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8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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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番命令,站在一旁的高赦似笑非笑。
  其实昨晚他的那番话,白公胜是听进心里了,这位王孙本就不是一个忠臣,否则早就提剑将高赦砍了,哪还用等到下次?
  以他的急功近利的暴躁性格,也做不了不求身后功名的大忠孙叔敖……
  高赦希望,白公胜带着一份希望兴冲冲地西去,在郢都遇阻后,会考虑考虑自己的建议……
  ……
  到了四月份时,白公胜已经抵达郢都,他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在万众欢呼声和楚国贵族们的冷眼旁观中,正式成为“左尹”,助令尹子西处理国政,开始进一步推行“新法”。
  与此同时,勾践派出的使团,也跨越千里抵达了邺城,他那去王号,请求改封的意愿,也呈现到了赵无恤案几面前……
  PS:关于金陵一名的由来,小说里沿用唐代的《建康实录》记载“楚威王因山立号,置金陵邑”,而不是秦始皇埋金的传说。
第1170章
尺蠖之屈
  “勾践行事阴险而无耻,小子甚为不齿……”
  赵恒如此说着,一边抬眼偷看父亲赵无恤的表情。
  自打从成周归来之后,赵无恤开始长居邺城,一直以来经常在他亲征时镇守国都的太子赵恒便得到了解放。上个月赵无恤令赵恒代替自己巡视邺城周边的十二乡,增长见识,了解民生,如今赵恒刚归来没多久,赵无恤便又在处理政务时让他旁听,并时不时加以考校。
  君侯夫人乐灵子和太子师子夏都喜上眉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君上在培养太子,毕竟他已经年满十六,距离及冠成人不远了。
  这一日,邺城长乐宫日居殿内,一场家宴之后,赵无恤让夫人和儿女们都退下,独留太子赵恒一人,询问他对于越君勾践去王号,请求改封一事的看法。
  在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勾践一些猥琐行为的不齿后,赵恒又道:“但既然越国主动服软,自称大禹之后,奉父亲为伯主,愿意归化于礼乐,这份心思不可断然拒绝。以小子看来,莫不如顺水推舟,让越国继承吴国的爵位,以勾践为越伯,何如?如此一来,赵国对江北的占领也能稳固,免得两国隔江对峙,反倒给了楚国机会。”
  “吾子的见解不错。”
  虽然赵无恤听得出来,这段问对,必然是被赵恒之师子夏猜到,给了赵恒一些指点,但能说到这份上,已经让赵无恤比较满意了。
  但总体而言,这种想法依旧太正,少了几分权谋者应有的机变,太子还是得多看多学啊……
  于是赵无恤便让笔吏上殿,起草文书。
  “予一人闻,自云梦至会稽三四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有扬越、有干越、有瓯越,均为荆蛮所并,百不存一。唯于越独存,有城郭垄亩,颇似中原。越君勾践,本为大禹之后,虽蔽在海滨,然心慕中原,愿去荆吴之僭号,归化于周室。其赤忱之心不可轻慢,册勾践为‘越侯’,承继大禹血食,为南方夷越之伯长。大江之北,当归赵国,大江之南,自云梦至会稽,百越为荆蛮所占故地,君自取之……”
  自从分割东西二周,操控周王后,赵无恤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命令,就是天子的诏书,现在直接是以天子口吻下达命令,再送到成周,让赵国驻派在那里的项橐盖个章而已。
  文书起草完毕后,赵无恤转视赵恒,问道:“吾子可看明白了?”
  “父亲这是想要离间楚越两国的关系?邀请勾践共击楚国,瓜分吴国故地?但以勾践人精一般的性情,岂会这么轻易上当?”
  赵无恤颔首道:“不错,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勾践此番请求册封,是故意示之以弱,想要在楚赵之间蛰伏起来,坐视两虎相斗,而越国便可以从中得利。赵败便能北上夺地,楚败则联楚抗赵,继续割据江东。”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勾践是比夫差更加可怕的敌人,为父这么做,也仅仅是刻意将他地位抬高一些,让楚国和越国联合时彼此多一份防备的忌惮,无法同心协力罢了……说起来,对于勾践的一些做派,为父也十分不齿,但有国有家者,不能单凭个人好恶来决定国事,既然要给他爵位,莫不如给高点,再送他一个南方夷越之长的空名,让勾践屈身之策落空,上下为难。”
  赵无恤又是一番教子,勾践请封一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过仅仅过了几天,他便又要面临一次个人好恶与君侯理智的抉择。
  四月中旬,随着越国休兵缩头,白公胜返回郢都,一度战云密布的长江也再度平静下来,于是前吴国太宰伯嚭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他只能北上邺城,正式向赵侯交割江北数县之地……
  ……
  “子遨啊……自此以后,你便可以脱离卑热的江南,常居赵国,多来邺城陪陪汝阿姊了。”
  “主君……”阔别多年,屈敖也是泪流满面,虽然这邺城的宫阙在他看来,是如此的陌生。
  许多年前,屈敖在赵无恤授意下,随他的族叔前往吴国,一呆就是二十年,他不遗余力地为赵无恤做事,将莫邪母子送到北方,又为提供了数不清的吴国内部情报,居功至伟,为此数次被夫差猜疑囚禁,好在有惊无险。如今再见时,昔日瘦猴一般的少年,也已经年过三旬,有妻也有子女,回到邺城,看着这里的风物,竟不觉得比江南的饭稻羹鱼更亲切,与赵无恤之间,更是多了一些生分……
  赵无恤也察觉到了屈敖的讷讷,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随着他贵为君侯,与后宫外戚的关系,也不像当年一般简单了,或许这也是有所得必有所失的一种吧?
  于是赵无恤索性以君臣的关系来与之相处,这样反而更自在些,他也没亏待屈敖,封他做了“公大夫”,还拉着他坐到身边,亲手将距离邺城不远的邢县一座乡划给他作为封地。
  “如此,寡人也算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邢氏又能重新站在大夫之列了!”
  不过赵无恤也不打算让屈敖就此引退,而是让他继续呆在南方,负责新成立的“广陵郡”。
  所谓的广陵郡,便是江北之地,赵无恤更改邗邑为广陵,置广陵郡,辖广陵、棠、卑梁、善道、高邮五县。
  “你在吴国多年,通晓那里的地理民情,广陵以你为郡守,再合适不过,至于吴国的太子友,寡人不放心他,就让他在邺城作为一个旗号罢。”
  这样一来,赵国便与越国隔江相望,同时与楚国共有江淮之险了,南方开始呈现出一个微妙的三足鼎立局势,赵虽最强,但因为天然的水军短板,在南方反倒没有优势。赵无恤的打算,也是暂时以经营为主,只有徐、东海、广陵能够提供足够的后勤粮秣,只有赵国重建水师,才是进军南方的时候。如今吴国的水师虽然残破,但不少人都逃到了江北,如何将这些人归为己用,以他们为基础建立一支江淮水师,也是对屈敖的考验。
  赵无恤交待就这么多,屈敖只能在宫内匆匆见姐姐伯芈一眼,便要去往广陵上任,然而在他临走之前,却为其岳父伯嚭求起情来……
  “数年以来,舅翁对于君侯之命,一直是无所不从,保全吴国舟师,如今又亲自来邺都献土。舅翁自知在吴国时的作为必为世人所厌,为君侯所恶,但他所求不多,仅希望能告老,去做一个富家翁……”
  赵无恤冷笑:“伯嚭倒是有自知之明。”因为伯嚭逼死伍子胥,败坏吴国政事的名声太臭,他刚到邺城,朝堂上已经有人提议杀了他,甚至地位极高的国老孙武也请求赵无恤斩伯嚭,为伍子胥报仇。
  但赵无恤心里,却又有一番计较……
  伯嚭是吴国的奸臣不假,但屈敖说的也不错,对于赵国而言,他的功劳甚至比屈敖都大。随着天下局势日渐明朗,赵国兼并诸侯之心被楚越秦郑察觉,今后的战争要么不打,一打就是大仗,在这种情况下,间谍和渗透就显得格外重要,没有什么比培养带路党更加快捷有效的手段了。
  所以赵无恤也担心,若是伯嚭刚来就将他脑袋砍了,那日后秦、郑、楚还有谁有胆子将邦国卖给他?
  要知道,历史上的勾践灭吴后,压根没有杀伯嚭,而是在屠戮功臣后,让这家伙堂而皇之地做了越国的太宰,帮他整顿吴地。
  但就这么放过伯嚭也不是个事,这会寒了不少忠义之士的心,也会让伍子胥那些名望很重的党羽们持观望态度,不肯为赵国所用,要知道,这些是在吴国水师残部里占得比重极大……
  正沉吟间,却有羽林侍卫的首领伍林匆匆过来,在赵无恤耳边悄悄说了如此这般。
  听完后,赵无恤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面上却眉头大皱,回头对依然跪在地上,为岳父求情的屈敖道:“子遨啊,汝也莫要悲伤,刚刚得到的消息,一刻前,伯嚭在邺城馆舍内遇刺了……”
  PS:《左传·哀公二十四年》:“公如越,得太子适郢,将妻公,而多与之地。公孙有山使告于季孙,季孙惧,使因太宰嚭而纳赂焉,乃止。”此事在勾践灭吴后数年,可知伯嚭不但没死,还被勾践重用了。
第1171章
复仇之义(上)
  清明刚过,小雨中的邺城一片清爽,本应该是街巷无人,然而位于内城区的馆舍,此时此刻却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穿着皂色布衣,手拿棍棒的执金吾已经将这一片完全封锁起来。
  “发生了何事?”有来得晚的人不解地问道。
  “出命案了。”说话的人小心翼翼。
  “谁死了?”来者大吃一惊,内城戒备森严,大街小巷经常有执金吾执勤,尤其这馆舍更是重中之重,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这杀人?
  于是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许多人很想挤到前面去看看里面的光景。
  然而街上却响起了一阵吆喝:“大理寺办案!无关者避让!”
  执金吾们站得更直了,不多时,几辆四轮马车驶来,执金吾的头目连忙到马车门前撑伞,接着从车上走下一位头戴獬豸冠的黑衣理官,长须及胸,年逾六旬,下来后抬头看了看天气,又扫了一眼周围。
  有认出他的勋贵子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大理邓析,能让六卿之一的邓子亲来,怕是惊天大案!”
  有知情者悄悄告诉他:“听说是吴国的奸臣伯嚭被杀了!”
  “杀得好!”此言刚尽,立刻就引发了一阵赞赏,围观众人的兴致和好奇心,越发浓厚起来……
  另一边,邓析已经神情严肃地步入馆舍之中。这座馆舍属于鸿胪令辖下产业,专门接待国外的来宾,本应戒备森严,想要刺杀住在最里面的伯嚭,非得杀出一条血路不可。然而就邓析所见,一路上均无血迹,也没有打斗的迹象,这更加证实了外面目击者的证词:凶手是堂而皇之地入内的,卫兵们并未加以阻拦!
  邓析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等他步入到案发的屋子外时,先行到达的理官正在抄录馆舍内鸿胪吏的口供。邓析询问了几句后,在下属指引下走到门边,顿时闻到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甚至连窗户纸上也有飞溅的血迹。
  这屋子装潢得很不错,但却被打斗搅得成了一团乱麻:案几被利器斩为两截,上面的食物酒壶泼洒得满地都是,目光一抬,便能看到一具胖大的无头尸体横倒在里间门外。
  而邓析的得力助手,提刑官郑矛,则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在尸身周围画石灰线,见到邓析已至,连忙起身拱手:“见过大理。”
  邓析示意他免礼,用帛布蒙着口鼻过去一瞧,却见那尸身穿着一套鲁缟锦缎,腰间佩戴上好的玉佩,被砍了脑袋的脖颈朝里,背上被重重刺了数剑,鲜血淋漓,流了一地……
  “查清楚了么?”邓析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发问,这是他们大理寺内部行事的风格。
  郑矛回道:“是凶杀无疑,且并非是为财而来。”
  他走到门边:“大理请看,凶手携带短剑破门而入,出现在正在用食的死者面前,举剑便刺,死者抬起案几格挡,却伤了手掌,连忙掉头逃跑,想要去里间取武器,一边逃还一边呼救,却在里间门边被凶手追上,背上先中一剑,扑倒在地后想要转身求饶,却被凶手用脚踩住,背上陆续中了三剑,每一剑都故意避开了要害,最后才生生砍了死者的首级……”
  学着凶手比划了一下挥剑砍首级的动作后,郑矛结束了陈述。
  经过十多年发展,赵国的刑律和问罪制度已经较为完善,至少达到了秦汉的标准。
  “狱事莫重于大僻,大僻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直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在赵无恤的影响下,邓析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观点,并且不断告戒审案人员不能轻信口供,提刑官必须亲临现场。
  所以每逢有案件,大理寺下属提刑官便会首先出动,用临漳学宫里的一些法门勘察现场,检验尸伤,从而判断死因,与摘录的口供相互佐证,现场的一切都要摘录在纸上作为档案收藏。从而确定嫌疑人,进而将证据递交给专门负责审案的理官,对案件进行审理。
  于是说完之后,郑矛立刻请示邓析:“大理,死者为前吴国大宰伯嚭,据目击者称,杀人者乃官大夫伍封,证据确凿,伍封乃故意杀人后逃逸,还望大理能发出告示,大索内城,封其家宅,将其逮捕归案!”
  邓析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但是,伍封他没有逃逸。”
  “啊!?”郑矛因为来的早,刚好错过了那场好戏。
  邓析道:“伍封杀人之后,便携带伯嚭首级,径自前往大理寺自首认罪,对于自己所犯罪行,他供认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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