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校对)第2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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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字被驳得一字不剩,于师弟哼哼两声,“我不与你说,吴王在哪里?”
  严师弟最后,三人当中,唯有他保持尊严,向冯菊娘深深点下头,一个字不说,目光更是片刻也不停留。
  屏风很轻,冯菊娘移开,让出一片空地,“吴王不在,徐公子倒有一位。”
  徐础仍坐在原处,侧对客人,凝望对面,似乎神游物外。
  于师弟刚要开口,被安重迁阻止,范门弟子不能不守礼仪,三人同时施礼,安重迁道:“徐公子,这两位皆是范先生爱徒,这位姓于名瞻,这位姓严名微。”
  徐础如梦初醒,双手撑席,转过身来,笑道:“得见先生高徒,不胜荣幸。”
  于瞻憋着一股气,不等师兄示意,大声道:“不管你是吴王,还是徐公子,我只问一句:你为何自称是范先生关门弟子、领受衣钵?欺世盗名,无过于此!”
  “因为这是事实。”
  于瞻怒极反笑,“不愧是吴王,脸皮厚极,当面说谎,一点也不脸红。”
  冯菊娘正好捧茶过来,嗔道:“瞧你是名读书人,怎么说话如此不堪,无缘无故地指责别人说谎,这杯茶……不给你了。安公子、严公子请。”
  就这么几句话,安重迁又一次魂飞魄散,于瞻想要反驳,话到嘴边,总觉得过重,说不出口,唯有严微目不斜视,说声“多谢”,拒绝接茶杯。
  徐础道:“范先生刚走不久,你们在这间屋子里还能感觉到他吗?”
  于瞻刚要开口,被安重迁拦下,向严微点头,示意由他说话。
  严微道:“师从先生数年,得其言传身教,心存其形,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感觉到。”
  徐础笑道:“羡慕诸位能陪范先生多年,我只见过两面,最后一面便是永诀。”
  “所以大家都有疑惑,徐公子怎么得到范先生衣钵的?”
  “范先生陪葬之物不过寥寥数件,剩余衣物皆在隔壁房中,并无衣钵。”
  于瞻忍不住道:“我们都知道没有衣钵,所以才来问你。”
  徐础抬手指天,“虽无衣钵,但我已得范学之精髓。”
  “哈!”于瞻一怒就要大笑。
  严微上前半步,拱手道:“徐公子得自学自悟,还是得到传授?”
  “严师弟,你……”于瞻没明白话中之意,以为师弟这就要屈服,被安重迁拽下袖子,这才闭上嘴。
  “传授。”
  “范先生亲自传授?”
  “范先生留言,宋取竹转授于我。”
  “宋师兄何在?”
  “执斧出山。”
  “如此算来,宋师兄转授之言应该不多。”
  “不多,三个字。”
  “姑且不论真假,只凭范先生留下的三个字,徐公子便自认为已得范学精髓?”
  “嗯。”
  严微再次拱手,“敢问是哪三字?”
  “不可说。”
  “徐公子以为‘不可说’,还是先生留言‘不可说’?”
  “我以为不可说。”
  “然则徐公子何以令我等范门弟子、令天下人信服?”
  “你们可以问我。”
  “问而‘不可说’,问之何用?”
  “你们可以问我范门之学,我的回答若与范先生不同,便是欺世盗名,或是相同,便是得其精髓,打个比方,可称为‘领受衣钵’。”
  严微神情越发严肃,如临大敌,于瞻却再一次大笑,“好大的口气,我先来:礼者,天下之本……”
  不等于瞻说完,徐础已经给出回答,也是三个字:“闭上嘴。”
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问
  “闭上嘴。”徐础声称已得范学精髓,却只是模仿范闭的“三字经”式的回答。
  于瞻话才说到一半,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一愣,随即大怒,挽起右边袖子,喝道:“你仰仗自己做过吴王,就可以随便羞辱读书人吗?你那个吴王来历不正,原本就不受天下人承认,所谓退位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做王不成,跑来思过谷强夺范学正统,你可错了,范门弟子虽愚,比你聪明的人也有几十、几百位……”
  于瞻喋喋不休,徐础像是被数落得无言以对,垂目不语,冯菊娘怒目而视,安重迁一会瞥一眼美人,惊诧她面带怒容时竟然更加艳丽,一会小声劝说同窗,另一边的严微偶尔咳一声,别无它言。
  于瞻心头火起,谁也劝不住,可是说得久了,有些词穷,对方又完全没有回应,他渐渐地也觉得无趣,嘴里“这个”、“那个”多起来,最后哼哼声比正经的说话还要多。
  徐础觉得差不多了,抬起目光,微笑道:“说得舒畅吗?”
  “你还没认错,我哪来的舒畅?”于瞻心中火气又烧起来。
  “所以你刚才的许多话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我还要说……那个……你夺不走……你那个……不是真王,哼,哼,不是……”于瞻竟然找不出更新鲜的话来。
  徐础又等一会,“阁下拜范先生为师多久了?”
  “两年三个月,算是后进,但是比你早得多,不不,你根本没入门。”于瞻的火气稍一消退,又升起来,只是势头有所减弱。
  “嗯,不算短了,即便没有入室,也该升堂了。”
  于瞻微微一愣,哼了几声,“先生的确说过我勉强升堂,离入室还远着。那又怎样?于某有知之明,我不是范门最好的弟子,但是有一腔护卫师门的热情。”
  “既已升堂,范先生应当对你有所教诲,他没让你少说多思吗?”
  于瞻又是一愣,他性子刚烈,但是对“范门弟子”的身份极为看得,不会当面撒谎以辱师门,“范先生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说……”
  “说什么?”冯菊娘好奇地问,“听你说话挺利索的,现在怎么吞吞吐吐了?”
  “师父教我再思而言,三思而行。”
  冯菊娘笑道:“你刚才说那些话之前思了几遍?”
  于瞻脸有些红,心中怒火将烧未烧,另一个声音提醒他一旦发怒,必然再入陷阱,“不同,这次不同……”
  “闭上嘴。”徐础又一次道。
  于瞻极度憎恶这三个字,火气腾地蹿起几丈高。
  徐础这次不给他长篇大论的机会,马上补充道:“这是你入室之后,范先生才会说给你的话,生前迟迟不说,就是担心你承受不住。”
  “我……我……”于瞻的火气蹿起得快,跌落得也快,心乱如麻,目光转动,落到严微身上,向他求助。
  严微却不看他。
  徐础又道:“范门学问,多半在自悟,‘言传身教’,范先生更重‘身教’,阁入拜师两年有余,没有一点长进吗?”
  于瞻越发吃惊,“你……你怎么知道?先生有文字留下来?”
  徐础摇头,“身为范门弟子,你当知道,范先生烧掉了所有文章,这也符合他重‘身教’的学风。”
  “可是你怎么……有人教你,肯定是宋取竹,他和你倒有几分相似,都很狂妄,自认为能够平定天下,你在东都杀人无数,他在邺城也杀过人,通缉令现在还贴在城门上……”
  “有教无类,范先生并没有因此驱逐宋取竹,反而将他留在身边,指定他来处理后事。范先生知人,宋取竹也果然不负所托,对范先生遗命没有半点违逆。”
  “那有何难?我们都能做到。”于瞻不喜欢宋取竹,对此人能留在师父身边,一直耿耿于怀。
  “你们立碑了?添土了?”
  “刻碑立传为留先生事迹,添土增坟为表弟子孝心。”
  “却都与范先生遗命不符,若是宋取竹就不会这么做。该烧的烧,该埋的埋,一件不多,一件不少。”
  “先生遗命一切从简,乃是他谦虚……”
  徐础脸上露出计谋成功的得意微笑,于瞻心中火气又要上蹿,他强行压下去,“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刻碑以传范先生事迹,添土以表孝心,不如身行其道,令身边人慕而想之。范先生尸骨未寒,阁下便已曲解师命,范先生毕生求实,何必自夸?又何必谦虚?他的每一句话,都需要照实理解,不增不减。他说从简,便是从简,他说你要再思而言三思而行,你就要再思、三思,多一思、少一思都是错误。”
  于瞻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一切不增不减,岂不是拘泥于学问?范先生最反对这样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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