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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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子远吓得魂飞天外,匆忙间扯过一名朝官挡在身前。那戈正中此朝官,贯胸而入,“当”的一声,插在吴懿身上。吴子远但觉大力涌来,不禁喉头一甜,“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心说好险,要不是我今天朝服内罩以两层衷甲,则必然横尸当场矣!
  总之,张任、泠苞满身是血,好不容易才把关羽给砍倒在地,随即就其衣内搜出遗诏,递给吴懿。吴懿三两下将遗诏撕得粉碎,然后攘臂高呼道:“天子既崩,骨血见在宫内,便当立为嗣主,安可求之假子耶?!”群臣尽皆面无人色,只得一起伏拜在地:“但从舅命是听。”
  其实对于这一幕,吴懿策谋已久。当日刘备固然是摒退众人,独将关羽扯近,悄声透露欲待传位给刘封的心思,但吴皇后执掌后宫,就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儿风声啊,急忙遣人通知其兄吴懿。吴懿当场就傻了,心说倘若刘封上台,关、张为佐,他又不是老皇帝的亲儿子,到时候会搭理我这个干舅舅吗?直接干掉我都是很有可能的呀!
  关键刘备麾下几大集团争权夺势,内斗无日止息,原本矛盾最尖锐的是东州党和荆州党,但自从庞统去世后,荆州党便即式微——新首领徐元直并无野心,权力欲也薄弱,难以领袖群伦——而法正亡故后,东州党的首领则变成了李严和吴懿,势力并未有太大衰退。但这并不是说东州派可以一党独大了,刘备元从众将尚在,那可是一座最受恩宠,很难逾越的巍峨高山哪。
  刘备在时,尚能够尽量磨合各集团之间的矛盾,使不偏废也,但他一旦薨逝,无疑元从派和东州派将会全方位展开争夺。本来元从派的地位非常超然,一是毫无危机感,二是大多为武人,虽掌军权,在政治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发言力——简雍只擅口舌、孙乾唯晓文章、夏侯纂不过郡县之才耳——但自从荆州派衰弱后,逐渐有向元从派投诚的迹象。到时候他们以元从派为后盾卷土重来,李严和吴懿可实在是扛不过啊。
  故此二人商议,当立刘禅为君,利用皇帝年幼的机会,可使太后观政、元舅辅弼也,则东州派就不会被人一棍子给打趴下啦。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封回来——关羽令召刘封,使者却被东州派给暗中截住,直接一刀两断了。
  等到刘备咽气,关羽宣读遗诏,其实相关遗诏的基本内容,李严、吴懿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乎铤而走险,遣人绊住徐庶、威吓射援,进而埋伏张任、泠苞等于殿外,一举击杀关羽,就此彻底掌控住了朝局。
  直到这时候,李、吴二人才把徐庶和射援唤入侧殿,共商善后事——射援本属东州派,徐庶却是荆州派,两人都为朝中重臣,也是刘备遗诏中的辅弼大臣,为了安定局面,乃不可遽罢之也。
  徐元直指着吴懿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你们真是疯了心啦,为保自家权势,竟然罔顾国家利益,做出这般悖逆之谋来!吴懿气得当场就要抄家伙砍徐庶,可是终究没敢动手——徐元直曾为游侠,擅长击剑,也不是个善碴儿啊;而他吴子远才被关羽投戈击伤,这会儿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呢,根本提不起气力来。
  李严赶紧上前打圆场,就问徐庶:“元直,事已至此,但为国家,当如何做?”
  徐庶说还什么如何做?其实我也不主张让刘封继位,陛下估计是病迷糊了,才会下此乱命,但你们抢夺、控制朝局也就算了,怎敢当殿刺杀大将军?大将军与骠骑(张飞)情同骨肉,骠骑闻讯,必弃汉中而率大军来伐,国家因此两分——你们以为大局已定吗?哪儿有那么简单啊!
  李严说:“乃可使卫将军(马超)、辅汉将军(甘宁)东西夹击,则必破张益德。”
  徐庶说你想得可真简单,你怎么知道那二位一定会听你们的?再说了,还有一个翊军将军领中护军赵子龙呢,如今驻在雒县,旦夕可至成都,那也跟关羽是老交情啦。他只要一跟张飞联络上,打开雒县大门,则汉中军可一马坦途,直薄成都城下——到时候你们就都死定啦!
  吴懿闻言,不禁胆寒;李严却沉声道:“吾等即死,亦不冤也。然若刘封入都,必害储君,此先皇帝骨血也,若不能保,则元直亦何面目往见先帝于地下耶?”
  徐庶心说此人真是混蛋到极点啦,自己做下这般恶事,完了还用刘禅的性命来要挟我,要我上你们的贼船……然而李严也说得没错,如今元从和东州两派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元从派必然拥戴刘封,且将刘禅认作是东州派凝聚人心的利器,则刘封入都,刘禅必不可免……说不定连刘永都趁机杀了,则刘玄德必要断嗣!
  想想刘备对自己的恩遇,不禁欲哭无泪,仰天长叹。事已至此,也只好帮忙李、吴他们谋划一二啦:“陛下既命秘不发丧,乃可即闭四门,封锁消息。先遣人往雒城召赵子龙归,暂囚禁之……”说到这里,突然间怒目圆睁,瞪着李严、吴懿,大喝道:“子龙忠勇,国家栋梁,断不可害他性命!当徐徐游说之也。”
  然后继续出主意:“使召刘封还,但云陛下病重,欲立彼为嗣,则封必喜,急束装也。若能于途中杀之最佳,不能,即纵入成都而擒。马孟起素倨傲,不乐居于关、张之下,甘兴霸亦自矜未得所重,乃可以大将军、骠骑将军位诱引之,使并向汉中,则张益德无以成事也……”
  李、吴二人闻言大喜,急忙拜谢徐庶:“元直一言,国家安泰,便请进三公位,共辅幼主。”徐庶心说得了吧,你们暂时还用得着我,而一旦刘封被杀,外患消除,到时候连马超、甘宁都未必能容,何况于荆州派领袖的我呢?当下一甩袖子:“庶心已丧,无面目再立朝堂,请去位而隐。”吴懿说那你就先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随即高呼来人,送徐大夫回府,仔细警护。
  徐庶明白,这是要把自己软禁起来了,当下也无二话,便即洒泪而出。
  再说李、吴二人用徐庶之计,分别遣人去召赵云和刘封。赵云就在雒县练兵,距离很近,一听说陛下病危,不禁大恸,连夕食都来不及享用,便即跨马上道,直奔成都而来。眼瞧着天色渐晚,但巍峨的城墙已然若隐若现,正想叫随从再鞭战马,连夜进城,突然前方草丛中猛地蹿起一个人来,直朝赵云坐骑狠狠撞来!
第十二章、天命在魏
  赵子龙弓马娴熟,一见有人撞将过来,匆忙一勒缰绳,胯下坐骑朝侧面一扬前蹄,猛地止步,同时顺势就把腰下长刀给抽出来了。定睛再瞧那人,已然跪倒在马前,以头抢地是放声大哭。赵云皱眉问道:“汝何人也,安敢冲冒于吾?!”
  那人仰起头来高叫道:“末将廖淳也,来报大将军死信!”
  廖淳字元俭,荆州襄阳人也,刘备在新野时始往相投,入关羽营内为主簿,其后积功累升,直至偏将军位——在原本历史上,此人后来改名唤作廖化。话说因为这层关系,李严、吴懿既杀关羽,即封闭成都城,各处搜捕关羽旧将,廖淳也不能免。但他为人比较机灵,在打探得确实讯息后,先伪装服毒而死,随即更换府中仆佣衣衫,寻城防薄弱处缀索而下,一路奔行,来报赵云,正好就在途中撞见。
  当下把政变消息这么一说,赵云又惊又怒:“彼等焉敢如此?!”当即揪过成都城内派来报信之人,绑在树上,用马鞭抽了二十多下,严辞讯问。那人只是个小角色,对于朝中情况并不了然,但也知道——关羽貌似真的死啦,如今城内是李、吴二人掌权,并且封闭四门,只准进而不准出。
  赵云赶紧掉头返回雒县,点派人马,牢固守备——他还不敢如同徐庶所言,直接去打成都,一则敌情不明,二来手下都是新兵,才刚训练了不过三个月,战斗力非常有限。同时派人急报刘封和镇守外地的几员大将——张飞、马超、甘宁,请求他们一起挥军而来,杀贼讨逆。
  那边刘封得闻刘备欲立自己为嗣,喜孜孜地便即束装就道,可是才走出去没多远,就被赵云的使者给赶上了。刘封又是惊骇,也略略有些欣喜——果然这蜀中之主,份当在吾!赶紧逃回南郑,去跟张飞、黄权商议。
  张飞听说关羽被杀,当场就疯了,号令三军齐发,去给关羽报仇。黄权好不容易才把他扯住,说:“汉中乃蜀地门户,将军今弃守而南,若曹魏闻讯来攻,奈何?汉中若失,即公子得入成都,又何益耶?”张飞说那你什么意思?难道咱们跟这儿干耗着,彼等贼徒就能束手就擒不成吗?
  黄权说大军可二道而发——张将军您不是报仇心切,不肯居于汉中嘛,那就让我保着刘封先带一半兵马南下,去接替赵云守备雒城,然后调赵云回来防守汉中。你现在要赶紧给马超、甘宁写信,请他们扶保大公子,等赵云过来,你再赶到前线去主持大局。只要雒城在我等手中,成都便只有自保之力,而无反击之能,待得马超、甘宁等军赶到,贼徒必然授首也。
  当然啦,你也别忘了跟马、甘等将打个招呼,要他们既离防区,也得留下精兵良将守把,休别魏军趁虚而入。
  张飞无奈之下,只得依从黄权所言。等到黄权和刘封走了以后,他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恼恨,下令军中赶制白衣,为刘备和关羽戴孝,自己也不住南郑城了,搬至城外军营,日夕以饮酒来排遣愁怀——喝醉了便命军士相扑为戏,谁输了他就亲自动手,抽上一顿鞭子以为惩戒。
  再说李严、吴懿得知消息败露,干脆伪造一份刘备禅位——不是传位,为免民心动荡,假装刘备还没有死——的诏书,扶保刘禅登基。吴皇后抱着小皇帝接受百官朝贺,进吴懿为大将军,李严为太傅、射援为司徒,共掌朝政。还给徐庶送去了封拜司空的诏书,却被徐元直婉拒了。
  吴懿一心立朝辅政,按照后汉惯例,以外戚身份担任大将军、录尚书事,他当然不肯按照徐庶所说,去许马超一个大将军号啦。刘备遗诏以张飞进位骠骑将军,位在关羽之下,如今吴懿就把这名号给马超送过去了,同时许诺进甘宁为车骑将军,要他们东西夹击,以伐张飞——起码也得暂时把张益德牵制在汉中。
  随即拜孟达为镇北将军,使督吴班、冯习、张任、泠苞等将,率军北上,去攻打雒县。这雒县乃广汉郡署所在,又是益州旧治,一度遭逢天火,城内衙署多被烧却,刘焉因此才被迫移镇成都。然而若非人为纵火,且不救治,城墙终究是烧不塌的,况且距离刘焉迁走这也好几十年啦,如今城防坚固,又有赵云为守,孟子度连攻十余日都未能拿下。
  随即刘封、黄权就领着兵马气势汹汹杀过来了,孟达与战不利,被迫退返成都。等到进入雒城,刘封听说什么,刘禅那黄口孺子已经在成都登基了,气得一脚把几案踹得粉碎:“吾亦当张天子旌帜!”老子才是先帝遗命所传的真皇帝哪!
  黄权赶紧解劝,说:“公子有真天子分,何得与篡僭相类耶?”刘禅那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若等杀入成都,告祭宗庙,你便能当真皇帝啦,现在就先打天子旌旗,反倒会被别人小瞧——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他越是劝,刘封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赵云玲珑心窍,瞧出不对来了,赶紧上来拦住黄权,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也,即公……不先称帝,亦当正太子位,以示正统在我。”刘封的表情这才勉强舒缓下来,于是自称大汉太子,即日张起太子旌旗、伞盖。
  赵云辞别刘封,率领部曲北上去替换张飞,可是他还没能走到南郑,骤然闻讯,张飞也已经死了!
  原来按照黄权的谋划,对于刘备已死、成都政变的消息,暂时传达到偏僻一级就行了,不宜宣示众人,以免动摇军心,要等领兵来到雒城附近后,再向军士宣告。可是张飞性子急,等不起,刘封和黄权一走,他就忙着制白衣戴孝啦,一时间谣言满天飞,多么荒诞不经的说法都传出来了,但各种说法也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大汉皇帝刘备已然驾崩!
  张飞部下有二将,皆自荆州随来,一名张达,二名范强,素畏惮飞。当此人心惶惶之际,加上张飞每日鞭笞士卒,兵将皆苦不堪言,突然间又有消息传来,说武都马超、巴中甘宁率军来攻,二将慌了,便即趁张飞醉卧之时,潜入帐内将其刺杀,随即以布包裹首级,急入褒斜道,北上关中去投曹魏。
  这时候坐镇长安的乃是曹真,本就通过奸细传信,得知蜀中动乱——就算刘备秘不发丧,但先是成都封锁,既而孟达北攻雒县,那么大动静闹出来,除非曹魏间谍都是瞎子、聋子,否则不可能毫无察觉啊——待得接到范强、张达,验过了张飞的首级,便急忙派遣快马,疾往洛阳传信。
  再说曹操一直缠绵病榻,这病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可惜维持不了几天时间,坏的时候竟然三五日起不得身——就算有张仲景等名医诊治,也始终不见起色。自从立曹髦为嗣以后,他整天把这个皇孙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其政务:可以起身的时候,每逢大朝或与宰相会议,必使曹髦侍坐、旁听;爬不起来的时候,则命曹髦于榻前诵念奏疏,曹操口授批复,曹髦笔录。
  这一日他又爬不起来了,而且头疼如裂,僵卧在榻上只是哼哼。曹髦在旁边诵念奏章,读到说蜀中内乱,刘备、关羽已死,曹操突然“噌”的一下就坐起来了,随即仰天大笑道:“果然天命在魏也!”
  几乎瞬时间,他脑袋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了,光着脚直接跳下榻来,从曹髦手中抢过奏疏来,瞪大眼睛又反复瞧了两遍,然后便唤侍从:“速召重臣来议!”
  时候不大,重臣们纷纷入宫觐见,见到曹真的上奏,尽皆愕然。要说曹真这份奏章写得挺详细,将奸细所获情报,以及范强、张达从张飞处得着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分析、总结,全都汇聚在内——若非如此,通过信鸽传信会更快捷一些,只是鸽书不可过长,只能述其大略而已,故此才遣急递传来上奏。
  是勋边瞧边皱眉头,心说这事儿也太荒诞了一点儿吧……难道真的是上天保佑魏朝不成吗?若说刘备骤然驾崩,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他都五十好几的人啦,不定哪天就会咽了气。历史已然变更,早死个十年也属正常。
  尤其人到一定岁数,心理承受能力或许会有所提升,但一旦突破某条界线,很容易因为情感波折而损害内脏功能,导致一病不起。在原本历史上,刘备就是因为东征孙吴失败,自觉没脸见人,在永安呆了没多久,就“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济”,于是挂掉了。此番他遭受曹魏强大的军事压力,欲图以攻为守,北取关中,不但未能建功,左膀右臂的庞统、法正反倒陆续辞世,因此悲痛、颓丧而死,本无可疑之处也。
  但怎么吴懿、李严就胆敢发动政变,当殿杀害关羽呢?难道刘备临终前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危险性吗?他就没有留下什么后手,以防政权交接时候的变乱吗?以刘备之智,应该不会搞出这么大的乌龙来吧?!
第十三章、违天不祥
  历史有时候相当荒诞,因为历史是由人所编织的,而其中每个人的眼界都极有限,每个人的欲望不尽相同,经纬交织,再加上很多偶尔因素的影响,遂使后世读史者茫然失措,莫知所以。于是最终就只得归咎于行事之人,或者某某人疯了,或者某某人智在中人以下——其实胜者未必真的智谋过人,败者也往往并没有那么不堪。
  即以成都朝堂上的政变论,即便参与其事,若非深入核心,并且多方求证,明了每一个细节,恐怕都是很难捋清其脉络的。便如千里之外的是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旁人更多纸上政变的经验,对此便仍然一头雾水,几疑身在梦中。
  想当初李严为吴懿谋划,就明确地指出过两点,说将军你只要把握住这两点,则大事必可成也。首先第一点,是要掌控住禁卫部队,则一旦事发,可以稳妥地控制住所有重臣,势力辐射,整个成都城都可稳固。
  蜀汉禁军,原本掌握在两个人的手中,一是多年担任刘备“主骑”的赵云,二就是大舅子吴懿。为此,吴懿指示少府王谋上奏,说新近募得兵卒七千,屯扎雒县,当使重将抚循、训练——适此任者,舍赵子龙而谁欤?关键那时候刘备病卧内廷,还等着刘封归来,托付大事呢,国政都由新任大将军关羽执掌,而关云长又实在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就此便放赵云外出。
  禁军就此彻底落到了吴懿手中。等到刘备弥留之际,想到赵云,急命关羽召其还都,则诏书已经难出宫门啦。
  李严指出的第二点,是要将关羽和他的亲卫部队分割开来。吴懿以退为进,奏请按前朝例,大将军开设幕府,以其兄弟主掌都城卫戍部队——云长你既无兄弟,乃可命子关平、关兴也。关羽一开始欣然接受,可是才刚下朝,就碰上尚书费观,跟他说:“陛下尚在病中,而大将军急更城守,易之己子,有擅权私兵,以挟天子之意也。吴子远固爱大将军也,然大将军不当受。”
  关羽读春秋大义读得脑袋有点儿僵化,当时就惊了,问说那怎么办?我应当立刻收回成命吗?费观摇摇头:“朝令夕改,必损大将军威望也。以观计之,可命旧部暂驻城外,独使二公子入城掌兵。将之熟兵,尚须时日,更一二月复命他将,乃可避讥也。”
  ——费观字宾伯,江夏郡鄳县人,为刘璋之婿,亦李严好友。后史曾载:“都护李严性自矜高,护军辅匡等年位与严相次,而严不与亲亵;观年少严二十余岁,而与严通狎如时辈云。”
  关羽听信了费观所言,依计而行,就此把跟随他南征的部属全都安排在了城外,只有二子入城,担任城门校尉——可是正如费观所说:“将之熟兵,尚须时日。”短时间内,关家根本就无法真正掌控住成都的城防。
  刘备在遗诏中任命了六名辅政大臣,分别是关羽、张飞、吴懿、李严、射援和徐庶。其中射援本就属于东州派,又向来软弱,被吴、李一逼,很快便上了贼船;张飞尚在汉中,拿不稳的只有一个徐庶。所以刘备临终前召此五臣觐见,欲嘱后事,但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指着才写好的遗诏流泪。随即一暝不起,吴皇后伏尸痛哭,关羽便取了遗诏,与其余四人出来,宣令群臣大殿集合。
  这其间就产生了一个时间差,当下有宦者疾出,唤徐庶道:“皇后急召徐大夫觐见。”徐庶还挺纳闷儿,心说吴皇后有事儿不找他哥哥吴懿,干嘛找我啊?这是伤心迷糊了吧。赶紧返回寝殿,隔着帘子,就听吴皇后问:“陛下丧仪,当如何办耶?我是妇人,不识此礼,徐大夫教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不放徐庶离开。徐元直好不容易才摆脱吴皇后,可是等赶到前殿的时候,已然尘埃落地,关云长横卧于血泊之中……
  关键是元从派多掌军事,出镇地方,在朝堂上的影响力非常有限。所属文吏,这时候夏侯纂已死,孙乾也病入膏肓,光剩下一个简雍,早被吴懿支使去监马超军啦。结果朝堂乱起,本无元从派,东州派则多数站在李、吴一边,荆州派不见徐元直,六神无主——就没人敢站出来支持关羽。
  再说了,你就算想帮关羽,泰半文吏而已,对方刀子都抽出来了,就算冒死冲上去,又能济得甚事?
  当然啦,其中还有一派的动向也不可小觑,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甚至是助纣为虐的作用,那就是巴蜀土著。此前自关中归来,杜琼、谯周等人便私下散布失败主义情绪,导致蜀吏普遍灰心失望,丧失了朝气。如今刘备一死,瞬间的惊骇、悲痛之下,更是谁都再生不出为国拼死的心思来了……
  当然这一切,要到其后是勋入蜀,才通过多方调查,逐渐探明了事变的脉络,这时候他还并不清楚。一开始还怀疑是蜀人的诡计,但再一琢磨,曹真也验看过了,确实是张飞的首级——难道为了诱敌而故意杀一大将吗?刘备须不是燕太子丹,张飞也非亡人樊於期可比……
  刘备、关羽、张飞已死的消息估计是真的,只是其中细节,此刻尚不得而知罢啦。
  再看群僚,先是震恐,既而也皆欣喜。曹操便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当顺天命而伐蜀。若待刘备二子分出胜负,取之或难也。”
  新任度部尚书司马朗奏道:“去岁刘备入关,郡县田亩俱遭践踏,旋陛下亲征拯难,关中敌我不下二十万众,仓廪食尽。今尚夏日,新谷未收,如何发兵而伐?陛下三思。”
  曹操说不行,粮食不足就从别处起运,哪怕耗费再大,也得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把西蜀给打下来——“此天资我,违天不祥也!”即问新任兵部尚书蒋济:“关中有兵几何?”
  蒋济说原本聚拢在关中的兵马,因为粮秣不足,已经纷纷前往其它州郡就食,目前长安及其周边地区,可以动用的机动兵力大概三万。曹操又问:“凉州若何?荆州若何?”蒋济说凉州还可以动用两万众,若赍金珠以馈氐羌胡部,可能多拉两万骑出来;至于荆州,也包括刚拿下来的房陵郡,大概可以动用五万兵马。
  曹操说足够了,当下眼珠略略一转,突然间注目是勋:“即以宏辅为大都督,总统雍、凉、荆三州兵马,克期伐蜀!”
  是勋当场就傻了,心说你怎么想到派我去伐蜀?本来就是仓促发兵,这再命一员打仗二把刀的家伙为帅,成功几率就更小啦——老曹你是病迷糊了吧,究竟在想些啥呢?
  曹操既然点名是勋率军伐蜀,自然有他的考量在内,于是扳着手指头,逐一向群臣解释。
  其一,这回是仓促发兵,总计不过十万兵马,还不到去年完善计划中的一半儿,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一来军分各处,难以快速调集,二来粮秣不足,无法支撑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因蜀中内乱,机不可失,故不得不趁隙而进也。
  所以这次伐蜀,重点在于后勤统筹和各军行动之协调——真正主力以向汉中的只有雍、凉之兵,荆州兵马虽多,起码第一阶段只能起到策应作用——而这都乃是勋的长项。曹操说除非自己再度亲征,否则无论能力还是威望,是宏辅都是统帅的不二人选——可就朕这模样,是真上不了战场啦。
  其二,此战重在攻心,次乃攻城。蜀中内乱,刘氏二子争斗不休,倘若魏军压境后能够捐弃前嫌,一致对外,那咱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如何继续离间二者之间的关系,寻隙而入汉中,进取巴蜀,运筹帷幄比前线指挥更加重要——就这点而言,是宏辅善察人心,能明大势,此秉赋就连护国曹子孝都难以望其项背啊。
  第三,蜀中既然派系林立,互相倾轧,那么或可一举而击溃之,但其后欲图稳定局势,长久统治之,难度就比较大啦。所以要派一名精擅政务的重臣为帅,此亦非是勋不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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