军也一直将汉军与渤海军做为仆从军来使用。还从未有任何情报提及过辽军的步兵方阵——虽然大家都知道,汉军与渤海军中,肯定有人操练过方阵。
  但直到这一刻之前,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很遥远的事。
  仁多保忠克制住心中的担忧,注视着这支辽军的步兵,这其实很难说是一个方阵,它的侧翼与后方都缺少保护,但在这个战场上,面对着神射军,这不是一个弱点,至少是仁多保忠不能利用的弱点。
  这表明辽军的统帅是个聪明人,他充分的利用战场的地形,降低了方阵的难度——它所需要的协调性大大的降低了。但这让仁多保忠也意识到,他面对的,也许还不是种朴所形容的那种辽军。
  这也许只是辽军统帅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一个主意。意识到这一点,让仁多保忠略略轻松了一些。
  就在仁多保忠还在观察、思考对策的时候,辽军的步兵已经推进到他们可以射箭的距离,盾牌后面的弓箭手收起了手中的小盾,开始张弓射箭,以压制前排的宋军弩手,让他们不能肆无忌惮的射杀他们身后的骑兵;而后排的宋军也开始回击,采用仰角射击的方式,试图压制住辽军的弓箭手,宋军的神臂弓手有着极高的效率,他们三人一组,躲在盾牌与寨墙之后,轮流射箭、装箭,保证不间断的杀伤敌人。
  但这仍然是两个步兵方阵之间的对抗。
  双方都躲在盾墙之后,结果皆可预料——双方各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伤亡,但决定胜负的战斗,要等到短兵相接以后才会发生。但可怕的是,辽军后面还跟着一支支骑兵。在步兵箭雨的掩护下,神射军对他们的伤害,已经变得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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