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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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了注目是勋:“天下一而国家兴,在此一举,朕望甚厚,宏辅勿辞。”
  群臣闻言,也皆颔首——曹操这三条都说得有道理啊,而能够符合条件的,当朝只有二人,一是御史中丞贾诩贾文和,二就是太尉是勋是宏辅。但是贾诩的威望终究比是勋差得多了,也没有是勋那般受皇帝信重,又是国戚。再加上贾文和都六十多了,是宏辅才四十岁出头,年富力强,则代天子出征之事,不安排他更安排谁人呢?
  只有是勋本人心里没底,而且他自从辽东归来,也没打算再度上阵——这要是身统大军,进灭人国,威风是够威风,但恐有功高镇主之虞哪!当下连番推辞,但曹操一口咬定,就是你了——“军情如火,不可延挨,朕即下诏,使曹子丹率师先发,宏辅即日便往长安。若虑兵、粮之不足,朕亦当遣兵部、度部,源源供应,必不使宏辅为难也!”
  是勋偷眼瞟着曹操,细心揣摩曹孟德心理的底线,等到看对方眉毛也立起来了,眼睛也瞪大了,貌似即刻便要发火,这才赶紧跪下:“陛下既坚命臣,臣必竭尽驽钝,以灭蜀寇,还报陛下也。”不能再推了,再推就要出事儿。
  商议既定,群臣退下以后,殿中只剩下曹操和曹髦祖孙二人。曹操招呼一声,让曹髦把自己扶至阶前,铺席于地,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瞧瞧湛蓝的夏日晴空。随即摒退左右,考问曹髦,说我今天命是宏辅率师伐蜀,你明白其中的用意吗?
  曹髦答道:“祖姑婿虽不善战,却有识人知势之能,且为我曹氏姻亲,故陛下命其为帅也。”
  曹操摇摇头,说:“此其一也,而尚有其二。”朝曹髦招招手,让孙子坐到自己身边儿来,这才低声说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千秋之后,恐汝年幼,不能制之,故暂为汝除去此人耳。”
第十四章、无奈窃国
  是勋受命伐蜀,匆匆辞去,退返府邸,把事儿跟是复、桓范一说。桓范就问:“天子今日气色若何?”是勋说可能是受刘备死讯的鼓舞,瞧着脸色不错,虽然仍旧是斜倚在榻上接见的群臣,但比前几天已经康健很多啦。桓范沉吟道:“得无回光返照之相耶?”既在私室,他也就不必讳言,当下大着胆子说道:“恐天子自知去日无多,恐不能得见天下归一,虑太孙不能稳妥得国也,乃急于灭蜀,并命主公。”
  是勋说好吧,那我就去为他曹家再奋斗那么一回。是复请命,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大仗了,希望父亲您带上儿子出征。是勋摇摇头:“陛下若不讳,吾不在都中,正恐交替之际,别出波折。汝与元则坐守洛阳,吾始无忧,乃可西行也。”
  他当然不清楚自己离开以后,曹操跟曹髦祖孙二人的对话。且说曹操言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千秋之后,恐汝年幼,不能制之,故暂为汝除去此人耳。”“此人”,指的正是是勋是宏辅。
  曹髦闻言大惊,忙问:“祖姑婿为朝廷重臣、陛下股肱,忠诚亮直,无负于国家,何得言除之耶?”
  曹操说我不是说要杀掉这个人,而是要除去他的势——“是宏辅善察人心,礼贤下士,门生故吏布于天下,又高踞太尉之位,荀公达既去,陈长文又罢,则无人可与相拮抗也。能制之者,其唯朕耳,汝尚难为。”其实如今品秩高过是勋的还有一个曹德,但曹去疾才能有限,更无雄心,而且天生秉赋就跟个小透明似的,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儿。
  曹髦说是勋一心想做文魁、儒宗,我瞧不出他有什么野心哪,而且早早地便辞去职务,退任太尉,也不插手人事,也不妄揽兵权,如今你竟然疑心他……还是说有什么迹象是孙儿我所不知道的?
  曹操冷冷一笑:“人心叵测,且易变也。昔朕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之人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耳。后违迕诸常侍而去官,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乃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再征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朕岂幼少即欲代汉,而成吾曹氏耶?其势渐成,志乃更移,且依附正多,皆欲从龙而升,朕若辜负,恐曹氏亡无日矣!此亦汝父之不能为嗣故也。朕将不讳,而是宏辅方不惑,若不抑制之,恐十年间其势更炽,即本无异心,焉知无所更移耶?”
  我本来志向也没有多么远大,没想过要当皇帝,可是形势逼人,既然不期然地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不可能再抽身而退啦。我不仅仅代表了个人和曹家的利益,也代表了诸多部下的利益,在他们的推戴下,才终于履此至尊之位。要是我硬挺着不肯代汉,你瞧那些部下会不会再跟从我?说不定政权就此崩溃,曹家就此覆亡呢!
  是勋也是同样,他如今势力太大,如果不加以抑制,而任由其继续膨胀,谁知道五年、十年以后,会不会有一大群人要拥戴他为尊呢?到时候他只有篡魏或者去死两条道路可走,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条路?
  ——“人因势变,事因势成,顺之则昌,逆之必亡,其不欲死者,钩不可窃而国可窃,为人君者,可不慎欤?汝前目见,为一储位,即兄弟可相杀也,况于外姓乎?人君无私,无私则无情也,即同宗亦不可轻信,况其姓是,而非曹乎?”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是宏辅暗与卢洪往来,而以为朕不知耶?彼为免校事弹劾,避其祸耶?或有他心,其谁识之?”
  曹髦听得满头的冷汗,心底也觉得凉嗖嗖的,但也只得躬身受教。
  曹操挺满意孙子的表现,于是点一点头,继续教导他:“今乃告汝,朕将如何处是宏辅……”
  是勋此番率师伐蜀,成功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因为蜀中我只忌惮刘备一个人,如今不但刘备死了,就连他左膀右臂的庞统、法正、关羽、张飞也都陆续挂了,剩下那些废物又分裂其国,内斗不休,我军趁其弊而进,不用半年,便可平定蜀地。但是蜀中太过偏远啦,又久悬化外,从刘焉时代就得其割据之实,正如我刚才说过的,夺取不难,稳定不易。
  那么是勋就必须要为了稳定蜀地而做全盘的规划,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免会不俟报而为诸权宜之计。到时候便可以“无诏擅专”的罪名,削其太尉衔,命其返都待罪……
  曹髦皱眉问道:“祖姑婿素非擅专妄为者也,若其事事先禀而行,奈何?”
  曹操说那他就一定稳定不了蜀地,只要出一两个小乱子,也可以用镇定不利的罪名,照样夺其太尉衔,把他召回洛阳来。
  曹髦又问:“若逼之急也,彼乃据蜀自立,奈何?”
  曹操冷笑道:“其眷皆在洛阳,安敢背反?且蜀既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亦不肯与同也。彼若作恶,只自灭族耳!”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是宏辅既还,仍留其爵,使闲居洛中,蹉跎数载,徐徐去其羽翼,挫其声名。待朕百年之后,汝可复归之,彼势既弱,又德新君,则必竭诚尽忠,用可无虑也。此吾为汝预除隐患,故为此计耳——其于宏辅,虽受小挫,实可保安,乃期全朕君臣相遇之德矣。”
  随即长叹一声:“因念初在兖州,宏辅白衣来投,朕初疑之,几害其命。宏辅吟‘精卫衔微木’句,使朕惊爱,留之为佐,始识其先救汝太祖,且为我曹氏姻亲也。深自感愧,乃拜谢之……”曹操眺望着远方的天空,目光迷离,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语气舒缓地说到这里,突然间咧嘴一笑:“曩时未知朕有天子分也,天子而拜人,可乎?宏辅今当还朕此拜。”
  延康六年七月,太尉是勋冠大都督号,持节而出洛阳。所部不过两千人,半数为曹操拨给的禁军,号为“羽林”,由偏将军常雕统率,余则自家部曲,以及鼓吹仪仗是也。
  是勋部曲仍然是四百人,但多非初募时旧面孔——时光荏苒,泰半损折疆场,或者因病、因伤辞去,是勋也各有安置——只有荆洚晓等十数个老兵仍然追随。想那老荆,屡经战阵,几乎回回都要带伤,但却回回不死,而且满身伤疤,纵横交错,肢体却始终齐全,连手指头都没有断掉一枚。是勋感其忠悃,前些年取家婢体态丰硕,似善生养者配其为妻,果然顺利产下一子。
  所以本来这回是勋不打算带老荆去的,对他说:“汝将届知天命之年,但护卫别业,照顾妻小可也,何必再登疆场?”老荆笑着拍拍胸脯:“主公得无以为吾老矣?虽不比廉颇,一餐尚可食八升米……”是勋心说你也就饭量大罢了,还敢比拟廉颇?——“况此战若能成功,天下定矣,乃可马放南山,铸剑为犁,含饴弄孙……”是勋一开始心说瞧不出来啊,老荆竟然会用成语了,学问见长哪,可是再听着就不成话了——含饴弄孙?你儿子尿布摘了吗你就想孙?
  总而言之,老荆虽无见识,也知道这是有生以来能够赶上的最后一场大仗啦,因而坚决要求跟随上阵,还说:“吾历年得主公赏赐,亦于乡中购田二百亩,此战既归,乃可荣养。”是勋说那好吧,你就跟着去——不管怎么说,有这十多名百战老兵跟在身边,他心里也更踏实一点儿。
  除部曲外,是勋还带上了女婿夏侯威、弟子田彭祖,此外还有一个子义——实孔融遗孤也,本名孔鱼,年方十七岁,才刚行过了冠礼。
  行列齐整、旌帜飘扬,直出城南宣阳门。亲朋友好皆来相送,是勋下马逐一见礼,堪堪别至王粲,他细一打量,就见王仲宣比往年更加清瘦了,面色蜡黄,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是勋不禁拉着王粲的手,嘱咐道:“比年以来,相识多故,固天寿尽也,亦不免使人感伤。仲宣虽少,体质素弱,吾多番告诫,读书不可过劳,用功不可过深,惜不听也。今方而立,却躬腰塌背、须发半斑,直若五旬,设不讳,世间失一大贤,《登楼》竟成绝响!可不慎欤?当安保尊体,毋使我虑也。”
  王粲淡淡一笑,说我天生就这样,大概在娘胎里受了损,从来细胳膊细腿,弯腰曲背,其实健康状况倒还算好啦——“宏辅长吾,必死我先,勿辞也。”
  是勋心说得了吧,在原本历史上你就壮年即殁,估计这条时间线上也长寿不了——也不知道等我出征归来,是不是还能见到你……倘若自己的记忆没有错,鲁子敬也就这几年的时光了……
  想到这里,不禁一股悲怆的感怀油然而生。
第十五章、知交零落
  是勋想到,自己少年时初从曹操,所识之人,至今亡故者数不胜数,印象比较深的有太史子义,有陈元龙,有荀令君、荀公达,有孔文举,还有任峻、李乾、郭嘉、戏贤,等等……程仲德七十多岁啦,上回就几乎没能赶上曹操救援关中,等到了地方刘备都已经退了,于是施施然继续归乡养老,估计此生再难复见。
  唉,就连自己也已经四十多岁啦,倘若仍然窝在穷坳里做贫农,估计这就该收拾收拾准备咽气了——此年间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岁左右,官宦贵族,营养好一点儿,医疗水平高一点儿,或许能够活得长久一些,但陆陆续续的,同辈逐一辞世而去,就连曹孟德,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啦。人到中年,心态与少年时大不相同,渐有日暮而途穷之叹。
  想到这里,脑海中便有前一世熟悉的旋律回响,乃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当下不自觉地便脱口而出,口占一诗道:“长亭连古道,草木秋蓼蓼,昨日尚荣华,而今颜色老。天地如逆旅,光阴一过客,浊酒尽余欢,知交半零落。情愫心之病,文章身之患,执手看泪眼,努力加餐饭。”
  诗才吟罢,前来送别的儿子是复赶紧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慎言,此诗似不祥也。”是勋淡淡一笑:“星辰未可算,文章未可命,龟蓍未足恃,占卜未足信——何来祥与不祥?”
  便即笼起双手,朝众人深深一揖,从部曲手中接过节旄,持之跳上马车。众宾齐声诵祷:“愿太尉早定西土,混一山河,归谒天子。”
  就此迤逦向西,一路匆匆而行——就怕自己还没能赶到关中呢,那边儿刘封和刘禅就已经打完了,从而错失了天大的良机。是勋本打算再辅佐曹操,好好积聚个几年,到时候便可以泰山压卵之势,将刘备集团一举扫灭。若真有数十万大军在手,后勤粮秣也供应得上,只要主帅不是夏侯楙那般天生废物,又岂有赢不了的道理?打仗固然离不开奇谋秘计,终究实力才是第一位的,就好比原本历史上,诸葛孔明天下奇才,可是实力不足,屡次北伐就都铩羽而归。如孔明所有并非一州之地,而是跟他初出茅庐时为刘备所谋划的那般跨有荆、益两州,你瞧曹真、张郃、司马懿再有本事,能够拦得住他吗?
  然而正如曹操所言,突然之间天赐良机,敌人露出一个天大的破绽给你,傻瓜才不会趁机去玩偷心一拳哪!是勋就不相信刘封全力去攻刘禅,在这种情况下,汉中仍能秉持法正“周易重门之义”,守得跟铁桶一般。只要魏军能够顺利通过南山上各条孔道进入汉中,这仗就算是赢了一半儿了。
  不过未虑胜,先虑败,也得好好筹划一下,若然刘封取胜,该当如何应对,若是刘禅……吴懿、李严等取胜,又将如何?
  西行途中,亦调集周边各郡可以动用的兵马,陆续来合。比方说孙汶孙毓南,时任弘农郡兵司郎中,便率二百骑赶来相会。是勋与孙汶阔别已久,见之大喜,握手互道别情——其实他心里在想,孙毓南别无所长,只是能打,是当保镖的不二人选哪,有其相护,乃可无虞。
  比及长安,新任雍州刺史郭绥和关中太守司马孚齐来相迎。要说这位郭绥也并非陌生人,乃故雁门太守郭缊之弟、是勋弟子郭淮叔父。想当年是勋在并州,郭缊奉高幹之命,率军联合匈奴,前来相攻,却被是勋阵前擒获,且趁此机会收了郭淮郭伯济,从此两家关系日密。如今见了面,郭绥竟然不行下属见长官礼,而特意用了宾客见主公礼,朝是勋大礼参拜——是勋心说才能尚且不知,但你这人品,比你哥和侄子就要差得太远啦……不过么,我喜欢。
  至于那司马孚,其长兄司马朗与是勋相交默契,次兄司马懿亦是勋门生,司马家跟是家(仅指是勋一支),那关系也是相当铁的。本待行朝礼,一瞥眼见长官都这般做派,干脆,我也挫一辈儿来拜见吧。
  是勋赶紧双手搀扶起二人,携手同入公廨叙话。郭绥早就布设下了酒宴,请是勋上坐,是勋摆摆手:“军情紧急,安有饮酒之暇?”郭绥道紧急也未必紧急,曹君侯前得传诏,已督诸将南下去取汉中了,几乎将雍州兵马尽数携去,如今我瞧是太尉也没带多少人来,自不可冒进,理当坐镇长安,统筹军政全局和后勤补给事——既然如此,还在乎喝一顿酒的时间吗?
  是勋说好吧,那咱们就一边吃酒用饭,一边商讨前线战事便可。
  于是先入后堂洗净风尘,然后出来,候诸人全都入席,仆佣端上食案来,子义侍坐,给他斟上一杯酒,敬了郭绥、司马孚等人。等到放下酒杯,是勋这才开口问道:“曹侯何日发兵,几路伐蜀?”
  原来曹真也知道时机不可错失,因此这边儿才给洛阳写去上奏,转过头来就开始整顿兵马,等到得着曹操要他先期杀往汉中的诏书,即刻便率军南下。根据郭绥所说,曹真分军为二,一部自领,徐晃、吕蒙为副,率部两万,经子午道而南,直指石泉。如今曹魏已得房陵郡,即命荆州将牛金和房陵太守申仪从东侧向石泉挺进,有这一支军马在,当可保障子午谷南口不被敌军所堵塞也。
  另一路则命张郃为主将,夏侯尚为副,率军一万,并从凉州就近调来的五千兵马,循散关故道而南。这两路一东、一西,目的是使西蜀汉中守军难辩奇正——据曹真估计,如今蜀人还在内斗,汉中防御必然空虚,应该是拿不出足够的兵马来两道皆堵的。
  只是就目前而言,因为通讯水平的落后,曹真、张郃两路究竟走到了哪儿,有没有能够顺利突出谷道,挺进汉中,郭绥他们尚且未能得着确切的消息。
  是勋心说古时候打仗就是这点儿麻烦,战略统筹既毕,军队撒出去了,那就完全管不了啦,只能任凭前线将领的自主发挥。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亦无可奈何之事,因为后方统帅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掌控前线局势,而即便掌控住了,等指令下至前线,形势一日一变,也都已经面目全非啦,一线将领倘若遵令而行,那是必败无疑。即便到了二十世纪,强要遥控指挥还是一个“死”字——有希元首和蒋总裁为证——何况如今呢?
  所以郭绥说得没错,自己还真不差喝这一顿酒的时间,只能静等曹真、张郃他们的消息了。好在张郃为河北宿将,曹真乃曹家后起之秀,又是趁人之弊,这仗应该不会打得太过难看吧。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真也曾派发大军,与荆州都督司马懿东西配合,大举以攻汉中,结果铩羽而归。但那一是因为诸葛亮应对得法,魏延守汉中如同铁桶一般,二是因为天时不利,关中地区连日淫雨,导致谷道多处断绝。如今瞧瞧这天气,还算晴朗嘛,应该不会出太大妖蛾子吧。
  但不知蜀中形势又如何呢?当下停杯以问郭绥。郭绥说根据最新的间谍传讯,目前蜀军于两处对峙,尚且胜负未分。一是刘封、黄权兵抵成都城下,吴懿亲率大军迎战,却被刘封杀败,被迫固守城防,并召各路兵马来援;二是马超、马岱从武都南下,循沔水东进,与赵云在阳平交锋——目前战况尚且不明也。
  是勋不禁一皱眉头:“赵子龙在汉中耶?此刘备亲信骁将也,恐不易摧破之……”
  赵云赵子龙,其实在中原士大夫心目中的评价并不甚高。众人皆知刘备麾下文有庞统、法正,勉强再算上一个徐庶,武有关羽、张飞,或许还多加一个马超,至于赵云,那便泯然众人矣。因为原本历史上,刘备多次与曹操交锋,最后在汉中决战,厮杀甚烈,而在这条时间线上,碰撞却并不足够多,故此对于蜀将的能为,多为耳闻,缺乏亲身体会。
  而且即便按照原本历史走向,赵云为刘备主骑,多年来一直统率中军骑兵,很少独镇方面,始终被掩盖在刘备的阴影之下——再说刘备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吃败仗的命,那谁还会把赵云当一回事儿?一直要到鏖战汉中,赵云空营以退曹操,被刘备誉为“子龙一身都是胆也”,曹魏方面才算开始重视此人——跟演义不同,长坂坡的时候赵云并未出彩。
  所以后来诸葛亮初次北伐,使赵云、邓芝出箕谷以为疑兵,就把曹真给迷惑住了,以为关、张既殁,蜀中能战者唯有赵云也,赵云身在处,必贼主力——啥,你说诸葛亮?那不过就一文吏而已,安能将兵?
  然而箕谷战败,赵云旋即故去,从此他在中原士大夫心目中,估计还没有魏延来得重要。要等灭蜀之后,陈寿为之做传,名随关、张、马、黄,其声望才算逐渐攀升,并最终因平话、演义而隐然已有超迈关、张之势。
  不过是勋知道,赵云的很多战绩,包括什么战磐河枪挑麴义啊,长坂坡七进七出啊,智取桂阳啊,救夷陵阵杀朱然啊,出祁山力斩五将啊,等等,固然是平话和小说家言,但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是说名将就一定会战绩彪炳,而缺乏足够功勋者就一定不能打。是勋是曾经见过赵云几面的,这位真实的赵子龙给他的印象就是沉稳——从来攻防战最怕遇上沉着冷静的守将了,有赵云在汉中,也不知道曹真、张郃能不能拿得下来哪。
  因此眉头微皱,沉思半晌,旋即又问:“甘兴霸举措若何?”
第十六章、阳平之战
  其实比起赵云来说,是勋本人更看重另外一员蜀将,那就是在原本历史上投了孙吴的“锦帆贼”甘宁甘兴霸。关于“甘宁百骑劫曹营”之事,虽然听起来有点儿荒诞,却并非演义虚构,史书即有记载。此外,甘兴霸守夷陵曾退曹仁,守益阳留下“关羽濑”的地名,此人能攻善守,刘备故使之镇定巴中也,实乃劲敌——就不知道甘宁现在站在哪一边儿?
  根据郭绥的介绍,马超是从了刘禅,自武都率军南下,正与赵云在阳平相持,甘宁则貌似仍在巴中并没有动弹……
  原来当日吴懿和张飞的使者几乎前后脚赶到了下辨,求见马超,马孟起便集麾下诸将商议——但是特意瞒过了监军简雍。大将庞德认为,咱们也不清楚皇帝是真薨了,还是如吴懿所说仅仅病重不能理事而已,更不清楚他是传位给刘禅还是刘封,大义不明,无从取舍,干脆,咱们两不相帮吧。再说了,武都郡孤悬在外,直面曹魏凉州方面的大军,倘若弃守南下,搅入两家纷争,就怕魏军趁势来夺下辨,此于国家不利也。
  马超从弟马岱则反对庞德的意见,他说:“此天家之争也,若不相助其一,胜者必将罪我,是我兄弟无以立足于汉。且以情论,人焉有不传真子而传其假子者耶?再以势论,吴将军以元舅坐镇成都,又有李正平、孟子度为辅,岂张益德、赵子龙、黄公衡可比?故弟以为,当从新帝,奉命以向汉中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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