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诸葛亮临来前,是勋给他开出的条件是,可以保证公孙父子的人身安全,不使就戮,只要他们老实投降,前往许都谢罪,或许连爵位都可保全——官职另说,派出去掌管地方,那更是想都别想。
所以公孙康提这三项尤其是第三项条件出来,那就是委婉地表示:吾等不降,且来战吧。诸葛亮知道对方既然拿定了主意,再劝说也毫无意义,因此愤然辞去,返回首山山麓的大营去向是勋禀报。
当下把出使的经过一说,是勋还没反应过来,逄纪先一拍双掌:“公孙欲遁矣!”小子想逃!
为什么会做出此等判断来呢?逄纪接着解释,倘若公孙康妄图固守襄平城,以待时局变化,他就必须最大限度地鼓舞和调动城内民心,断不会泄露公孙度已死之事——公孙度久镇辽东,威望素著,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翘了辫子,必将影响城内的民心士气哪,那还怎么驱之守城啊?公孙康所以不肯隐瞒此事,唯一的用意便是:尽快确定自己公孙氏家主,同时也是辽东之主的地位。
倘若公孙康有意投降,并无守城之志,那么即刻为父发丧,还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然而听孔明转述公孙康所提的条件,分明不愿降嘛,不愿降而又不可守,那他便只有弃城逃亡一种可能性啦。
放弃根本,亡命而走,人心必散,所以要先确定了公孙康的家主地位,尚可望在小范围内笼络住部分亲信。
逄纪这么一解释,是勋立刻就听懂了,旁边诸葛亮也说:“吾意亦如此也。而康不即推拒,却诡言召群僚商议者,为惑我也。”他假模假式让我多等一个晚上,说要召集部下商议,其实是让咱们误认为他仍有一定的归降心思,尚可通过谈判,或者通过前期战斗,促使他幡然改图。其实呢,他早就打定了逃跑的主意啦!
逄纪和诸葛亮所料不差,其实当公孙度弥留之际,就曾秘密地关照公孙康,说倘若公孙模战胜而归,襄平或尚可守,倘若公孙模战败,则襄平恐难全也。你要是坚决守城,咱们公孙家必遭族灭,为今之计只有暂退一步,弃城而走,以待后举。
公孙康听了这话又惊又恐,就问爹啊,那儿子跑到哪儿去才好呢?公孙度说你有两条路可走——“上策为南下乐浪,以投柳子刚。乐浪有浿水与大陆相隔,易守难攻,而幽州军之势已竭,吾若为是勋,必不急追也,乃可徐图生聚,南收三韩,东取濊貊,即难再归辽东,亦可自王也。”不如干脆丢了辽东,去做半岛之王。
公孙度说这虽然是上策,却也有两大风险:“其一,恐柳毅反仆为主,须警惕之;其二,慎勿外泄,若是勋阻汝南途,则必不可往矣。”第一点,你要警惕实权派柳毅把你架空,甚而弑主自立——柳子刚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能力比阳仪来得强,但忠诚度不如阳仪,加上久放在外,恐怕会起异心。第二点,倘如南下的计划被是勋预先料到,派兵守住各处险隘,估计你就过不去啦。
所以公孙康在得知首山之败的消息以后,便已然拿定了弃城而走的主意,即刻为父亲发丧,以确定自己辽东之主的地位。在接待诸葛亮的时候,他故作犹豫不决,其目的就是想麻痹幽州军,不疑心他有逃走之意。至于真的召集群臣商议,公孙康是想分辨一下,谁人肝胆已破,一心求降,难堪大用——这路货色,我跑路的时候就不带了,以防他们拖我的后退,更须防他们一时惊怕,向是勋泄露了我的行踪。
结果张敞、王建等群臣全都表示当降,只有阳仪拿不定主意,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还有韩耀坚决要求先守城试试。于是公孙康会后便秘密召见阳仪,说你赶紧做好撤离的准备,那票混蛋我一个都不带,让他们自向曹家去求富贵吧,只有公量和之昱,确为股肱忠臣,我是一定要带你们一起走的。
可是公孙康没有想到,逄纪和诸葛亮都是见微知著的智谋之士,从他为老爹发丧这一个小细节,就把他全盘计划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此是勋急忙派秦谊等统率数支乌丸骑兵,匆匆东进,布散于大梁水以南,以搜索公孙康的行迹。
辽东地方开发较晚,四分之三的人口和耕地都集中在从襄平到汶县之间,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辽河平原”内。郡东多为丘陵,并且密林连绵不绝,唯一可通乐浪的道路,乃是从大梁水中游迤逦而南,经西安平而至番汗。番汗县南方就是两郡的天然边界浿水,也即后世的清川江,过了浿水,那就是乐浪地界啦。
所以是勋先派骑兵去封堵住了这条道路,则公孙康势将再无计南下也。
果不其然,诸葛亮返回首山山麓的当日晚间,公孙康、公孙度兄弟便带着阳仪、韩耀和家眷、奴仆、亲信部曲共千余人,尽载府库之财,悄悄地出了襄平东门,沿着大梁水向东而去。韩耀是临时被从家里给扯过来的——反正他在襄平为吏不久,也没啥亲眷、东西可带——一开始还以为公孙康召他开会,商议守城之策呢,没想到直接被按在马背上,跟着大队就出了城了。
左右瞧瞧,这队伍里不全是当兵的,倒有四成都是士人和仆役,韩耀当即就明白了——这不是要去偷袭幽州军,或者援救公孙模啊,这是要跑啊!赶紧打马追上阳仪,低声问他:“公子携我等将何往耶?”
阳仪轻轻瞪了韩耀一眼:“先主既殁,丧事已发,则宗赐公子即吾主也,勿再以‘公子’二字名之。吾等今将南下乐浪,以投柳子刚。”
韩耀闻言大惊,急忙劝告阳仪:“不可!辽东被兵,而柳毅按兵不动,必有异心也。况彼与阳公素来不睦,若往相投,阳公其危矣!”
阳仪心说柳毅不来救援襄平,倒真不是他的责任,是我一直压着不让他来,如今想起来,真是懊悔莫及啊。不过韩耀说得对,我跟那家伙素有矛盾,尤其经过放他外郡和阻其北援等事,他肯定更是恨我入骨啊。如今他在乐浪,根基已固,我就算有公子……主公罩着,真能跟他再斗得起来吗?说不定直接脑袋就搬家啦!
嗯,倘若异地而处,我必要以不能护守襄平之罪,将对方一刀两段,而主公为了摆脱丢弃先主基业的恶名,也肯定要推个替罪羊出去,正好一拍即合!不成,这太危险了,我得赶紧想辙!
可是这位阳公量庙堂筹算,尚可称职,临机应变,却非所长,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韩耀趁机煽动:“吾本布衣,受阳公简拔,乃得为辽东之吏,阳公之难,即耀之耻也。今有上中下三策,阳公可愿听耀否?”
阳仪诚心相问,韩耀便即缓缓说道:“下策,即劝说主公,言柳毅不可信也,乐浪不可往,可转投高句丽去,虽可保阳公不为宵小所害,然道阻且长,高句丽王之心不可测,亦甚险也;中策,请主公暂驻番汗,不入乐浪,而召柳毅前来救护,阳公乃可设谋先取柳毅性命,再拥主公入郡……”
说完下中两策,韩耀突然闭口不言。阳仪就奇怪啊,反复询问,韩耀假作踌躇:“此计虽安,却有违忠诚之义,阳公不罪,耀乃敢言。”阳仪已经猜到了几分,但还是说,我不责怪你,你赶紧讲吧。
韩耀一咬牙关:“于阳公恩厚者,先主也,非时主也,何不即缚公孙康以降是使君,或不失封侯之赏!”咱们干脆反了吧!
阳仪听着这话,先是双眉一挑,似要发作,但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之昱既知先主于某恩厚,仪又何忍背其骨肉,绝其宗嗣?吾固知之昱爱我也,然此言休再提起,仪宁死而不为此不义之事!”说着话垂首想了半天:“下策悬危,吾取中策。”
在一般的历史记载中,只要这所谓“上中下三策”提出来,雄才肯定会取上策,弱智会取下策,庸才则取中策——因为中策最四平八稳,瞧着收益虽然不大,但风险也比较小。那么雄才会不会取错策略呢?就理论上而言,那也是免不了的,于是史书就会把三策重新调整顺序,以证明凡成功者必取上策也。
阳仪要取中策,韩耀这个后悔啊,心说早知道我就光说两策给你了。他当然希望在自己的煽动下,阳仪当场背反公孙康,发动政变,然后我们哥儿俩绑着公孙兄弟去投是使君,则自身的功劳必不算小。不过他也很清楚,阳仪采取此策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最好你换一条道路,北投高句丽去——这几年辽东方面跟高句丽作战是屡屡获胜,所以在韩耀看起来,高句丽算个屁呀,公孙兄弟投入那蛮荒之地,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必不为祸。而且说不定,高句丽王就跟当日公孙度斩杀二袁那般,会宰了公孙兄弟,把首级献给是使君呢,则辽东就此顺利平定。
至于南下投奔柳毅,那就不同了,柳毅为公孙故吏,他可能架空公孙康,但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害死公孙兄弟,倘若派兵堵住浿水,幽州方面若想深入进攻,难度颇大。
所以阳仪要么就此背反公孙氏,要么怂恿公孙康改投高句丽,都正中韩耀的下怀。谁想到阳仪偏偏取了中策,要去番汗赚柳毅来就死——韩耀心说柳毅就那么好糊弄?你那么容易弄得死他?你只是走一步算一步,打算把繁难之事拋到日后再去考虑而已吧?
不成,韩耀心说我可不能跟你们去番汗,那样既难完成是使君交付的使命,还很可能因为党同阳仪而为柳毅所害——老子还是赶紧闪人算了!
第二十七章、尽屠公孙
一行人夤夜离开襄平,出城不远,阳仪便匆匆来见公孙康,说万一是勋看穿了咱们的打算,预先遣军埋伏在南下大道之上,则吾等危矣——必须先遣人到前面去探探路啊。
公孙康说公量所言有理,那么你看派谁前往才好呢?阳仪一拱手:“韩之昱智谋多端,为人警醒,乃可先发。”
公孙康沉吟少顷,点一点:“如此,吾遣十骑随之昱往探可也。”
其实阳仪这主意就是韩耀提出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为了抽空跑路——若能及时投入是勋军中,通报公孙康南逃的消息,必为大功一件也。于是时候不大,韩耀便在十名公孙氏心腹骑兵的护卫下,脱离大队,快马奔向东方,先去探查前途道路是否通畅。
按照韩耀的想法,咱们一路跑到天亮,必然要找个地方歇一歇马力,然后我把骑兵全都撒开去四处侦察,自己便可趁机遁走。可是他没有想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十一骑还在疾奔,眼瞧着接近了南通番汗的大路,突然前方马蹄声响,密林中瞬间冲出数十骑来,毡帽皮裘,全都是乌丸兵。
这不用问啊,定然是勋已经料到了公孙康将会南下,故此遣乌丸先断其路。韩耀见状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既然是使君已有预案,那自己的功劳难免大打折扣;喜的是就此终于可以得脱樊笼,归入正途啦。
部下询问该怎么办,咱们人少,对方人多,倘若对战是凶多吉少啊。韩耀说还怎么办,汝等赶紧打马返回,警告主公,乐浪不可去也,我在此间阻住这些乌丸!说着话抽出腰间玉具剑来,一副拼死护主、与敌协亡的耿耿忠臣嘴脸。
有几名骑兵还要留下来帮助韩耀阻敌,却被韩耀斥喝道:“汝等皆百战之士,必要还护主公,若吾则死不足惜。吾料左近尚有幽州兵马,汝等可分道而退,但有一人得以返回警示主公,则吾死而无恨矣!”说着话,双腿一磕马腹,便直朝对面直冲过去。
眼瞧着逐渐奔近,对面乌丸兵已经拉开了弓箭指着他,大声喝问身份——其中多为胡音,但还夹杂着几句生涩的汉话,这使韩耀大为放心——而身后的那些辽东骑兵也皆拨马而去,于是韩之昱高举双手,大叫道:“吾非辽东之臣,乃是使君所遣之间也,可引吾去见是使君,有重要军情相报!”
话音才落,便听得脑后松弦声响,随即劲风袭来,一支利箭正从他后颈穿入,直透喉结。韩之昱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便大睁着双眼,颓然从马背上跌落在地,扑腾了几下,很快断了气。他口眼尚自不闭,真是死不瞑目。
射杀韩耀的,乃是跟随他前来的一名公孙部曲。当日公孙度曾说韩耀是奸细,虽然公孙康并未深信,却也多少留了个心眼,此番探查前路,便即秘密嘱托几名心腹,说倘若韩参军有不轨之举动,汝等杀之可也,勿再留为我家之祸。所以韩耀一介文士,挺着柄装饰性的长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要去阻挡追兵,那几名部曲本能地就起了疑心,于是留下一人,隐藏在灌木丛后面,暗窥动静。等韩耀喊出那不打自招的话来,那人便毫不留情,瞄准了一箭毙命。
乌丸兵也不管韩耀的尸体,自去搜杀公孙部曲,但就中仍有两人得以逃脱,不顾马力疲惫,匆匆赶回来禀报公孙康——不过他们都不是射杀韩耀之人,故而光说前路受阻,有乌丸兵遮道,韩参军遣吾等速归相报。
公孙康闻言又惊又恐,这时候也顾不是询问韩耀的死活了,急召阳仪前来商议。阳仪想起韩耀提过的三策,忙道:“既然南路不通,只得转而向北,乐浪难去,唯投高句丽而已。”谁想公孙康一摆手:“高句丽不可往也!”
公孙度临终前要儿子放弃襄平,暂退以避是勋的锋芒,寻机再举,首先提出的便是南投乐浪。然而公孙度也说了,倘若此事为是勋预先料到或临时侦知,恐怕你走不通,那没办法,只好走第二条道路。当时公孙康也问:“莫非往投高句丽乎?”公孙度朝他一瞪眼:“岂不念昔日袁氏兄弟耶?!”
如今公孙兄弟落到昔日袁氏兄弟一般的败逃下场,倒真可谓天道轮回,丝毫不爽,而两者逃出根据地,往投别家的情势也是相近的。今天的高句丽,就好比是昔日的辽东公孙氏,一方面足以割据自雄,另方面却都畏惧中央政权的全力进攻——就这方面考虑,高句丽还比不上公孙氏,别说中央政权了,就连与公孙家连年相攻,高句丽都是败多胜少,唯一的长处,就是距离足够遥远,朝廷或许无意前往征讨。
所以高句丽王肯定想啊,我天高皇帝远,朝廷未必会来打我,但要是我收留了公孙父子,那就难说啦。既然如此,何不斩二公孙以献朝廷?乃可保我藩国得安也。而且就如同当日公孙度忌惮二袁一般,高句丽王也肯定忌惮公孙兄弟,随便放你们入国?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妄图鸠占鹊巢啊!
当日公孙,对袁家没有阴影,而如今的高句丽,才被辽东击败不久,表面上虽然平等和睦,其实每受公孙氏的驱策,心里不但有阴影,还有仇恨呢。寄望于他们收留你,保护你,那不是很渺茫的事情吗?
故此公孙度安排儿子,说万一南路不通,你就只有北投鲜卑一条道路可走。
这一方面,鲜卑族不算大汉朝的正式臣僚,自从檀石槐组建了东部鲜卑大联盟以后,各部时降时叛,汉朝也只有羁縻而已,根本就管不到他们。所以实际上,鲜卑之于汉朝,乃是敌国,敌国之间收降纳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另方面,鲜卑欲南下牧马久矣,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带路党”罢了,你们兄弟过去,便可为陈豨、卢芳也,他们定然收留。而且如今联盟瓦解,各部争雄,正当我辽东以北,势力最大的乃是素利、弥加二部,联合以敌西方的柯比能。既有二部在彼,汝兄弟乃可从中斡旋、取利,以期卷土重来。
公孙度既然已有所教诲,所以公孙康从来就没想过要往投高句丽。当下将父亲的遗言向阳仪合盘托出,阳公量不禁悲恸道:“先主若在,吾等何至于此!”你瞧公孙度那是多么敏锐的眼光,多么稳妥的谋划,咱们可谁都比不上啊!
公孙康安慰阳仪:“公量勿颓唐也,异日折冲胡种之间,渔利二部,都仰公量。”你是个政争的高手,将来我兄弟能否在鲜卑站稳脚跟,进而谋取利益,那就全都得靠你啦,还请赶紧振作起来。
一行转道北上不提。且说翌晨襄平城内群僚发现公孙兄弟和阳仪全都不见了踪影,莫不大惊失色,张敞、王建等商议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派遣使者前往是勋军中,俯首称降——这连主子都跑路了,咱们还硬撑个什么劲儿啊。
使者到来的时候,正赶上秦谊遣人还报,说果然在大梁水中游以南发现了公孙康的踪迹,只可惜对方见机得快,及时转向,朝北方遁去,吾等追之不及。是勋关照他们继续封堵南下之路,正不必深追。
转过头来跟逄纪、诸葛亮商议,说看起来公孙兄弟确实逃了,但为我军所阻,不得南下,因而北遁——他们会跑哪儿去呢?咱们有可能追得上吗?
逄纪说再往北就是玄菟郡啦,地势相对平缓,可通的道路很多,不但难以封堵,估计也追之不上——“若公孙兄弟遁入高句丽,则无忧也,吾在辽东,亦与句丽君臣有所交通,但一书往至,必缚彼来。但恐其往投鲜卑,则难制矣。”
是勋冷笑道:“彼兄弟若欲为中行说,恃胡之力以扰中国,多行不义必自毙也,吾何惧之!”根据原本的历史记载,鲜卑这些年内斗不休,在轲比能最终脱颖而出之前,基本上对中国造不成什么威胁,就连规模比较大的侵扰都没有过一次。是勋相信自己的蝴蝶小翅膀再怎么扑腾,历史再怎么改变,有些大势终究是变不了的,公孙兄弟想要勾引胡骑南下,复夺辽东,起码最近十年里那都是镜花水月。至于十年以后,怎么着天下也该定了——起码北中国该大定了——那还惧汝鲜卑不成么?
话说十年后,那个威震北地的“黄须儿”也该成年了吧。
正当此时,襄平来使求降,是勋当即派于禁率兵入城,自己仍然镇在首山之下,派人带着襄平的降书上山去见公孙模。使者转达是勋的话威胁公孙模,说:“卿若降时,既往不咎;若不降时,辽东姓公孙者,吾必尽屠之也!”
公孙氏那在东北也是大家族,分支无数——其实说起来,公孙度、公孙康这一支就并非主根,到是公孙模距离宗家还稍微近一点儿——少说也有一万多人。是勋说了,你要是不赶紧下山投降,我把姓公孙的都宰了你信不信?直接把你们家族屠灭,一个不留你信不信?
是宏辅终究不是屠夫民贼,又要考虑到儒林的观感,当然不会真这么干,只是口头说说罢了。然而公孙模不敢冒这个险,况且当他得知公孙康兄弟已然弃城而遁之后,也自然地熄了顽抗之心,于是长叹一声,黯然放下武器。
就此辽东粗定。征东护军夏侯渊才刚披星戴月地跑到首山脚下,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禁跺足愤恨——来晚了呀,什么战斗都没能赶上,什么功劳都能抢到,你说我千里迢迢来这一趟是为的啥……早知道便辞去此任,跟主公南下去打刘表了!
第二十八章、不征而征
曹操自建安八年定幽州、灭袁氏以后,即暂时息兵养马,专注于内政建设,经过将近两年的时光,中原粗定,百姓稍安,便思引军南征,饮马长江。第一个攻击目标,即为荆州牧刘表。
前年定幽以后不久,曹操便以朝廷的名义遣使荆、扬,使张绣、刘表、孙权等各遣质子入许,以示归服朝廷。张绣乖乖地把儿子张泉给送来了,但刘表、孙权却各敷衍,不肯从命。于是到了建安十年年初,曹操向刘表正式递交了最后通牒——你既然不打算送儿子入都,那就算了,你自己个儿过来吧。
刘表当然不会从命,他知道,只要一赴许都,即便不成为阶下囚,也会遭到软禁,则荆州八郡尽入曹操之手也。孔融时在荆州,跟刘表各种不对付,但面对此事,他也竭力劝阻刘表,不要上曹操的圈套。孔融还建议刘表东和孙权、西联刘备,以与曹操相拮抗。
刘表之与孙权,乃有杀父之仇,江东又多次发兵攻打江夏黄祖,所以想要孙、刘联合,难度还是相当大的。孔融乃自请赴吴游说,可惜刘表不肯放他去。倒是已然入蜀的刘备,深恐刘表与刘璋约合,发兵抄其后路,所以多次遣孙乾、简雍等返回襄阳,联络两家的感情。
此等事自然瞒不过曹操,因而曹操便希望在孙、刘两家尚未尽释前嫌,刘备也还没有占据整个益州的时候,抢先对刘表政权发动雷霆一击。具体的谋划,乃是在仲夏时节先发兵入宛,与张绣会师,旋即扫荡南阳全郡。待等秋后,即以南阳之粮以资供大军,陈兵汉水东岸,逼迫刘表主力前来决战。倘若刘表不出,即趁机与太史慈、鲁肃东西对进,攻取江夏,收黄祖的水军以为己用。
倘若刘表主力出动呢?那就更好办了,汉水以东、绿林山以北,大片平原,正利于曹家骑兵纵横,摧破刘表,不为难也。随即挟得胜之势渡江攻略襄阳。襄阳既下,下一个目标就是江陵,荆州的大量物资、器械皆储江陵,得此乃可壮大水师,西遏刘备,东略江东。为此,曹操还通过是勋的介绍,遣人联络长沙桓阶等,使为内应。
张羡去世后,其子张怿不久即遭败亡,刘表为了安定江南四郡的人心,乃暂署张羡弟张机张仲景为长沙太守,做个过度。但时隔不久,他就把张仲景一脚给踢开了,改任以亲信韩玄,使黄忠辅佐之。桓阶本为张羡心腹,张氏政权灭亡后便辞官归隐,刘表欲召其为从事祭酒,桓阶坚不肯从,又欲以妻妹蔡氏妻之,却仍被婉言谢绝了。
刘表为什么那么看得起桓阶?那是因为桓伯绪乃是长沙郡内张氏败亡后最大的地方豪强、实权人物,韩玄和黄忠都是外来户,倘若不能拉拢或者镇压了这一类的豪强地主,则地方施政将阻碍重重。只是桓阶摆出的姿态是:我可以暂且不给你掺乱,但要我背旧主而从刘表老贼,真乃痴人说梦也!
所以曹操暗中联络桓阶,使桓阶游说武陵太守刘睿、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等,要求一旦朝廷大军南征,汝等皆作壁上观可也,一兵一卒都不要往江北派。此三守原本都是张羡的同盟,张氏父子失败后被迫归从刘表,其实恩威未著,二心仍在,于是纷纷表示愿从朝廷之命。
所以曹操对于打败刘表那是自信满满啊。计划拟定之后,也曾遣人秘密送至幽州,探询是勋的意见。是勋只给曹操回了八个字,即“荆州未定,勿檄江东。”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要到四年以后方才南征刘表,然后才走到半道上,刘表就挂了,其二子刘琦、刘琮相争,荆州分裂。于是刘琮面对曹操大军,被迫俯首称降,曹操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拿下了襄阳和江陵,并且名义上收服江南四郡。整个荆州,只有江夏还捏在刘备和刘琦的手里。倘若这时候曹操挟战胜之势,以雷霆万钧之势以征江夏,就刘备手下那两三万人,根本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