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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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谈话没有任何引人入胜,或令人惊异之处。那贼人在付过账以后,一声不响、无人注意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几乎快睡着了,忽然他被一个新来的人引起的嘈杂声惊醒了。
来人是个古怪家伙,半是小贩,半是江湖骗子,在那一带农村走街串巷,卖些磨石、磨刀带、刀片、洗衣球、马具胶、狗药和马药、廉价香水、化妆品一类的商品,这些东西他用一个小箱子装着,斜背在背上。他的来临表明一会儿他将和那些乡下人之间有一番打趣,他们也全憋足劲等待他吃完饭,打开他的万宝箱,巧妙地把做生意和逗乐结合在一起。
“那又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哈利?”一个乡下人指着箱子角的几块东西含笑问道。
“这个,”那家伙拿出一块来说,“这是能去污的无价之宝,不管是丝绸、缎子、亚麻布、麻纱、棉布、绉纱、呢绒、毛毯、毛料、地毯、混纺布料、平纹布还是毛料上的各种污渍、锈斑、脏点、霉点、小点、大点、一线、一片,全都一擦就净。不管是酒渍、果汁、啤酒、水印、油漆、沥青,总之任何脏污,用这百试百验、无价之宝的合成剂一擦便一干二净。如果一位夫人在自己的名誉上留下了污点,她只需吞下一块便马上万事大吉了——因为它也是毒药。要是哪位先生想要试试它的效验,他只要吞下一小块便可以证明我的话绝对不假——因为它和一颗手枪子弹一样令人满意,可味道却更让人百倍难受,所以吃下这个的人更显英雄。一便士一块啦。如此妙用无穷,却只要一便士一块啦!”
当时就有两人买了一块,更多的听过他宣传的人犹豫着。那小贩注意到这情况,说得更热闹了。
“这东西一直是供不应求,”那家伙说,“一共有十五台水磨、六台蒸汽机和一组蓄电池不停地生产这东西,已不可能生产得更快了,虽然有些工人因过于劳累当场死去,那样他的遗孀马上就可以领到抚恤,每个孩子一年二十镑,双生子女五十镑。一便士一块啦,半便士付两个也行,四分之一便士来四个也欢迎。一便士一块啦!酒渍、果汁、啤酒、水印、油漆、沥青、泥巴污点或是血迹!这儿有位先生的帽子上有一个污点,不等他给我要下一杯麦酒,我就能给他完全擦干净了。”
“嗨!”赛克斯叫着说,“把帽子还给我。”
“在您还没有走过来取走它之前,先生,”那人对在座的人眨眨眼说,“我就已给您擦得干干净净了。诸位先生,请注意看这位先生帽子上的黑色印迹,没有一先令那么大,却有半克朗那么厚,这到底是酒的污迹、是果汁污点、是啤酒污点、是水印、是油漆污点、是沥青污点、是泥水污点,还是血迹——”
那人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赛克斯大骂一声,推翻桌子,从他手中抓起帽子,便从屋里冲出去了。
仍带着他一整天不论何时都无法抛开的反常的情绪和六神无主的感觉,那杀人凶犯发现后面并无人追踪,想着他们很可能把自己看成是个生闷气的醉汉,立即转身向街上头走去,他躲过一辆停在街边的马车的刺眼的灯光,从它身边走过,认出那是从伦敦来的邮车,正停在小邮局门口。他几乎已知道马上要发生的情况了,但他却仍然走过去,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护车的正站在门口,等待着装邮包,一个穿着像猎场看守的男人这时走过来,把原来躺在街心的一包邮件交给他。
“这是你们这儿的邮件,”那护车的说,“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这个该死的邮包,前天夜里就该准备好的;你知道,这是不行的!”
“市里有什么新闻吗?班?”那猎场看守,为了更好地观赏那马匹,退到百叶窗的前面说。
“没有,我没听说什么,”那人拉上手套回答说,“粮食价格又上涨了一些。我还听说在斯皮脱广场那边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但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大事。”
“哦,是有那么回事,”屋里的一位站在窗口向外观望的先生说,“还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人命案。”
“是吗,先生?”那护车的摸了摸帽子说,“请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先生?”
“一个女的,”那位先生回答说,“据认为——”
“快来吧,班。”车夫不耐烦地叫着说。
“那该死的邮包,”护车的说,“你们屋里的人都睡着了吗?”
“就来了!”邮务员连忙答应着,跑了出来。
“就来了,”护车的咕哝着说,“啊,那位看上我的有钱的年轻寡妇也是这么对我说来着,我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快,帮一把。对,对了!”
车上的喇叭轻快地响了几声,马车被赶走了。
赛克斯仍站在街头,看来他刚才听到的话对他毫无影响,除了不知该上何处去的疑虑心情,也再没有什么更强烈的感情使他激动。最后,他又向回走去,走上了从帽子广场到圣阿本斯教堂的大道。
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着,但在他把那镇子留在身后,走进那大道上的孤寂和黑暗中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使他心惊胆战。眼前的一切真实的或虚假的、静止的或移动着的物体,都显露出某种可怕的形态;但这些恐惧和自那天早晨以来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那可怕的形象相比起来,又简直算不了什么了。他可以清楚地勾画出它在黑暗中的身影,补充其中最微小的细节,还注意到它是如何僵直和严肃地一步步向前迈进。他可以听到它的衣服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每一阵吹过来的轻风都饱含着那最后的一声低沉的喊叫。如果他停住脚步,它也立即停下。他要是跑,它——并不也跑:这似乎对他应是一种安慰,但却像一具仅具有生命的机械动力的尸体,永远随着一阵无起无落、缓慢、凄厉的风轻轻飘飞。
有时,他决心不顾一切回过头去把那个幻影赶走,即使在它的目光下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但因为他一回身,它也转过身去,他便站在它的背后了,使他忍不住头上的头发直竖、满身的血液都凝聚了。那天早上他曾一直让它呆在自己前面,但现在它却在自己的身后了——一直是这样。他把背靠在一块石头上,却感到它站在他的上面,映着寒冷的夜空清晰可见。他倒身躺卧在大路上——后背贴地。它却一言不发、安静地直立在他的头上——一具用血写上铭文有生命的墓碑。
谁也别说杀人犯常会逃脱公道的惩罚,仿佛上天已睡去。那长长的几分钟的恐惧的痛苦,何止上百次死亡的惨痛。
他走过的田野里有一个小棚子,这让他可以有个地方过夜了。棚子门前有三棵高大的白杨树,这便使棚子里面显得非常黑;而且那穿过树梢的风声也显得十分凄惨。在白天再次来临以前他无法再往前走了,于是就在这里靠近墙边伸直腿睡下——再去经受新的折磨。
因为这时,又一个幻象出现在他的面前,比他已逃脱的那个更为可怕和固执。一双圆睁着的、完全无神却又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它自身发亮却不能照亮任何其他东西。看着它是那样可怕,但闭上眼它们在想象中的形象更为怕人。它们只有两只,但却无处不在。如果他用手挡住自己的视线,他眼前便会出现他原来的住房,和房中他所熟悉的每一件东西的图像——其中有些要让他自己凭记忆说出,他都会记不清了——现在都放在原来的位置。那尸体也在它的原地未动,它的眼神也和他偷偷溜出来时所见到的完全一样。他站起身,跑到外边的田野中去。那形象仍跟在他后面。他又走进棚子,再次缩着身子坐下来。不等他倒身睡下,那眼睛又出现了。
他完全处于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巨大恐怖之中,四肢都在发抖,浑身上下的毛孔往外直冒冷汗,这时忽然听到夜风中传来远处的呼叫声和惊慌的哭喊声。在这个僻静的地方,任何人的声音,即使他真有惊叫的理由,对他都不是一件小事。他重新振作起来,准备对付他将遭到的危险。他一跳站起身来,冲到田野里去。
宽阔的天空似乎整个燃烧起来。一片片火焰带着雨点般的火星直冲云霄,又一浪接一浪地翻滚,把方圆几英里的空间都照得通亮,并朝他站着的方向送来滚滚浓烟。因有更多的人加入,呼叫和哭喊声越来越大了,在当当的警钟、沉重物体倒塌,和火焰绕过新的障碍物仿佛精力倍增向上直冲的噼啪声中,他听到了呼喊救火的声音。他观望着,嘈杂声越来越大。那边有人——男女都有——在火光中奔跑着。这似乎给他带来一种新的生命。他向前冲去——一直向前——冲过荆棘和树丛、跳过门栏和篱笆,像冲在他前面的不停地大声叫着的狗一样,疯狂地向前跑去。
他到达了现场。那里有几个光膀子的人快速跑来跑去,有的试图从马厩里拉出已受惊的马,有的从院子和棚子里往外驱赶牛群,还有的背着满身东西从燃烧着的柱子间,从如雨点般坠落的火星中,甚至从正冒着火苗、已倒下的梁柱下跑出来。从那些在一小时前还是门窗的空档中,可以看到熊熊的烈火;墙壁摇晃着倒塌入那火井中;被烧得白热的铝和铁直流到地上。女人和孩子哭叫着,男人们大声喊叫着彼此鼓劲儿。抽水机的哐啷声,水落在烧着的木头上的咝咝声和噼噼啪啪声更加剧了那一片嘈杂的声势。他也跟大家一样叫喊着,直到把嗓子叫哑了才罢;他逃离开自己和自己的记忆,投入到最密集的人群中去。
那天夜里他一直东奔西跑,一会儿压水泵,一会儿又匆匆在烈火浓烟中穿行,但始终不停地忙碌在最热闹和人最多的地方。他爬上爬下楼梯、攀上屋顶、走过被他的重量压得摇摇欲坠的楼板、呆在坠落砖、石的下风,在那场大火中跑遍了所有的地方,却似乎有符咒保护,始终不曾擦破一块皮或砸伤一个指头,既未感到疲劳,也不曾思想,直到清晨再次来临,到处只剩下烟尘和黑色的废墟。
一场疯狂的激动过去了,可怕的犯罪意识,以十倍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他的心头。他心神不定地向自己的四周望望,因为男人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他害怕自己正是他们谈话的话题。那条狗完全听命于他一勾手指的召唤。他们不声不响一同撤退了。他从一台抽水机的近处走过,那儿有几个人正坐在那里吃喝,他们叫他过去吃点儿东西。他拿了一点儿面包和肉;当他喝下一口啤酒的时候,却听到从伦敦来的救火队员们正在谈论那件凶杀案。“他们说他已逃往伯明翰去,”其中一人说,“不过他们会逮住他的,因为已派人四处缉捕,到明天晚上便会在全国通缉他了。”
他连忙离开那里,一直走着,几乎累得快倒下了。他躺在一条小道上睡了一觉,睡的时间很长,但断断续续并不踏实。他又起身游荡,仍然犹豫不决,无所适从,而又一个孤独的夜晚即将来临的恐惧感重重地压在心头。
忽然间,他拿定主意,不顾一切回伦敦去。
“不管怎么,在那儿我可以找到说话的人,”他想,“找到一个较好的藏身的地方。在他们已经在全国搜捕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想到会在那里抓到我。我为什么不能先躲上他一个星期什么的,然后硬逼费金拿出钱来让我到法国去?妈的,我得冒这个险试试。”
他立即开始按这一匆匆决定的计划行动,选择行人最少的道路往回走,决心就在离首都不远的地方躲藏起来,等天黑以后绕一条小路进城,然后直奔他自己计划好的那一目的地。
可是还有那条狗。如果关于他的特征被公布,谁都会想到那条狗不见了,很可能跟着他一起逃走了。这样他走在街头时,就会因那条狗而被认出来,使他被捕。他决定把它淹死,于是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寻找池塘,并捡起一块沉重的石头,用他的手巾拴住。
在他做这些准备的时候,那畜生一直抬头看着主人的脸;不知是它本能地对主人的行为存有疑虑,还是因为那贼人用眼角看它时的眼神比平时显得更为冷酷,它竟然比平时更远得多地落在后面,而且磨磨蹭蹭始终不肯向前。当它的主人在一个池塘边上停下,回过头来叫它的时候,它干脆停下了。
“你没听见我在叫你吗?到这儿来!”赛克斯大叫着说。
在习惯的驱使下,那畜生来到他的身边;但在赛克斯弯下腰去,要把手巾系在它的脖子上的时候,它低声叫着向回跑去了。
“回来!”那贼人说。
那狗摇着尾巴,但仍不过来。赛克斯用手巾做了一个活套,再次呼唤它。
那狗走了过来,又向后退去,停了一会儿,回头望望,然后竭尽全力跑开了。
那人一次再次地吹口哨,并坐下来,等它回来。他却一直未见到狗的踪影,最后只得继续他的行程。
第四十九章
蒙克斯和布朗洛先生终于相见。他们的谈话和打断那次谈话的新情况
时近黄昏,布朗洛先生从停在他自己家门口的一辆马车上走下来,轻轻敲门。门打开了,这时,从车里走出一个壮实的男人,当即在马车踏板的一边站定,同时另一个原坐在车夫座上的男人也下车来,站立在踏板的另一边。然后,布朗洛先生挥手示意,他们便从车厢里搀出又一个男人来,左右架着他,匆忙走进门里去。这个人便是蒙克斯。
他们就这样一直一语不发走上楼去。布朗洛先生在前面引路,把他们带进了一间后屋。蒙克斯在下车的时候显然已露出极不乐意的神情,到了这房门口,更站下不走了。那两个人于是看着布朗洛先生,仿佛等待他的吩咐。
“他知道另一条道儿是什么结局,”布朗洛先生说,“他要是不按你们的吩咐做或任意乱动,那就马上把他拖到街上,找到警察,以我的名义,控告他违犯了国法。”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蒙克斯问道。
“看你敢不敢逼我走那条路,年轻人?”布朗洛先生回答说,目不转睛地正面看着他。“除非你完全疯了,你敢离开这所房子吗?你们放开他。来,先生,你完全可以走了,我们可以跟着你。可我警告你,以我视为最庄严和最神圣的一切起誓,你什么时候跑上街去,我什么时候就能让你以欺骗和抢劫罪被捕。我已经下定决心,坚定不移。你要是也抱着同样的决心,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负责!”
“你凭什么在街上绑架我,还让这两条狗把我强带到这里来?”蒙克斯问道,看看站在他两边的那两个人。
“凭我的一句话,”布朗洛先生回答说,“这两个人的行动由我负责。你如果对失掉自由感到不满——你刚才来这儿的路上完全有力量,也有机会夺回自由;但你想到还是以暂时安静些为妥——我再说一遍,你可以出面寻求法律保护。我也会诉诸法律,但当你已陷得太深,无法回头的时候,可别再来求我手下留情;到那时这权力便会落到他人手中;可别怨我把你扔进你自己正全力冲入的深渊。”
蒙克斯显然十分心神不安,而且还有几分惊恐。他踌躇了。
“你得赶快作出决定,”布朗洛先生十分平静和坚定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对你公开起诉,让你受到虽然我能完全预见却无法控制的严厉制裁,说来都让人心惊胆战。我再说一遍,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而如果你不愿那样,只愿求助于我的忍耐和几个深受你伤害的人的宽容,那你就什么话也别说,安心坐在那把椅子上。这椅子已经整整等你两天了。”
蒙克斯咕哝了几句,不知说些什么,仍然犹豫不决。
“你必须快做决定,”布朗洛先生说,“我只要说一句话,你就失去选择的机会了。”
那个人还在踌躇。
“我可不想跟你讨价还价,”布朗洛先生说,“我只是要维护别的几个人的切身利益,我没有权利那样做。”
“就没有——”蒙克斯仍十分犹豫地问道——“就没有什么折衷的办法吗?”
“没有。”
蒙克斯焦急地看着那位老先生,但从他的脸上,除了决心和严厉,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走进屋里去,耸耸肩,坐下了。
“从外边把门锁上,”布朗洛先生对那两个帮忙的说,“听见我摇铃再进来。”
那两人照吩咐行事,于是他们俩被单独留下了。
“我父亲的老朋友,先生,”蒙克斯扔下他的帽子和外衣说,“待我可真不错!”
“正因为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年轻人,”布朗洛先生回答说,“正因为我年轻时欢乐岁月的愿望和抱负都和他分不开,因为那个和他同一血缘的好姑娘在极年轻时便前往天国,扔下我这个孤单的男人;正因为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在那个他原要让她成为——但上帝另做了安排——我的年轻妻子的早晨,同我一道跪在他惟一的亲妹妹的灵床之前,正因为自那以后,不管他经历了多少坎坷,直到他死去,我的受伤的心始终不曾忘记过他;正因为对往事的回忆和联想充满我的心,甚至见到你也使我想起了许多和他有关的事;正因为这一切才使我心软了,现在对你这么温和——是的,爱德华·李福德,甚至就在现在——你空用了他的姓氏却如此不争气,也让我为你脸红。”
“这和姓氏有什么关系?”那另一个人面带惊异,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同伴的激动神情。“那姓氏与我何干?”
“不相干,”布朗洛先生回答说,“和你没有关系。但这是她的姓氏,甚至现在,事隔这么多年,只要听到随便一个陌生人提到它还能使我这个老人重温我曾一度感到过的兴奋和激动。我很高兴你已改名换姓了——非常——非常高兴。”
“一切都再好不过了。”蒙克斯(让我们仍保留他假托的名字)在长时间沉默之后说。在这沉默期间他曾极不快地愤然前后晃动着身子,而布朗洛先生却用手捂着脸一直坐在那里。“你要我干什么呢?”
“你有一个弟弟,”布朗洛先生站起身来说,“刚才在街上的时候,我只须跟在你身后在你耳边悄悄叫一声你弟弟的名字,几乎便可以让你怀着惊异的心情跟随我到这里来了。”
“我没有弟兄,”蒙克斯回答说,“你知道我是个独生子。你干吗跟我谈什么弟兄的事?你对这事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
“请注意听我说,我清楚一些事情,而你却可能不知道。”布朗洛先生说,“我的话慢慢会让你感兴趣的。我知道你不幸的父亲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在家庭荣誉和最无聊、最可笑的野心迫使下缔结了那一可悲的婚姻,而你是惟一的,也是极不体面的一个孩子。”
“我不在乎你把话说得多么难听,”蒙克斯冷笑一声插嘴说,“你了解实际情况,那对我就已经够了。”
“但是我还知道,”那位老先生接着说,“那不相配的结合所带来的不幸、缓慢的折磨和持久的痛苦。我知道那可悲的一对如何拖着沉重的枷锁,穿过一个对他们俩来说都已被毒化的世界。我更知道,冷漠的表面关系如何变成公开的对骂;彼此的漠不关心如何转而化为不悦,不悦如何化为厌恶,厌恶又如何化作仇恨,直到最后他们挣断了那哐啷作响的锁链,彼此远远离开,各自带着一段只有死亡才能解下的让人痛苦的锁链的残余,到了新的环境中以各自能装出的欢颜将其掩藏。这一点你母亲做到了;她很快便忘掉了它。但它在你父亲心中却生锈、作怪,使他许多年都痛苦不堪。”
“是呀,他们是分居了,”蒙克斯说,“那又怎么样?”
“在他们分居了一段时间以后,”布朗洛先生回答说,“你的母亲完全沉溺于欧洲大陆的享乐生活之中,把那个足比她小十岁的年轻丈夫已丢到了九霄云外;而你的前途被毁的父亲却仍留在国内,慢慢结识了一些新朋友。这些情况,你至少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蒙克斯把眼睛转开以脚顿地说,显然决心采取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不知道。”
“你的态度,还有你的举止都让我肯定相信,这些情况你从来都没有忘记,或者没有一天不曾痛心地想到过,”布朗洛先生接着说,“我讲的是十五年前的事,那会儿你才不过十一岁,你的父亲也仅有三十五岁——因为,我再说一遍,他的父亲逼他结婚时他还是个孩子。还必须让我一件件重提有损于你父母英名的许多往事,还是让咱们彼此心照不宣,你自己把全部真情都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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