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9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94/360

  不过那其实也耽搁不了太长时间,聊胜于无罢了。所以逄纪才脱羁绊,便要赶紧寻找是勋,为之谋划,另设奇策以覆辽东主力。此人自视颇高,以为是勋若无自身辅佐,恐难成事也,其实若论政争,他在袁营中首屈一指,是勋麾下也仅关靖关士起可与拮抗,论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时候的诸葛亮、郭淮甚至阎柔,就都不比他逄元图差。
  所以当日消息传到是勋军中,是勋急召群僚商议,阎柔就问了:“逄元图可信否?”是勋对此倒也有些含糊,还是诸葛亮站出来回复道:“此前即逄元图传信,言公孙度已死,要我起兵。今入其州,虽未得确信,然若公孙度尚能理事,辽东御我必非如此捉襟见肘也。逄纪此信若实,我可尽覆辽东主力,破之必矣;此信若虚,亦不过疲我而已。衡其轻重,信之可也。”
  就算逄纪传来的是假情报,对咱们的损伤又有多大?万一情报是实,却可一战而底定胜局——咱干嘛不信他呢?
  听了诸葛亮的分析,阎柔当即建议回师,争取在大小辽水之间追上并且击破公孙模所部。诸葛亮则说:“为设谋万全,可使别军急渡小辽水,进至襄平以西,以防公孙模闻警先遁。”
  于是是勋就派于禁率领千余骑兵先期南下,以搜寻和堵截公孙模所部,自己亲统主力,倍道兼程,经辽阳而下辽隧。
  公孙模要是真的试攻辽隧两日,那肯定被是勋给逮个正着啊。只是公孙模被郭淮夜间斫营吓着了,当即下令留小队设警,主力缓缓而退,早早地便东渡了小辽水。此将用兵颇为谨慎,但魄力不足,按照他的计划,先摆脱大小辽水之间的狭窄地形,可策万全,然后沿小辽水东岸北上,到辽阳附近再观风色。倘若是勋还没有及时赶回来呢,那就再渡小辽水,试着夺取辽阳城,彻底把幽州军封堵在玄菟郡内;倘若是勋已过辽阳呢,便隔着小辽水与之周旋,待其粮尽退兵时好从后追杀。
  如此虽未必能够杀伤幽州军主力,却起码可以保证自己后路无虞。
  可是才刚渡过小辽水,便有哨探报警。公孙模大惊:“是勋何来如此之速?!”再细一打问,敢情敌人不是从北边儿来的,倒是从南方来的,皮裘毡帽,快马强弓,竟然全是乌丸!
  原来郭淮守备辽隧,一方面担心辽东方趁着本军北进玄菟的机会前来攻城,同时又希望对方来攻,则可召还主力,将之覆灭于辽水两岸。这事儿有点矛盾,既要守住辽隧,又不能把敌人吓跑,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郭伯济倒有巧思,辽东兵还没来,他就先遣人以是勋的名义去征调辽东属国乌丸,请峭王苏仆延派出一支游军自下游渡过辽水,再次蹂躏新昌、安市等县,若发现辽东军主力西进,便寻机骚扰之、牵绊之。
  等到公孙模一退,郭淮当即开城杀出,从后猛追,结果被公孙模留下殿后的兵马拦住,一番恶战,各有伤损,只得收兵回城。但公孙模却因为郭淮预先的布置,被辽东属国的几千乌丸兵给缀上了。这些乌丸骑着快马,来去如风,也不正面对抗,却每每侧翼突出,以箭矢杀伤行军阵列外侧的辽东兵。公孙模遣骑往逐,彼便退去,才欲再行,彼又杀出。
  没有办法,只好变行军阵列为接敌阵列,数阵交错,缓缓而退。
  公孙模心里很清楚,这分明是为了牵绊我军,好等是勋的主力归还——罢了,我不去辽阳了,就此一路往东,返回襄平去吧。就算自己走得再慢,按照逄纪计算的时日,也足够安全退返襄平城内或首山阵地了。
  因此也不加快速度,只以安全为第一要务,蹒跚而东。如前所述,逄纪给他计算的时间表压根儿就是错误的,所以大军还没开至首山山麓,便首先遭逢于禁的骑兵。这回一侧骚扰变成了两翼骚扰,公孙模被迫立营防御,打算等到天黑,再摸黑退至首山山麓,天亮后全军上山,那就安全啦。
  可是就在当天半夜,他正往首山跑呢,是勋的主力也从西面追了上来……
第二十二章、飞将奄至
  是勋一路疾奔,赶回辽隧,才至半途,就又接到了郭淮派来的使者,得知两条消息:其一,辽东军主力已自辽隧城下退去,正欲返回襄平;其二,后路已通。
  原来当日典韦在菊花岛附近岸上大破刘煦,同时卫循等亦率水师归来,从西南方向朝辽东的运兵船发起攻击,刘煦被迫收拢败卒,背水而阵,抵御典韦。典韦一瞧不好,我方疲累已极,锐气渐失,敌方倒“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要被他们反冲回来,己方非瞬间崩溃不可啊!
  于是招呼部属,停止追击,转身退回堠堡中守备。那边辽东兵已然重列了阵势,与先前相同,只是岸边相对平阔,不再如前般相互拥挤,导致施展不开。当先十数箭射出,随即长矛、刀盾,如墙而进。典韦部下有那冲得太快的,当即或被流矢射中,或被矛刺刀砍,当即委顿在地。
  这些人虽皆勇健,终究经过长途奔波,气还没喘匀呢,就被迫作搏命之击,到此际力气早已用尽,便连转身奔逃的力气都没有了。数十人直接躺倒在地,任由敌兵杀戮,余众多跌跌撞撞地侧向而散,最终跟随典韦逃入堠中的,只有以他麾下部曲为核心的不足百人而已。
  刘喣先前在堠堡外立了鹿砦,但只朝东西方向封堵道路,对于海岸方向则并无任何防御设施,而此堠堡亦不甚大,平素仅容数十人而已,仅仅立木砌土,防御力相当薄弱。典韦据堠而守,其实比平原结阵强不了多少,再加上一入堠中,七成兵士便即力尽躺倒,而且手中但有刀盾,少持弓矢,这也根本就守不住啊!
  典韦尚自呼喝鼓劲,说但等我方舟船击败敌船,自海上发矢,则敌必散。然而力竭之人,便援军便在身边,仍然无力执械,更何况海上之战胜负未分,缓不济急,若等到卫循的舟船来援,堠中之人恐怕皆成齑粉矣。
  便有数名老兵挣扎着挺刀并列堠中,招呼那两名抬着典韦的同伴:“你等尚有气力,可即护主公遁去,我等合后,便死亦不容敌兵伤得主公毫发!”典韦怒道:“死则皆死,必不苟全!”主动从木盾上翻滚下来,随即柱着堠壁缓缓立起。两名部曲还待来搀,典韦苦笑道:“卿等同我追随曹公,百战至此,惜乎吾已废弱,无能为卿等先导。今得同死,亦无憾矣!可即杀我,毋为敌所辱!”
  部曲尽皆垂泣,但眼瞧着敌阵愈来愈近,也只得举起刀来,朝向典韦。就中一人高呼道:“吾且为主公先导!”反手一刀,自割其喉而死。
  典韦亦黯然而伤,便即伸出手去:“吾虽无力杀敌,难道无力自绝么?且取刀来。”一名部曲捡了先前同伴自刭之刀,递给典韦,典国藩持刀在手,架上肩头,苦笑道:“吾等同死,待来世再同战罢。”正欲自刎其颈,忽听一人哑声叫道:“主公且慢!”
  那也是一名典家部曲,自入堠堡便即脱力躺倒,再没能站起来。但他此刻却告诉典韦:“地若震动,似有百骑驰来。”典韦闻言一愣,忙问:“是何方向?”那人又倾听片刻,答道:“西方。”典韦一皱眉头:“难道自幽州来援?”
  此刻刘煦所部亦已排列阵势,接近了堠堡,数名典韦所部未能逃入堡中,尽为所杀。虽然眼前的敌人都已难堪再战,但刘煦也被适才对方的搏命冲锋给吓着了,不敢托大,依旧勒束部众,缓步而前,不得乱阵——谁知道敌人还没有生力军躲藏在后面啊?
  他对这堠堡的情况比较了解,堡前堡后皆有小门,朝向东南方海岸和西北方丘陵则并无出入口。于是缓缓移阵,转向西南方向,便欲驱使一支刀盾兵以盾遮身,先入试探。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大地震动,随即是杂沓的马蹄声自后方传来。刘煦转头一望,便见烟尘蔽天,不知多少带甲骑士正策马疾奔,即将冲至,转瞬之间,便是一轮羽箭射出。
  其实双方还隔得挺远,而骑弓射程较近,也未能即时伤人。但饶是如此,亦惊得刘煦肝胆俱裂,心说我既已将敌兵逼入堠堡,就该赶紧上路逃命去才是,何必再与他们纠缠?如今敌援已至,那可如何是好啊?本能地一拨马头,绕过本方阵列,朝着东北方向便抱头狂奔。
  辽东兵正待听从指挥,向堠内进逼呢,耳听身后马蹄声响,本就惊怕,忽见主将自阵侧绕出,鞭马而逃,当即发一声喊,再度崩溃。随即身后响起来骑兵震天般吼叫:“弃械跪地,乃可不杀!”当场就有七成全都本能地照办了。
  那些骑士迅疾如风,瞬间已到堠前,部分散开去追杀败卒,部分挺槊收拢降兵。就中一员铁甲大将排众而出,冲至堠壁下一勒坐骑,那马嘶叫一声,人立起来。便听此将大喝道:“某乃征东护军夏侯渊是也,堠中为谁?”
  夏侯渊被曹操委以征东护军之职,使从是勋以征辽东,接令后便身带百骑部曲匆匆北上,结果赶到临渝的时候,正巧是峻也接到了运路被断的消息。是峻跟夏侯渊叫苦,说临渝城中不足千名土兵,器械尚未得全,可该怎么去接应前路才好啊?不如且以夏侯将军之命,临时募兵吧。
  夏侯渊一口否决了是峻的提议,说等你募起兵来,那得多长时间?“是使君等必成饿殍矣!”他说我就带着这百名部曲前往,见机而动。
  夏侯妙才向以行军神速而著称,他麾下部曲所骑,又大多为是勋从是魏处取得的鲜卑良马,此前套了半天交情才廉价购得,尽皆神骏。于是马不停蹄,一路东进,于路但见堠堡,便将堠中戍兵全都聚拢起来,命之随后跟进——“运路既绝,守堠何为?”本打算先到西方最后一堠处,再集结兵马,向前哨探而进的,结果一打听,说舟师才于不久前破浪东去——
  卫循的六条大船自辽东驶回,就是先到了这个堠堡附近,一见堠上还飘着曹家旗帜,便派人登岸来打探消息,听得前堠已为敌兵所据,于是扬帆自西而往。
  夏侯渊心说若是本方舟师已与敌船接战,则敌人必不防备陆路,趁机冲杀过去,或可建功。他是向来身先士卒,不畏生死,冲惯了的,想到便即做到,一方面命堠中守卒六十余人弃堠跟进——至于于路收拢的那些步卒,则还远远地在后面搏命长跑呢——同时命十余名部曲在马尾后拴以树枝,扬起尘土,以作疑兵,自己率部便直趋而前。
  其实刘煦收拢败兵,尚有千余,典韦困守堠堡不足百数,且皆无力再战,夏侯渊部下骑兵亦不过百人而已,真要是正面交锋,刘煦反而大占胜面。只可惜刘煦见身后烟尘大起,不知敌人有多少骑兵冲来,一时胆落,竟然弃军而逃,才刚凝聚起来的人心瞬间便散,辽东兵四下奔蹿,便为夏侯妙才轻松所破。
  而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上的战斗也终于结束了。且说幽州方二舟冲入敌阵,短时间内便连毁三船,其余的辽东运兵船尽皆胆丧,纷纷逃蹿。可是他们能逃的方向也很有限——北方是海岸,往北的三船陆续搁浅,远远望见岸上还在酣斗,守兵和水手全都藏在船中,不敢露头;西方有幽州三船先逃,辽东数船亦踵迹而行,结果那三条船的船主见此情势,胆气陡壮,转舵来战,当即便击沉一艘敌船;还有匆忙向东方掉头的,只是卫循尚未逃远,很快便又绕将回来,亦破一敌;只有逃向南方的七八条船得以幸免于难,漂流数日后,终于寻着海路,安然遁回辽东。
  战事就此落幕,夏侯渊命典韦即在此处安歇,收拢降卒,搜杀散兵,掩埋尸首,辟通道路,自己则率领部曲继续东进。临行前,他把卫循召唤过来,询问前后因果,卫循不敢实言相告,只得以海上遇风,偶尔与敌船错过为辞。夏侯渊将双目一瞪,斥喝道:“为汝等之过,使运路为敌所断——汝可知军中失道者,亦当死罪!”你这罪过,就好比在陆路上行军迷失了方向,延误了军期,那也是要斩首以正军法的呀!
  卫循吓得拜倒在地,连连磕头,撞得脑门儿都渗出血来。夏侯渊这才略微收敛一些怒色,冷哼一声:“为汝等非军士也,不然吾必斩之!吾料敌舟逃去,须臾不敢再来,汝可速航幽州,载运粮草以济大军,吾或可于使君面前,为汝等开脱。”
  海上运粮,当然比陆路要方便,速度也快。只是此前是勋顾虑辽东的水军,所以没敢这么干——如今辽东水军新破,夏侯渊估计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那么自己这些船正好用来运粮。再说了,运路断绝已有数日,恐怕军中粮秣不多,即便知道海运危险,那也只好冒险一试啦。
  卫循千恩万谢,赶紧登船西航不提。且说夏侯渊率领部曲继续向东,很快便行至下一处仍为曹兵所掌控的堠堡。堠中军士迎接护军进入,并且绑过一个人来:“此为辽东平郭长刘煦,前此断我运路者,正此贼也。自为将军所破,亡命逃遁,为我巡哨所获。”
  夏侯渊一撇嘴:“还留他做甚?斩讫报来!”
第二十三章、阵前诡言
  是勋得知后路已通,且夏侯渊即将到来,不禁大喜。他本想先牵制住辽东军主力,待夏侯渊履任后再发起全面进攻——若论城池攻防,是勋对自己尚有点滴信心,而至于平原决胜,本非所长啊。而且于禁也派出去了,郭淮还要守备辽隧城,他手下就没啥能正面对敌的名将。诸葛亮?算了吧,仅看原本历史上孔明一出祁山打得有多挫,就知道再天纵英才,也不是才上战场便能指挥若定,覆灭顽敌的。
  此当为孔明之戒,也当为自身之戒也。
  可惜夏侯渊跑得再快,终究起点太远,也追不上公孙模撤退的速度,是勋没办法,只好驱策已然颇为疲惫的兵卒,急渡小辽水,连夜向东方追去。好在乌丸和于禁的骑兵骚扰得法,终于在首山山麓追上了辽东军。只是夜已深矣,双方都没有作好夜战的准备,只得各自立营,以待来日。
  首山在襄平东南方向,其峰有三,因似人首而得名。其山并不高峻,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正与襄平呈犄角之势,若欲攻打襄平,则必先下首山——这也是辽东军原计划屯兵首山的重要原因。
  是勋此前曾亲赴襄平为使,他观察过这座城池,虽然规模较为宏大,但城防却并不如何严密——估计因为是公孙氏的核心基地,少被兵燹的缘故,和原本历史上司马懿进围之时差别很大。司马懿以四万兵马,又逢霖雨,军士伤病多死之际,亦能轻松攻下襄平城,是勋估计就如今自己手下这两万多人,只要筹谋得法,攻之亦不为难也。
  但前提就是,必须先在襄平城外攻灭辽东军的主力,一方面弱其城守,一方面挫其士气,故此首山山麓之战便是胜负的关键了。因此是勋强忍疲累和困倦,命士卒四下搜索,希望能擒一些当地土人过来,好询问相关首山的情况——欲破敌军,须先明其地理。
  然而时候不长,兵卒却先缚进一个熟人来,是勋见之大喜:“元图,吾待卿久矣!”
  来人正是逄纪逄元图,他带着几十名随从,杀散辽东派来拘押自己的使者,一路向北去寻是勋,偏偏是勋已然南下了,两人几乎当面错过。逄纪心里急啊,所以同样不休息,绕个圈子折回来到处寻找,终于在夜半时分,被他投入了曹军营中。
  是勋急忙解开逄纪的绑缚,然后诚心问计。逄纪道:“天幸公孙模尚未登山,首山虽不高峻,辽东却久建堡寨,以为久守之计,若纵其上山,势难破矣。明日乃可于山麓覆之,则襄平易下也。”
  是勋说这道理我当然也明白,问题如今双方兵力相若,想要一战而击破公孙模,难度还是相当大的。尤其他虽未登山,却可倚靠首山为凭,使我军无法出奇兵以击其侧后,必须正面对战——“实不相瞒,军中无宿将,吾亦无必胜之策也。”
  逄纪沉吟片刻,突然微笑道:“宏辅用兵,素来以智胜,安用宿将为?今公孙模仓惶至此,襄平之事必不明了,我试乱其心,或可败之。”
  于是商议既定,翌日对阵,逄元图首先策马而出。公孙模见之又惊又怒,出而问道:“元图,汝乃降曹乎?”逄纪满脸悲凄之色,眼望公孙模,黯然垂泪,惨声道:“主公……已殁矣!”
  公孙模闻言虽然悲痛,倒也在意料之中——公孙度缠绵病榻那么长时间,啥时候咽气都不奇怪啊。因而问道:“主公既于汝有活命之恩,则汝之还报当及其子孙,如何主公才殁,便无耻降叛?!”手扶鞍上马槊,似乎随时都打算一槊刺出,取了逄纪的狗命。
  逄纪连连摆手:“非也,非我欲叛公孙氏,乃不得不为耳。昨日襄平使来,云主公召我还城,其实诈也。主公早殁,阳仪密不发丧,而欲扶保病弱之宗承公子为嗣。宗赐公子识其诈谋,乃密招我回城为其谋划也。然纪未及襄平,已闻阳仪为乱,宗赐公子竟为其所弑……”
  公孙模乍闻噩耗,惊得险些从马背上翻栽下去,继而紧皱双眉,两眼牢牢盯着逄纪的表情,想要判断——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呢?这变故也实在太惊人了吧!
  阳仪擅权不假,辽东上下,除了公孙度父子信任他、重用他,就没几个人真心服膺他的,然而此前也并不闻其党同二公子,欲对大公子不利啊,怎么就能悍然发动政变,杀死公孙康,拥戴公孙恭?可是逄纪又为啥要撒这么个弥天大谎呢?对他有啥好处?
  可是他实在从逄纪脸上瞧不出任何虚伪来——堂堂逄元图,撒谎如同饮水,哪是老实头公孙模所可以窥破的?就听逄纪又道:“吾本欲归返军中,请将军起而为宗赐公子复仇,奈何将军已退,吾为曹兵所获,不得已而暂降也。纪非畏死者,所以苟延残生,为将此信通传将军——今阳仪在襄平,将军若归城则必为其夺兵害命,是公子之仇,无可报矣!纪为将军计,不如且降曹军,引曹军以灭阳仪,则公孙虽亡,其嗣可存,亦不落于小人之手!”
  反正公孙家是灭定了的,“宁授外侮,不给家奴”,怎么能把辽东的花花江山拱手交给叛逆奸贼阳仪呢?
  公孙模面色阴晴不定。他自归首山山麓,便分遣骑士前去联络襄平城,但被是勋关照于禁所部加紧巡哨,断其联系,故此尚未得见一骑返回。说白了,如今襄平城内的局势,公孙模是两眼一抹黑啊,那就由得逄纪随口瞎编了。
  眼见公孙模并不确信自己所言,逄纪不禁惨然一笑:“吾奉是使君之命,来说将军降曹,然以将军今日所处之势,亦以降曹为上策也,一可全士卒性命,二可诛逆贼阳仪。纪固知前后三属,后世或目为反复小人,难以取信于将军也,罢罢!”“当”的一声拔剑出鞘:“纪何惜一死,只望将军为宗赐公子复仇!”说着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脖子上一抹,当即鲜血飞溅,尸首坠落马下。
  公孙模这一惊更甚,匆忙上前查看,却被拥着逄纪出营的曹兵阻住,随即将逄纪尸体抬回营中去了。公孙模只得疑心满腹地打马归营不提。
  而那边曹兵才归营内,逄元图便翻身立起——他当然是假自杀,早就准备好了猪血骗人。当下忙着活动四肢,揉搓从马背上跌落所造成的淤血处,同时掸去衣襟上的尘土。是勋近前拱手:“有劳元图——公孙模可肯降否?”
  逄纪苦笑道:“吾见其心虽乱,却未有降意也。”随即话锋一转:“亦无妨,未有将心已乱而兵可整者。公孙模为我所欺,必不敢再决战求胜,吾料其或图破围而出,或图登山而守,候其初动,全军击之,可必胜矣!”
  这种情况也早在是勋等人的计算之中。那怕逄纪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假装自杀的演技再怎么影帝级别,公孙模初闻噩耗,总需要一段消化的时间,而倘若消化时间过长,这边也很难保证真实情况不会为对方所探知。逄纪演这一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乱公孙模之心,不管公孙模信还是不信,只要带着三分怀疑,他就没心情再正面列圆了阵,跟曹军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总决战了。
  在此种情况下、心境下,公孙模最可能的举措便是快速离此险地,然后再详细打探襄平城中消息,以定行止。就目前而言,他有三条路可走:下策是破围北上,前往襄平城,然北方有于禁的骑兵屯扎,暂时拦住他一段时间是不难的,是勋再从后方夹击,胜算很大。
  中策是反身登上首山固守,然而敌前登山,阵列必乱,曹兵只要出击的时机拿捏得准确,起码可以狠狠地咬下公孙模一块肉来。而且兵士登山易,辎重上山难,只要覆其辎重粮秣,凭着孤零零的首山,他又能守备多长时间呢?
  按照辽东方面原本的计划,是分兵为二,分驻襄平和首山,互为犄角之势。幽州军若围襄平,则首山之军可薄其侧后;若围首山,襄平自也不会坐视。可是如今主力都被公孙模带出来了,即便固守守山,曹军奋力猛攻,襄平城内也拿不出多少策应的兵马来啊。
  上策则是南遁,南方有乌丸骑兵,不妨让开道路,放公孙模过去,是勋引军从后抄其辎重。辽东半岛上早就坚壁清野,剩不下什么存粮了,公孙模两万人马在断粮的情况下还能流蹿到哪儿去?即便是勋继而攻打襄平,这支兵也不足为忧也。
  唯一可担心的是,公孙模饿着肚子,不计死伤地直接跑去乐浪依附柳毅,则是勋得辽东易,将来想再进取乐浪,难度便会相对增大了。
  那么,公孙模究竟会采取上中下哪一条策略呢?是勋倒是也挺好奇,因而早早地便命诸葛孔明登上高橹,眺望敌阵中形势。果然时候不大,便听孔明遣人飞报:“辽东军动矣!”
第二十四章、首山之战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94/36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