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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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试试八字胡,再穿上一条军裤,我的亲爱的。”那犹太人说。
“他也试过,”赛克斯回答说,“结果也完全一样,什么用也没有。”
犹太人听到这番话也感到无可奈何了。他耷拉着头想了一阵,然后叹了一口气,扬起头来说,如果小白脸托比·克拉基特说的都是真话,恐怕整个那件事就算吹了。
“不过,”那老人又接着说,把双手放到膝上,“咱们既然已打定主意,现在眼看那么多财富白白丢掉,那未免太惨了,我的亲爱的。”
“就是那样,”赛克斯说,“运气太坏!”
接下去是长时间的沉默;其间那犹太人把他的魔鬼般凶恶的脸完全皱成一团,陷入深思之中。赛克斯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南希看来很害怕惹怒那个破门抢劫的贼,两眼一直望着炉火,仿佛对他们所说的一个字也没听见。
“费金,”赛克斯忽然打破沉重的寂静说,“如果能从外面稳妥地办成这件事,额外再花上五十镑值不值得?”
“值得。”那犹太人说,马上又精神起来。
“就这么说定了?”赛克斯进一步追问。
“说定了,我的亲爱的,说定了。”犹太人回答说;这一句问话所引起的激动使他两眼闪光,满脸的肌肉都活动起来。
“那么,”赛克斯带着轻蔑推开犹太人的手说,“那咱们就在你认为合适的时候尽快动手。前天夜晚托比和我跳进花园院墙去,察看了一下门板和窗板的牢固程度。那房子到了夜晚像一所监牢一样,到处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过有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平平安安地进入。”
“什么地方,比尔?”那犹太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嗨,”赛克斯耳语说,“你走过草坪以后——”
“是呀?”那犹太人往前伸着头,鼓着的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啊!”赛克斯看到那一动不动的姑娘忽然转过脸来,指了一下犹太人的脸,不禁忽然停住大叫了一声,“先不用管那地方在哪儿,你反正不可能撇开我自己去干,这我知道;不过跟你打交道不能不多几分小心。”
“随你的便,我的亲爱的,随你的便,”犹太人回答说,“除了你和托比之外,不再需要别人帮帮忙吗?”
“不需要,”赛克斯说,“除了一把手钻和一个男孩子。手钻我们已经都弄到了,孩子得靠你给找一个。”
“一个孩子!”犹太人大叫着说,“啊!那是要通过一个亮窗,嗯?”
“不用管是什么了!”赛克斯回答说,“我需要一个男孩儿,个头还不能太大。上帝!”赛克斯先生感慨地说,“我要是能把扫烟囱的勒德的那个小家伙弄来,该有多好!他有意不让他长个儿,就凭这个论活计出租。但父亲被关进了监狱;接着,少年犯罪管教所来人把他从这个赚大钱的行当弄走,教他读书写字,后来让他当了一家店铺的学徒。如此等等,”赛克斯先生一想起他所受到的委屈,越来越生气地说,“如此等等,而要是他们能搞到足够的钱(天有眼,他们搞不到),那再有一两年我们在整个行业中将剩不下三五个孩子了。”
“不会再多了,”犹太人附和着说,他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考虑问题,就只听到了他最后的一句话,“比尔!”
“怎么着?”赛克斯问道。
犹太人朝着一直呆坐在火边的南希点点头;做个手势要他让她出去。赛克斯不耐烦地耸耸肩膀,仿佛表示用不着这么过分小心;但他终于同意了。他告诉南希小姐去给他拿一瓶啤酒来。
“你不需要什么啤酒。”南希交抱着双臂说,稳坐在椅子上。
“我告诉你我要喝啤酒!”赛克斯回答说。
“胡说,”那姑娘冷静地接着说,“说你的吧,费金。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比尔;他用不着避开我。”
犹太人仍然犹豫着。赛克斯吃惊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嗨,你并不在乎这个大姑娘,是不是,费金?”他最后终于问道,“你和她相识这么久应该能信得过她了,要不真是见鬼了。她不是那种嘴不严的人,不是吗,南希?”
“我想决不是!”那年轻姑娘回答说,把椅子拉到桌子边,把双肘放在桌上。
“不是,不是,我的亲爱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那犹太人说,“但是——”那老人又一次停住了。
“但是什么?”赛克斯问道。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像,你知道,我的亲爱的,又像那天晚上一样,犯起脾气来。”犹太人回答。
听到他说出心里话,南希忽然高声大笑起来;她喝下一杯白兰地,傲视一切地摇摇头,接着不停地大叫着“让这台戏一直继续下去!”“永远也别住手!”等等。她的这一举动对两位先生似乎颇有安抚作用,因为犹太人满意地点点头又在椅子上坐下;赛克斯也同样坐下了。
“现在,费金,”南希大笑着说,“马上告诉比尔关于奥利弗的事!”
“啊!你真聪明,我的亲爱的;我见过的姑娘没有比你更机灵的了!”那犹太人说,拍拍她的肩膀。“我打算要讲的就是有关奥利弗的事,一点儿不假。哈!哈!哈!”
“关于他什么事?”赛克斯问道。
“他正是你所需要的那个孩子,我的亲爱的。”犹太人哑着嗓子低声耳语说,用手指挡在鼻子边,露出满脸奸笑。
“他!”赛克斯大叫一声。
“就用他吧,比尔!”南希说,“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一定这么办。他可能不会像任何一个别的男孩儿那么手艺高强;但你并不需要他那样,你只是要他帮你打开一扇门。相信我的话,他是很靠得住的,比尔。”
“我知道他靠得住,”费金说,“最近三个月来他一直在受着很好的训练,现在也该是他开始自己挣饭吃的时候了。再说,别的几个孩子个头儿都太大。”
“是啊,他正是我所需要的那种个头儿。”赛克斯先生沉思着说。
“而且你要他干什么他都会干的,比尔,我的亲爱的,”犹太人插嘴说,“他不愿干也得干。我是说,你可以狠狠吓唬他一顿。”
“吓唬他!”赛克斯随口重复着,“你听着,那可不是空吓唬吓唬的事;等我们真正动起手来,他要是有什么瞎胡闹的举动,那可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别希望看到他活着回来,费金。在你把他送来之前,可得仔细想想。听清楚我的话!”那盗匪从床下拿出一根铁撬棍来,在手里晃动着说。
“这些我都想过了,”犹太人毫不含糊地说,“我一直——我一直注视着他,严密地——非常严密地。只要有一天让他感觉到他是我们一伙儿的,只要有一天让他认识到他早就当了贼,那他便是我们的人了!一辈子都是我们的人。啊哈!这件事来得正是时候!”那老人在胸前交抱起双臂,把头几乎缩进脖子里去,真正是乐不可支了。
“我们的人!”赛克斯说,“你是说,你的人吧。”
“也许我就是那个意思,我的亲爱的,”犹太人尖声笑着说,“你愿意说是我的人也行,比尔。”
“那你为什么,”赛克斯对着他的正开心的朋友恶狠狠地说,“为什么明明知道每天夜晚有不下四五十个孩子在大众公园到处找地方睡觉,你可以从中随便挑选,而你却偏偏看中这个粉面的娃娃,弄得费劲巴力去调教?”
“因为他们对我完全无用,我的亲爱的,”犹太人有些惶惑地回答说,“不值得收留。他们一出麻烦,凭他们的长相就能判他们有罪,我也就从此失去了他们。但这个孩子,我的亲爱的,只要调教好了,靠他我可以干我靠二十个别的孩子也办不到的事。再说,”那犹太人又渐渐恢复了自信,接着说,“现在,他如果能再从我们手里逃跑,就可以让我们全栽了;所以必须让他和我们同呆在一条船上。不管他是怎么上的船;我现在完全有足够的力量控制着他,让他去参加一次抢案;我要的就是这个。现在这样做,比我们不得不把这可怜的小孩子清除掉,不知要好多少——那样做十分危险,而且要遭受损失。”
“这件事什么时候动手?”南希问道,她的话打断了赛克斯先生因对费金的假慈悲感到十分厌恶,正要发出的一阵叫喊。
“啊,说正经的,”犹太人说,“这件事什么时候动手,比尔?”
“我已和托比商量,计划在后天夜晚,”赛克斯仍没好气地说,“除非我通知他另改时间。”
“好,”犹太人说,“正好没有月亮。”
“没有。”赛克斯附和说。
“关于运货的事都安排好了吗?”犹太人问道。
赛克斯点点头。
“还有关于——”
“哦,啊,一切全计划好了,”赛克斯打断他插嘴说,“有些细节先不去管它了。你最好明天晚上把那孩子送到这里来。我将在天亮一个小时后上路。然后,你什么话也不要再说了,需要你干的就只是准备好坩埚。”
在经过他们三人都积极参加的一番讨论之后,一致决定南希第二天晚上,在入夜之后,前往犹太人住处,把奥利弗带走。费金狡猾地说,即使他对这项工作不感兴趣,因为这姑娘最近曾为他的事卖过力气,他也会更愿意和她在一起,而不愿与任何其他的人为伴。当时还郑重决定,为了更好地完成计划中的行动,奥利弗将毫无保留地交托给威廉·赛克斯先生照看和管束;此外,上述赛克斯先生有权按照他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对待他,而不必因为他遭到意外伤害或不幸,或受到不可避免的刑罚,而对犹太人负有任何责任;同时彼此同意,为了使这一协议对另一方具有约束力,赛克斯先生事成归来时所述情况,在一切重大细节上,必须有小白脸托比·克拉基特的证词认可和同意。
在把这些预定的步骤安排好以后,赛克斯先生便开始一杯杯狂饮白兰地酒,并令人惊恐地舞弄着那根撬棍,同时还大声高唱着不成调的歌词,夹杂着一些粗野的咒骂词句。最后,出于一阵职业性的狂热,他坚持要拿出他破门作案的工具箱来供大家观赏。但他刚刚勉强把它搬出,打开盖子要讲解其中每件工具的作用和性能,特别是其精美结构时,他却躺倒在地下的箱子上,睡着了。
“晚安,南希。”那犹太人又和原来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说。
“晚安。”
他俩对看了一眼。那犹太人瞪眼看着她。那姑娘毫无退避之意。在这件事情上,她跟托比·克拉基特本人一样的坚定和认真。
那犹太人再次和她告别,并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偷偷对趴在地上的赛克斯先生踢了一脚,接着便摸着黑下楼了。
“永远是这一套!”犹太人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地说,“这类女人的最大坏处是一点儿极小的事便能唤起她早已忘了的某种感情;而她们的最大好处是,那感情从来也不会持久。哈!哈!为了一袋金币,大人跟孩子作对!”
靠这类愉快的思想消解寂寞,费金先生一脚水一脚泥地穿街过巷,回到了他的阴森的家。在家里溜得快还一直坐在那里,焦急地等他回来。
“奥利弗睡下了吗?我要跟他说话。”是他上楼后的第一句话。
“睡下几个小时了,”溜得快回答说,使劲推开一扇房门,“他就在这里。”
这孩子躺在铺在地上的一个粗陋的床铺上,已沉沉入睡;由于忧虑、悲伤,和这牢房的狭窄,他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简直和死人一般;但不是像穿着尸衣的棺木中的死人,而是在生命刚刚离开时显露出的死相;这时一个年轻、漂亮的魂灵片刻前才刚刚向天堂飞去,而世上污浊的气体还没来得及改变它留下的躯壳。
“现在不成,”那犹太人慢慢转过身去说,“明天。明天。”
第二十章
奥利弗被送往威廉·赛克斯先生家
奥利弗第二天早上醒来,非常吃惊地发现,在他床边放有一双厚底的新鞋,而他的旧鞋却被拿走了。一开始他因这一发现不禁甚为高兴,想着这可能是表示他将要被放走了;但等他和犹太人一同坐下吃早餐的时候,这想法便马上被驱散了,因为他用一种让他格外惊恐不安的声腔和态度告诉他,那天夜晚他将被送往比尔·赛克斯家去。
“就——就住在那里了,先生?”奥利弗不安地问道。
“不,不,我的亲爱的,不住在那儿,”犹太人回答说,“我们可不愿意跟你分手。不用担心,奥利弗,你还会回到我们这里来的。哈!哈!哈!我们不能那么狠心,从此把你送走,我的亲爱的,啊,不能,不能!”
那位弯着腰在火边烤面包的老人,在这样逗弄奥利弗的时候四下望了望,接着似乎表示他知道,只要可能他显然仍旧很想从这里脱身,忍不住一笑。
“我猜想,”犹太人注视着奥利弗说,“你很想知道让你到比尔那里去干吗——是不是,我的亲爱的?”
奥利弗发现那老贼猜出了他的心事,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但他仍大胆地说,是的,他很想知道。
“嗨,你以为呢?”费金避开他的问题问道。
“我真不知道,先生。”奥利弗回答说。
“得了,”那犹太人原来正盯着奥利弗的脸看着,现在带着失望的神情转过脸去,“那你就等着听比尔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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