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24部分在线阅读
当然,高革之所以会产生强烈的罪恶感,主要倒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另有隐情——他实际效忠的对象,是他正在率军攻打的这个国家!
高革是职方馆在辽国的间谍。或者说,他自以为如此。
因为,他所不知道的是,大宋职方馆视他为辽国的间谍。
几乎没有人知道,高革原本是宋朝人,他出生在陕西,十几岁的时候,在一次微不足道的边境小冲突中,全家被掳到西夏。然后,又被西夏人作为礼物送到辽国,成为奴隶。因为相貌的原因,西夏人谎称他们是从西域买来的。于是,整个辽国都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故乡,如今大家只知道他的父亲是辽国一个小有名气的优伶,是西域人。而职方馆当初看中的,也是他的父亲。职方馆希望收买一个优伶,以得到一些情报,但他父亲十分忠于辽国,反而举报了此事,结果通事局顺藤摸瓜,导致三名职方馆细作被捕、处死。高革保护了牵涉此案的第四名宋朝细作逃脱,因为与他的父亲不同,他自小便上过私塾,粗明礼义,因而一直将自己视为宋人,对于沦陷至膻腥之地,一直深以为耻。从这次细作案后,高革便加入了职方馆,而此前,他早已在辽国的内战中脱颖而出。
但他从不知道的是,宋朝职方馆从未信任过他,因为他的来历无人能证明,职方馆从未遇到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被视为通事局的细作,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取得职方馆的信任。职方馆曾经要求他窃取过一些情报来试探,他总能完成任务,结果反而更受怀疑,而在他未能按照要求如期窃取到一份相对重要的情报后,高革就被彻底认定是通事局的人。
此后,职方馆河北房屡屡受到重挫,与高革联系的细作死在通事局的一次追捕中,连河北房知事也数易其人,他的档案被尘封,高革便彻底与职方馆失去了联络。而他在辽国的仕途上却颇为顺利,因为懂汉文、西夏文、契丹文,又会打仗,他不断受到重用,曾经追随耶律冲哥西征,此后又入南枢密院,受到萧阿鲁带的赏识。
原本,他已渐渐放弃了要效力故国的打算,宋辽通好,而辽国也渐渐汉化,颇有“衣冠之国”的气象,让他觉得辽国也不能算是膻腥之地,但是,突然之间,他的人生又发生了剧变。他随着数十万大军南下,亲眼看到辽军在他的“故国”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这让他十分的失望,而对于故国的向往与同情,也越来越强烈。
然而,让高革无奈的是,他做不了任何事,反而不得不为虎作伥。他整个人恍若被分裂成两半,他每日都要习惯性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当好萧阿鲁带的参谋,献计献策,有时还要亲自带兵去打草谷,甚至杀人放火,与宋军作战——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完全是一个辽人,真心实意的为辽军着想。他好象在本能的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但另一方面,随着战争时间越来越长,他越来越深入宋朝河北腹地,心里面认为自己是一个宋人的呼声,就愈发的强烈。仿佛是在这场战争中,他对宋朝的爱,又慢慢被激发起来。
此刻,他看着脚下那一具具的尸体,怜悯、厌倦、内疚、无奈、无助……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翻滚着,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皮袋,那里面,放着一串念珠,他的手便在皮袋轻轻拨动着念珠,嘴唇微动,无声的吟颂着。
3
冀州。
唐康是与仁多保忠同一天接到皇帝赵煦的手诏,深州城破,对唐康与李浩原本是极大的打击,虽然无论朝廷、宣台都没有秋后算账,但二人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只是因为还没到“秋后”的缘故,但皇帝的这封手诏,却让二人安下心来。这表示他们的行为是受到皇帝赞同与认可的,而皇帝也的确在手诏中勉励了二人。
在与李浩商议过后,一则李浩也绝不敢抗旨,再则二人也希望在皇帝跟前表现表现,因此二人决定遵旨进军。但他们倒不似仁多保忠那么急切,写了札子表示他们会奉旨行事后,二人并不急于进军,他们一面增加探马刺探深州辽国虚实,一面派人前往慕容谦与仁多保忠部,商议约期共进。二人自与韩宝、萧岚打过一场硬仗之后,也算是学了个乖,对韩宝颇为忌惮,不敢独自进兵。
此时,二人早已得知慕容谦到了真定府,还知道慕容谦曾经沿着滹沱河大举东下,准备救援深州,但大军还未走到鼓城,深州便已经陷落,慕容谦认为再继续东进,已经没有意义,便又退了回去,只在祁州诸城部署了几只部队,稍稍牵制辽军。
也便在这一天,唐康与李浩还确认了姚兕已经突围的消息——在城破之前,姚兕率数百人突围成功,然后被送到了真定府,因为他是败军之将,到了真定府后,便被软禁,正等候朝廷的处分。虽然此前段子介逃过了一劫,但姚兕是统军大将,情况与段子介全不相同,既打了败仗,又有擅自行动、不听调遣之嫌,无论是枢府还是宣台,都没有人会替他来顶这个黑锅,可以预见,姚兕的仕途已经到头了。不过,大宋朝与西汉还是不同,不至于将他关进牢狱之中,他最后多半会被贬到某个军州,被软禁数年,直到遇到大赦,或者有人替他说情,才有机会返回汴京或者家乡。但以唐康在枢府这么多年的经验,他的政治嗅觉告诉他,姚兕很可能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深州已被报纸捧得太高,两府会更加小心的处理此事,姚兕或许会被勒令致仕,保全他的颜面,也就是保全两府的颜面。而且,哪怕只是考虑到姚古在深州生死不明,两府也不至于做得全无人情可言。
不过,不管怎么说,拱圣军已经彻底的退出了这场战争。重建遥遥无期,也许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据说慕容谦将随姚兕突围成功的那点人马,全部暂借给了段子介。这件事尤其让李浩与骁胜军诸将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对唐康来说,这让他更加明白一件事:要避免姚兕的下场,他必须打胜仗。
仁多保忠希望他们能阻止辽军渡过苦河,而唐康与李浩则认定仁多保忠对深州的失陷负有责任。但李浩与何灌都不敢违抗王厚的军令,唐康迫于辽军压境的不利形势,也只能暂时相忍为国——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妥协退让了的。而他们也的确听仁多保忠节制了几天。
因此,在面对皇帝的手诏时,二人也聪明了许多。唐康一早便猜到皇帝必定也会给仁多保忠与慕容谦下手诏,既然如此,最好是让慕容谦东下,吸引韩宝与萧岚的主力;让仁多保忠去吸引萧阿鲁带,他们再从容渡河,轻松夺回深州。
但二人的美梦没做一时三刻,便破碎了。
七月十三日,在得知仁多保忠已经北进武强后,唐康派去联络慕容谦的使者又在半路上派人送回消息,发现辽军已从堂阳镇渡过苦河南下。
二人大惊失色,连忙一面调集兵马,一面派出哨探寻找这只辽军的去向。
信都到南宫不过六十二里,探马都不需要跑到南宫,隔着二三十里,便可以看见南宫县城燃起的浓烟。到了下午,唐康与李浩甚至已经知道辽军可能会南宫县住一个晚上了。
但这只能让唐康与李浩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之中。
若去攻打南宫的辽军,则担心韩宝、萧岚大举渡河,一旦信都失守,他们便会陷入进退失据的窘境;可若是按兵不动,任后方这样一支敌军驰骋,那真是寝食难安,而且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们也难以阻止深州之敌南下,最多不过据守信都坚城,以待援军。更可怕的是,一旦他们放任后方的辽军自由往来,若然永静之神射军也受到威胁,被耶律信大军席卷而来,只怕信都亦难守得住。
二人这回算是充分领略了河北战场利攻不利守的特点。
唐康与李浩站在一座由行军参军们临时制成的沙盘之旁,双眉紧锁,身边的众参军也是目光死死盯着沙盘,却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
“诸君,可有良策?”李浩抬头望了一眼众人,闷声问道。
众人都是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一个年轻的行军参军突然抬起头来,高声说道:“都承、太尉,干脆咱们今晚便夜袭南宫,打辽人一个措手不及。一击得手……”
仿佛是一石击起千层浪,他话未说完,行辕之内,已是一片哗然,有几个参军立即摇着头,高声反对:“不可,不可!据探马所报,南宫之敌,少则八千,多则上万,敌众我寡,况辽人深入我腹地,夜宿岂能无备?谈何一击得手……”
“是啊,我军若然南下,只怕难以脱身。到时候韩宝、萧岚趁虚渡河,大事去矣!”
“信都关系紧切,还是持重些好……”
唐康站在那里,不断的用马鞭轻轻击打着沙盘的边缘,一面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都是主张持重,心里极是不耐,突然听身后有人厉声喝道:“前惧狼,后畏虎,打个鸟仗!”
这一声暴喝,声音极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到一直站在唐康身后,默然不语的何灌身上。
唐康也是有些意外,他与何灌相处,也有些时日了,知他平日不爱发表己见,此时他心里也不满意众人之见,因缓缓转身,看着何灌,问道:“何将军有何主意?”
何灌连忙朝唐康欠身一礼,高声道:“以下官愚见,都承、太尉实不必如此犹豫难定,如今诸公所惧畏者,不过是怕我军南下之时,韩宝、萧岚趁虚渡河,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兵分两路?一路兵马,拒守苦河,防辽人渡河;一路兵马,去打南宫!”
唐康、李浩尚未说话,众参军已面面相觑,有人立时说道:“这如何使得?吾军兵力本已不多,再分兵,这……”
“下官却以为使得!”何灌傲然道。
“愿闻其详?”唐康这时却来了兴趣,挥手止住众人。
何灌走到沙盘前,用手指着苦河,道:“都承、太尉若信得过下官,下官愿立军令状,十日之内,让辽军匹马不得渡河!”
唐康才“哦”了一声,李浩已怀疑的看了何灌一眼,先问道:“你要多少兵马?”
“下官只要环州义勇足矣!”
李浩见何灌语气不驯,以为他口出大言,正要发怒,却听唐康已先问道:“何将军,军中无戏言。你有何本事,能以不足千骑,拒辽军数万铁骑?”
“兵不在多,善用则足。苦河虽小,亦不是处处都可渡河,辽人要渡河,总须找个渡口,只须守住那几个渡口,辽人也过不来。”
唐康摇摇头,“那也不少,要把守的渡口,亦有七八个。”
“下官确有办法,然只能说与都承、太尉听。”
唐康与李浩对视一眼,却不即答应,“纵然你果然有良策守河,我军兵马已不及南宫之辽军,少了环州义勇,兵力更弱,如何能保成功?”
“都承又何必一定要击破南宫的辽军?”
唐康愣了一下。却听何灌又说道:“敌众我寡,辽军又是百战精兵,不可小觑,定要分个胜负,只能自取其辱。所谓夜袭云云,更不过求侥幸而已。若只是对付南宫之敌,下官有必胜之策!”
唐康又是惊讶,又是怀疑,问道:“何将军有何必胜之策?”
何灌环视众人一眼,淡然说道:“下官以为,南宫的辽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我们身后,其必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是什么?!”
“粮少!”何灌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唐康与李浩对视一眼,心里都已明白过来,这个倒是他们早已想到的,果然,便听何灌又说道:“辽军非是胁下生翅,若带着辎重,岂能不早被我们发觉?若是兵士自带,他们带不了多少粮食!既是如此,都承与太尉领兵去打南宫,便不必与他们斗力,我军只要紧紧跟着辽军,彼到东,我亦到东,彼到西,我亦到西,彼行军,我亦行军,彼宿营,我亦宿营……只是不与其交锋,其若来打我,我则退避之,其若不打我,我便又跟上去,总之是要如附骨之蛆,如影随行,令其不敢攻城,无法分兵劫掠,更加不敢渡河去威胁到神射军的后方……下官以为,只要拖得十日八日,辽军粮草将尽,一事无成,到时候纵然令其渡河东去了,亦不足为惧。若能多拖得几日,待其粮尽,则不战可胜。”
“何将军说得轻巧!”李浩冷笑道,“我骁胜军休说拖他个十日八日,便拖他个十年八年,亦非难事。只是何将军若守不住苦河,休说十日八日,只恐用不了一两日,便是辽人不战可胜了。”
唐康也说道:“李太尉说得不错,纵依何将军之策,骁胜军能拖住南宫之辽军多久,全取决于何将军能守苦河守多久!”
“不出奇,何以致胜?两军交锋,总不可能有万全之策。”何灌坦然迎视着唐康与李浩怀疑的目光,“若都承与太尉愿听听下官守河之法,下官敢立军令状,多了不敢说,只以十日为期,十日之内,若叫深州辽军渡河,下官愿伏军法!”
“好!若此战功成,某亦当上报朝廷,录将军首功!”唐康望着何灌,慨然道。他早已心动,此时不再犹豫,挥手斥退众将,单单留下何灌。
自骁胜军副都指挥使、护军虞候以下,众参军、诸营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护营虞候,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行辕议事厅,在外面等候。过了好一会,才见着议事厅的大门重新打开,众将再次鱼贯进入厅中,却见唐康与李浩站在沙盘之前,只听李浩高声宣布道:“骁胜军诸将听令:即刻回营,聚齐本部兵马,校场列阵!”
深州,武强。
仁多保忠在经过一天的侦察、试探、犹豫之后,终于在袁天保与张仙伦的压力之下,移师东进,“包围”了武强城。
武强城筑于后周之时,它的南门,便紧挨着苦河的下游。当后周之时,武强其实与黄河没什么关系,一直到熙宁十四年,也就是西夏西迁的当年,辽军太平中兴元年,黄河北流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改道,河道向西偏移,黄河在冀州境内泛滥成灾,直到进入河间府境内,才重归旧道,宋廷在财政困难的情况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黄河北流的河道稳定来,形成如今的局面,屈指算来,至今亦不过十余年而已。
如今的黄河北流,横在武强与武邑的中间,因为它还夺了苦河的一段河道,于是苦河在注入黄河北流之后,河水又突然从黄河的下游分出一条支流来,流进滹沱河,再一道注入河间府的黄河北流。于是,在武强城的南边,苦河以南,黄河之北,形成了一片被两条河道所环抱的狭长地带。这个地区,虽然一到汛期便经常被河水侵袭,不太适合耕种,但河北地少人稠,当地百姓仍然见缝插针,在那里开垦了一片片的农田。
这块地区,在军事上来说,原本无疑是有利于武强城防守者的。河流隔开了敌人,敌人即使进入这块地区,也容易被打败;而城里只要将吊桥放下,便可以进入这块地区放牧,耕种。可惜的是,虽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武强城却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宋军没有重兵防守,被辽军轻易夺取。而仁多保忠渡河之时,也不敢选择这块地区,因为此地太容易被城里的辽军攻击。
但是,当仁多保忠决定包围武强城的时候,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他背水列阵,将大寨扎在了这块军事上的“死地”!同时,在苦河与黄河上,他用船只一共搭起了八座浮桥,以他的大寨与武强城南门为中心,在苦河上一东一西,各搭了两座浮桥,又在身后的黄河上搭起了四座浮桥。
如此一来,他就布了一个奇怪的阵形,在武强城东与城西,他各部署了一个指挥的兵力,余下所有人马,则全部集中在城内的狭长地带,而城北却没有一兵一卒。倘若城内的辽军想要逃走,那仁多保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仁多保忠的三路人马,通过苦河上的四座浮桥联系,而在整个第一营的身后,隔着黄河,是仁多观国的一个营的人马,两营之间,亦可通过黄河上的四座浮桥联络。
这样的阵形,说是包围,实际上城东与城西的两个指挥,与其说是围城,不若说是保护苦河上的浮桥的。更加匪夷所思的,仁多保忠不仅以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为借口,严令各个指挥不得攻城,还命令城东城西两个指挥,一旦发现敌军大举来袭,不得迎敌,必须即刻撤回城南大寨,并且不得毁弃、破坏浮桥。
这让人很难分清楚,究竟是宋军要攻城,还是仁多保忠布了个怪阵,等着城里的辽军来打自己。
可奇怪的是,武强城中的辽军,只是在神射军列阵未稳的时候,出来几百骑试探性的攻击了一下,被神臂弓一阵齐射,辽军便灰溜溜的退回城中,双方均未有任何人马损伤。辽军只在城头旁观宋军做这一切事情,仿佛这全然与他们无关。除非有宋军进入城上的射击范围,他们连箭都懒得放。
而仁多保忠除了下令武邑的工匠制造抛石机、云梯、撞车、木驴等攻城器械,派出使者前往大名府请求派出神卫营与火炮支援外,却是一副长治久安的打算,整天都在巡查扎寨的情况,不仅要望楼、箭楼一应俱全,还要求打土墙、挖壕沟与陷马坑……虽说此时已是七月,黄河伏汛已过,秋汛尚远,但这黄河的事情,也无人能打保票,倘若如前些日那样,突然来两场大雨,河水一涨,这一营神射军,大半要成虾兵蟹将,这营寨扎得再牢,也是全无用处。然而,这次不论袁天保与张仙伦如何劝谏,仁多保忠却是塞耳不听。尽管袁、张二人坚信武强城内辽军必然不多,只要调来黄河南岸的第二营,以神射军的战斗力,哪怕是蚁附攻城,不过两三天功夫,也必能攻克,却奈何不了仁多保忠“爱兵如子”的心意——他坚持没有攻城器械,绝不强攻。
如此忙碌了整整一天,虽说土墙才打了一半,壕沟才挖了一小段,箭楼尚未造好,望楼也只有一座,但也算是规模粗具,有模有样了。眼见着满营将士,大半累得半死,疲惫不堪,仁多保忠便即鸣金收兵——这时众人才发觉这怪阵原来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不必再啃干粮,黄河南边,早有人做好热腾腾的饭菜,一桶一桶的担了过来,送到众人跟前。
袁天保与张仙伦休说一辈子没打过这样的仗,便是听也没听说过。因为仁多观国让人送了十斤牛肉过来,二人便请了吉巡,聚在营中吃肉喝酒,一面低声痛骂仁多保忠昏庸,对于摊了这么个主将,不免深感自己是如此不幸。
但这酒方吃到一半,便听到西边锣声大作,三人知道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必是有辽军大举来袭。他们三人倒无人惊慌,反倒是闻猎心喜,听到锣声,便即丢下酒杯,取了头盔戴上,便大步走出营帐。抬头望去,只见东西两边,苦河的浮桥上,派出去的两个指挥排成数队,正迅速的通过浮桥,朝营寨跑来。
张仙伦不由得低声“呸”了一声,骂道:“闻风而走,这成何体统?!”一面不屑的朝仁多保忠的中军大帐瞥了一眼,紧跟着袁天保,朝望楼那边走去。
但他们都不需要登上望楼——很快,站在平地之上,他们也能看到遮天蔽地的烟尘,正朝着南边,席卷而来。
三人顿时都被吓呆了。
“这……这是多少人马?”吉巡低声问道。
袁天保与张仙伦互相对视一眼,涩声回道:“至少得有上万骑……”
“这……这……”与袁天保与张仙伦不同,二人好歹都经历过熙宁西讨,虽说没打过大仗,却也见过些世面,但吉巡虽然官至护营虞候,却是足迹从未出过汴京周边五百里,这时听到这个兵力,感觉到上万骑战马踩踏地面传来的那种震憾,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待他缓过神来,袁天保与张仙伦早已跑得不知去向,只听营中到处都有人大声呼喊着:“列阵!列阵!”“拿好兵器,休得慌乱!”他转目四顾,却见仁多保忠已经出现在营寨中间的将台之上,镇定的脸上,美髯微飘,他端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坐椅上,没有一丝慌张,他心神稍定,连忙大步朝着将台走去。
萧岚的大军,一直推进到武强城西的苦河之畔,才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