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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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怎么对父亲说?不,什么也别对我说。你有正事,我就不留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今后咱们兄弟多来多往,哈哈。”楼硬拍打弟弟的肩膀,心情颇佳。
  “那是当然。愚弟告辞,在家等兄长招唤。”
  楼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召唤?你的意思是召唤你来喝酒?”
  “跟随兄长一块护驾。”
  楼硬伸出两只硕大的手掌按在楼础肩上,离脖子很近,像是准备用力掐住,“只此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就算是父亲下令,也不行。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别在父亲面前乱说。”
  “绝不敢乱说。”
  楼硬神情稍缓,收回手臂,“你不明白,上官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今晚算是平淡无奇,赶上上官真发脾气——你说过自己挨不了打。”
  一名已被夺职的大臣被活活砍死,竟然只是“平淡无奇”。
  楼础拱手,“让父亲做主吧。”
  “父亲……我跟你一块回去。”楼硬无心喝酒,在仆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不回自家,而是直奔大将军府。
  众仆从失去一顿好酒,都在心里埋怨十七公子不懂事。
  大将军仍在熟睡中,兄弟二人等了一会,直到天亮才得到召见。
  楼温穿着宽大的内衣,阴沉着脸,两名瘦小的侍女用力搓臂揉背,帮主人舒筋活血,在他背后,昨晚侍寝的姬妾躲在被窝里。
  兄弟二人行礼,楼温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冷冷地说:“大清早扰我清梦,最好真有要事。老三,你来干嘛?早说过,少来我这里,以免上头生疑。”
  “我跟十七弟的想法有些不同,得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楼温总算抬起头,看了两个儿子一会,嘴里哼出一声笑,“你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楼硬急道:“我不怕他,我是怕他胡说一通,撺掇父亲做出错误决定,你不知道,他昨晚竟然要上前直接向上官……”
  楼温咳了一声,制止儿子说下去,挥手命两名侍女退下,扭身在被子上拍打一下,“你也离开。”
  “我没穿……”被中的人小声道。
  “不是有被子吗?裹紧一点。快些,我现在没劲儿,不想把你扔出去。”
  姬妾不敢争辩,只得将被子裹在身上,连头也包上,只露一条缝隙向外窥视,绕过大将军下地,笨拙地行走,撞在床栏上,险些摔倒,抓紧被子,小步跑出房间。
  楼硬的目光追随被卷移动,想象里面的景象,不由自主咽咽口水。
  楼温顺手抓起枕头掷向儿子,怒道:“你家里缺女人吗?打我身边人的主意。”
  楼硬被一枕头砸醒,急忙收回目光,“我是怕她摔倒,没打主意……十七弟有话要说。”
  “你看出什么了?”楼温又打个哈欠,心情依然不佳。
  “当今天子志气高昂,非一般人所及。”楼础开口。
  “哼。”楼温不感兴趣。
  “而且御臣有术,眼中不容纤芥,虽深夜出宫,安排得却极妥当,孩儿一路上没见到冲撞者。”
  楼硬忍不住插口道:“这还用观察?你直接问我就好。安排这一切的不是上官,是皇甫阶,他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设卡开路有一套,你以为上官的侍卫只有咱们这些人吗?不不,更多的人你根本没看到……这些事情父亲早就知道。”
  楼温又哼一声,抬手示意楼础继续说。
  “天子不只有大志,还有大才,孩儿也曾游历洛阳内外,诸多宫苑、沟渠虽未完工,但是奇思妙想不断,建成之后,处处皆为风景。”
  “想看出这些,用不着非得跟上官跑一遍。”楼硬补充道。
  “按你说来,天子没缺点了?”楼温问道,还是没提起兴致。
  “天子万般皆是上等,唯有一样,失之于急躁。”
  “这算什么缺点?陛下是急躁些,可是只有我们这些经常伴君的人能感受到,跟你这样的人没有关系。”楼硬不来则已,一旦来了,就不能让弟弟在父亲面前畅所欲言。
  “匹夫之急,不过号天抢地,或是恶语相向,或是拳脚相加,逞一己之怒,拼一时之狠;士人之急,不过下笔以抒愤,或拼死上书以邀名,或曲意枉法以害他人,恩怨皆出私心,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天子之急,轻则牵怒大臣,重则连累苍生,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天子恰好‘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则其为害更大而不自省,流毒更深而不自知……”
  “真怕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楼硬小声嘀咕道。
  楼温也不喜欢听,皱眉道:“直白些,你就说你的判断,陛下对楼家到底什么想法?”
  “天子睚眦必报,性子虽急,却能隐忍。依孩儿所见,天子必要铲除楼家,而且是连根除掉,一个不留。”
  楼硬大笑,“听到了吧,父亲,我昨天就跟你说过,十七弟这是长大了,急于摆脱禁锢之身,必然危言耸听以求父亲欢心。我没说错吧?”
  楼温再哼一声,“的确危言耸听。你觉得陛下什么时候会动手?”
  大将军居然还要问下去,楼硬十分困惑,打量楼础一眼,很是不满,平时甘冒奇险接触皇帝最多的人是他,楼础只见过一次皇帝,居然就敢大言不惭地声称自己看破皇帝的心思。
  “必在大将军出征之前。”楼础道。
  “那就是不出一个月喽。”楼温突然纵声大笑,衣服滑落,露出半身肥肉,“我的孩儿,你的胆子确实不小,这是我喜欢的地方,若论到看人,你差得太远——皇帝此时杀我,十万大军谁来统帅?秦州之贼谁来剿灭?并州牧守谁来讨罚?还有心怀不满的吴国故民、时时准备南下牧马的贺荣部……天下尚未太平,皇帝敢杀我?”
  楼硬连连点头,补充道:“而且陛下的心思根本不在咱们楼家身上,一向以为大将军是他的稳妥靠山。你若是多见几次陛下就会明白,陛下的为人处世与寻常人正好相反,他若是对你又打又骂,那就是肯原谅你,若是不吱声,甚至好言相慰,那就是心怀怨愤,早晚发作,骆御使的遭遇就是明证。”
  等父兄都说完,楼础开口:“当今天子‘名过于实’,实际的本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以为无所不能,自以为能够取代大将军统军出征,此念一生,楼家危矣。”
  “陛下从来没带过兵,更没透露出御驾亲征的半点念头。你越说越不沾边了。”楼硬大摇其头。
  楼温想得却多一些,盯着十七子,“刘有终说你‘闭嘴贤良,张嘴乱世’——你小子不是故意挑动老子造反吧?”
第十三章
求救
  楼础被扔出大将军府,真的是扔,由两名健仆驾起,一路上脚不沾地。在后门口,一名仆人说:“十七公子恕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话音未落,楼础全身着地,门一关,没人理他了。
  好在离自家不远,楼础忍痛起身。
  几位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亲戚远远望见这一幕,平时眼高于顶,这时却围上来关怀备至,什么都打听,什么都想知道。
  楼础一律不回答,挤出人群,慢慢走回自家,留下一地传言。
  看到小主人一身伤地回来,老仆大惊,急忙搀扶进屋,端来清水擦拭。
  楼础换一身衣服,向老仆道:“去请马公子过来。”
  “公子,你不休息一阵?”虽然没问过,老仆能猜到十七公子的伤必然与大将军府有关,顿了一下,又道:“多跟府里的人来往是好事,但也不能太着急。什么事情都是有来有往,光靠一张嘴不行,公子你得送礼,不用太贵重,逢年过节意思一下就好,关键是人要到、脸要笑。人家回礼,这来往就成了,人家不将公子的礼物当回事,你要么放弃,要么另想办法。总之得一步一步来,公子连府里的七将军还没打点好呢,就直接去见大将军和中军将军,实在太急了……”
  老仆看样子要唠叨许久,楼础笑道:“小小挫折,再加一点小伤,我受得了。”
  “那是大将军没真的发怒……”
  “对,他没真怒,所以我还得去见他。快去给我请马公子来,让他带壶好酒。”
  “再怎么着马侯爷也是客人,愿意带酒食呢,是人家的礼节,不带呢,是人家的本分,哪有主人向客人索要的道理?”
  “好吧,那咱们就虚伪一次,你去的时候注意观察,马公子若是命人准备酒食,你就不必开口,若是……”
  老仆直摇头,迈步往外走,“无论怎样我都不开口,太丢人……”
  楼础摔得不是很重,只留下几处外伤,于是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索自己昨晚见过的一切场景。
  马维很快赶到,果然带来酒菜,进屋见到楼础脸上的擦伤,不由得一愣,随后笑道:“我以为咱们这种人都得靠嘴吃饭,没想到础弟另辟蹊径,这是要……靠脸吃饭而没成功吗?”
  “边吃边说,我快饿死了。”
  酒菜摆好,两人推杯换盏,马维遣走自己的仆人,楼础也给家中老仆一些铜钱,让他出门会友。
  只剩两人,楼础将昨晚的经历一一道来,直至自己被大将军派人扔出府。
  马维听得极认真,尤其关注细节,每每要问个清楚,“皇帝驻立的那座小山在哪里?”
  楼础摇头,“惭愧,我一路上只顾着紧跟中军将军,对道路完全没记住,我估计是在北边,离着不远就是城墙或者宫墙,我说不准,能看到点点灯火,应该是民夫在连夜赶工。”
  洛阳内外到处大兴土木,许多地方都有可能点灯,楼础的这条记忆帮助不大。
  马维想了一会,“城里山少,还是找山比较容易。”
  “皇帝不会每次都去山顶驻立。”
  “至少有这个可能,础弟的消息帮大忙了。”
  “我还得再跟几趟,才能摸清皇帝出行的规律。”
  马维指着楼础的脸,笑道:“大将军会允许吗?”
  楼础摸摸脸上的伤痕,“会,他已经将我的话听到心里去,现在不以为然,接下来的近一个月里,他在朝中所见、所听的每一件事,都会令他重新考虑我的警告,越想越会当真,到时自然会再找我。”
  马维大笑,举杯敬酒,“好,我等础弟的消息。我这边万事俱备,说过的那位壮士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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