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校对)第1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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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啊!当时的日子是多么缥缈、幸福和无知啊!
当时,我还量了朵拉的手指,要给她一只勿忘我花样的戒指。我把尺寸告诉珠宝商时,他看出是怎么回事,一面在订货簿上记,一面直笑。这只镶有蓝宝石的好看的小玩意儿,他敲了我一笔竹杠——这只戒指,在我的记忆中,跟朵拉的小手联系得太密切了;因此,昨天我无意中看到女儿手指上另一只跟它一样的戒指时,我心中引起了一阵像绞痛似的难受!
那时候,我四处游逛,心藏秘密,十分自得其乐,觉得我这么爱朵拉,朵拉这么爱我,体面无比。即使我在天上飞行,别人都在地上爬,我也不会觉得比现在这样更在他们之上!
那时候,我们在广场公园相会,在昏暗的凉亭里同坐,真是其乐无穷,使得我直到现在,都还喜爱伦敦的麻雀,原因无他,因为在它们烟灰色的身上,看到热带珍禽的鲜艳羽毛!
订婚后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就发生了第一次大争吵。朵拉退回了我给她的戒指,附了一封折成三角形的让人绝望的短信,信中用了这样可怕的字句:“我们的爱情以愚蠢开始,以疯狂告终。”这几个可怕的字眼,吓得我乱扯头发,直叫一切都完了!
当时,我趁着月色,急忙飞奔到米尔斯小姐家,在她家后面的厨房里(那儿有一架熨衣机)偷偷跟她会面,求她给我们调解,挽回这种疯狂局面。米尔斯小姐挺身而出,担当起这一任务,很快就带着朵拉回来了。她拿自己年轻时的痛苦经验,现身说法,苦苦地劝我们要互相让步,免得情海成为撒哈拉大沙漠。
这时,我们全都哭了,于是又和好如初,觉得十分幸福,因此那屋后厨房,连同熨衣机和别的家具,都成了爱神的圣殿。我们还在那儿定下了由米尔斯小姐代转信件的计划,每天各方至少要写一封信!
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啊!当时的日子是多么缥缈、幸福和无知啊!在时光老人掌握的我的全部时光中,没有一段,回忆起来能使我发出这一段一半的微笑,能使我感到这一段一半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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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主教认为天使有九级。
[2].见本书第二十六章注。
[3].联欢会、宴会上装有糖果、小饰物、箴言、诗句等的小礼包,拉开时会劈啪作响。
[4].在伦敦西南约三十英里的一个城市。
第三十四章 姨婆使我大吃一惊
我跟朵拉一订了婚,就把这事写信告诉爱格妮斯。写的是一封长信,信中我千方百计想让她知道,我是多么幸福,朵拉是多么可爱。我求爱格妮斯,千万不要把这看成是一场未经考验、日后会见异思迁的感情游戏,也不要把这看作我们时常作为笑谈的那类儿时幻想。我向她保证,这次恋爱实在是深不可测,同时说,我相信,这是前所未有的。
那天傍晚天气很好,我坐在敞开的窗口给爱格妮斯写信时,不知不觉地想起她那明亮、宁静的眼睛和温柔、亲切的面容。我最近过的是匆忙、激动的生活,就连我的幸福也有点匆忙、激动,可是一想到她的眼睛和面容,就像在我的身上散布了一片平静和安宁,不知怎么的,竟把我抚慰得流下泪来。记得我的信写到一半时,我坐在那儿,用一只手撑着头休息,心里抱有一种朦胧的幻想,好像爱格妮斯就是我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好像这个家因为有了她,就变得几乎神圣了,朵拉跟我在这个家中,就比在任何地方更幸福。好像我在爱情、欢乐、希望或失望中,在一切喜怒哀乐的情感中时,我的心会自然而然地转向那儿,在那儿找到安慰,找到最好的朋友。
关于斯蒂福思,我只字未提。只告诉她,亚茅斯出了悲伤的事,艾米莉私奔了。这件事以及与此有关的情况,使我受了双重的创伤。我知道,她总是能很快猜出事情的真相,也知道她决不会第一个说出斯蒂福思的名字的。
信寄出后,在下一班邮车到来时,就收到了她的回信。读信的时候,我就像听到她在当面对我说话一样。她那恳切真诚的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还能说别的什么呢!
我最近不在家时,特雷德尔曾来看过我两三次。他发现佩格蒂在我家里,听她说,她是我的老保姆(她总是主动把这告诉人的,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肯听她说就行),他就跟她很投缘,于是便留下来,跟她谈了一些有关我的情况。佩格蒂是这样对我说的。不过我想,话恐怕都是佩格蒂一个人说的,而且一定是说个没完没了,因为她讲起我来很难住口,愿上帝保佑她!
说到特雷德尔,不仅使我想起由他约定跟我见面的这天下午已经到了,而且还使我想起,克拉普太太执行的只要佩格蒂不走,她就绝对不做她的分内事的方针(只有工资照拿)。克拉普太太站在楼梯上,高声对佩格蒂发过多次话——不过都是对着看不见的灵魂说似的,因为这种时候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过后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进一步阐明了她的意见。信的开头是句普遍可用的话,适用于她这辈子的一切事情,也就是说,她自己是个做母亲的人,接下去还告诉我说,她从前也曾过过跟现在很不一样的日子,不过她这辈子不论哪个时候,她都打心眼儿里憎恶那班密探、爱管闲事的和告密的人。她说,她用不着指名道姓,谁适合戴这种帽子,就让谁戴。不过,密探、爱管闲事的和告密的人,特别是穿丧服的寡妇(后面这几个字下面加了横线),她一向就看不惯、瞧不起。要是哪位先生让这班密探、爱管闲事的和告密的人害了(依旧没有指名道姓),那是他自己乐意。他有权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那就随他去吧。她克拉普太太唯一要声明的是,决不能要她跟这种人“沾上边”。因此她请求我原谅,从此她不再上顶楼伺候,待情况恢复原状,能让人感到满意再说。她还进一步说,需要结账时,她那本小账册,每个星期六早上会放在早餐桌上;这完全出于一番好意,因为这样各方面都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免得大家“不方便”。
在这以后,克拉普太太便专门在楼梯上布置了一些绊脚的东西,主要是水罐什么的,有意要让佩格蒂踩进去折断腿。我发现,让她这样一捣腾,未免使我感到有些不能安居。不过我太怕克拉普太太了,想不出有什么解围的办法。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特雷德尔大声叫道,尽管楼梯上有那么多绊脚的东西,他还是准时在我门口出现,“你好吗?”
“我亲爱的特雷德尔,”我说,“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真高兴。很抱歉,前几次你来我都没在家。不过,我实在是太忙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特雷德尔说,“当然。我想,你那位是住在伦敦吧?”
“你说什么?”
“她——对不起——朵小姐,你知道,”特雷德尔说到这儿,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我相信,是住在伦敦吧?”
“哦,没错。就在伦敦附近。”
“我那一位,也许你还记得,”特雷德尔一脸严肃地说,“住在德文郡——十姐妹中的一个。所以我就不像你这么忙了——我是从这一点上来说的。”
“你要那么久才见到她一次,”我回答说,“我真奇怪,你怎么受得了的。”
“唉!”特雷德尔满腹心事地说,“这的确会让人感到奇怪。我想是这样,科波菲尔,这是因为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吧?”
“我想也是这样。”我微笑着回答说,脸都不免红了,“还因为你有这么大的毅力和耐性吧,特雷德尔。”
“哎呀,”特雷德尔一面说,一面细想着这句话的道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科波菲尔?说真的,我自己可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美德呢。不过她倒的确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可能是她给了我一些这种美德吧。让你这么一提,科波菲尔,我倒不觉得奇怪了。我告诉你吧,她总是忘掉自己,照顾另外九个姐妹的。”
“她是老大吗?”我问道。
“哦,不是,”特雷德尔说,“老大是个美人儿。”
他回答得这般坦率,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猜,他一定看出我笑的意思了,于是在他那天真的脸上露出笑容,补充说:
“当然,我并不是说,我的苏菲——这名字很美吧,科波菲尔?我可一直认为很美。”
“是很美!”我说。
“当然,我并不是说,我的苏菲,在我的眼里不是个美人儿。我得说,我想她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个少有的非常可爱的姑娘。不过,我说的她的大姐是个美人儿,我的意思是说,她的确漂亮——”他用双手比画着,仿佛在描述他头顶的云彩似的,“真是美极了,你要知道。”特雷德尔着力地说。
“真的!”我说。
“哦,我敢向你保证,”特雷德尔说,“真是世间少有!你知道,她天生这么漂亮,本该有很多交际,受人爱慕的。可是限于她们的家境,不可能享受这种乐趣。有时候,她自然也就爱发脾气,爱挑毛病了。只有苏菲才能逗她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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