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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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谨慎!”大夫叫着说,“我要把他们一个不落全送到——”
“不管送到什么地方去,”布朗洛先生打断他的话说,“但是,先得想一想,不管把他们送到哪里,究竟有没有可能让我们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
“什么目的?”大夫问道。
“简单地说,弄清奥利弗的身世,以及,如果那故事是真的,帮他夺回他的被骗走的遗产。”
“啊!”洛斯本大夫说,从兜里掏出手绢来扇扇风,“这一点我几乎给忘了。”
“你瞧,”布朗洛先生接着说,“把那个可怜的姑娘完全撇开不说,假定我们有可能将那些罪犯全部绳之以法,而不使她的安全受到威胁,那我们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非常可能,至少要把他们中的一些人给绞死,”大夫猜测说,“把其余的人都给流放了。”
“很好,”布朗洛先生微笑着回答说,“但是,你说的那个,到了时候,他们自己必会走上那条路的,而如果我们现在先来对他们下手,那我觉得我们似乎在进行一种堂吉诃德式的行动,那与我们的利益——至少与奥利弗的利益完全是一码事——背道而驰的。”
“怎么讲?”大夫问道。
“是这么回事儿。非常明显,除非我们能让蒙克斯这个人跪倒在我们的脚前,我们要想摸清这一套鬼名堂的底细便无比困难。这只能通过使用计谋来进行,设法在他身边没有那些人包围着的时候把他抓住。因为,即使他被逮捕了,我们也拿不出控诉他的罪证。他甚至(据我们所知,或据事实判断)并未参与过那个盗窃团伙的任何活动。即使他不被无罪释放,至多也只会被当做一个流氓无赖关上几天了事;当然从此他可能永远坚决闭口不言,对我们的事情来说,他完全是一个聋子、哑巴、盲人或白痴。”
“那么,”大夫烦躁地说,“我再问你,你认为对那个姑娘的承诺,我们一定要遵守吗?那是一个由最好的、最仁德的愿望作出的承诺,而实在说——”
“请不要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了,我亲爱的小姐,”布朗洛先生看到露丝正要开口讲话,连忙打断她说,“已作出的诺言一定要遵守。我也看不出这会丝毫影响我们的计划的进行。不过,在我们决定采取任何具体行动之前,我们必须见那姑娘一面;从她那里弄清楚,在讲明蒙克斯将由我们而非交由法院处置的前提下,她是否肯向我们指出谁是蒙克斯;或者,假定她不肯,或者她做不到,我们也得从她那里弄到有关他出没的地方和他的外貌特征的情况,以使我们在见到他的时候能认出他来。我们必须在星期天夜晚才能见到她;今天是星期二。我建议在这期间,我们始终保持安静,所有这些事甚至对奥利弗本人也一个字别讲。”
尽管对这个还要再干等五天的计划,洛斯本先生边听边直皱眉头,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来。由于露丝和梅丽太太都坚决站在布朗洛先生一边,因此那位先生的建议也便一致表示赞同了。
“我很愿意,”他说,“把我的朋友格里姆韦格也请来帮忙。他虽是个怪人,却十分机智,很可能对我们的工作发生重大作用;我得说,他学的就是律师业务,只是因为在二十多年里他仅接到过一份诉状,办过一件案子,因此厌恶地离开了法律界,而这一点算不算他值得被推荐的一个优点,只能由你们判断了。”
“我要是能把我的一个朋友也叫来参与此事,我也便不反对你找来你的朋友了。”大夫说。
“那我们得表决才行,”布朗洛先生回答说,“他是谁呢?”
“老太太的儿子,也是这位年轻小姐的——极老的朋友。”大夫说,他先指了指梅丽太太,最后更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侄女一眼。
露丝的脸立刻通红了,但她对这个动议并未表示任何反对意见(也许她感到自己只是绝无获胜希望的少数);因此哈里·梅丽和格里姆韦格先生都加入到这个委员会里来。
“只要继续进行这一探索工作,还有一线成功的希望,”梅丽太太说,“那我们自然一直呆在市区里再说。为了完成我们大家都如此深切关怀的这一计划,不论出现多大麻烦,或需要多少花费,我都在所不惜,只要你们能让我相信仍有一线胜利的希望,即使让我在这儿呆上一年,我也愿意。”
“太好了!”布朗洛先生说,“从大家的脸上我看得出,大家都想问问,我为什么没有留下,以求证明奥利弗所言不虚,却忽然出国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这里先提个条件,直到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完全有必要在他们之前讲出我自己的故事的时候,谁也不要向我提任何问题。请相信我,我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有充分的理由的,要不然,我只会在大家心中燃起根本无法实现的希望,并在已经够多的困难和失望中增加新的麻烦。行了!下面早叫开晚饭了,独自呆在一间屋子里的奥利弗,恐怕会开始想了,我们对他已感到厌倦,现在正阴谋策划要把他扔到街头去了哩。”
说着话,老先生把一只手伸给梅丽太太,陪伴她一同走进饭厅。洛斯本先生领着露丝紧跟其后。这次会议现在暂时圆满结束了。
第四十二章
奥利弗的一位老相识表现出不容怀疑的天才特征,在首都成为名人
在南希把塞克斯哄睡,匆匆赶去执行她为自己安排下的一个使命,前往求见梅丽·露丝的那个夜晚,北大马路上有两个人正急急向伦敦赶来,本故事应该对他们略加关照了。
他们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或者也许说他们是一男一女更为妥当,因为那男的属于那种长胳膊长腿、两膝内翻、走路蹒跚、骨头外露的一类人,谁也难以看出他们到底多大年岁,——从外表看,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却像矮小的男人;而在他们几乎已经成人的时候,又像是些个头儿特别大的孩子。那女的还很年轻,身体健壮、结实,不然她也背不动那系在她背上的沉重的行李包。她的同伴拿的东西很少,只是在他扛着的一根棍子上挑着一个看来很轻的用手帕系成的小包。这种情况,再加上他长得出奇的一双腿,使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总走在他的伙伴的前面五六步,他不时回头对她看看,然后不耐烦地一甩脑袋,仿佛责怪她走得太慢,要她再加把劲儿。
就这样,他们在那尘土飞扬的大道上,无心观看眼前的景物,艰难地前进着。只是有时候为给一辆辆由市里赶出的邮车让路,在路旁站一会儿,一直到他们穿过高门拱道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那个行路人才停下来,不耐烦地叫着他的伙伴。
“快过来,行不行?你真是个懒骨头,夏洛特。”
“都怪东西太沉,我跟你说。”那女的累得直喘气,走过来说。
“沉!你说什么呀?你是纸糊的吗?”那旅客又接着说,同时把他扛着的棍子挪到另一个肩膀上去。“啊,你瞧瞧,你又歇下了!哎呀,你要不是够让任何一个人失去耐心的话,我就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
“还远得很吧?”那女人倚在拱道一边的墙壁上坐地休息,汗流满面地抬起头来问道。
“远得很!差不多就算到了,”那个腿长的行路人指着前面说,“你瞧!我们已经能瞧见伦敦的灯光了。”
“那恐怕至少足有两英里。”那女人沮丧地说。
“别管它是两英里,还是二十英里,”诺亚·克莱坡说;他正是这个人,“快起来跟我往前走吧,要不我得踢你了,我跟你说清楚了。”
那女人看到诺亚的红鼻子因生气已变得更红,而且他一边说着话横过大路来,似乎真打算把他的威胁付诸实施了,便二话没说站起来跟在他的身边,吃力地往前走去。
“今天夜里你打算在哪儿过夜,诺亚?”在他们走出几百码之后,她问道。
“我怎么知道?”诺亚回答说,他因为长途跋涉,脾气变得相当暴躁了。
“我希望不远了。”夏洛特说。
“不,还不近,”克莱坡先生回答说,“听见了吗?还不近;所以你别去想它。”
“为什么不能想?”
“我要是告诉你我不打算怎么干,这就完全够了,没那么多因为、所以、为什么的。”克莱坡先生神气十足地回答说。
“行了,你用不着对我那么大脾气。”他的伙伴说。
“随便在市郊见到的第一个酒馆里停下来,让那索尔伯利,要是他跟在我们后面追上来,伸进他的鼻子往里一瞧,把咱俩戴上手铐用车给拉回去,那才叫美哩,是不是?”克莱坡先生冷言冷语地说。“不!我要走进我所能找到的,连我自己进去都会走不出来的,那些最狭窄的街道密布的地区,不到我找到一所最偏僻地方的旅店,我便决不停下。上帝,你应该庆幸自己福星高照,遇上我这么个有头脑的人;因为,要不是先故意走一条错误的道儿,然后又穿过田野走回来,你在一个星期前便早已被牢牢实实地给抓住关起来了,我的夫人。不过,那也活该,谁叫你自己是个傻瓜哩。”
“我知道我不如你机灵,”夏洛特回答说,“可你也别把过错全归在我身上,还说什么我会被抓住关起来了。不管怎样,我要是被抓住,你也跑不了。”
“是你从钱柜里把钱拿出来的,这你自己知道。”克莱坡先生说。
“我是替你拿的,诺亚,亲爱的。”夏洛特反驳说。
“钱在我手里吗?”克莱坡先生问道。
“不在,你信赖我,并像一个可爱的男人一样,而你确实也很可爱,交我保管着。”那女人说,轻轻晃晃他的下巴,并用手挽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这些话确也都是实情;不过,按照克莱坡先生的习惯,他从不愚蠢地盲目信任任何人。不能辜负那位先生的苦心,我们必须注意到,他所以如此信赖夏洛特,完全因为如果被人追上,钱只能从她身上搜出来,这便使他有机会表明自己并未犯偷窃罪,大大增加了他逃脱罪责的可能性。当然,在这当口,他并没有向她说明他的动机,两人仍一同相亲相爱地往前走去。
克莱坡先生按照他那个一切小心从事的原则,一路不停地前进着,直到他们来到了伊斯林顿的安琪儿酒馆。根据这时路上人挤车多的情况,他明智地判断,这里大概就真是伦敦了。那些看上去最热闹的街道,他认为他们首先都必须避开,所以他都不屑一顾。他斜插过去走进了圣约翰大道,很快便深入到了位于格雷旅店胡同和铁匠广场之间的纵横交错、又脏又乱的小道儿的迷宫之中,这是被社会变革所遗忘、留在伦敦中心的一片最低下、最脏乱的地区。
诺亚·克莱坡后面拖着夏洛特穿过这些小街向前走着;时而下到路边干沟里去扫视一家小酒馆的整个外貌,时而由于某些假想的情况使他相信这里太显眼,对他不合适,而又向前走去。最后他停留在一家看上去比他所见到的各家都更破更脏乱的酒馆的门前;然后,在他横过街去,站在街对面对它进行了一番观察之后,高兴地宣称他决定那天夜里就住在这里了。
“那么,把大包给我吧。”诺亚说,一边把它从那女人的背上解下来,自己背上,“除了别人跟你说话,你什么话也别说。这酒馆叫什么名字——一、二、三——三什么?”
“瘸子。”夏洛特说。
“三瘸子酒店,”诺亚重复着说,“这招牌也真不错。那么,来吧!紧跟在我身后,快过来。”说着他用肩头推开那哐啷作响的门,进到屋里去,后面跟着他的伙伴。
柜台边除了一个年轻的犹太人别无他人,他正把双肘放在柜台上读着一张脏破的旧报纸。犹太人使劲瞪眼看着诺亚;诺亚也使劲瞪眼看着他。
如果诺亚还穿着他的慈幼院儿童的服装,那犹太人还多少有些理由对他如此睁大眼睛;但他现在既已弃掉了上衣和证章,在他的皮短裤上面只穿着一件短罩衫,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原因使他在这个酒馆里如此引人注目。
“这里是三瘸子酒店吗?”诺亚问道。
“本店正是这个名号。”那犹太人回答说。
“我从乡下来的时候在路上碰上一位先生,推荐我们到这里来的,”诺亚说,同时用胳膊肘推推夏洛特,也许是要她听听他的无比机智的,如何能引起别人尊敬的谈话,或者也许是要警告她不要表现出吃惊的神色,“我们今天晚上要住在这里。”
“我不敢说一定行,”这里的专门捣鬼的侍者巴尼说,“不过我可以去问问。”
“告诉我们在哪儿吃饭,在你询问的时候先给我们拿一盘凉熟肉和一点儿啤酒来,好吗?”诺亚说。
巴尼照他说的把他们领进了里面的一个小间,并把他要的食品摆在他们面前;摆完后他告诉那两个旅客他们今天夜里可以住在这儿,然后留下这友好的一对儿自去吃喝。
说来这个小间就紧挨在柜台后边,可是却比它矮下去几步台阶,所以任何和酒店有关系的人,只要拉开挡在离地面五英尺安在那小间墙上的一个小玻璃窗的布帘就不但可以没有什么被觉察的危险(那玻璃安在墙的一个黑暗的角上,观看的人必须从它和一根立柱之间探出身去),往下看清房间里的任何客人的举动,还可以把耳朵贴在那隔板上相当清楚地听到他们谈些什么。本店的店主刚离开这个观察哨不到五分钟,巴尼如上面所说,刚去和客人讲了两句话回来。费金晚上出来办事儿,走进这酒店里来找他的门徒。
“小声点儿!”巴尼说,“隔壁屋里有生人。”
“生人。”那老人耳语般地重复说。
“啊!而且有些怪里怪气的,”巴尼接着说,“说是从农村来,我要是没看错,可能跟你是同行。”
听他这么说,费金似乎十分感兴趣。他在一条高凳上坐下,小心地把脸贴近那小玻璃窗,从这个秘密哨所,他可以看到克莱坡先生正从盘子里拿出一块块冷牛肉来吃着,同时喝着罐里的啤酒,却像在分药似的分给夏洛特一小口,而她却也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他给分一点儿,陪着他吃喝。
“啊哈!”他回头望着巴尼低声说,“那家伙的长相我喜欢。他对我们会有用的。他现在就已经知道该如何驯服一个小姑娘了。你连像耗子喘气那样的声音也别出,我的亲爱的,让我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让我听听。”
他再次把脸贴近玻璃,并把耳朵贴在那隔板上,仔细倾听着,脸上露着微妙的焦急的表情,那样子简直像个魔鬼。
“所以,我打算要做一个上等人,”克莱坡先生猛地把两腿伸出来接着说,这谈话的开头部分因费金来得太晚没有听到,“再也不能跟那些荒唐的破棺材打交道了,夏洛特,我要去过一种上等人的生活,而如果你愿意,将来就是一位夫人。”
“我当然很希望真能够那样,亲爱的,”夏洛特回答说,“可是不可能每天都有可以一扫而空的钱柜,也不可能每天都能逃脱人们的追捕呀。”
“让钱柜见鬼去吧!”克莱坡先生说,“除了到钱柜里搂钱,还有好多别的事可做哩。”
“你说什么事?”他的伙伴问道。
“衣服兜儿、妇女的提包、一般住宅、邮车、银行!”克莱坡举着酒罐站起身来说。
“可那些事你全都干不了啊,亲爱的。”夏洛特说。
“我将随时注意,设法加入那些能够干这类事情的人的团伙,”诺亚回答说,“他们准能在什么合适的地方把我派上用场的。嗨,就说你吧,你一人就能抵得上五十个女人。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像你这样,在我让你那样做的时候,变得那么狡猾,那么善于骗人的。”
“天哪,听你这么说,我是多么高兴啊!”夏洛特大叫着说,在他丑恶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瞧你,够了;在我对你生气的时候,别显得那么情意绵绵的。”诺亚说,十分庄严地把她从身边推开,“我真希望能做一个团伙的头目,我可以鞭打他们,不让他们自己知道,在他们后面盯梢。那对我最合适了,如果也能不少捞钱的话;再说,要是我们能够和某些这一类的先生们接近,那拿出你现在保存着的那张二十英镑的票子也很值得——特别是我们自己也不太清楚,如何才能将它出手。”
在说出这番意见之后,克莱坡先生露出智慧过人的神态朝啤酒罐里看看;使劲把罐里的酒摇了摇,屈尊对夏洛特点点头,举起罐来喝了一口,这才完全恢复了精神。而在他正想着要再来一口的时候,忽然有人推门,并走进来一个陌生人,使他愣住了。
这陌生人正是费金先生。他看上去满脸和善,一进门还深深鞠了一躬,便在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吩咐暗暗发笑的巴尼去给他拿酒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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