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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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拱圣军已经懒得清点城外辽军兵马的数量。这些兵马的到来,只是令他们将深州城围得密不透风,辽军并没有因此而轻率的增加攻城的兵力——也许在韩宝看来,是已经无此必要了。他攻城的战术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虽然拱圣军数度坠下死士与那些凿城的辽兵死战,虽然拱圣军不断的集中火器轰炸那些凿城的辽军,但是,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辽军终于在东城与北城分别凿出了四个大洞。这些大洞已经能够容耐一个人缩着身体蜷进去,这样一来,拱圣军要伤害到这些辽兵就更加困难了。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继续耐心的扩大这些洞穴,然后堆满火药,点燃……
  刘延庆早已经绝望了。
  但是他心里清楚,在姚兕残忍的杀害了辽使之后,深州已经不存在投降的可能。
  城必然会破,城破之后,必然会遭屠城。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所以,他们拼死守城,也不过是为了能多活一日便算一日。人人翘首以盼的,是援军何时到来。这是维系他们信心的唯一希望。
  然后,等了三天了,援军一点音讯也没有,反倒是辽军越来越势大。
  “翊麾,你瞧!”有人突然叫了起来,刘延庆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守阙锐士弯着腰,正从女墙后面,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望着城外,他猫身过去,观察城下——却见城外的辽军军阵,正发生一阵阵的骚动,几名辽军将领,正骑着高头大马,在数十骑的簇拥下,从城下辽军的军阵前,招摇走过。他们走走停停,还不时的伸手指向城头,指指点点。
  “左边那厮是萧岚,右边那厮是韩宝,中间那个老头定是萧阿鲁带,还有一个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田宗铠突然出现在刘延庆身边,自言自语道,几乎吓了刘延庆一跳。
  他扭过头来,冷笑道:“我管他是何人呢!能与萧阿鲁带一道走在中间,必定也是个大人物。”
  田宗铠笑道:“翊麾又有何打算?”
  “你说呢?”刘延庆反问道,二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瞥去城东那个硕果仅存的弩台。那个弩台已经被辽军的火炮轰塌一角,炸死了四五名宋军,自此之后,这具床子弩便被弃置不用,辽人似乎以为他们已经摧毁了这具床子弩,也没有再对之进行过火炮打击。
  但这并不代表这具床子弩便不能用了。
  “还有没有人会用床子弩?”过了一会,刘延庆低声问道。即使在宋军中,能指挥一具床弩进行准确的射击的人,也不是很多。
  “有也来不及了。”田宗铠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朝身边的士兵招了招手,领着十来个士兵,便朝着弩台跑去。
  很快,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床子弩开始绞动起来。
  刘延庆只见田宗铠顶着一个头盔,小心的把头探出来,观察着韩宝等人行进的方向与距离。
  侥幸的是,辽人并没有发现田宗铠的举动。他们仍是不时的打着炮,却只是漫无目的压制着城墙上的宋军。
  而城外,韩宝等人正一步步的走向田宗铠那具床子弩的射击范围。
  刘延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再走几步!再走几步!”他在心里不停的呐喊着,双手紧紧抓住女墙,几乎抓出几道沟印来。
  这是扭转战局的一次机会!
  但是,就在刘延庆以为韩宝等人要踏进床子弩的射程之内时,那群辽军中有一匹战马突然人立起来,将他措手不及的主人从马背上掀翻在地。辽军一阵混乱,从军阵中冲出几十骑辽军,手忙脚乱地将受惊的战马和那倒霉的主人强行的带走。
  正当刘延庆以为再次看到了希望。
  然而,便在即将踏进危险的前一刻,韩宝突然勒住了坐骑,辽将们再次停了下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然后改变方向,回到了阵中。护驾与旌旗,顷刻间便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直娘贼!”刘延庆几乎恶狠狠的骂出声来。他旋即转头担心的望向田宗铠,怕他意气用事射出无用之箭,却见田宗铠一脸的不甘,却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率人退出了弩台。
  韩宝与萧岚都不知道他们就此逃过了一次无妄之灾。
  如今在深州的辽军,军容鼎盛,兵强马壮。
  韩宝与萧岚麾下的军队,原本已达五六万众,但绝大部分,都是渤海军、汉军、部族军、属国军,须知大辽真正的精锐常备军——御帐亲军与宫分军,此番南下河北者,虽达八万骑之多,但其中三万御帐亲军,绝不会离开皇帝半步,五万余骑宫分军,分成三线作战,萧阿鲁带与萧忽古部便带走一半有多,中路的宫卫骑军总共不过两万余骑,按照事先的作战计划,三路大军最后的会师,是极为重要的。但逢劲敌,大辽真正能依赖的,自然也只能是御帐亲军与常备军。
  苦河之战时,韩宝与萧岚麾下军队虽多,但宫分军不过一万余骑,二人几乎是倾巢出动,与骁胜军苦战,结果折损近三成人马,这实是大辽南征以来,宫卫骑军损失最惨重的一次战斗。因此才让萧岚心生怯意。
  此时萧阿鲁带的西线军抵达深州,虽然多有伤亡,但其麾下宫卫骑军仍有八九千骑,此外更有一万余骑部族、属国军;而耶律信派来的慕容提婆,虽然来得比二人预料的晚了一两日,却意外的又带来了三千骑宫卫骑兵。更让韩宝与萧岚安心的是,在东线进攻无果之后,耶律信派人断然征调了萧忽古麾下一半的宫卫骑军来中路——他们其实与耶律信一样,早已经不关心萧忽古能否取得什么战果,而这件事既能增强中路的兵力,又能恶化萧忽古与耶律信的关系,对韩宝与萧岚来说,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而且,不管怎么说,韩宝与萧岚终于拥有了一只庞大而可怕的军队。
  单单正兵便有七八万之众,深州城下,旌旗密布连绵,倘若是站在深州城头,只怕一眼都望不到尽头,但实际上,仅仅是深州城下,也是绝对摆不下这许多兵力的。
  为了防范意外出现在武邑的神射军,原本韩宝是虚张声势,只是选调了一支室韦骑兵,换上宫分军的服饰旗号,驻守武强,吓阻宋军。同时广布侦骑,巡视沿河,以便各部之间可以迅速互相增援。但如今,他已经可以从容四处部署兵力,绝不会有捉襟见肘之感。
  在许多方面,韩宝和萧岚与耶律信的见解还是不谋而合的。
  辟如这次慕容提婆带来的消息——耶律信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暗中遣使前往汴京,谋求和议,并动摇宋朝君臣抵抗之决心!慕容提婆这次还带来几个消息:皇帝与耶律信已经决定调整战略目标,要求萧岗与韩宝做好在深州附近与宋军主力决战之准备,同时,各路大军开始陆续将掳获的金帛子女送回国内,除了将士私人的掳获照例由自己处置外,大量的奴婢将被送往辽东、上京安置,替皇帝本人垦田。同时,大辽已经正式派遣使者,经由冀州传递信息,向宋朝谋求和议!如果南朝同意,韩拖古烈将亲赴汴京,觐见南朝的太皇太后与皇帝陛下。
  对于韩宝来说,慕容提婆带来的这些消息,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既然这也正是他所主张的,那么耶律信如此主张,那就更加省事了。但对于萧岚来说,这些消息却尤如当头一棒,甚至令他背脊发凉,感到一阵阵的惧意。
  这时候他才真正发现,耶律信是一个远比他厉害的对手。耶律信并不如他所想象的,只是一个只会鼓动皇帝打仗的武夫,而更是一个收放自如,能够随时掌握局势,并可以断然的改变策略的谋臣。
  而且,他计虑之深远,更是远在自己之上。当他后知后觉的想要掌控议和之主动权之时,哪曾想到,一个月前,耶律信便已经在谋划此事,只是他将此事瞒得无人知晓而已。
  萧岚突然觉得自己便象个小丑。
  也许,比起耶律信来说,萧岚唯一的优势,就是耶律信杀伐过于果断,因此会竖敌过多。他一切事情,都由自己一手操纵,除了皇帝,再不与第三人商议,因此也无人知晓,无论是耶律冲哥,还是萧忽古、萧阿鲁带、韩宝,对他都难免有或多或少的不满。众将皆是一时人杰,倘若是萧佑丹也罢了,但是耶律信的话,谁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
  纵然他是再优秀的国手,倘若他以为的“棋子”个个心怀怨恨与不满,那么,他纵使不输在对手手上,也难免会输在他的“棋子”手上。
  只是,如果谋划这些,萧岚又感觉自己象是个妒贤嫉能的小人。
  幸好他们在见解上仍有分歧。
  耶律信判断深州之拱圣军已经不足为虑,并且即使攻下深州、歼灭拱圣军,也未必能彻底打击宋军的斗志,因此,他要求萧岚与韩宝不必急于攻克深州,只需持续施压,进一步的削弱姚兕的兵力与斗志便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重大伤亡。同时他要求二人加强对西南两个方向的监视,将目标转为歼灭一两支来援的宋军精锐——耶律信相信,这才是真正能彻底打击宋朝战意的胜利。既然所谓“西军”的战斗力才是南朝最后的心防,那么倘若能歼灭一只西军精锐,南朝君臣的心防,便会彻底的瓦解。到时候他们心理上所能依赖的,便只剩下所谓的“大名府防线”,但那些装着火炮的城寨是不会走路的,当南朝重新回到了只有城池与火炮才能让他们感觉安全与可靠的时代,那么一份新的“盟书”,便唾手可得。而且,数十年之内,绝无后患。
  但这一点上,萧岚与韩宝却不做此想。
  韩宝对于深州势在必得,已非任何人所能劝阻。
  而萧岚虽不在乎深州之得失,但他绝无半点信心歼灭一支来援的西军精锐。
  没有亲历苦河之战的耶律信相信能做到的事,却是经历过那场恶战的萧岚不相信能做到的。
  在萧岚看来,攻破深州、歼灭拱圣军,谋求一场类似君子馆的大捷,便已经是极限了,至于有没有后患,不妨从长计议。耶律信想要的另一次好水川[244],那是不切实际的,倒不如尽快攻克深州,一方面足以震慑宋朝,另一方面,也使宋朝丧失与辽军决战的急迫性,双方可以在深州一带形成僵持,从容议和。
  但耶律信派来的慕容提婆,自到达深州后,便不断地给二人施加压力。此番萧岚与韩宝陪着萧阿鲁带与慕容提婆巡察深州,亦是为了尽力塞住慕容提婆的嘴巴,争取萧阿鲁带的支持。
  “深州不过弹丸小城,姚兕能坚守至今,除了我军先前攻城不得其法外,南朝禁军实亦不可小觑。如今诸军会师,我军兵强马壮,而深州城内,不过是百战疲师,这正是兵法说的‘以石击卵’,古贤说: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如今若是以火药炸城,配合大军四面同时猛攻,最多三日,少则一日,必克此城。为何反要留下这个祸害,殆无穷后患?”
  “签书莫要忘记,当日晋国公也曾许过十日破城之军令状。”慕容提婆长得颇为肥胖,挺着个大肚子骑在马上,让人随时担心他会摔下来,但他说起话来,却十分刻薄,全不将韩宝放在眼里,竟直揭其短,不留半点颜面,萧岚斜眼看韩宝,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怒容满面,只是不能发作,“自来要钓大鱼,便要舍得放饵。下官看这深州,已经被打成这等残破,城上南军,连头都不敢露出来,偶见着几个兵丁,都是形影憔悴,一阵风都吹倒的样子,凭城而守,那是南朝看家本领,或者还要费点心思,但倘若出城作战,找几千蛮夷,便可以收拾掉了。这迟早是嘴边的肉,又何必急于吃掉?莫非签书与晋公是怕别人说两位当世名将,攻一小小深州而不能克,致使声名受损?实在大可不必过虑,小人饶舌,自来都有,二公皆本朝重臣,仍当以大局为重……”
  “扯你娘的鬼淡!”萧岚在心里骂道,他眼见着韩宝就要按捺不住,当场便要发怒,忙悄悄朝韩宝摆了摆手,示意韩宝镇静,一面冷笑道:“那只怕是郎君想多了,某与晋国公岂是顾惜私名的人?这几日也与郎君反复详说过利害,郎君只是不信,既然如此,咱们便把丑话说在前头,吾等皆是奉令行事,日后若有好歹,那也不干吾等的事。”
  “那是自然。”慕容提婆昂然应道。
  “既然如此,郎君这几日是时时不忘要与南朝打场硬仗,好好教训下南朝。那么某想问下郎君,需有多少人马,方能成事?”
  慕容提婆立时听出萧岚话里有话,抬头望了一眼萧岚,问道:“签书之意是?”
  萧岚笑道:“拦子马探得真切,武邑县便有一只南朝殿前司主力。依某看来,南朝援军若要来,南边无非是武邑、衡水,西边无非是束鹿,咱们不妨兵分三路,相互策应。郎君是兰陵王麾下第一名将,人称智勇双全,便请郎君去武强……”
  “签书莫要说笑。”慕容提婆眼见着萧岚话中已现杀机,他却是不傻,神射军在武邑厚张军势,持重不出,他到了那里,进退维谷,攻则有萧岚、韩宝掣肘,绝难成功,守则落人话柄。况且宋军的援军主力多半仍是要从武邑北上,而耶律信派他来,是让他督促萧岚、韩宝去打恶仗的,他本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论及打仗,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与韩宝相提并论,岂能傻乎乎的答应去武强?“下官岂能无些许自知之明?皇上将十万大军,交付签书与晋国公,乃是信任二公之能……”
  但他话未说完,已被萧岚打断,“郎君又何必妄自菲薄。若论知人善用,某也信得过兰陵王。某已打听清楚,神射军虽属殿前司,却并未经历战阵,又是步兵,统兵之将仁多保忠,乃是西夏降将,无足称道。郎君率五千宫分军,足以一战而胜。”
  “这……这……”慕容提婆被他逼得极为狼狈,立时冷汗都出来了,“听闻这神射军善于阵战,只恐……只恐……”
  “无论郎君还要多少人马,某皆可成全。”萧岚冷冷说道:“某当年常听说郎君于火炮战法,颇有见解。便是要火炮,某也可以给郎君!”
  慕容提婆这几日间都是咄咄逼人,萧岚一直只是一概承受,都是婉言解释,却万万料不到萧岚突然来这么一手,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倘若真的有足够的兵力,慕容提婆心里面倒也未必真的害怕仁多保忠,只是耶律信给他命令并不是让他主动出击,而是要以深州为饵,寻找机会,歼灭来援一两支宋军。至于统军打仗,当然还是要由韩宝来指挥。别的他倒不怕,但他若将这差事办砸了,耶律信岂能饶他?再说他也不是三岁小儿,现在萧岚说得好听,但真的给起兵,别说火炮,连个火星都未必能给他……
  但是他若是推诿不肯,萧岚便自有话说,你自己都畏敌如虎,此前所言,那自然全是放屁。
  他思前想后,又觉得实在无法推脱,正要咬牙答应下来,寻着仁多保忠打一两场小仗,得一两个小胜,再做计较,却听萧阿鲁带忽然笑道:“签书便莫再与慕容将军顽笑了……”
  萧阿鲁带这么一打圆场,萧岚、韩宝皆是一愣,慕容提婆当真是如蒙大赦,感激的望了萧阿鲁带一眼,却见萧阿鲁带并不理他,只是又说道:“既然兰陵王主意已定,咱们为将者,仍当奉行。这深州兵马,也当奉签书与晋公之号令,不宜分什么彼此。老夫一子死于宋人之手,一子为宋人所擒,但军旅之事,关系国族之兴亡,一时私人恩怨,实不宜过多计较。”
  萧阿鲁带德高望重,萧岚与韩宝听他这么说,都只能凛然听着,“老元帅说得极是。”
  “依老夫之见,依着兰陵王的主意,让诸军休整数日,也是好的。这许多人马,也不能都拥挤在这小小深州城下。不如这样,老夫率军前往武强,一面休整,一面监视黄河南边的宋军;慕容将军率一些人马前往束鹿休整,同时监视真定府方向之宋军。签书与晋国公仍在深州,一则继续攻城,再则监视衡水宋军,三则居中策应,果真南朝援军开始进逼,诸军仍然听晋国公调遣……至于这深州城还守得了多久,便看它的造化。”
  萧阿鲁带这个是委曲求全的法子,萧岚与韩宝听说又能继续攻打深州,又能支开慕容提婆,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慕容提婆虽不甘心,但也不敢再反对。他刚刚也仔细看过深州城防,感觉凭萧岚、韩宝的兵力,总要花些时日才能成功,这也不失为缓兵之计,哪怕有四五日功夫,他也可以上报耶律信,让耶律信再给二人施压。他也知道真定府的武骑军实在不为惧,他到束鹿,也难有什么战事,又素知道萧岚、韩宝舍不得让宫卫骑军在攻城上在太大的损伤,因此忙又故作大方的笑道:“萧老元帅这是谋国之言,束鹿离静安极近,下官以为,南朝主力若然来援,多半是自南边,故此,下官若去束鹿,倒不必全带宫卫骑军,只要一两千宫分军,再带几千部族、属国军,甚至汉军亦足矣。”
  萧岚与韩宝都知道他是想分薄二人手下用来攻城的兵力,但是二人皆自负数日之内,必能炸塌深州城墙,到时候拱圣军不过刀俎鱼肉,两人又都是希望自己麾下精兵越多越好的人,也乐得顺水推舟,故意说道:“难得郎君如此深明大义,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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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鹿是深州辖下的一个县城,在深州城西边四十五宋里[245],境内有一南一北两条大河通过,北边是滹沱河,南边是苦河。从真定府城沿滹沱河东来,至束鹿不过一百七八十里,骑兵倍道兼程,不过一昼夜可至。但这些倒并不在慕容提婆的担心之中,在行枢密院时,他就听说过荆岳与王赡面对萧阿鲁带时的种种事迹,因此,尽管萧岚故意分给他一些杂七杂八老弱病残,他也并不争论,反故作大方的领着两千宫卫骑军,外加四千老弱汉军、一千多三四个小部族拼凑而成的部族属国军,浩浩荡荡的前往束鹿。因为辽军夺取了束鹿的常平仓,还有一些掳获的财帛不便随军携带,也堆在束鹿,因此原本在那里还驻扎了三千多部族军守卫,这样统计算下来,慕容提婆麾下,也有一万多人马。当然,最要紧的是,驻守束鹿也可以算是一个肥差,束鹿屯集的那许多财货不提,每天派些人马去西边的祁州打打草谷,那亦是不可小视的生财之道——尤其对于慕容提婆这样自南征以来,一直呆在行枢密院,一路南下,连汤都没喝到将领,能有机会摊到这样的差使,他心里面对萧阿鲁带的感激实是难以言表,便是对故意刁难他的萧岚,他也很难真正生出多少怨恨来。
  便七月二日当天,萧岚、韩宝以送瘟神的心态与速度,催促着慕容提婆整军出发,慕容提婆亦半推半就,给耶律信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苦衷与“不得已”后,便高高兴兴的去了束鹿。一到束鹿,慕容提婆头一件事就是巡察仓储,然后便是“广布侦骑”,派出数队骑兵,前往祁州打草谷,顺便侦察真定府宋军动静。因为辽军破城之时,并未遇到过于激烈的抵抗,因此束鹿城内,倒也没有受过大规模的劫掠,除了县衙的府库外,只有少数商家与大户的积蓄被辽军没收,其余人户,则以摊派征税为主,除勒令各家出男丁替辽军服劳役外,每户更要捐纳不等的钱帛粮食,方可保得平安,否则全家轻则沦为奴婢,重则死于非命。慕容提婆到束鹿之前,这些摊派,早已催缴完毕,但这自然难不倒他,当天晚上,他便想出一个名目,宣布大辽要将金帛财货,运回国内,需要大量牛马驴骡助运,因此束鹿百姓,都要按户等高低,捐纳牛马驴骡,没有的话,则要折以钱帛粮食,名曰“助运钱”。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虽然萧岚与韩宝原本在西边曾经广布侦骑,最远的拦子马甚至深入真定府境内,而慕容提婆也派出了打草谷的分队前往祁州,但慕容提婆在束鹿大张旗鼓的敛财,并且公然暴露出急于要将所抢掠的财帛奴婢运回国内的意图,一时之间,束鹿辽军军心涣散,不仅各部族属国军、汉军都抓紧时间抢掠财物,做好打道回府的准备,便是宫卫骑军,也不能例外——有人成群结队私自外出打草谷,有人在县城中公然抢掠,也有些宫分军守在束鹿城外四周要道,向友军要分成,那些部族属国军、汉军抢来的东西,宫分军见面便要分一半,否则一言不合,便兵刃相见。
  慕容谦虽然七月一日晚上便已到真定府,而且也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然而束鹿的辽军,自慕容提婆以下,一个个懵然不知,仍以为在他们旁边,还是那只畏敌如虎的武骑军。
  直到七月四日的中午,也就是慕容提婆到达束鹿县的第三天,当慕容提婆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队骑兵在束鹿挨家挨户征收“助运钱”的时候,他才收到自祁州仓皇逃回来的一队败兵带回的消息,上千骑服饰相貌都很奇怪的宋军,出现在祁州的滹沱河南岸。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慕容提婆这才匆匆忙忙停止束鹿巧取豪夺,一面派出使者,四面召回派出去的人马,一面再次派出探马,打探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宋军的动静。
  宫卫骑军的拦子马很快带回消息,原来出现在祁州的这支宋军,不过八百余骑,他们沿滹沱河东来,一路并不停留,直奔深州而来,很快便到了束鹿境内,在距废弃的晏城不远处安营扎寨。他们的旗帜全是赤色战旗,战袍也以赤色为主,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左衽,有探马听到他们所说语言并非汉话,长相亦与汉人有异,其中髡发的、结辫的,所在不少,几乎令人疑心是一支大辽的部族属国军,但是其中分明也有一些宋人武官存在。
  这些情报足以让慕容提婆确定这是一只宋朝的蕃骑,但他知道南朝有几支蕃军存在,他一时也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支,让他警觉的是,真定府是没有这样的军队的,这支蕃军的出现,意味着宋军的援军已经到了真定府。不难判断,这八百蕃骑,只是一支大部队的先锋。
  慕容提婆无暇哀叹自己的霉运,他绝没想到,自己在束鹿,居然也要打仗。此时他也没有时间从容思考,他知道耶律信法度森严,而萧岚、韩宝与他更非同心,宋军既然来攻,他跑是不敢跑的,否则只怕用不着耶律信下手,萧岚、韩宝便会把他宰了。因此他迅速打定一个主意,既然这八百宋军敢孤军深州,他手下也有万余人马,以多打少,先吃掉这支宋军,然后迅速退回束鹿,向萧岚、韩宝求援,二人看在束鹿的粮草积蓄的份上,也免不了要分兵救,若其不然,他便烧了粮草积蓄,逃往饶阳,到时算起账来,他也有话说——非是他不战,而是敌众我寡,而萧、韩二人拥兵不救,他不得已撤退。有了这八百骑宋军垫底,便是皇帝面前,大概也足以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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