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7/51

“行了,行了,”溜得快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带着影响他的整个思路的本行职业的敏感,“这和这儿的这个愣头青可是毫无关系。”
“再也没有关系了,”查利说,“你为什么不拜在费金门下,奥利弗?”
“让自己马上就发大财?”溜得快微微一笑补充说。
“你可以靠你的财产从此洗手不干了,自去过阔佬儿的日子。我自己就是那么打算的,就等到四个闰年后的下一个闰年,三位一体周的第四十二个星期二就行了。”查利·贝茨说。
“我不愿意那样,”奥利弗胆怯地回答说,“我希望他们放我走,我——我——愿意离开这里。”
“费金可不愿意让你走!”查利说。
这一点奥利弗知道得太清楚了,但想到过分表露自己的感情也许是危险的,因而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又一心去擦鞋了。
“走!”溜得快大叫着说,“嗨,你的冲劲儿哪儿去了?你不为你自己感到骄傲吗?你愿意离开这里,去依靠你的朋友们过活?”
“哦,活见鬼!”贝茨小老板说,从口袋里拽出两三条手绢儿,胡乱扔进一个橱柜里,“那可是太下作了,就是。”
“我决不能那么办。”溜得快说,露出一副傲慢、鄙夷的神态。
“但你们却可以抛弃你们的朋友,”奥利弗欲笑又止地说,“让他们去为你们干的事受罚。”
“那,”溜得快回答说,一挥他手中的烟斗,“那全是为费金着想,因为警察知道我们在一块儿干,我们要是不能侥幸逃掉,他就会出麻烦;那是关键,对不对,查利?”
贝茨小老板点头表示同意,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想起奥利弗那次逃跑的事,正抽进的一口烟和一阵笑声相混,上冲进脑袋,下泄入咽喉,竟使得他捶胸顿足,长达五分钟之久。
“你们瞧瞧!”溜得快说,拿出一把先令和半便士的硬币来,“这儿的日子多来劲儿!钱从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来吧,伸手拿吧;那里有的是拿不完的钱,可你不肯拿,是不是?啊,可爱的笨蛋!”
“这是瞎胡闹,你说是不是,奥利弗?”查利·贝茨问道,“他总有一天会两脚悬空的,对不对?”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奥利弗回答说。
“大约就是这样子,老伙计。”查利说。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贝茨小老板拽起他的围巾的一头,举着它让它直立在空中,同时把头耷拉在肩上,牙齿挤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通过这哑剧表演,表明两脚悬空和上绞架完全是一码事。
“这就是那句话的意思,”查利说,“你瞧瞧他那瞪着眼瞧人的眼神,杰克!我从没见过像这孩子这么嫩的秧子;我将来会死在他手里的,我知道会的。”查利·贝茨小老板,在又一阵开心的大笑之后,眼睛里含着泪重新拿起了他的烟斗。
“你从小没被教养好,”溜得快仔细看着奥利弗刚给他擦光的皮靴十分满意地说,“费金会让你成为一块材料的,要不你将是他收留一趟,结果却白赔的第一个人。你最好马上就开始干,因为早在你想到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干上这行了;你现在这样,只是在白费时间,奥利弗。”
为了支持他的这番劝告,贝茨小老板也跟着讲了他自己的一些道理。说完后,他和他的朋友道金斯先生,便对他们所过这种生活的乐趣,做了一番天花乱坠的描述,其间不时夹杂着对奥利弗的种种暗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使用他们过去曾成功使用过的方法,去赢得费金的欢心。
“你对这件事好好想想吧,诺利,”溜得快说,这时他们已听到了那犹太人打开上面的门锁的声音,“要是你不去扒抹嘴布和嘀嘀嗒——”
“你那么说有什么用呢?”贝茨小老板插嘴说,“他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是你不去把那些手绢儿和怀表搞来,”溜得快改用奥利弗所能理解的方式接着说,“别的人会去拿,那样对那些丢东西的人来说只会更坏,对你也只会更坏。谁也不会因此有半点儿好处,只除了得到那些东西的家伙们——而你对那东西却享有和他们同等的权利。”
“一点儿不错,一点儿不错!”犹太人说,他早已走进屋里来,只是奥利弗没有注意。“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的亲爱的;这么简单,请相信溜得快的话吧。哈!哈!哈!他知道这一行当的精髓。”
这老人在这么为溜得快的论述帮腔之后,十分得意地搓着自己的双手;并为他的徒弟的非凡才能止不住高兴地暗笑了。
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同犹太人一块儿回来的还有贝特西和一位溜得快叫他汤姆·奇特林的男人。他停在楼梯上和那位小姐调了一会儿情,现在也进来了。
奇特林先生年岁比溜得快要大一些,也许已曾度过十八个春秋了;但他在举止上似乎始终对那位年幼的先生抱有某种敬意,表明他意识到自己在天才和职业成就方面确实略逊一筹。他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脸麻子;他戴着一顶皮帽子,穿着一件深色灯心绒的夹克,和一条油光光的粗布裤子和围裙。他的衣着的确显得很破;不过他对在场的朋友们抱歉说,他只是在一个小时以前才刚刚“出来”;由于在过去的六个星期里一直穿着号衣,而现在还没有时间顾上个人穿着。奇特林先生用十分生气的口气补充说,在里面新近采用的熏蒸消毒法简直全是瞎胡闹,因为那样做常常把衣服都烧出大大小小的窟窿来,可是你没法和郡政府讲理。他认为这话也适用于一律剪去头发的规定,他觉得那肯定是完全违法的。奇特林先生最后在结束他的谈话时说,在过去的漫长、艰苦的四十二天之内他从未沾唇任何一滴东西,他“要不是干渴得像一只石头筐子,他愿意遭五雷轰顶。”
“你知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从哪里来的,奥利弗?”在孩子们拿来一瓶酒放在桌上时,那犹太人含笑问道。
“我——我——不知道,先生。”奥利弗回答说。
“这是谁?”汤姆·奇特林用鄙视的眼神看看奥利弗,问道。
“我的一位年轻朋友,我的亲爱的。”犹太人回答说。
“那么说,他还很幸运,”那年轻人含有深意地看看费金说,“不用管我是从哪儿来的,小伙计;很快你自己就会到那里去的,我可以拿一个金币打赌!”
听到这几句俏皮话,男孩子们都笑了。在就这个题目又说了几句笑话之后,他们和费金又耳语了一阵,然后就走了。
后进来的那个人和犹太人单独谈了几句话之后,他们把椅子拉到炉火边去坐下;然后,那犹太人把奥利弗叫过去挨近他坐着,开始了很可能使他的听者大感兴趣的一些话题。那便是,这一行业的种种好处、溜得快的出众的才能、查利·贝茨的和善,和犹太人自己的慷慨。最后,这些题目眼看都谈完了,奇特林先生也已无话可说了,因为感化院的生活只要过上一两个星期就会让人感到疲惫不堪。贝特西小姐于是也走了;留下那一伙人自去休息。
从这天以后,奥利弗很少单独留下,几乎随时处在和那另两个孩子的联系之中,而那两个孩子仍每天和那犹太人玩着他们常玩的那一套把戏。这究竟是为了提高他们的,还是奥利弗的技巧,只有费金先生知道了。有时候,老头子也会告诉他们他年轻时候作过的一些案子,中间夹杂着许多滑稽可笑和离奇的情节,弄得奥利弗忍不住开心地大笑,从而表明尽管他心地善良,却仍不免为这些故事所动。
总而言之,诡计多端的老犹太已将这孩子完全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了。他已通过孤独、阴森的生活使那孩子在思想上宁愿和任何人在一起,而不愿呆在这么一个地方整天和自己悲愁的思绪打交道。现在他更在缓慢地向他的心灵中倾注一种毒素,他希望能把它彻底染黑,并永远改变它的颜色。
第十九章
在本章中讨论了一个重大计划并决定将它付诸实施
这是一个寒冷、潮湿、多风的夜晚,那犹太人扣紧他的外衣,让它紧裹着他发抖的身躯,拉起领子兜住耳朵,并完全遮住他的下半个脸,从他的巢穴里走了出来。他在回头关好并锁好门之后,在台阶上停了片刻;在听到孩子们把一切都安置停当,不再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时,他才飞快地向街心走去。
奥利弗曾被带去过的那所房子在白教堂附近。犹太人在街的拐角处停留了一会儿,他狐疑地四周看看,然后横过大街向斯皮托广场走去。
石头路上泥泞不堪,街上笼罩着一片浓雾;雨稀松地下落着,到处摸上去都冷冰冰、黏糊糊的。这夜晚似乎正是像这犹太人一类的生灵出外活动的时候。当他在墙壁和门洞的掩盖下爬行着,偷偷向前滑进的时候,这可恶的老人似乎本就是他正在其中活动的烂泥和黑暗所产生的一条可厌的爬虫,乘夜色爬出,正在寻找一些丰盛的垃圾充当晚餐。
他穿过许多曲曲折折狭窄的道路前进着,一直来到贝士纳草坪;然后他忽然向左一拐,进入了在这一人口密集地区到处都是的破烂、脏污的街巷的迷宫中。
看来那犹太人对这一带太熟悉了,无论是深夜的黑暗还是道路的复杂,都不曾使他感到难以举步。他匆匆穿过了几条街道和胡同,最后来到只有远处街头有一盏路灯的街上。他在这条街的一所房子前停下来敲门,咕哝着和前来开门的人问答了几句之后,走上了楼梯。
在他摸到一间房门上的门把的时候,他听到几声狗叫;然后有人问来的是谁。
“是我,比尔;是我,我的亲爱的。”犹太人说,向屋里张望。
“那就赶快进来,”赛克斯说,“躺下,你这笨蛋,魔鬼穿上了一件大衣你就认不出他来了吗?”
那条狗显然有些被费金先生的装束给弄糊涂了;因为当那犹太人脱下外衣,把它扔在一把椅子背上的时候,它便又退回到它原来蹲着的地方去,一边摇着尾巴,表示现在它自然完全满意了。
“好啊!”赛克斯说。
“好,我的亲爱的,”那犹太人回答,“——啊!南希。”
这后一句打招呼的话是带着几分意想不到的尴尬情绪发出的;因为自从她那次为奥利弗的事从中进行干预以后,费金先生和他的这位年轻朋友还没有再见过面。有关这一问题上的所有疑虑,如果他一直还有的话,现在也很快被这位年轻小姐的举动一扫而光了。她把脚从炉挡上拿下来,把椅子往后挪挪,只是告诉费金把他的椅子挪过来,此外再什么也没说,因为那是一个极冷的夜晚,没错儿。
“天气真冷,亲爱的南希,”犹太人伸出他瘦骨嶙峋的手在火边烤着说,“寒气仿佛直透人的心窝。”那老人补充说,摸摸自己的腰。
“如果真要能穿透你的心,那它非得是一把钻不行,”赛克斯说,“给他倒杯喝的东西,南希。真要命,快点儿!看着他那把老骨头,像刚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难看的鬼魂一样,抖成那个样子,真让人难受。”
南希很快从放着许多酒瓶的橱柜里拿出一瓶酒来。橱柜里的酒从它们的不同颜色判断,显然不止一两种。赛克斯倒了一杯白兰地,让那犹太人一口喝下去。
“足够了,完全够了,谢谢你,比尔。”那犹太人回答说,仅只沾了一沾唇便把杯子放下了。
“怎么!你担心我们会变着法儿坑你,是吗?”赛克斯直盯着那犹太人说,“呜啊!”
赛克斯先生轻蔑地沙着嗓子哼哼了一声,抓起酒杯把杯中剩下的酒倒在炉灰中,表明他要另倒一杯自己喝;他马上便那么做了。
当那犹太人看到他的同伴一口又喝下第二杯酒的时候,他抬头向房屋的四周观望,这并非出于好奇,因为过去他曾常来这里,而是他习惯于用以表示不安和疑惧的一种动作。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住房,只有橱柜里的那些酒瓶足以使人相信屋子的主人反正决非正经干活的人,再没其他东西;除了立在墙角的两三根粗木棍和挂在炉架上的一个“救生圈”之外,也别无其他可疑之物。
“听着,”赛克斯舔舔嘴唇说,“现在可以开始了。”
“谈生意?”那犹太人问道。
“谈生意,”赛克斯回答说,“你想要说什么,快说吧。”
“关于在卡特西的一桩买卖,比尔?”那犹太人说,他把椅子往前拖拖,说话声音极低。
“对。怎么样?”赛克斯问道。
“啊!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的亲爱的,”那犹太人说,“他明白我说话的意思,你说对不对,南希?”
“不,他不明白,”赛克斯先生轻蔑地说,“或者说,他不想知道,那也完全一样。你快说出来,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别那样坐在那里对我挤眉弄眼,吞吞吐吐,好像首先想到那件抢劫案的不是你。你什么意思?”
“小声点儿,比尔,小声点儿!”那犹太人说,一直试图压下他的愤怒情绪但终未成功;“有人会听见咱们谈话的,我的亲爱的。有人会听见的。”
“让他去听!”赛克斯说,“我不在乎。”但由于赛克斯先生实际很在乎,他想了想之后,放低了声音,态度也温和些了。
“行了,行了,”那犹太人好言劝慰说,“我不过是小心从事,别的也没什么。现在,我的亲爱的,关于卡特西的那笔买卖,什么时候动手,比尔,嗯?什么时候动手?了不起的一笔大买卖啊,我的亲爱的,了不起的一笔买卖!”那犹太人搓着双手说,止不住为那将到手的财宝眉飞色舞。
“不干了。”赛克斯冷冷地回答说。
“完全不干了!”犹太人重复着他的话仰身靠在椅背上。
“就是不干了,”赛克斯接口说,“至少不可能像咱们原来所希望的那样搞成一个一切都安排好的圈套。”
“那就是说事情没有干好,”那犹太人说,气得脸都发白了,“不用告诉我!”
“可我一定要告诉你,”赛克斯回答说,“你是谁?为什么不能告诉你?我告诉你,托比·克拉基特一直泡在那一带已两个星期了,他却始终没有办法买通一个仆人。”
“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比尔,”那犹太人说,他看到对方已发急了,自己不免软了下来,“那家子的两个仆人一个也争取不过来?”
“是的,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赛克斯回答说,“他们在那位老太太家已经二十年了;除非你能给他们五百镑,他们才会干。”
“可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的亲爱的,”那犹太人不高兴地说,“那几个女佣人也没法买通?”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赛克斯回答说。
“连小白脸托比·克拉基特也没有办法?”犹太人表示难以相信地说,“你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比尔!”
“不行,连小白脸托比·克拉基特也毫无办法,”赛克斯回答说,“他说他还戴着两片假胡子,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坎肩,一有机会他便一直在那一带闲逛,可是什么用处也没有。”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7/5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