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校对)第1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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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耽微笑点头,“四弟总是比别人看得开。”
  刘有终掀帘进来,“我听外面吵吵嚷嚷,还以为发生兵变,半天没敢出来,要不是有人通知,我还不知道四弟来了。”
  “有劳大哥挂念,快来坐。”
  床沿已没有位置,刘有终拽一只小凳坐在两人对面,道:“四弟是来给宁王当说客的吧?”
  沈耽道:“我与四弟正谈得高心,大哥非来扫兴。”
  刘有终笑道:“是我的错,光想着三弟之苦,却忘了四弟之苦,该罚我三杯,眼下无酒,四弟先记账吧。”
  刘有终是为臣之人,而且精擅此道,极能活跃气氛。
  徐础道:“大哥无错,来得正好,也的确该说正事了。”徐础咳了一声,“宁抱关刚刚去除吴越王之号,改称宁王了。”
  刘有终看了晋王一眼,开口道:“宁抱关终归是个草莽之人,事到临头,才来抱四弟的佛脚,其心不诚,于此明矣。”
  徐础点头道:“宁抱关野心极大,而疑心甚重,除了秦州旧部,轻易不会相信他人。但他此时的建议,值得三哥、大哥考虑一下。”
  “宁王有何建议?”沈耽问道。
  “他愿与晋王联手,一同对付降世王。”
  刘有终冷笑,“宁抱关独占东都不够,还要杀主夺军不成?”
  沈耽道:“大哥别急,听四弟说完。”
  徐础拱手,也不隐瞒,将宁抱关的建议全说一遍,“宁抱关已经猜出三哥有杀他之意,但他仍觉得降世王才是最大的威胁,愿与三哥尽弃前嫌,共襄大计。”
  刘有终又在冷笑,却没有开口。
  “他真愿让出秦、并、汉、冀四州给我,让出其它各州给诸王,自己只留洛、荆两州?”沈耽问道。
  徐础点头,“他是这么说的,当众去掉吴越王之号,算是一份证明吧。”
  沈耽沉思,刘有终道:“不用想了,宁抱关险恶之心昭然若揭,先利用诸王除掉降世王,接下来就是晋王,然后是吴王、梁王……他与降世王一样,容不得别人称王,连说辞都差不多,降世王不也声称只要秦、洛两州吗?东都已被攻下,当然人人都想要现成的。”
  刘有终说得没错,沈耽却没有全盘接受,向徐础道:“四弟以为呢?”
  “天下只有独得,没有共享之理。但事有轻重缓急,与天成交战时,诸王尚且能够联手,若是再有共同敌人,何妨再度耿手?可先难而后易。”
  “我已与降世王谈妥,明日聚会上……”
  刘有终连咳几声,沈耽笑道:“在四弟面前,大哥不用那么小心,若是连结拜兄弟都不能相信,晋军不如散伙,各自投奔明主去吧。”
  刘有终道:“非我不相信四弟,实在是……四弟在宁王身边待得太久,怕是会受他蛊惑,舍不得离开。”
  徐础道:“我与三哥在东都一见如故,晋阳再见而结拜,情比金坚。宁王虽是枭雄,如大哥所言,终是草莽之徒,对部下唯以小利安抚,我留在他身边不过寥寥数日,便是一年、十年,我终不为他所用。”
  刘有终起身拱手,“又是我错了,四弟休恼,欠多少酒你都记着,以后一并补上。”
  “四弟好说话,还是我来记着吧,至少六杯了。”沈耽道。
  刘有终大笑,请徐础继续说下去。
  徐础道:“三哥与降世王明日要如何?”
  “诸王各带甲士入城,酒过三巡,降世王以弥勒佛祖的名义,宣布宁王各项罪状……”
  刘有终插口道:“我们凑了十条。”
  沈耽点头,“然后看宁抱关部下做何举动,众将士若是义愤填膺,降世王就公开赦免宁抱关之罪,再赏他夺城之功,若是惊慌失措,我与蜀王、梁王立刻挥甲士上前,斩断其首,传示全军。”
  “别人尚可,三哥军中的罗汉奇等人,由秦州追随宁抱关至此,必然不服。”
  “他们人少,倒好对付,只要城中将士别大乱即可。唉,虽然入城只有一日,足够宁抱关拿东都之物收买人心,我与四弟、梁王借给他的兵,怕是很难收回来了。”
  宁抱关收买人心的东西不只是东都财物,还有他近几天的连战连胜。
  刘有终问道:“宁抱关将皇宫赏给谁了?”
  “谁也没赏。”徐础将自己在东都所作所为简述一遍,说到曹神洗掌管东都,派人把守宫门时,刘有终拍腿大笑。
  “四弟果然是个奇人,你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宁抱关大势去矣。”
  “无论谁进东都,我都会劝他同样的话。”徐础道,他保住东都,不是为了抽谁的薪。
  刘有终连连点头,“我明白,四弟心善,但是宁抱关的确失策了。”他向沈耽道:“东都已是宁抱关囊中之物,他若用来遍赏城中军队,将士人人皆有所得,自然不愿意再让其他人进城,如此一来,必要誓死替宁抱关守城。可东都几近完整,谁许诺得豪爽,谁就能得到城内、城外将士的支持。”
  沈耽早已明白刘有终的用意,“如此说来,宁抱关反而不是紧迫的威胁,降世王才是,他一进城,必然要用东都奖赏本部将士。”
  刘有终又点头,向徐础道:“四弟来得及时。明日聚会,先除降世王,再将东都赏给诸军,以减宁抱关之威,若有机会,就将他与蜀王同时除掉。一日尽除降世三王,我等无忧矣。”
  这可不是徐础来此的目的。
第一百六十章
变计
  对任何一位称王者来说,降世王都是最大的威胁,沈耽决定接受宁抱关的示好,“至少先要除掉降世王,否则的话,咱们都是白忙一场。至于宁抱关——先等等,看情况再定,实在没办法,就将东都暂时让给他也可以,只要他真肯让出秦、关、汉、冀四州。”
  刘有终道:“对宁抱关不可心慈手软,我观此人相貌,狼形豺心,平时隐忍不发,下手必然一击必杀。晋王虽有退让之心,宁抱关却未必适可而止。东都如今已是困斗之场,有进无退,晋王三思。”
  刘有终进谏时,不自觉地将称呼从“三弟”变成“晋王”。
  沈耽点头,“我明白,但四弟说得对,事有轻重缓急,我若能除掉宁抱关,当然不会犹豫,可他既已占据东都,得地利之便,事事必然有所防备。咱们与降世王联手,都未必杀得了他,何况先杀降世王,人心必乱,我等明日为客,更不占优势。容我好好想一想。麻烦大哥、四弟去见梁王、蜀王,得让他们知道计划有变。”
  刘有终没办法,只得说声“好”。
  徐础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晋王的这一犹豫,至少能保住东都一时平安,拱手道:“争夺天下不在一时胜负,天成已然四分五裂,大乱既除,正是群雄并立之际,角力斗智之外,还有仁义之争。仁义虽无益于当下,将来却大有用处。”
  沈耽笑道:“我明白四弟的意思,力、智可除大害,却不能收拢人心,非得打出仁义之旗,令天下人前来附我才行。我的确要尽快返回晋阳。”
  “三哥深知我心。”
  沈耽大笑,送二人出帐,他留下来重新布置明日的计划,精选的甲士还能再用,只是要杀的目标变成另一个。
  外面雪花飞扬,半途中,刘有终停下,示意护卫退后,向徐础小声道:“有件事我必须问个明白,四弟可以实话实说,也可以撒谎,但我还是要问。”
  “大哥这是怎么了?我干嘛要对你说谎?”徐础笑道。
  刘有终没笑,拉着徐础又走出几步,“告诉我,你究竟是想自立,还是要拥戴明君?你心中的明君是晋王,还是宁王?”
  徐础没有立刻回答,渐渐收起脸上笑容,“大哥既然问了,我就说实话好了,我有自立之心,却没有自立之资。自称王以来,步步艰难,倒让我看得清楚,与诸王相比,我在天时、地利、人和上皆不占优,若勉强参与争鼎,无异于自寻死路。”
  刘有终露出一丝微笑,“相术并无奇异之处,更非神仙所授,无非是见得人多些,认人也更准一些。四弟别说我小瞧于你,以我观之,四弟虽是天下无双的人杰,却无帝王之相。”
  “能得大哥一句‘天下无双’,我已满足,怎敢再求其余?”徐础笑道。
  “然则四弟以为谁是明君呢?”
  “我还没有做出定论。”徐础摇摇头,“天成初亡,英雄未必尽聚于东都,或许别处还有他人趁势崛起,便是天成,也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哈哈,这倒是真的,降世军涌出潼关之前,谁能想到秦州的一群乱民竟有今日的成就?但我问的不是天下,就是东都,四弟以为谁是明君?”
  “谁能保住东都,并能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谁是明君。”
  刘有终微微一愣,随即再次大笑,“四弟果然实话实说。嗯,徒有仁义者,不过愚腐之徒耳,但若是智、力皆强于众人,仁义便有大用。”
  “正是这个道理。”
  “论智与力,晋王超凡脱俗,至于‘仁义’,四弟很快就能看到。”
  “若看交情,我只认晋王。”
  “哈哈,咱们一样,我只比四弟多份信心。”刘有终停顿一会,“四弟不喜欢瓜分东都的计划?”
  “东都再富,富不过天下。得小富即欣喜若狂,争于瓜分,我看不出他有大富的机会。”
  “瓜分东都是我的主意,你也听到了,晋王并没有同意。所以我是小富之人,晋王却有大富之志。”
  “晋王确已露出‘仁义’的端倪。”
  “我就是一名相士,懂些人情世故而已,只懂智、力,不明仁义,四弟别笑话我。”
  “晋王正需要大哥这样的人,所谓以仁义驭智、力,此之谓也。”
  刘有终大笑,连连点头,“智与力,我得一样就够了。”
  两人说开,刘有终变得更热情些,叫上后面的护卫,边走边聊。
  马维的营地离此不远,他还没睡,对明日的计划忧心忡忡,反复思考利弊,生怕有一点漏洞。
  见到两位客人,马维大喜,“人说吴王入营,我还以为是谣言,原来真是础弟!”
  寒暄几句,刘有终立刻说起明天的计划有变,马维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喜色,“我也觉得原先的计划不妥,降世王本已高居诸王之上,若是杀死宁抱关,降世王更要飞扬跋扈。两位稍等,我去叫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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