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95部分在线阅读
古来设计都有上中下三条的套路,偶尔简化成上下二策,从来也没有四策、五策。不过仔细想想也颇有道理,一般情况下中策四平八稳,上下两策各走极端,要么风险大收益也大,要么短期无用但可望收获长期效益。就是勋等人估算公孙模所能拿出的对策而言,也是如此——
下策北归襄平,其实风险大,收益小,但对于一个毫无主见的人来说,那是最值得考虑的方针。上策南蹿则风险略小,短期收益也不见得有多大,只是倘若真能抵达乐浪,可能给是勋造成最大的麻烦罢了。说白了,若行下策,其实于公孙家甚至公孙模都无益,唯一可能得到好处的,便是柳毅柳子刚。
按照沮授对公孙模的了解,此人非无主见者也,但也不是杀伐决断之辈,虽说在阳仪和柳毅的权力斗争中比较偏向柳毅,也不大可能屈己相从,故此以行中策,退守首山的可能性最大。
退上首山本是死路,只是还不会立刻咽气,多拖些日子,或许形势还会有所转机呢?
诸葛亮攀于高橹之上,远远眺望,然后遣人来报是勋,果不其然,公孙模对外营垒森然,其实暗中调度兵马,午前便时分开始向山中撤退了。倘若幽州军事先毫无预见,或许会为其所惑,但既然早有计算,登高以监视之,那便很难隐瞒啦——况且还想惑诸葛孔明之眼,不亦难乎!
是勋闻报,当即按照原定计划分派兵马,以阎柔统秦谊、孙汶等部正面相攻,命北侧的于禁和南侧的乌丸骑兵来回游弋,断其外逸之路。是勋自己,则跟逄纪、诸葛亮等人坐镇后军,仍守旧垒。
时间不大,便闻得前方鼓声震天,喊杀声起,是勋坐于中军大帐,颇有些心中忐忑——终究双方就兵力比而言,并没有太大差距,幽州方面主动进攻已成之垒,倘若公孙模率军上山只是惑敌之计的话,攻方将会受到惨重损失。不过既已定计,便不可畏首畏尾,亦不可朝令夕改,还是暂且相信逄纪对公孙模性格和才能的研判吧。
身为一军主将,又是没本事亲自提枪上阵、指挥若定的主将,是勋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跟后世的谢安一般,镇之以静了,不管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干脆命庖厨整治了一席酒宴,算是欢迎逄纪来归。
酒宴之上,是勋向逄纪详细打听辽东方面的各种情况——包括布防计划、军兵素质、官员才能等等,几乎无一不问。逄纪回答了几条以后,突然摆一摆手:“宏辅正不必问此也。”
是勋问他为什么,逄纪就说啦:“吾料此战必胜,则辽东必破也。宏辅所问,当为物产、民生,而不必更及于军事也。”公孙家亡定了啦,你再多琢磨还有啥意义?你应该询问我相关辽东的地理风物、土地产出、百姓状况啥的,以便日后统治——灭国易而兴国难呀。
是勋“哈哈”笑道:“吾岂有意于平州乎?朝廷自有所命。”我知道那么多干嘛?将来治理平州的又不是我,我只是幽州刺史罢了,你真要把我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地方来,我还不乐意呢。朝廷,其实是曹操,自然再会派官员来治理平州,但那与我彻底无关。
逄纪瞟了是勋一眼,淡然一笑:“吾失言矣,宏辅勿怪。”
是勋心说我相信你只是失言才怪呢!你的心思我猜都能够猜得到,是想先借我的手覆灭公孙家,然后再利用我从内部瓦解曹氏,从而达成你为袁家兄弟报仇的最终目的。照理说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就不应当留下,还是早早除却为好,但一来战事尚未终结,或许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二来杀降不祥——还是把他送给曹操处置吧,自己能够瞧得清的,曹操那么敏的人,亦定不会受其所惑。再说了,说不定曹操就有本事真正收服逄纪呢?
是勋是没有鸠占鹊巢,霸占辽东的想法,更没有足够的野心取曹氏而自代之。开玩笑,曹操的势力如日中天,曹孟德难眩以伪,用兵如神,别说自己了,就算司马仲达,那也是逐渐培养起来的野心,也得等曹操死了以后才妄图大权独揽的。曹操还活着的时候,曹营内部有几个人敢起异心?
哪怕一代枭雄刘玄德,那也得先以客将身份受天子密诏,继之逃出许都,然后才敢掀反旗的不是吗?
帐中推杯换盏,是勋、逄纪、诸葛亮三人都吃了个肚圆,然后前线来报,已然顺利杀入敌垒,焚其辎重数百车。是勋心说行了,这时候就不必再死拼了,只要把残敌逼上山去就成。仆役进来收拾餐具,是勋左右望望,便问逄纪和诸葛亮:“公孙模罾中鱼耳,可不必虑。然襄平如何下耶?”
幽州军主力还必须在这儿堵住山口,围困公孙模,直到他粮尽后或死或降,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天,尚不能北移去攻襄平。襄平城内如今守御力量不足,但也不是派遣数千偏师就能拿得下来的——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日后攻打襄平城的计划先议一议了?
逄纪低头沉吟少顷,突然一拱手:“实不相瞒,公孙度未死也。”
是勋微微而笑:“吾知之矣。”
他都进入平州那么多天了,要还打听不到公孙度生死的实情,那还不如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为好。一开始他还怀疑是公孙康、柳毅等隐瞒死讯、密不发丧,但等见到逄元图夤夜来投,道出主动脱离公孙阵营的原委,当即便猜到了真相——公孙度要是确实死了,或许早就宰掉逄纪了,不会留他到今天;而既然已经留到了今天,公孙康又哪有临阵召回,要取他性命的道理呢?
逄纪见是勋的表情,似乎并不恼恨自己前日相欺,于是便将话锋一转:“虽然未死,亦与死无异矣。然吾不知城内形势,这数日有何迁转,需遣人为使以窥查之,乃可定计。”我离开襄平城也好几天了,不知道他们对于我的叛逃,以及公孙模被围,做何种应对方案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必须先派人进城去探查一番,咱们才好筹思攻城之策。
诸葛亮当即请令:“弟子愿为使入城,以说公孙氏来降。”
主力已然陷入困守之境,敌军又已逼至近郊,理论上来说,公孙家没啥翻盘的可能了,除非形势有了出人意料之外的转变——比方说柳毅突然自乐浪出兵来援;比方说是勋没能围住公孙模,被他突下首山遁去;比方说高句丽或者鲜卑突然大举南下。不过上述任何一条变化的可能性都不超过百分之五,几可忽略不计。
所以公孙家要么还幻想城防坚固,打算死守待变,要么就该考虑投降的问题了。当然啦,若能说动公孙康投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即便乐浪郡都有可能兵不血刃,传檄而定。只是是勋对此并不报什么幻想——不是人人走到绝路后都会放弃的,尤其是那些世之枭雄,惯常宁死不降,因为他生存的意义,就在于他的野心,野心若丧,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公孙度且不用说了,那么公孙康算枭雄吗?即便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就原本的历史上他久镇辽东,拓地无数,就可见有乱世枭雄的资质。他会投降?可能性真是不大啊。
然而再小的可能性,也必须去试上一试,因为败亦无损,倘若成功,那收益就太大了,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派谁去襄平游说?诸葛亮想去,安全吗?
大概是看懂了是勋神色中的犹豫和担忧,孔明淡淡一笑:“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而况我今为汉吏,而公孙亦汉臣乎?先生勿忧。”是勋心说得了吧,古往今后,有多少人就被这“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八个字给害死了?乱世枭雄啊,哪有什么节操,哪管什么规矩,如今城守孱弱、人心不定,说不定正好斩使以明死战之志呢!
可是除了诸葛亮,一时又想不起派别的谁人去为好。逄纪当然是不能去的,去则必死,就算自己乐意,他本人也不会答应啊;阎柔还要协助自己统驭三军,以困公孙模,也脱不开身;田畴恰好不在军中,被派去辽隧迎接夏侯渊了。至于其他那些废柴,秦谊、孙汶啥的,是勋根本就不考虑,就他们那张嘴能说些什么?去了也白去啊。
唉,若贾梁道、孙彦龙等在,吾又何忧于此!只可惜贾衢还在河东监护匈奴呢,孙资自己留在许都照管生意,没能带在身边。
那就只剩下诸葛亮了,诸葛亮的口才是不用说的,倘若说降公孙氏还有一毛钱的可能性,那也只有诸葛亮能够圆满达成十分。思来想去,罢了罢了,我再怎么爱惜这个弟子,也不可能永远把他笼在身边,如母鸡护雏啊,他愿意去历练历练,那就派他去吧。
要说人的智力,其实社会生存能力也是一大环节,不信以孔明的智商,公孙氏若起杀心,他便只有乖乖挺脖子挨刀的道理。
当日午后,前线战罢,公孙模粮草辎重被焚毁大半,兵士死伤、投降的超过三成,余众遁上首山,暂无动静。幽州军将下山各道全都设砦封死,严密守备。随即是勋即遣诸葛亮为使,前往襄平游说公孙氏。
好在第二天下午,孔明便安然返回了大营,见到是勋第一句话就是:“公孙度已死矣!”
第二十五章、画蛇添足
公孙度前日清醒,不过回光返照而已,等到听闻逄纪并未归城,而是逐使叛去,当即大叫一声,仰天便倒,瞬间就没了气息。
所以等诸葛亮进得襄平城来,便见家家披麻、人人带孝——公孙度在辽东那就是土皇帝啊,他死了,公孙康一道谕令下来,老百姓还敢不跟着装哭吗?
公孙康身着丧服,就在父亲的灵堂上召见了诸葛亮。诸葛亮倒是依足规矩,上香致祭,因为来前并无装备,便将腰间佩挂的一块玉璧奉上,以为奠仪。公孙康与其本为敌国,但看这小年轻风仪俊朗,礼法不缺,也不好特意冷面相对。于是把诸葛亮请到外堂,询其来意。
诸葛亮开口就问,说如今公孙模已被我军围困在首山之上,公子可听说了吗?公孙康点点头,说我已经知道了。
昨夜公孙模遁至首山山麓,为是勋率军赶上,便即遣多名部曲快马前往襄平报信。因有于禁率骑军巡弋守备,十个人里面倒有九个越不过去——但也难免有漏网之鱼,只是待得入城禀报公孙康,公孙康再遣人送信回去,便再找不到运气足够好的家伙啦。
故此,襄平和首山之间,信息单方面隔绝,公孙康始终不清楚城内状况,所以今日阵前才能由得逄纪演戏。
然而既知公孙模已退至首山,公孙康自然不会不遣人往探消息,探子不必要走得太近,只需登高而望,午间首山下一场大战,胜负成败,也都能瞧得个八九不离十了。
诸葛亮见公孙康已知首山被围之事,那就不必多废话了,直接提出,襄平已是孤城,守御力又不足,外无救援,我军欲攻而克之,易如反掌也。既然如此,公子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诸葛亮是来劝降的,但若自己尚未开口,便能使得对方主动俯首,是为上善也。
公孙康沉吟少顷,突然反问道:“我家何罪,而卿等发兵来攻?”
诸葛亮闻言,不禁微微一笑,其实他来前就已经问过是勋这个问题了。朝廷前年才刚因为斩杀二袁之事而嘉奖过公孙度,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公孙家只是向东方扩展势力而已,对于幽州所属、曹操的地盘,并不敢稍越雷池一步,所以是勋严格意义上来说,此番师出无名。他本来是打着追捕东逃的境内乌丸的旗号,越过边界,进入辽东地盘,可是等杀至昌黎城下,也不提这事儿了,只是一味朝前猛攻。
因此诸葛亮就问啦,咱们这算是第一次跟公孙家正式交涉,他必然要提出类似问题来,我可该怎么回答啊?
逄纪在旁边建议说:“可责以取乐浪之事也。”乐浪郡虽然孤悬海外,与中央多年不通音信,甚至连郡守挂了都长年得不到替补——朝廷也一度想替补来着,派了个凉茂过去,却被公孙度半路截留——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大汉疆土啊,你公孙家悍然发兵将其吞并,就给了我们讨伐的借口。
然而是勋却微微摇头:“不可。”他说朝廷数年前分幽州为幽、平二州,乐浪也是归入平州的,那么当正式封拜公孙度为平州牧以后,他自然有管辖乐浪的权力,朝廷无从干涉——更别提咱们幽州了,哪有一州镇压内部叛乱也好,敉平地方割据也罢,邻州有悍然插手的道理呢?然后他瞥了逄纪一眼,缓缓说道:“若元图无欺,乃有言矣。”
倘若逄纪没说假话,公孙度真的早就死了,哪怕是死后密不发丧,我都可以有借口出兵。为什么呢?你公孙度只是一州之主,为大汉臣子,既然去世,就必须立刻上奏朝廷,请朝廷另委能员来接替职务,治理平州。结果不但不上奏,还想要父死子继,形同割据——理论上而言,公孙康是肯定要等自家位子坐稳以后,才会向朝廷通报父亲之死,并且请求袭爵外加袭职的——那我为朝廷守备幽州,相邻平州,为怕汝等叛逆势大难制,自可不待王命而先征。要这种理由,那才算是勉强站得住脚啊。
逄纪面色微青,双手一摊:“吾误宏辅也,然今如何处?”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然而已无可挽回了,你说了也白说,还是琢磨现在该怎么办吧。
是勋说好办,既然咱们没理,那就干脆不跟对方讲理,流氓抽刀子,人皆骇怕,流氓装圣人,怎么也装不象啊,反倒会为举世所笑。于是关照诸葛亮,公孙康要是问起你咱们发兵的理由来,你就回答他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就是不讲理了,我就是觉得你们公孙氏继续存在下去,既是幽州的威胁,也是曹家……大汉朝的威胁。你们爷儿俩在辽东是什么德性,别以为中原没人知道,僭越天子仪仗、不待王命而擅自征伐,还曾经南扰青登、扣押朝廷委派的乐浪太守。汝等本就是割据、叛逆,朝廷因为一时力不能及,故此假意抚慰,聊作羁縻而已,如今朝廷腾出手来了,派我来打你,怎么的,不服啊?朝廷打你还用得着理由吗?!
所以诸葛亮对于公孙康的质问,本就成竹在胸,当即侃侃而谈,与公孙康相互诘辩。公孙康的口才哪儿比得上孔明啊,才几句话就被驳得哑口无言。他倒是并不怪责孔明——因为这话区区使者是说不出来的,肯定为是勋之所授意啊,我当日怎么就没瞧出来,那位是先生表面上儒宗气度、文魁形象,偏偏然貌似君子,其实跟他主子曹操似的,也是一个大流氓呢?!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
最终公孙康惨然一笑,说:“既如此,夫复何言?尊使且归。”咱们没啥好说的了,战场上见真章吧。
诸葛亮没有办法,只好主动开口劝说公孙康投降,庶几可全公孙一门的性命也。公孙康咬牙切齿地道:“先缚逄纪来,乃可议降!”
这要是真的把逄元图绳捆索绑押来襄平,然后公孙康是杀他也好,剐他也罢,完事儿了就能开城投降,诸葛亮求之不得。可有一点,对方说的是“乃可议降”,而非“乃可降也”,也就是说,即便舍弃了逄纪的性命,公孙氏归降之事也非板上定钉。万一杀了逄纪,而对方仍然不肯投降,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再说了,孔明虽然不喜欢逄纪,但若杀逄纪,恐绝后人归降之路,这决定他还真不敢下。
于是说兹事非我所能定也,得回去询问我家先生,然而就亮所料,先生也未必便肯答应。我知道公子你深恨逄纪,但问题杀了他除泄愤外,对你家也并无好处啊。何不想点儿别的允降条件,等我回去还报先生?
公孙康沉吟少顷,说那好吧,尊使暂在城中住下,等我召集文武商议,明日再给你答复。
安排好诸葛亮以后,公孙康就把臣僚全都召唤过来开会——阳仪、王建、张敞等人尽皆出席,也包括了那位新进的参军韩耀。
公孙度回光返照那会儿,指责韩耀是奸细,要公孙康赶紧宰了他,但是公孙康并未动手——韩耀是阳仪的亲信,这没有真凭实据地就杀人,不会寒了阳别驾的心吗?
而等到公孙模被困首山的消息传来,对于曾经笼罩在自己头上的危机毫无察觉的韩耀就更抖起来了,逢人便炫耀:瞧,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出战必败!公孙将军不听我言,乃至于此——你们还敢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且说群臣共议战降之策,王建、张敞早就被局势吓破了胆啊,力主投降。公孙康不想降,可是又琢磨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转过头去问阳仪:“公量以为如何?”阳仪也没主意,掉头再去看韩耀。韩耀心说公孙家投降,本来正中我的下怀,问题公议而降,那不见我的功劳啊。所以他画蛇添足地提出反对意见:“未守而降,恐为人所轻也。”
不管外面打得如何惨烈,终究这襄平根本之地尚未被兵,要是这就开城投降,难免会被对方轻视啊,咱们多少得试着守一守城吧。若能利用城防扛住三五天甚至更长时间的进攻,再跟对方谈投降条件,也更方便讨价还价不是吗?
按照韩耀的想法,自己受是使君的委派,潜入襄平为间,除了搞个坚壁清野外,真还没有太明显的功劳,战后论功受赏,或许会打个折扣。所以最好是公孙氏坚决不降,固守襄平,然后自己在城中设计,里应外合,或者偷开城门,或者劫持公孙康……至于具体该怎么操作么,到时候再琢磨吧。
此前一语成谌,公孙模出战果然告负,旁人看韩耀的目光自然不同,而韩耀本人,也隐约觉得自己智比子房、谋如淮阴,乃是不世出的人杰了,自信心瞬间爆棚。
阳仪对打仗的事儿不怎么懂,就问韩耀:“幽州军虽无十万,亦不下二万……”幽州军主力现在就在首山之下,距离这么近,要再探查不清楚具体人数,那辽东的侦察兵全都该回家抱孩子去了。不过公孙康和阳仪倒也并没有怀疑韩耀,只当是勋尚有别部兵马游弋在外——“今城中不过四千兵耳,如何可守?”
韩耀仿佛成竹在胸,微微一笑:“襄平背倚梁水,敌便百万,无能合围;以五攻一,城高堞密,非数日之功也。若驱百姓助守,十万众须臾可得,且兵戈、器械、粮秣皆不乏也,未知主公何忧?”
襄平是公孙家的主基地,各方物资汇聚,城里的存货确实不少,十万是夸口,只要人数够,轻易武装起一两万老百姓来还是不难的。倒是存粮不多——虽说坚壁清野之后,大批粮草从四方源源不断地汇入襄平——原本四千多兵,可吃数月,要是把老百姓也组织起来,估计也就吃上一个多月而已。
只是也没想真守上一个多月啊,守个十天半月的,让是勋觉得抵抗顽强,不易遽下,咱就好跟他谈开城的条件了不是?
张敞、王建等反驳韩耀,叫他别冒险,被韩耀抖起三寸不烂之舌,逐一斥退。于是最终公孙康下了决断:“明日且放使者归去,云吾等不降罢。”可就连韩耀都不知道,公孙康转脸就光召来阳仪一人,低声嘱咐:“别驾可密筹弃城之事……”
第二十六章、何必三策
翌日公孙康召来诸葛亮,对他说我家愿降,但必须请是使君上奏朝廷,先应允三个条件。孔明道区区洗耳恭听,公孙康于是扳着手指,面沉似水地逐一解说道:
“其一,斩逄纪以祭先考;其二,赦吾父子之罪;其三,允某袭爵,并任平州刺史。若应允时,康即开城迎大军以入。”
诸葛亮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公子固执如斯,恕难从命——告辞!”
公孙康这三项条件提出来,明显是没有归降的诚意了。你说要斩逄纪也好,要朝廷明赦公孙父子之罪也罢,虽说是勋未必就肯答应,终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还可以继续谈判嘛。问题他还要求继任为平州刺史,仍然想留在辽东——那耗费无数粮秣物资,大军拼死来攻,究竟是为的什么?光把州牧降一等为刺史就算谢罪了吗?焉有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