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8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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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着下令道:“寡人听少伯大夫说过一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即日起,越国在国内国外,皆将去除王号,同时派遣使节北上,向天子、伯主说明情况,请他们给予越国一个正式的诸侯之位!”
  “大王……君上圣明!”
  文种心中大喜,这就是他和范蠡能够为勾践死心塌地多年的原因。勾践或许阴沉或许难以揣测,但他是一位天然而成的主君,知耻后勇,深蕴君王南面之术,也只有在这样的主君手下,方能成就一番大事。
  看着放弃王号后似乎一点都没舍不得的勾践,文种心中暗道:“不错,心狠手辣,行动果决,这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样子!”
  若是勾践如历史上一般,横行江淮,天下无敌,号称“霸王”他或许会迷失,找不着北。但只要这天下有人比他强大,他便会很快找到自己最佳的位置,回到他的忍者之道上……导致的这变数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赵无恤,另一个是白公胜……
  ……
  半个月后,在长江上的一艘楼船上,正准备西行归郢的白公胜接到了一封来自越国的密报,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勾践欲去王号,请周王和赵侯赐予他一个正式的诸侯名分?”
  白公胜心中明了,吴国灭亡后,天下的形势已经十分清朗了:
  赵国雄踞北方,当为诸侯之首。楚国作为老牌的大国,在占领淮南、群舒,恢复旧疆域后,横跨南方,为诸侯之亚。越国挟灭吴国之威,又作用吴越之地骁勇善战的死士,当为第三。至于秦国,经过十年舔舐伤口,占有陇西、渭南、岐阳这相当于三个郡的地盘,当为第四。郑国虽然向赵低头,但勉强能在赵楚之间保持独立地位,当为第五。
  除去这五国外,其他的燕、三齐、周以及泗上小国等,已经完全沦为赵国附庸,失去了独立自主的地位,而本来国力不弱的宋国,也实质上分成了南子主持的睢阳郡,和乐茷主持彭城郡,形同两国,在军事外交上更是唯赵无恤马首是瞻。
  跟那些小国相比,越国是比较强悍的,但比起赵国楚国而言,越国依然弱小,仅有相当于三个郡的地盘,人口更是只有赵国的十分之一……
  勾践是楚王熊章的外公,所以越国未来的国策依然是联合楚国,与北方赵国对峙。但越国赵国从来没有过冲突,即便赵无恤让人占领了江北也亦然如此,更何况勾践对大江以北的地方,兴趣寥寥……
  如此,还不如通过取消王号这件事,向赵国传达越国不欲与之为敌的信息,同时减少一个赵侯兴兵讨伐的理由。而且这样一来,也能向楚国那边表示,勾践虽然是楚王的外公,但却甘心去除王号,比楚低一等,愿意在楚越同盟里充当小弟角色。
  “以外祖父的身份向孙儿低头,除了深蕴隐忍之道的勾践,这种事,哪位刚灭了敌国社稷的君主能做得出来?一石三鸟,真是绝了!”
  将帛书揉了揉扔下江水任其飘走后,白公胜回过头,对簇拥在他周围的谋臣将吏们感慨道:“勾践此人,真是可怕,也难怪他能在绝境里翻身,并且亡了夫差的社稷……”
  言罢,他却又撂下了另一句评价:“但是比起想要鲸吞天下,一点不讲规矩的赵无恤来,勾践的阴谋和隐忍,都只算弱者的小道了……”
  用兵之道虽然讲究用奇,但最终还是以正胜,比起已经布局天下十年的赵无恤,勾践的崛起,还是稍显晚了一点,白公胜很清楚,楚国最大的敌人是谁!
第1168章
金陵王气
  越是靠近入海口,长江的水流就越是平缓,如此一来,在下游逆流而行也变得更容易实现,因为江面上没有绝对的逆风,风向只要有一点点偏都可以靠掌舵者的经验,让船逆流前进起来,或快或慢,或直线,或曲线,慢慢向上游划去,在两岸皆是原始森林和丘陵山石的春秋,这样比走陆路快了不知多少倍。
  站在楼船上,思着方才自己对勾践的评价,王孙胜再度陷入了沉思中,楚国的大敌吴国虽然灭亡了,但周围的虎狼却没有少,大势滚滚向前,还真如这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
  王孙胜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他的心情仿佛被晚风吹皱的江面,久久不能平息。在这大争之世里,不变则弱,但现如今的楚国,却总是刻舟求剑,停滞不前。
  早在六年前,他刚刚被封为白公时,便回到郢都向令尹、司马诉说变法之事,却被叶公等人阻扰,以至于最后只是不温不火地颁布了一些举措,对楚国现状贵族重臣掣肘王权,以至于国家的力量没法一处使的现状毫无裨益。甚至连白公自己的领地上,激进之策也常常遇到阻碍,一想到那些对邦国没有丝毫功劳,却被分封到淮南占地盘的芈姓亲贵屡屡倚老卖老,搬出楚国亲亲尊尊的传统来强压他,阻止白公解放他们手中的大量奴婢人口,白公胜就恼怒不已。
  好在他顶住了压力,六年时间将淮南打造得跟铁桶一般,地盘越打越大,每到一处就将当地旧氏族连根拔除,大胆启用出身低微的士人,有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其中五千是常备的“楚武卒”,一时间,白公横行江淮,风头无二。
  更重要的是,他不仅完成了子西、子期交给他的任务,还一口气打到了江东,获得了丹阳之地,也就是长江东岸的地区,帮助越国灭亡吴国,完成了对江东的瓜分。
  当白公的功绩传到郢都时,举国震动。
  对吴国又怕又恨的楚人们开始欢呼庆贺,同时将白公胜视为英雄,甚至将他与楚国曾经的令尹成大心比肩——成大心为子玉之子,若敖氏后裔,城濮之战时曾跟随其父成得臣出征,楚穆王时为令尹。继续北图东进开疆拓土,率师灭六、蓼,败麇师于防渚,图谋中原,与晋争霸……
  但哪怕是成大心,不论是出身还是功绩,都无法与白公胜相提并论。如此人物,放眼楚国,百年之内绝无仅有!
  舆情的压力开始滚滚西去,楚国的小贵族和民众要求朝廷对王孙胜加官赏爵的呼声越来越大,于是郢都便发出了一条命令:让白公在保留领地和县公之位的情况下,入郢为“左尹”。
  楚国的官制与中原略有不同,令尹、司马一文一武,为群臣之长,令尹就相当于相邦、执政,令尹之下,又有左尹、右尹为其副手,因为楚国尚左,所以左尹便是百官之季,仅次于令尹、司马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历任左尹,一般来说被默认为是令尹的继任者……
  消息传来,淮南的白公幕府一片欢欣鼓舞,白公胜也踌躇满志,这意味着,在破吴拓土的功绩下,郢都终于开始正视白公变法取得的成果了,此番白公胜西行归郢,正是要去赴任。
  子西年过六旬,日渐力不从心,作为楚国的王孙,作为子西看中的继任者,白公胜自然能获得极大的权力。这意味着他可以无视叶公等人的阻挠,开始实施他的计划,期待着能将淮南成功的经验,在整个楚国推广!
  若能成功,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接子西的班,成为楚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令尹,实现自己的野心,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
  因为暗礁沙洲变化莫测,所以日落时分,船只便不敢继续在江中航行的,白公胜的楼船便在大江南岸一个小邑边的码头上停靠,这里属于江东丹阳之地,本是吴国的江边冶金之所,名为冶邑,两个月前被白公胜的水师征服。
  白公胜下了船,放眼望去,却见夕阳映照下,那小邑和大江之间隔着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名为石头山,在小邑的另一方,也有一座苍松青翠的山,名为金陵山,看上去竟然有淡淡的紫气从两山之间升腾而起……
  夕阳无限好,风景迷煞人,正当白公胜也沉静在这美景之中,却听到身边有一人惊呼起来:“不得了!”
  转头一看,却见五年前来投靠自己的齐国人高赦啧啧称奇,指着那小邑说道:“金陵山如龙蟠,石头山似虎踞,此邑,乃霸王之宅也!”
  ……
  过去六年间,白公胜带着忠于自己的三千军队开始收复淮南失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竟与赵无恤的起家经历颇为相似:曾经的英、六公室早已衰亡,楚国的贵族在吴军打过来时跑光了,而吴国安排在当地的贵族也统统被白公胜所杀,领地全部剥夺。
  如此一来,当地就形成了权力的真空状态,白公可以有条不紊地按扎亲信,同时大肆征辟幕僚。他秉承着从赵国学到的“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摒弃无能的贵族,杜绝裙带关系,开始大力起用出身卑微,或者家道中落的士人,一时间,淮南乃至于楚国其他各地的士人争相投奔,希望在他手下谋求一官半职。
  这高赦便是其中之一,他说一口齐地口音,自称齐国济北人,高氏旁支,因齐国被赵无恤所破,一分为三,他不愿意做亡国之奴,于是便来淮南投。高赦在白公胜手下做了四年幕僚,妙计百出,之前建议白公避蔡国、淮北而不击,与赵国驻军井水不犯河水,集中力量夺取吴国疆域,甚至渡江拿下丹阳之地,都出自他的建议,如今取得了极佳的效果。于是高赦日渐受到倚重,隐约有成为白公麾下第一谋臣的趋势,他的话白公也格外重视。
  所以当高赦点评这冶邑了不得,为“霸王之宅”时,白公胜立刻就被高赦的话吸引住了。
  “子置,此言何意?”
  高赦连忙拱手道:“臣在齐国时,曾经随一位高人学过箕子之术……”
  “箕子之术?”
  高赦开始口若悬河地说道:“相传,上古伏羲氏时,大河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大禹时,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开创夏后氏之基业。这河图、洛水流传下来后,被殷末三仁之一的箕子所收集,他曾经将这些方术献给周武王,名曰《洪范》。洪范里那些治国的大道秘不示人,但里面天象观测和阴阳卜筮,还有阴阳五行望气之术的小道,随着王子朝之乱周室典籍流散,却流传了出来,臣十年前侥幸修习过。”
  他指着石头山和金陵山之间的那小邑,煞有其事地说道:“是故臣用望气之术一看,再演算此地的方位后,便知此乃王气!”
  “王气?”
  白公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子置往日聪慧机警,却为何如此糊涂,偏信卜筮?若是此地真的有王气,修建了此邑的阖闾为何会在战场上被人砍了脚趾而死?夫差又为何会身死国破,社稷覆灭,为天下笑?若是这王气应的是东南方的勾践,勾践已主动去除王号,甘居赵、楚之下了,如此说来,这所谓的霸王之宅,又应在谁身上?”
  高赦呵呵一笑,拱手道:“主君才是一叶障目,未见泰山啊,这王侯的紫气,还有这霸王之宅,当然是应在您身上了!”
第1169章
自古谁能辨忠逆?
  “臣不单会望气,还能识人面相,当初臣来到淮南,先隐匿于街巷,待主君路过时,窥探主君容貌。却见主君面丰耳正,双臂修长,须直而密,鼻梁如鸟喙,此乃凤颜,嘴阔有力,神韵内收,精气极旺,有气吞山河之气魄,此乃王侯之相也。主君的面相,颇似当年的晋文公,虽然前半生多有坎坷,但后半生当顺风顺水,尊贵无比!也因如此,臣才愿意投入到主君幕下效犬马之劳。”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今日主君又途径此地,见紫气西来。要知道,这冶邑除却风水极佳外,虽然看上去很小,但主君请看,大江当其前,西有石头山为屏障,东有金陵山为倚重,凭高据深,形势独胜,是作为都城的好地方!君乃游凤,恰遇霸王之宅,这不是巧合,是昊天的安排啊!”
  高赦在滔滔不绝地蛊惑着白公胜,但白公胜似乎不为所动,冷笑道:“子置,以你的谋略,当不至于劝我学当年周携王起兵自立之事吧?”
  周携王是周宣王次子,在骊山之难后周平王东迁,他却留在宗周,自立为王,与周室分庭抗礼,造成了两个周王并立十余年的局面,最后被晋文侯所杀。
  白公胜不是傻子,虽然他坐拥淮南、群舒、丹阳三四十万人口,水陆兵卒三万,但相对于整个楚国而言,依旧十分弱小。更何况他的地盘北有强赵,东南两面有勾践,在这里割据自立,无异于四面受敌,自寻死路,若是高赦用这么漏洞百出的计谋来劝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
  “汝究竟是何人,竟欲置我为死地!”
  白公胜的剑应声出鞘,横在了高赦的脖颈前。
  谁料高赦面对闪烁寒光的利刃,却浑然不惧,反倒向前走了一步,笑道:“臣的心是红是黑,主君莫不如亲自剖开看看?但臣就算要死于此地,也得将话说完。若是单凭淮南,自然不可,但若主君成了楚国的王呢!?”
  白公胜一愣,高赦却已经抓住机会说了下去。
  “郢都捱不过国人对主君的爱戴和敬仰,不得已召主君入郢为左尹,倘若主君以为这样便是顺利推行淮南的新法,那便大错特错了。主君想必早已认识到,郢都的贵人们已经腐朽不堪,依附在楚国身上喝了几百年血,只知有家,不知有国,手头的利益又岂能说放弃就放弃?主君入郢后,必然会面临重重阻力,与芈姓贵人们起无数冲突,若是闹大了,令尹也不得不在主君和楚国的亲贵之间做抉择,到时候,变法一事必然功败垂成!”
  “楚国的朝堂,已经从头到尾烂了,唯独淮南这片枝叶在主君主事下还是崭新的,倘若主君能移花接木,取而代之,成为楚国的王,如此方能让楚国重现生机!”
  白公胜将剑收了,沉吟不语,高赦继续鼓动道:“依臣看来,主君不如借口献俘,带着大军归郢,然后伺机控制楚王,尽杀楚国旧贵,再逼迫令尹、司马行废立之事,正式称王。主君本来就是故太子之子,楚平王嫡长孙,既然昭王一系幼弱无能,主君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如此一来,则楚国内外均为主君之壤土,可以做的事情,岂不是比区区县公、小小左尹更多?”
  “到时候继续以江汉为基础,推行新法,同时开始经营冶邑,在这里建立一个陪都。这冶邑外连江淮,内控湖海,舟车便利,田野沃饶,实为东南要会,经营四方之本,到时候郢都为头,冶邑为尾,整条大江乃至于江东越国都将为主君所有。也只有整合南方,主君方能与赵侯平起平坐啊!到时候西引荆楚之固,东集吴会之粟,以赵国之强,也不敢贸然行兼并之计。”
  白公胜缄默良久,左思右想后,依然对高赦的计策嗤之以鼻,认为风险太大。
  “按你所说,纵使侥幸成功,楚国至少要陷入数年大乱,赵无恤哪能如此好心,给我留出如此长的时间?到时候兄弟阋墙,外辱已至,我便是楚国的千古罪人!”
  他的声音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何况我王孙胜之志,仅仅是做一位如同孙叔敖一般的好令尹,让楚国恢复强盛,而不是要做居心叵测的斗椒!”
  斗椒是楚国最大的公族“若敖氏”的族长,若敖氏的斗、成两家世代为令尹,几乎控制了楚国上下权柄,以至于楚庄王继位之初只能装作荒淫无度,三年不飞,三年不鸣。其中斗椒在楚庄王九年杀死政敌司马蔿贾后,知道楚王必然不会姑息他,遂率若敖氏族人发动叛乱,企图颠覆王权。叛军人多势众,席卷小半个楚国,斗椒也身先士卒,他的箭矢都射到楚庄王车上了,但最终被楚庄王镇定自若的指挥击败,若敖氏族几乎尽灭。
  自此之后,楚国的公族被赶出了权力中心,令尹、司马开始进入王子王孙更替担任的时期,但公族贵族们离开朝堂后,却在地方扎根,楚灵王虽然试图翦除却失败,楚平王靠着地方贵族的力量夺得王位,开始纵容他们,遂成尾大不掉之势。
  白公胜这是在表示,自己绝不会行叛乱之事!
  他揪着高赦的衣襟,厉声勒令道:“今日的谋逆之计,我左耳进右耳出,汝不可再言,否则,我手里的剑决不轻饶你!”
  “唯……”高赦本来就没指望一次就劝成功,能在白公胜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便已不错,索性见好就收。
  高赦退下后,白公胜站在江边,一会儿看着潺潺江水,一会儿又掉头看看夜幕中被两山所夹,龙盘虎踞的冶邑,心里思量开了。
  纵然他口口声声说要效仿孙叔敖,但要知道,孙叔敖生前极其简朴,死后,其后裔也只得到了江南的一小块卑热之田为封地,与孙叔敖的功绩颇不相符啊。
  但当初若敖氏若能成功,现在坐在楚王位置上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于是到了次日一早,在白公胜上船启程前,他对当地的僚吏下令道:“此地已非吴地,当更改吴国时的城名,自此以后,此邑,就命名为金陵邑!汝等需扩建墙垣,将金陵经营成丹阳之地的主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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