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35部分在线阅读
马超点一点头,但他的认识却又与马岱不尽相同:“吾乃伏波将军之后,关、张皆庶民老革也,为其先遇陛下,厚得恩宠,乃名位踞我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吴子远元舅也,自命大将军,乃无可与争,既授我骠骑号,又岂可不从其命?况吾若从刘封,即破成都,扶封继位,亦必在张飞下也,甚或下于赵云!若从新帝,进可稳得骠骑号,退可入汉中自守,岂不宜欤?”
总而言之,马超是太垂涎这骠骑将军的名号啦,所以当即斩杀张飞派来的使者,厚待吴懿之使,囚禁简雍——根本没跟简宪和照面,那家伙本是元从一党,站队分明,我就不去撞南墙、踢铁板啦——然后整备兵马,离开下辨,就杀奔汉中而去。当然啦,他也不敢完全放弃武都郡的守备,即命庞德率七千新军镇守下辨。
甘宁镇守巴中,更准确点儿来说,旧日巴郡于今多划出巴西、巴东二郡来,刘备使甘兴霸主其事。巴西郡治在阆中,巴东郡治则在鱼复(原时空更名永安),正当长江出川的要冲。甘宁率军长期驻在鱼复,以御曹魏荆州方面的驻军,阆中防务则交给了偏将军赵融——与汉末的赵稚长同名同姓。
甘宁首先接到了来自成都的急报,吴懿声称刘封、张飞反叛,望其率军北进,以攻汉中。甘兴霸不禁犹豫,与副将王平商议,说:“刘封自以为陛下长子,合当继承大统,今不忿新主继位,挥师以向,情理中事也。然张益德为陛下肱股之臣,忠诚素著,安得同刘封而反?此事大有蹊跷。”
王平皱眉道:“得无陛下已崩欤?”
甘宁恍然大悟,说你这猜测有道理——刘备倘若不死,张飞是断然不会反叛的,除非刘备实际上已经挂了,那么同为刘备之子,一个养子,一个庶子,保谁不是保啊?如此说来,张飞不是反叛,而是欲助刘封夺位啦。随即沉吟道:“新主登基,以吴子远元舅,拜为大将军,则关云长何处?关、张情同手足,若关羽在,张飞安有南下成都之意?”
情况还没搞清楚,咱们暂且不能妄动。于是甘宁就下令给驻扎在阆中的赵融,要他发一支军北上,助守剑阁——不管你们谁有理,我先卡住交通要道,说不定你们就打不起来啦,然后找机会再试着做做和事佬看。要知道二刘相争,曹魏得利,不管刘备死了还是没死,无论地上、地下,那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局面呀。
随即数日后,张飞的书信也到了,然而甘兴霸还是迷糊——“益德所云似有理也,然吴子远安敢谋杀关将军?”就我所知道的吴懿,就算有这心也未必有这胆啊。
王平又一针见血地指出:“吴子远或不敢为,然李正平则不可论也。”东州派以外,就没几个人对李严有好印象,关键那家伙性格太过恶劣了,生人勿近。王平字子均,巴西宕渠人也,还是甘宁镇守巴东、巴西的时候,与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相往来,才发现此人深沉有胆略,于是向刘备推荐,命其担任自己的属将。王平本人的出身不明,或者是巴夷,或者是賨民(板楯蛮),也可能是中原人,但他幼少时父母双亡,为同乡何某所收养,若从何某算,也是中国名门之后了。
总之那时候巴郡汉夷杂处,你还真不好确定某一个人的真实民族成分。
且说甘宁听了王平的话,决定继续按兵不动。赵融写信来劝他,说你若两不相帮,最后不管谁取胜,都不会饶过将军你呀。甘宁回信道:“吾主唯先帝也……”他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刘备确实是驾崩了——“先帝嘱吾守巴,以敌曹氏,若即弃守而西,若魏人趁隙来攻,恐巴东非国家之土。今且未识曲直,当从旧命,至于日后功罪,非宁所可妄度者也。”
赵融回信,说目前情况,我在剑阁,南边儿有刘封、黄权,身后有赵云——顺便通报一下张飞的死讯——单把我夹在中间,兵微将寡,难以相抗。不管将军你做何打算,对不起,我只好暂且归从刘封了,否则怕是见不到将军您论及“日后功罪”的那一天。
甘宁得信,即遣部将沈弥前往阆中,代赵融以守巴西——你个人做何打算,归从哪一方,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你既有所属,就先别回巴西来了吧。
再说是勋在长安,在分析了目前的局势以后,即以大都督的名义快马行文给凉州和荆州,要求尽快出兵,夹击蜀中。凉州方面,由刺史张既张德容率陇西太守苏则、汉阳太守姜叙、安定太守毌丘兴等,联合羌骑,进取武都。荆州方面,是勋临行前已经奏请让司马懿出任南郡太守,即命其为主将,配合水军都督鲁肃,攻打巴东——荆州刺史贾逵就不必上阵了,专心摧督运粮事即可。
是勋认为,攻破汉中的关键在于曹真、张郃,而一旦拿下汉中,因为关中粮秣不足,运道也比较崎岖艰险,当从荆州沿沔水或者长江(倘若三巴真能拿下来的话)运送粮草物资,以支撑其后对成都平原的总攻。所以贾梁道肩膀上的担子一点儿都不轻啊。
同时是勋还催调周边郡县集兵来会长安——自己不可能一直呆在大后方不动,当汉中战局有利于我,安全系数大长之后,就必须移驾前往汉中,如此才能比较准确地掌握前线局势,进而协调三方面的军事行动。可是目前手里兵不足万,他是真没有豪胆翻越南山——怎么着也得给我凑足了一万人再说吧。
这时候赵云与马超也已经在阳平关下接过好几仗了。想当日赵云得闻张飞的死讯,匆匆驰入南郑,接管了汉中防务,好不容易才把混乱的人心暂时安定下来。随即听闻马孟起来攻,他赶紧率军西至阳平——阳平关距离南郑不过百余里地,一日即至——堪堪拦住马家军。
阳平关地势险要,为汉中盆地的西方门户,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巴蜀地区的一扇北大门。《隋书》中说此关:“西控川蜀,北通秦陇,且后依景山,前耸定军、卓笔,右踞白马、金牛,左拱云雾、百丈,汉、黑、烬诸水襟带包络于其间,极天下之至险。蜀若得之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将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开扩土地;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随即赵子龙即约马超阵前相见,说将军您不应该来打汉中,而应该继续南下,相助太子去攻成都,扫平篡僭。马超故意装糊涂,道:“大将军遣使来,道张益德与卿等背反也,吾故率军至此。今新君已在成都登基,其年尚幼,何得更有太子?”
赵云道:“将军乃受吴子远所欺也。”于是便将他所知道的政变真相,再对马超言说一遍。马超继续装傻:“此事难取信也,实子龙亲见否?”赵云说我当时身在雒县,倒是没能见着吴、李政变——“关云长故主簿廖元俭亲历,时在我军中,可命来为证。”
马超一撇嘴:“廖淳微末下将,其言如何可听?”随即劝告赵云,说倘若张飞还在汉中,那估计跟我有得一打,如今传闻张飞已死,只有子龙你独自守备,自认能够对抗我的西凉铁骑吗?还是早早下马受缚,我将来会在新主面前说说好话,保你项上首级的。
赵云闻言,不禁大怒,拍马拧槊便直取马超,两军就此混战起来。马岱先来迎击赵云,但战不三合便即不支而退,赵云一直冲至马超身前,大槊直取马超前胸。马孟起横槊遮挡,随即反刺回去,二将马打盘旋,厮杀良久,不分胜负。
然而赵云尚可与马超一战,他麾下士卒却逐渐落在了下风。其实单论素质,汉中军本不在武都军之下,而且对于刘备来说,张飞那是亲生……亲信的大将,马超是后娘养……后来投效的,物资、装备,也从来先紧着汉中军提供。然而汉中精锐,多随刘封、黄权南下,剩下那些又因张飞之死而士气靡沮,赵云费了好大心思,也只能把军心士气调整到普通水准而已,不可能恢复成原本高度。马家军虽然远来,气焰却颇嚣张,再加上军中骑马比率较高,因而阵而后战,逐渐地便占据了上风。
赵云一见无法取胜,只得斜斜一槊隔开马超,率军后撤,退入阳平关。马超本不擅长攻城,远来又未携带足够的器械,所面对的又是如此险关,故此一连五六日都未得寸进。其间赵云数次亲率百骑杀出城去,冲敌薄弱处,给马家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可是随即双方各自得着消息:魏军从北方杀来,直取自家的后路……
第十七章、外御其侮
曹魏方面,镇西将军张合统率雍凉联军一万五千,自散关故道而南。这是逾越秦岭的最西侧一条孔道,后世与褒斜道相通,改称“散关褒斜道”。孔道的起点就是散关,因故道水(嘉陵江的上源东支流)出散关之南,秦在此设故道县,故得“散关故道”之名。
原本历史上,曹操征伐张鲁,就是走的这条道路,出散关后先折向西南方向,经河池、武兴(略阳)可抵阳平关下。武兴乡正好位于下辨和阳平之间,马超留守后路、保障粮道的小部队无能抵御,急忙快马向阳平城下马家军营传递消息。马超闻报大惊,说:“不意魏人之来如此迅捷也。今我前有阳平,后路为断,难道将死于此处乎?!”
马岱建议,咱们赶紧掉头,杀开一条血路,返回下辨去吧。当即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不可,魏人既循散关故道来,必断武都南下路,即返下辨,吾军与成都声气不通,直死地也,安可久守?”
马超定睛一瞧,此人非他,正是吴懿遣来的使者,姓王名甫字国山,广汉郪人也,官至侍中。
演义中说关羽守荆州的时候,王甫为其麾下从事,其后吕蒙白衣渡江,关羽败退,使周仓、王甫留守麦城。关羽死后,吴军持其首级在城下劝降,“王甫大叫一声,堕城而死”。
其实此亦小说家言,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甫确实曾在荆州辅佐过关羽,但当时并未罹难(可能是提前调走了,也可能是战败逃回了蜀地),后随刘备伐吴,这才死在夷陵之战当中。而在这条时间线上,王甫跟关羽没啥太大交情,相反,他本是法正的好友,以蜀地土着而归从了东州党——吴懿故遣其来劝说马超相应也。
王甫反对折回下辨去,他说如今二刘之争尚未落幕,南方还在厮杀,而汉中空虚,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故此魏军从散关故道而来,很可能就此在武都郡南部站稳了脚跟。到时候身后有这一支魏军,北方还要面对曹魏凉州方面的兵马,下辨就是一片死地啊——“为今之计,将军当急入汉中,固其防御,或与魏人周旋。但汉中不失,魏军不敢继向南也,待刘封殄灭,国势稍安,再请大将军以百战之卒北上,驱逐魏人,国家或可保安。”
马超说你所言有理,但问题赵云不放我进汉中去啊,我要能拿下阳平关不是早就拿下来了吗?王甫笑道:“吾有一计,请将军再约赵子龙阵前说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则阳平可下,汉中可入也。”
马孟起闻言大喜,于是依计而行,匆匆约见赵云。两军阵前,他对赵子龙说:“适报魏贼南下,自散关故道入,已薄我之背也。今子龙不放吾入汉,则吾军前无所据,退无所依,必为魏人所破。虽各保其主,二刘皆先帝苗殷,吾等所部亦皆大汉忠勇之士,子龙乃忍见忠骨埋于荒野,国家倾覆在即乎?虽死,亦何面目往见先帝于地下耶?”
其实赵云也刚刚得着消息,曹真率军二万,自子午道出,南取石泉,并且牛金、申仪也自东方杀来。汉中军大多为刘封、黄权带走,他手头的兵力本就不足,只能勉强守住阳平而已,实在没有力量再去救援石泉啦。石泉若破,魏军乃可大踏步进入汉中盆地,别说是他了,就算孙、吴复生,恐怕也难取胜。正自彷徨无计,马超遣人来约他阵前相谈,如今听了马超的话,心说原来魏人东西两路来攻,形势比我原本认识的还要危急啊……怎么办?
于是就劝马超:“若将军愿保太子,吾当即开关门,迎将军入汉,并力一处,可拒魏军。今魏人来之疾也,准备必然仓促,粮秣难以遽集,若能依山凭险,御之一月,必然退去,国家乃可保安,吾等亦不负先帝之厚恩也。”
马超摇摇头,说不成——“吾已受大将军之命,誓保新主,安可遽归刘封耶?莫若先不论所向者谁,只论大汉臣子本分,子龙放我入汉,并力一处,共御魏贼。魏贼一日不退,吾一日不南下以攻刘封,子龙亦一日不南下以助刘封。待魏人退去,后事可再商议——此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是也。”
赵云心说我要真放你进来,等到魏军退后,还怎么“可再商议”啊,你肯定要并吞我部,拥戴刘禅的。不过目前谁当皇帝事小,若被魏人突入汉中,国家倾覆在即,那才是最可怕的……
终究赵子龙并非刘封的死党,他之所以拥戴刘封,一是根据廖淳所说,此乃刘备遗命所传也,二是吴懿谋害了关羽,赵云乃与之誓不两立。其实在内心深处,他觉得只要是刘备的儿子继承帝位便可,养子、庶子,没有太大区别……关键是这面复兴汉室的大旗必须要继续打下去,否则自己跟随刘玄德厮杀半辈子,一切努力全都虚妄,人生的意义要被根本上抹杀掉啊。
所以他也希望可以与马超暂且罢兵,合力御曹。但倘若自己一提,马超立刻就答应了,子龙未免还会心生疑窦:他是真心是假意?是真被逼急了无路可走才对我虚与委蛇的吧?一旦入关,会不会马上翻脸呢?如今马超拒绝了他投效刘封的建议,说咱们还是先攘外再安内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赵云便即信了几分。可他还是要再多问一句:“将军所言,果出真心否?吾若放将军入关,将共守汉中,不起兼并?”
马超即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来,当着赵云的面一折两段:“皇天在上,吾若背誓,有若此箭!”不过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一国三公,令出多头,必难取胜。吾入汉后,子龙当听吾号令。”
赵云心说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一则马超所部本来数量就比自己目前所掌的兵马要多,二来论及旧日名位(先不管吴懿加封他的骠骑将军,以及刘封才派人许了自己的卫将军),马孟起本在自己之上。而且马超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在前头,也让赵云对他的观感又提升了几分。当下就马上拱手施礼:“云自当附将军骥尾,唯将军之命是听。”
就此打开大门,放马家军进入阳平关,并且向马超通报了魏军来攻石泉的消息。马超皱眉道:“如此,吾等当归南郑,共谋破敌之策——可使吾将陈式留守阳平,以御张合。”
赵云对此并无异议,于是留下陈式率领三千兵守备阳平关,剩下的部队合二为一,连夜折返汉中郡治南郑。马超在路上就问赵云,说昔日法正在汉中筑二十三道垒,分派诸军守把,合“周易重门之义”,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赵云叹道:“主力多随太子与黄将军南下,今汉中所余不足万数,且多新卒……”所以赵云被迫收缩兵力,放弃了大部分营垒,聚兵以守南郑东方的赤坂、成固、石泉,西方的黄沙、沔阳、阳平,以及北方的褒中,只剩下了这七座要隘。
然而赵云对于守住汉中还是颇有信心的,一是因为才得着将近二万马家军相助,二是预料曹军来得仓促,粮草物资并未补给得上,只要固守各城,熬过最艰苦的一个月时间,对方很可能被迫粮尽退兵——“所虑者,石泉若失,若赤坂亦不能阻敌,则贼可自荆州以沔水运粮,再相持月余,田间谷熟,彼或无粮运之忧也。”
马超手捻胡须,沉吟不语,好半晌才说:“待归南郑,当集众将商议,以定方略。”
等大军回到南郑城中,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士兵们一得到驻扎的指令,很多累得连营帐都不肯搭,直接裹着毯子就躺倒在民舍檐下睡了。可是马超却仍然精神矍铄,毫无疲态,大步流星进入太守衙署,便命赵云:“速召诸将前来议事,即已寝者,亦须唤起。”
时间不大,校尉以上,各路偏裨,既包括汉中军也包括武都马家军,全都聚集到了衙署内,乌泱泱的将近有三十人。马超先请赵云大致讲述了一番目前的局势,随即面色阴冷,环视众将,缓缓说道:“今魏贼来犯,形势峻急,吾等若不能合力同心,则汉中必失,汉中失而成都不保也,大汉四百年基业,行将至我等而亡……”一拍桌案:“吾故与子龙议,暂主汉中军事,诸君有异议否?”汉中军将尽皆注目赵云,赵云微微颔首,然后首先出列朝马超一揖:“云愿奉将军号令。”
于是众将一起躬身:“愿从马将军命。”
马超说好,那么首先:“从成都新主者可左,从刘封者右。”
赵云闻言大惊,忙问:“将军,此何意耶?”你不赶紧制定军事计划,怎么又提起这碴儿来了?不是说暂且搁置争议,一致对外的吗?
马超冷哼一声:“若所从相异,未必严遵吾令?吾又何敢放心用之?”赵云急忙分辩道:“如将军昨日所言,所从事,待退敌后再议。吾今必奉将军号令,绝无二心……”马超直接打断他的话:“吾却不信!”
只听“当啷啷”声响,马家军众将直接都把腰间的环首刀给抽出来了,半数一拥而上,逼住了赵云,半数拦住了身边的汉中将。随即马超下令,说赵云党同篡僭,恐有叛反投魏之意,当先囚禁起来——于是即将手足无措的赵子龙抹肩头、拢二背,绳捆索绑,押将下去。然后马超再说一遍:“从成都新主者可左,从刘封者右。”当即“呼啦”一声,八成将校全都奔了左侧,光剩下四五个人愣在当地,不知如何取舍——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廖淳。
马超毫不客气,下令将这几名将领也全都当场逮捕,关押起来。等到肃清了队伍,他才长出一口气,开始正式研讨起汉中的防务来……
第十八章、二将争功
马超并没有完全采纳赵云所建议的固守策略——一来不符合他个人用兵的风格,二来其麾下多西凉羌骑,凭坚而守,难以发挥出固有的威力来。于是马孟起在反复筹思,并与诸将商议后,即分派职司,分守各城,自己却亲率八千兵马,疾行向西,驰援石泉。
同时,马超还写信给镇守巴中的甘宁,请求派兵北上,以援汉中——你不打算掺和二刘之争,但守汉中不能不应吧?
然而马超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才至赤阪,即得传报,石泉已失。他与马岱商议:“若吾立营赤阪,与城砦犄角相夹,即魏人数万来,亦可敌也。然恐其循南道,往取城固,奈何?”
从石泉县指向汉中盆地,共有南北两条道路可行。一是先北后西,循沔水直薄赤阪正面。赤坂位于汉中盆地的东端,砦南依山,向北尚有十多里的平缓坡地,便于骑兵驰骋。马超即欲南向而背山立营,若魏军全师来攻,赤阪守军乃可扰其后路;若魏军攻打赤阪,或分军为二,马家骑兵正可于缓坡上冲击、践踏之。马孟起对于自己麾下骑兵,以及自己的将骑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预估魏军仓促来攻,又是走的沔水沿岸或者子午谷那般险峻之途,骑兵数量不会太多,即便以寡敌众,自己也有相当大的取胜可能。
然而从石泉出兵,还可以先西后北,直接穿插到赤阪西面的城固东南方——道路虽然更加险峻,但路途较短,未必魏人不会循此捷径啊。一旦魏军围了城固,西可直取南郑,马超必须从赤阪仓促回援,如此则主客易势,大为不利。
按照赵云当日的建议,之所以打算暂且放弃石泉,把西线最远守到赤阪,就是因为此处已入汉中盆地,便于才刚来援的马家骑兵驰骋。若马超能先抵石泉,虽然道狭山险,骑兵难用,但若能将魏军阻挡在石泉以西,骑兵下马守城就下马守城吧,哪怕伤亡再大,能使魏人不得入平,也算胜利。可是如今救石泉不赶趟了,那么他就必须考虑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力和冲击力——是协助堵口呢,还是干脆把敌人放进来打呢?怎样才更有利?
马岱说了,你若想将魏军放进盆地来打,就必然弃守赤阪——要还堵在赤阪,万一人家走南路可怎么办?那就只能将防御重点放在城固啦。然而:“魏人在山,易敌也,若得入平,所恃唯本部三千骑,众寡太过悬殊……”
蜀军的强项是山地战,而不是平原战,一旦魏军入平,刨掉三千骑兵,剩下那些步卒,尤其是精锐已被抽调一空的原汉中军,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故弟以为,仍以守赤阪为佳。”至于南路,只好派一支部队去堵口啦。
马超说好吧,便即于赤坂城北布营,遣使通传南郑,命汉中将杜路率两千步卒以援城固,于其南侧断道而砦。
其实于此同时,魏军方面,在夺取石泉以后,对于该循北道而行,还是循南道而行,也展开了一场大争论。曹真建议走南道:“吾今仓促入汉,后援未知何日至也,不得不用险耳。闻敌已援赤阪,则若能突出南山,以围城固,则可阻之于城固东,别军倍道而行,一日一夜可至南郑,即不能遽克,亦大摇贼心也。”
关键问题是,法正在汉中的部署早就通过间谍传至了长安,当时曹真瞧着就不禁头疼,心说这重重城砦,互为依托,得填进多少人命去才能打开一条通路啊?所以他一得着消息,蜀中内乱,刘封、黄权抽调相当数量的汉中军南下,旋即张飞也被部将所刺,就觉得真是天赐良机,一方面急向洛阳禀报,一方面整备兵马,预先做好了南侵的准备。一等曹操发兵诏令到来,曹子丹急不可奈地就挥师启程了——跟他当日在高句丽境内的稳妥姿态,几乎判若两人。
当然这是因为当日侵伐高句丽,曹真并没有太大动力,就觉得胜亦无益,败则可耻,再说是勋也命令自己持重而前嘛,那就慢慢悠悠地走吧。如今可是难得的灭蜀良机,只怕自己迟得一步,形势再变,不但难以取下汉中,甚至麾下这两万人马都有覆灭之虞——该冒险的时候,咱还必须得冒险。
因为根据间谍的情报,汉中步防主要面朝北方,从各谷口直到南郑及其左右阳平、沔阳、黄沙、成固、赤阪、石泉一线,是层层设砦,防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但是对于汉中盆地南侧,则相对疏忽了防御——一方面魏军很难抄到南线来,二则蜀汉也拿不出更多的兵马来全方位设砦了。
所以城固南侧的山口,原本是并未布防的,故而曹真才想冒险从南道而行,一举突出山道,直取城固。
可是荆州大将牛金却反对曹真的方略,主张从北道而行。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间谍没有探到,未必城固以南真的没有设砦防守。原本那地方确实是不用守的,但自从咱们拿下了房陵郡,直接威胁石泉,蜀人就应该考虑到一旦石泉失守,则城固以南就是一大破绽。好吧退一万步说,彼处原本无砦,那你怎么知道如今蜀人不会遣一军前去封堵呢?
曹真说正因为有这种可能性,咱们才要快速从南道而前。如今汉中兵力不足,未必能派多少人分守城固以南,就算派出去了,仓促间也立不下坚砦来。倘若延误了军机,真让他们把砦子立了起来,咱们就再也无隙可趁啦。
牛金摇摇头,说无隙可趁就别趁呗。走南路最大的危险,就是粮草运送不易,一旦被人堵住了山口,恐怕进无所据,退无所依,肯定会吃大败仗。走北道就轻松多了,可以通过沔水,源源不断地从荆州运送粮草过来。曹君侯你不走正道儿,却偏要冒险,我真是很难理解唉。
曹真说正因为粮草不足才要冒险哪,就算走北道,荆州军主力大概是要溯江而上,去打巴郡的,也给不了咱们太多粮食,一旦顿兵在赤阪城东,不得寸进,恐怕最终只有打道回府的命啦。
二将各执一辞,谁都说服不了谁。关键曹真在曹操离开长安后受命统辖关中各路人马,而牛金却是荆州将,曹真根本管不了他。至于荆州方面的主将司马懿,目前可能还未能抵达南郡——就算已经到了,曹真也没那么多时间再写信去跟他打商量啊。至于全军总指挥、大都督是勋,才刚得报,已入长安——要是去是勋面前打擂台,照样缓不济急,那还不如直接听了牛金的话呢。
曹真左右瞧瞧,徐晃和申仪都不说话——若吕子明在此,或能相助我也。只可惜吕蒙原定合后,结果才跑半道儿就被是勋给召走了——是勋琢磨着我打仗是二把刀,身边儿必须设一位称职的参谋才是,虽然遣人去召沮授,可惜还且赶不过来哪,既然吕蒙合后,才刚进入子午谷,不如将其召至身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